第52章
这一瞬间,她的想法都有些动摇。与此同时,姜筠的手机收到一条短信。
是陈琎发过来的。
【宝宝,你什么时候回来。】
显然,温礼昂也看到了。
“他是不是告诉你,他根本没有动手?”温礼昂勾了勾唇角,“那这些伤是怎么来的,阿筠,你相信他还是相信我?”
姜筠低头没有说话,像是在认真思考,大脑很乱,只是想到陈琎的脸,她眼神又变得坚定。
“反正,他肯定不会骗我。”
就算有人撒谎,那也肯定不是陈琎。
沉默在蔓延,室内的空气变得闷窒,温礼昂一眨不眨地看着眼前的人,攥紧的指节泛白。
“阿筠,我在你心里,已经这么不堪了吗?”
她连查证都没有查证,就判了他死刑。
也就是说,她无条件相信陈琎。
姜筠避开他的视线,别过脸说:“如果你没有来跟踪我们,那什么事都不会发生。温礼昂,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其实很久之前我就说过的,我说以我们的关系,一年见一次就够了,要不是春节实在没办法避免,最好五年、十年都不用见。
虽然那时候我说的是气话,但现在我是认真的。你现在对我来说就像是手上的倒刺,就算撕下来会划开一道口子,流很多血,甚至还可能会发炎,但我也一定要把它彻底拔掉。
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心软了,以前你受伤我比谁都心疼,但现在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有任何反应。”
话音落下,室内死一般的寂静,就像处在真空世界,听不见任何声响。
“真的吗?”
温礼昂眼神失焦,轻声问道。
像是为了验证她话里的真实性,温礼昂拿起一旁的美工刀,在手臂的伤口处用力地扎了进去。
第7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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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
粘稠的,
鲜红的。
不断地往外涌。
手臂垂落,任鲜血流淌,往下蜿蜒,
最后沿着指尖滴落。
白色的地毯很快被染成了红色,
洇开的痕迹像是鲜花铺在地毯上,
美得诡谲又瘆人。
刀口拔出的瞬间,
温礼昂那双狭长深邃的眼睛仍在看着她,
从头到尾他的表情都是淡淡的,仿佛他伤害的不是自己的身体。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
姜筠大脑嗡了一声,
脸色惨白,
那血沿着柚木地板流到她脚边,像是恐怖片里才会出现的场景。
“温礼昂,
你是不是疯了!”
她连声音都在颤抖。
姜筠手忙脚乱,开始翻箱倒柜地找止血的绷带,可是没有用,这些绷带怎么可能止得住这么多血,她崩溃得朝他大吼大叫,
大滴的眼泪砸在手背,她急得快疯了。
拿出手机给救护车打电话,
温礼昂却拉住了她的手。
“阿筠,你是心疼的,对不对?”
他还执着于刚才那个答案。
姜筠没理会他,拿着手机往后退了几步,
温礼昂又把刀锋利的一面对准了自己的脸。
“不要!!”
刀已经接触到了皮肤,
在最后一秒,姜筠跑过去抱住了他。
久违的拥抱。
温礼昂的眼眶一下就红了。
哐当一声,
刀掉落在地,他听见姜筠低声重复着同一句话:“别,别做傻事。”
姜筠颈间白色的围巾染上了他的血迹,像是动物留下的标记,温礼昂满意地弯了弯嘴角。
“不要伤害自己,算我求你,不要这样……”她声音哽咽得不像话,开口时已经泪流满面。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听到温礼昂说了句:“好。”
浑身失去力气,身体都在发冷,姜筠松开抱住他的手,想给医院打电话,但下一秒,温礼昂在她面前跪下。
他眼神湿漉漉的,仰头看着她,手臂上的血还在不断往外涌,斑驳的血迹印在脸上,高挺的鼻梁在她手背蹭了蹭,整个人脆弱得像是下一秒就要消失在这个世界。
他跪在她面前,低声哀求:“不要离开我。”
“阿筠,不要离开我。”
……
姜筠在医院走廊的长椅上坐着。
鼻间是难闻的消毒水的味道,她身上还穿着来时那件沾着血迹的大衣,过往的人都朝她看,和旁人窃窃私语,她无心理会,半躬着身,几乎把脸埋进了膝盖。
坐在这里,她对时间失去了概念,她不知道等了多久,她只知道从白天一直等到傍晚,那扇紧闭的门终于打开了。
她悬在半空的心终于落地。
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的医生对她说:“手术已经结束,家属可以进去了。”
眼前黑白的世界终于有了色彩,姜筠急切地走进病房,温礼昂是醒着的,他靠在床背,脸色是病态的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看上去极其虚弱。
她打量他身上的伤口,关心道:“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温礼昂摇头:“我没事。”
“那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些吃的。”
说完,姜筠就要起身。
“不用,我不饿,阿筠,你别走,我想看到你。”温礼昂拉住她的手,片刻后想到了什么又松开,“还是你觉得恶心?”
姜筠疑惑,皱眉。
“什么?”
“你下午说,连我出现在你面前,你都觉得恶心,这句话是真的吗?”
刚才手术昏迷的那几个小时,他大脑里萦绕的只有这句话。
他真的让她感到……恶心吗?她已经厌恶他到这种程度了吗?
话音落下,姜筠又陷入了沉默。
她大脑里一片空白,她不知道应该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温礼昂望向窗外的枯木,眼里的期待在慢慢褪去。
就算他此刻躺在病床上,她也不愿意说些软话哄他。哪怕是同情,她也吝啬于施舍给他。
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慨道:“这个冬天好漫长。”
漫长得好像永远都不会过去了。
“嗯,是吧。”姜筠含糊地应了声。
“阿筠,你知道吗,其实我很羡慕陈琎,在科德鲁的那个夜晚,我对他说,只要他和你分手,他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他,公司、房子、股票,我现在所拥有的一切我都可以放弃,你猜他是怎么说的?”
回想起那天的情形,温礼昂笑得讽刺,眼睛望向面前雪白的墙壁,渐渐失去焦距。
“他没有一刻的犹豫就拒绝了我,他说,他什么都不缺,我奋斗了那么久、我所珍视的引以为傲的一切在他眼里原来一文不值,连作为交易的条件都没有。
因为他出生在那样的家庭,他从出生的那一刻开始就什么都有了,锦衣玉食的生活,无忧无虑的童年,所有人对他百依百顺,所有人都要看他眼色,他没为钱发过愁,他没有体会过被邻居亲朋冷嘲热讽的滋味,没有体会过寄居在他人屋檐下小心翼翼的生活,没有体会过连幸福的那一刻都感到战战兢兢的日子。
他已经拥有了那么多,可我呢,阿筠,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
夕阳消失在天边,走廊外的灯光亮起,姜筠摇头,纠正他的说法:“不是这样的。”
“温礼昂,你并不是一无所有,虽然你亲生父母没能陪你长大,可是从你来到家里的那天开始,爸妈就一直把你当成亲生儿子一样看待,他们关心你的程度和关心我是一样的,妈每次和邻居提起你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都是那么自豪,她说,你是我们家的骄傲,他们从来没把你当成是外人……”
温礼昂的眼睛霎时红了。
正是因为他们对他那么好,他才迟迟没有迈出那一步,他不愿意失去好不容易得来的幸福。这既是上天补偿给他的奖励,亦成了此时束缚他的枷锁。
再开口时,他声线沙哑:“我知道我对不起他们,我会去和爸妈说的,不管结果是好是坏,我都愿意承受”
他话还没说完,姜筠立刻打断了他:“可是,我不愿意。”
她眼神清明,表情严肃,接下来说的所有话都是她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其实刚才在病房外,我想了很久很久,我想过很多种可能,我想到了我们在一起的生活,或许和从前一样,你每天早上给我做好了早餐,然后送我去上班,傍晚我们在外面的餐厅吃饭,再一起散步回家,我们可能会养一条阿拉斯加,因为你说过你喜欢温顺的狗狗,我们坐在沙发看电视的时候,它会趴在我们脚边吐舌头……这一切看起来很美好,但是,我发现我竟然一点都不憧憬,也不觉得幸福。
所以,我很确定,我不爱你了,我没有办法和你在一起。如果我们之间只能有一个人幸福的话,我希望是我自己。
如果你愿意,我们以后会是家人,你还是我‘哥’,我也会关心你,照顾你,但这一切只是基于‘家人’的前提。”
“家人”,温礼昂对这个词一点都不陌生,他从前拒绝她时总爱用这样的托词。
他以前常说,他这一辈子和她只能有一种关系,就是亲人。
而现在,位置互换,他从她口中听到了同样的话。
原来是这样的感觉,心脏像被重物反复碾压,难受得喘不过气,手臂上的伤口远没有心里的伤更痛。
晚些时候,窗外下起了雪,纷纷扬扬,温礼昂忽然记起了他最后一次拒绝姜筠时的场景。
那时,他语气是那么坚决,说的话是那么狠心、不留余地。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原来那一天,是他最后一次拒绝她,也是今生他最后一次有机会触碰到世俗意义上的、所谓的幸福。
在雪花融化在窗户前,他转头望向窗外,对姜筠说:“你走吧。”
下了雪,室外的温度已经在零度以下,陈琎在医院楼下等了好几个小时,姜筠还是没有下楼。
等待是那么漫长,好像永远都没有终点,忐忑的心情随着时间逐渐加重,陈琎口中呼出长长的白气,仰头望向楼上。
刚才无聊时,他认真地数过,这幢楼一共有十九层。
医院里人来人往,他并不知道姜筠在哪一层,但即便知道他也不会打扰她,今天在她出门前,他就说过要给她个人空间。
所以,他一直在这里等她。
他是下午三点才知道温礼昂进了医院。
姜筠给他发了定位,说她可能会晚些回去。
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并不清楚,但温礼昂住院却是事实。
他没想到竟然有人比自己还要阴险,他根本没有碰到温礼昂一根手指,可温礼昂竟无端弄出了一身伤,现在还进了医院。
这人比他想象得还要更阴险,更不择手段,他不得不提防。
一直到晚上七点,姜筠的身影才出现在住院部楼下,他看到她的那一秒,姜筠也发现了他。
她身上穿得单薄,只有一件素色的毛衣,脸上的表情似乎很疲惫,走近,他急切地想向她解释。
他想告?*?
诉她那天的真相,他想让她知道他根本没有伤害温礼昂,他身上的伤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他担心姜筠会误解自己,责怪自己。
只是,没想到她走过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陈琎,我们结婚吧。”
雪花落在肩膀,陈琎差点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什么?”
姜筠表情认真,凑到他耳边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们结婚吧。”
刚才在病房外的那几个小时,她想了很久很久,她发现她想过的无数种幸福的可能,全都和他有关。
所以,结婚吧。
此刻,她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她爱着眼前这个人,她想要和他共度余生。
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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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礼昂住院这几天,
来看望他的人只有周嵚。
周嵚几乎每天都要往医院跑一趟,毕竟有大大小小的文件需要温先生本人签字,他每次来,
病房里都很冷清,
墙角处的花瓶里永远都只有他带过来的那一束鲜花。
病房四面都是白色的墙,
蓝色的剑兰映衬得更加凄清。
其实他知道温先生并不是没有朋友,
只是他喜欢清净,
不喜欢吵闹,也厌烦那些虚与委蛇的问候,
所以没把住院的事告诉第二个人。
从这个角度来说,
温先生似乎非常信任自己,
周嵚觉得他有义务把老板照顾好,于是每天来时都记得带上果篮。
“温先生,
你得保重身体。”
这短短两个月,这已经是第二次进医院了,而且还一次比一次严重。
周嵚一边削着苹果,一边留意老板的神色,又忍不住多说了两句:“姜小姐知道吗,
要不我给她打个电话?”
他不清楚这个姜小姐到底是温先生的什么人,也不敢问,
但肯定对他很重要。
几乎每天傍晚,他都能看到温先生翻看手机上他和姜小姐的合照,也只有这个时候,他才像是拥有了人类正常的情绪,
眼神变得温柔。
“不用,
”他看到温先生眸色暗了暗,低声说,
“她不会来了。”
周嵚愣了愣,意识到了什么。
自此,他再也不敢在温先生面前提起这个人。
出院的前两天,温礼昂午睡刚醒,就听见门外传来脚步声。
以为是周嵚过来送文件,没想到门打开,后面还跟着邹淑玢和姜永晟。
温礼昂表情变了变,放下手里的书。
触及到他们心疼的眼神,温礼昂脸上闪过愧疚的神色:“你们怎么来了?”
“你这孩子,果然有什么事都闷着,不告诉家里,连生病都是这样,”邹淑玢把手里的保温盒放到一旁,在床沿坐下,“最近打视频你都不接,只愿意接电话,我就猜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打电话给小筠,她也说得含含糊糊的,我一看就知道你们肯定有事瞒着家里。”
温礼昂低着头,不知如何回应。
直至今天,他都害怕或者说是不习惯接收到来自家人的关心,他笨拙地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邹淑玢心疼地打量着他脸上的伤,还有手臂处的绷带:“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伤成这样?”
温礼昂实在难以启齿,也不愿意欺骗她,只说:“发生了一些意外,现在已经没事了。”
“什么意外能弄成这样?”
邹淑玢语气强烈,还要继续追问,姜永晟朝妻子使了使眼色:“没事,孩子不愿意说就不说,我看这伤口也快好了,没什么大碍。”
眼看着这事终于揭了过去,温礼昂松了一口气,他做事一直都很有分寸,不愿意让邹淑玢和姜永晟担心,在他眼里,他们是对自己有恩的人,他向来不愿意给他们添麻烦。
“以后我会注意的,不让你们担心。”
邹淑玢立刻纠正他的想法:“我和你爸担心不是重点,你要多考虑自己,都这个时候了,怎么还在顾忌我和你爸的想法?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你应该多关心自己怎么想,不要总考虑别人。”
说着,她拧开保温盒的盖子,给他盛了一碗汤,递到他跟前。
汤还热腾腾的,在冬天的病房里冒着白气,温礼昂喝了一口,眼睛变得酸涩,他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他们察觉到异常。
邹淑玢眼里满是期待:“怎么样,好不好喝?妈今天可炖了两个小时呢。”
“很好喝。”
温礼昂低头,声音几近哽咽,因此没有多说。
邹淑玢就坐在床边看着他喝汤:“那妈明天再给你煮,你爸现在也放假了,等你伤好了,我们再回去。”
温礼昂心里沉甸甸的,情绪在眼底翻涌,此刻他既愧疚又不安,如果他们知道他竟然对姜筠存了那样的心思,他们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后悔对他这么好。
喝完汤,周嵚带着邹淑玢下楼去找医生,病房里就只剩下姜永晟和他两个人。
一向寡言少语的姜永晟站在窗边,忽然开口问他:“阿礼,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难事了?”
温礼昂正要否认,但顺着姜永晟的视线,发现他正在看自己手腕处自.残时留下的划痕,大脑里轰地一声响,脸上再无血色。
“爸”
温礼昂的话突兀地停了下来,他甚至不敢抬头看他。
时间像按下了暂停键,姜永晟迟迟没有开口,他只是解下了自己手上戴了很多年的石英表,缓缓走到他跟前,把手表戴在他手上,那表带恰好遮住了他手腕上的伤痕。
“这块表是你刚来家里那年我去百货商店买的,到现在也有快十六年了,虽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对我来说有不一样的意义,爸今天想把它送给你。
这么多年了,你这孩子性格还是一点都没变,刚来这个家的时候就不爱说话,我还和淑玢说,你虽然平时看起来乖巧,但其实脾气倔着呢,有事都喜欢藏在心里,自己一个人消化。
爸也不知道你最近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但应该是过得很辛苦吧,所以才会用这么极端的方式伤害自己,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但爸爸希望你健健康康的,等伤口好了,你也把那些不开心的事都忘了,好不好?”
表带刚摘下,覆在他手上还有余温,温礼昂眼眶霎时红了,嘴唇止不住地颤抖。
姜永晟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就像幼时那个雨天,姜永晟发现他手臂上有被舅舅打过的伤痕时,他也是像现在这样,右手搭在他的肩膀处,笑着弯腰问他愿不愿意离开这个地方。
“今年是你来这个家的第十六年,也不知道你有没有把我们当成是你的家人,但我和淑玢确实一直都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从听到你父亲在监狱里的死讯那天起,我就告诉小筠,以后你就是她哥哥了,以后我们全家福照片上就是四个人了……”
窗外的雪下了好几天,到现在都没有停,温礼昂躺在病床上,想起了去年他们拍的那张全家福。
不大的照相馆,邹淑玢和姜永晟站在前面,他和姜筠站在后排的阶梯上,那天姜筠心情格外好,笑得灿烂,比了个剪刀手,又频频抬头看他,他站在姜筠旁边,嘴角弯了弯。
耳边,似乎还能听到摄像师的声音
“妹妹看镜头,别总是看着哥哥,对,就是这样,来,三、二、一!”
手腕处是姜永晟送他的手表,温礼昂静静地看了好一阵,这一刻,他忽然接受了那个事实他和姜筠这辈子永远都只能是兄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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