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让着点”那三个字她说得很小声。陈琎轻笑了声:“好。”
厨房里的汤炖了好一会,香味溢了出来,姜筠算了下时间,确实也差不多了,最近姜永晟睡眠不太好,她煮了个红枣排骨山药汤,听说有养心安神的作用。
她去厨房把火关了,又把调好的料汁倒在秋葵上。
看了下菜谱,她还准备做个滑蛋牛肉,她从储物格里拿出鸡蛋,打到干净的碗里。
温礼昂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
她并未回头,却从脚步声里辨认出来是温礼昂。
厨房里的气压霎时变低,姜筠察觉到他的目光就凝固在她身上,她动作停顿了片刻。
“我以为你们已经分手了。”
他声音低沉又沙哑,似在压抑着什么。
姜筠没说话。
“为什么?”温礼昂还在追问。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还和他在一起?”
眼下的情况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今天发生的事情不在她的预期里,她也有些看不清自己,当下,仿佛又回到了大学那时候,她情绪反反复复,找不到出口。
温礼昂走到她旁边,声音落在头顶:“阿筠,你是不是还在怪我?”
“还是你不相信我说的话,今晚我就和爸妈坦白,好不好?无论出现什么样的结果,我都能接受,我不想、我不想再做你的哥哥。哪怕你拒绝我,我也不想再继续这样下去。”
每当陈琎喊他“哥”,他都觉得在他心上插了一刀,就像在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他和姜筠之间永远都没有可能。
他和姜筠永远都只能是兄妹。
温礼昂话音刚落,姜筠后背一凉,下意识地往客厅的方向看,生怕被邹淑玢和姜永晟听到,可厨房里没有窗户,她什么都看不到。
这四十多平的房子,隔音并不好,咳嗽两声,邻居都会听到,更别谈同在一个屋子里。
她不敢想象如果温礼昂真的和家里人坦白,会发生什么事。
温礼昂的心在一点一点往下沉。
从她的反应,他已经知晓了结果。
从前她是那个勇敢的人,可现在,她退却了,她害怕他破坏她现在的生活。
温礼昂忽然觉得心酸。
那个明媚活泼、眼里只有他的姜筠不见了,那个说要喜欢他一辈子哪怕没人支持她的姜筠也不见了。
而这一切都是他造成的,是他醒悟得太晚,他们之间的感情已经有了时差。
他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阿筠,忘掉过去的事情,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我知道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位置,我不想我们之间再留下遗憾。”
沉默了很久,姜筠终于开了口。
“温礼昂,我不想在这里说这些。”
桌面上的餐盘已经用完,姜筠踮起脚去拿柜子里放的碗筷。
温礼昂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动作,下一秒,就走到她身后,帮她把碗拿下来。
两人并没有任何肢体接触,可却靠得很近,姜筠约莫是紧张了,踉跄了一下,往后退,担心她摔倒,温礼昂立刻伸手扶住了她的腰。
就在这时,陈琎阴冷的声音从厨房门口传了过来:“怎么,做饭还需要搂在一起的吗?”
第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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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筠后背一僵,
连忙挣开温礼昂环在腰间的手,她眼神闪烁,不敢看陈琎的表情。
即便她和温礼昂什么都没做,
即便她和陈琎什么关系都没有,
但此时此刻她竟然有些心虚。
偏偏这时候温礼昂还要火上浇油,
他挡在姜筠面前,
以一种保护者的姿态对陈琎说:“你不要为难阿筠。”
“哥说笑了,
”陈琎嗤笑了声,眼神锐利,
很有攻击性,
“我怎么会为难姜筠,
我只会为难你。”
话音落下,火药味更浓,
硝烟弥漫。
狭窄的厨房,转身就能碰到人,逼仄的空间里,温礼昂和陈琎面对面站着,两人身高相仿,
气场相近,神色冷峻又严肃,
是审判者一样的眼神,都是谈判桌上的常客,彼此都懂得怎样能掌握主动权,谁都没有退让。
明明没有任何言语的交流,
但无端让人屏住了呼吸。
姜筠紧张得一句话都不敢说,
她怕两人在这里就起了争执。
“小筠,这电视机怎么没有声音,
你出来看看是怎么回事?你爸想看个新闻都看不了。”
客厅里传来邹淑玢的声音,姜筠只好应了声:“来了,等一下。”
离开厨房前,姜筠满脸担忧地看着这两人,走了两步又不放心,回过头又看了一眼。
都是成年人了,应该不至于发生什么激烈的冲突吧。她想。
姜筠离开的那一刻,气氛变得更加剑拔弩张。
温礼昂的眼睛一直追随着姜筠,陈琎心里不悦,朝他走近了一步,眼底阴翳遍布。
“温先生,不觉得这样看着别人的女朋友,不太礼貌吗?”
温礼昂看着他,眼神很平静:“嗯,不觉得。”
“我现在才是姜筠的男朋友,哥,你是要当第三者吗?”
“第三者?”这么紧张的时候,温礼昂忽然低声笑了起来,他指着自己,“你是说我吗?”
空气凝固,气压骤然变低。
温礼昂不急不缓地开口:“你和阿筠认识多久了?在一起的时间有一年吗?你们经历过多少事情,你对她的了解有多少,她对你的兴趣又有多少,她有记过你的喜好吗,她有等过你的电话吗,她有为你哭过吗,她有坚定地选择过你吗,你有被她全心全意地爱过吗,还是从头到尾都只被当成她的实验品?”
陈琎脸色变得铁青,胸腔因为气愤而上下起伏。
温礼昂很满意他脸上的表情,笑意直达眼底。
“陈先生,从严格意义来说,你,才是我和阿筠之间的第三者。不过没关系,她不会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的。”
说到后半句,他语气轻松了许多,气定神闲地看着眼前的人。陈琎越是恼怒,越是证明以上他的猜想全都是正确的。
拳头紧攥,眼尾泛红,陈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但他一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说到底,他没有底气。
只有被爱的人才有底气。
连他都觉得姜筠从来没有爱过他,他只不过是她的一个实验品,用完就不要了,他无法反驳。
姜筠正在客厅调试电视的音量,昨天都还好好的,今天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突然没了声,她用手拍了几下电视机的外壳,又把连接线拔下后又重新装上去,遥控器每个按键都按了一遍,也不知道是哪个按键起了作用,这回好像终于有了一点声音。
还在状况外的姜永晟正和邹淑玢聊起陈琎:“这孩子看来是真喜欢咱们女儿,她和阿礼在厨房里忙活,这孩子下棋都心不在焉的,半个小时往厨房看了十几次,刚下完一局就立刻去厨房找咱闺女了,这黏糊劲儿。”
邹淑玢一边收拾着客厅的杂物,笑得满面春风:“咱闺女这么漂亮又优秀,哪个小伙子不喜欢?”
电视机终于恢复正常,姜筠正要去厨房看看情况,从刚才开始,她就一直提心吊胆的,她没忘记上次在温礼昂的公寓里,他揪着陈琎衣领时的模样,如果不是她出现得及时,温礼昂或许真的会对陈琎挥下那一拳。
正胡思乱想,就在这个时候,陈琎从厨房走了出来,除了脸色不太好,身上倒是毫发无损的。
她松了一口气,立刻找借口出门。
“妈,我和他下楼去买瓶酱油,刚看了下,快用完了。”
“行,去吧。”邹淑玢又啰嗦了句,“买完酱油就回来,别又去买零食,吃多了对身体不好。”
“知道啦。”
没有征求陈琎的意见,她拉着他的手走了出门。
门刚关上,她就松开了他的手,陈琎明显一愣。
她没有留意到他脸上难看的表情,和他搭话:“你刚才为什么说那么难听的话?”
竟然当着温礼昂的面,说要为难他什么的,这话太容易起冲突了。
陈琎眼底只剩错愕:“难听?他说的陪你,就是这样陪的?”
陈琎没想到姜筠竟然没站在他这边,联想起刚才温礼昂的话,心里更是难受,都这个时候了,他还在心疼温礼昂,她是不是还要怪他刚刚打搅了她的好事?
姜筠和他解释:“我刚才差点摔倒了,他扶了我一下,是你想歪了。”
“嗯,好的。”
嫉妒快要冲垮理智,陈琎只应了一声,没再说话,走得越来越快,姜筠几乎要一路小跑才能跟上,饶是她再迟钝,都能发现他情绪不对了。
只是,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是对她感到不满,还是刚才在厨房里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你怎么了?”她扯了下他的袖口,喊他的名字,“陈琎。”
“没事。”
姜筠感受到他话语里的不耐烦,想了想,小声说:“我忘记和我家里人说我们已经‘分手’的事了,所以,这段时间可能又要麻烦你了。”
陈琎没说话,下颌线绷紧。
“如果你想早点结束的话,你就表现得差一点,我妈就会劝我们分手的,具体怎么表现,我会告诉你的,”姜筠目前也只能想到这个办法,“辛苦你配合一下。”
说到这,陈琎脚步停顿,站在楼道,回头看她,眼神意味不明,姜筠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怎么了,她说错什么话了么。
这一层的声控灯是坏的,姜筠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听见他声音闷闷的。
“姜筠,你很想结束?”
黑暗中,视觉模糊后,听觉却异常敏锐,连人的呼吸声都听得真切,转角处窗户的光透进来,空气中漂浮的烟尘在光柱下飞舞。
姜筠斟酌着用词,说:“我只是害怕耽误你的时间。”
陈琎当下了然,自嘲一哂。
这不过是她体面的说法,正如温礼昂刚才所说的“不过没关系,她不会在你身上浪费太多时间的”。
果然如此。
他很想知道她此刻是什么样的表情,可是一片漆黑,他看不见她的眼睛。
又听见姜筠问他:“对了,你怎么会在我家楼下。”
“刚好路过。”
“哦,”姜筠不疑有他,“是在附近出差?”
“嗯。”
他随口编的谎话,她就这么相信了。
从前温礼昂的短信她逐字逐句反复琢磨,而现在,他漏洞百出的谎言,她照单全收。
是太信任他,还是根本不在乎他。
他想,应该是后者。
回到出租屋那会,餐桌上已经盛好饭,原本姜筠就只打算做四道家常菜,但因为陈琎的到来,姜永晟下了厨,做了他最拿手的开屏鲈鱼和香辣炒蟹,堪称待客的最高礼遇。
邹淑玢对陈琎说:“这可是孩子他爸的拿手菜,平常不轻易做的。”
姜永晟笑得乐呵:“第一次见未来女婿,不得露一手。”
“未来女婿”这几个字在陈琎心里掀起波澜,刚刚沉寂的心又有了死灰复燃的迹象,某些画面不由自主地出现在脑海里,他眼里终于又有了光彩。
餐巾擦拭嘴角,陈琎主动开口询问:“叔叔阿姨,你们有计划好这几天去哪里吗?”
“我们明天一早打算去爬山,山上空气好,对身体也好,”姜永晟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顺便问了句,“小陈啊,明天正好是周末,你放不放假,要不和我们一起去?”
陈琎就坐在姜筠左手边上,她低头,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小声说:“说没空就行了。”
谁知道陈琎听完她的话,下一秒就说:“当然有空,那明天我开车来接你们,就不麻烦哥特意过来一趟了。”
姜筠一脸诧异地看向陈琎,在餐桌下碰了下他的脚,但为时已晚。
“也好,那就这么说定了。”
邹淑玢也觉得这个主意不错,正好明天温礼昂早上要开会,免得他又走多一趟,耽误他的工作,还能顺便考察下陈琎的人品。
事情就这样定了下来,温礼昂拿起透明的玻璃杯,低头喝水,骨节分明的手捏着杯壁,青筋显露。
一直以来,他都擅长伪装自己的情绪,这是他从幼时就习得的生存技能,他知道怎样表现能讨人喜欢,说什么样的话能令对方卸下心防,怎么做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他应对这一切都游刃有余,但今天的餐桌上,他异常沉默,几乎没怎么开口。
姜永晟今日高兴,没察觉到温礼昂的反常,还在和陈琎说起以前的事情,说起姜筠小时候的糗事,忽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小筠有没有和你提起过和他哥的事情?”
陈琎筷子一顿:“没有。”
“小筠很黏她哥的,以前上学都要跟在阿礼屁股后面,有一次阿礼提前去了学校准备演讲稿,她起床看不到他哥还闹脾气了,哭得稀里哗啦的,说她哥烦她了,不要她了。后来还埋怨我呢,说为什么不让她早一年读书,这样就能和哥哥在同一个年级了,说不定还能分到同一个班,”姜永晟说起往事,脸上全是笑容,“我们小筠和哥哥感情是很好的,小筠以前还说要考到阿礼的学校去呢,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又把志愿改了,最后去了T大。”
这段饭注定难以下咽,温礼昂胃里翻江倒海般难受,喉咙泛酸。
他知道原因。
他知道姜筠当初改志愿的原因。
因为,是他让姜筠改的,那通电话里,姜筠问他B大和T大怎么选,他沉默了很久,说“T大吧”。
所以,这是报应。
一切都是报应。
如果当初他让姜筠去了B大,她就不会认识陈琎,她就不会变心,他和姜筠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内心深处有个声音作祟,他不能再这样一错再错了。
他没有办法再像以前一样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看着姜筠和陈琎在一起,那段痛苦的日子他不想再经历一遍。
餐桌上气氛融洽,只是温礼昂忽然放下手里的筷子,像是某种下定决心的信号。
他突兀地开了口:“其实,今天,有件事想告诉你们,在来之前我就想好了,不管接下来要面临什么样的后果,我都接受,我不想再瞒着你们。”
“什么事,这么严肃?”邹淑玢抬起头。
隐约猜到他接下来要说的是什么,姜筠捏紧了筷子,太阳穴处跳了跳,紧张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
“其实,我和阿筠”
“温礼昂!”
姜筠语气急促、声音尖锐,立刻打断了他。
手心渗出了细密的汗,桌底下,她立刻按住了温礼昂的手,指甲快抠进他的肉,可温礼昂像是失去了痛觉,表情未变。
她仰头看他,用眼神恳求他不要说出口。
不要让事情失去回旋的余地。
没想到温礼昂竟顺势握住她的手,十指紧握,不管姜筠怎么挣脱,他都不松手。
姜筠觉得温礼昂已经疯了。
陈琎侧身看到这一幕,眼底淬满寒意,餐桌底下,他右手也扼住姜筠的手腕,极其用力。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抓住她,哪怕只是多一秒。
第4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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餐桌上的气氛变得压抑,
再也没有人动过筷,姜永晟都发现了不对,表情变得严肃,
他扶了扶镜框,
目光扫过温礼昂的脸。
“怎么了,
阿礼,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姜筠用力捏着他的手,
几乎要把他的骨节捏碎,可温礼昂只是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姜筠快要喘不过气,
狭窄的房子空气稀薄,
她在心里默念着倒计时,等待着定时炸弹被引爆的那一刻。
她已经放弃了思考,
她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才能让这一切暂停下来,她宁愿这是一场梦,这样她还能期盼从梦里醒过来。
神经高度紧绷,沉寂的空气里,陈琎突然插话,
语气松弛:“不知道哥想说的是什么事,我以前倒是听姜筠说,
哥以前交过不少女朋友,是最近又有喜事了么?”
心脏发出轰鸣,温礼昂胸口一滞。
察觉到温礼昂投过来的目光,陈琎挑衅地扯了扯嘴角。
他倒是想看看温礼昂还会不会把话说下去。
果然,
温礼昂脸色变了变,
餐桌底下,他渐渐松开了攥住姜筠的手。
他本想证明他对姜筠的决心,
本想在姜父姜母面前诉说他的坚定,但那些准备好的话在此刻的语境下映衬得像是个笑话。
温礼昂还没开口,邹淑玢就感慨起来:“阿礼的感情确实不太顺利,交过的两个女朋友还没带回家里看就分手了,这些年又一直忙着工作,感情上也没点动静,上次那个叫覃仪的小姑娘挺合适的,可惜了。”
姜永晟:“阿礼,最近交女朋友了?”
“没有。”温礼昂声音沉闷。
姜永晟:“那是什么事?”
那些话变得难以启齿,温礼昂沉默了好一会,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没什么,只是想告诉你们,我打算把在云城的项目停了。”
心里悬着的石头落地,姜筠终于松了一口气,扭头看着温礼昂的侧脸,他眼底不顾一切的疯狂已经褪去,好像又变成了她熟悉的温礼昂,斯文儒雅,谦和得体。
他的身份又变成了她的哥哥。
姜永晟没有怀疑温礼昂话里的真实性,拿起筷子给他夹了块鲈鱼肉:“你工作上的事,我也不懂,我和你妈都是外行人,给不了什么建议,但如果你认为是对的,那就去做吧,需要什么帮忙就和家里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