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但眼下我们二人却是前途未卜。韩兆芸不可能花钱来赎,谢府更不会为了两个丫头大动干戈。
秋菊双手抱膝,眼神茫然。
「我待小姐事事忠心,行事也最是安分,这么多年的情谊,难道还比不得几件首饰吗?」
我直言:「是的,比不上。」
她错愕地瞪着我。
「你还不清楚她的心性品性吗?」我开口。
「到现在你还觉得,只要安分守己,就能好好活下去吗?」
有人向往等级分明的时代,是享受生杀予夺的快感。
这样的人,缺乏对生命最基本的尊重。
指望她有良知,不现实。
「可我们是奴才啊,除了认命,还能怎么办呢?」她依旧茫然。
我幽幽道: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同样生而为人,为什么她是主子,你就得是奴才呢?」
她怔怔然抬头,过往十余年里被规训得很好,从未听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你、我、她都是人,是人,就同样拥有活着的权利。为了让她活着,牺牲你我是不对的;为了让她夫君开心,给我们灌水银是不对的;为了他们夫妻情趣,给我们取鸡鸭猪鹅的名字是不对的。
「你我的命不比她的低贱,她的命也不比我们高贵。」
一口气说完,我捧起她的脸,对视:「所以,为了活着,你愿不愿意,救自己一次?」
16
是夜,我点燃了火折子,禅房里燃起了大火。
女眷们纷纷出逃。
我趁乱带着秋菊跑出去。
走出和恩寺大门时,忽然听到一道声嘶力竭的哭喊。
被绑来的女子里,有一位身怀六甲的孕妇。
刚才逃跑时意外跌了一跤,今夜要临盆了。
我咬牙,想继续跑,脚步却僵住了。
秋菊见我不动:「怎么了?」
我松开她的手:「你先下山,记得去报官来救人。」
如果我还活着的话。
明明自身都难保,还是做不到见死不救。
迎着火光,我走到草垛子后面,找到了孕妇。
她身边还守着一个丫头和一个嬷嬷。
我说:「我是大夫,把人扶到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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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匪忙着灭火抓人,暂时顾不上这里。
我扶着产妇躺下,让嬷嬷去烧水,然后开始铺巾。
原本嬷嬷还有些疑虑,但见我动作娴熟,眼下又没有旁人,只能选择相信。
年轻的妇人脸色苍白,唇无血色。
身子不住地颤抖。
是虚弱,也是害怕。
她心里没底,我也没有。
后世的古装剧和文娱作品在美化古代时总会规避生育风险的问题。
在文人浪漫的遐想里,生孩子就像喝水一样简单,一撇腿一个儿子是标配。
可事实上,没有现代医学加成的年代,高死亡率高风险才是常态。
更别提愚昧落后的接生方式对产妇的摧残。
想起上辈子受到的教育——
有时去治愈,常常去帮助,总是去安慰。
我紧紧握住了眼前人的手。
没有救下鸡毫的遗憾总是如影随形,出现在我的每一场梦里。
只望此后,再无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