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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可下一瞬间,宝扇便身形不稳,整个人如同颠簸的小船,朝着地面倒去。

    游东君本就不是个拖泥带水的性子,他观察如今的境况,让宝扇凭借双脚,走出山林已经是不可能之事。

    至于顾潇潇,她似是对宝扇有偏见,定然不愿帮忙。剩下之人,唯有游东君自己。

    思虑至此,游东君轻轻俯身,在宝扇睁得微圆的眼眸中,将她腾空抱起。

    宝扇的两只手臂,下意识地环绕在游东君的脖颈处。

    她美眸轻颤,泛着水意的眸子中,满是惊讶不安。那张花瓣似的柔唇,轻声说道:“道长……会不会不妥?”

    游东君只冷静地说道:“山林之中,既无旁人,也无可以借助的工具。

    你若是能徒步走路下山,我自然不必用这无奈之举。”

    宝扇两颊微红,只得轻轻颔首,同意了游东君的举动。

    而顾潇潇,因为游东君刚才所说,是宝扇为了寻找她的踪迹,才不慎落下陡坡,扭伤脚踝。

    而顾潇潇不知内情,反而对宝扇恶语相向,她心中正觉得难堪。

    此时看到游东君要抱宝扇下山,顾潇潇虽然心中微梗,但也明白这是最好的法子。若是任由宝扇用两只脚,走下山路。即使宝扇勉强能够行走,怕是到了山脚,脚踝也要肿的高高的。

    即使游东君抱着宝扇,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

    但他仍旧气息平稳,脚下生风,很快便将心绪不宁的顾潇潇,抛到身后。

    宝扇无意识地贴近游东君的胸膛,听着游东君心脏的跳动,又想起自己那微弱的心脏声音,不由得落寞起来,心道:这便是天道维护之人,所拥有的体魄吗,当真令人羡慕。

    游东君目光直视前方,端的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

    但游东君怀中拥着美人,怎么可能一点波澜都未泛起。

    他轻垂眼睑,看着绵软的宝扇,正温顺地窝在他的怀里。

    宝扇身姿纤细,藏在游东君的怀里,只觉得分外小巧可爱。游东君很快收回视线,不再细看。

    宝扇的两只手臂,虚虚地环绕着游东君的脖颈,保持着疏远而亲近的距离,不会令游东君心生警惕反感。

    但纵使宝扇再过小心,山路颠簸之下,两只绵软的柔荑,还是会在不经意间擦过游东君的肌肤,使得面色平静的小道士,身子不由得紧绷了一瞬。

    山路行走至大半,宝扇柔声开口:“道长,我会不会太重?”

    宝扇柳眉皱起,她向来是这样敏感的性子,怕给旁人增添麻烦。

    但游东君只是不解地扬起眉,如同宝扇这般,身姿纤细的。

    他若是连如此都觉得疲惫不堪,不必师父长生道君责备,游东君自己都要觉得羞愧不堪。

    游东君摇头:“不会。”

    宝扇闷声应了,显然是不相信。

    游东君想起送芋头之事,担心宝扇又要感伤,窝在他怀里垂泪不止,只得语气生硬地解释着。

    “茅山修道,所学的除了道法,还要强健体魄,不会累的。”

    听不到宝扇的回答,游东君又补充了一句:“而且,你并不重。”

    游东君清晰地感受到,怀中人的身子,慢慢舒展开来。

    听到游东君提及茅山,宝扇水眸中满是好奇:“道长在茅山修道,可会觉得辛苦。听闻修道之事,比起寒窗苦读也不遑多让,雨雪风霜,都要五更便起呢。”

    或许是宝扇言语之中的好奇,让游东君想到了在茅山的日子,他的语气变得温和了许多。

    茅山修道虽然严格,但游东君却并不觉得辛苦。

    若是可能,游东君情愿终其一生,留在茅山之山,参习领悟道法,不再下山。

    可长生道君不愿意,游东君是他们茅山最为优秀的道士,藏在茅山之上,能有几人知晓。

    况且,长生道君想要游东君沾染几分人气,对道法进益也能有好处,这才将游东君派下山来历练。

    一来对于游东君修行有利,二来可以宣扬茅山,将茅山道法传至世人知晓。

    “除了寻常的捉妖摄魂法术,还需要通晓书本上的道法。

    每一种妖怪,都有不同的制服办法,而道法之中,则是以简明扼要之意包含万物道理。”

    这般乏味无趣的茅山道术,恐怕也只有游东君提起时,才会津津乐道,一副说上几个时辰,都乐此不疲的样子。

    宝扇只静静地听着,待游东君说罢,她柔声说道:“茅山如此之好,让我也心生好奇了。可我……终其一生,怕是都离不开村子,也去不了道长所说的茅山。

    不过,今日能听到道长所说茅山种种,也算我去过茅山……”

    宝扇能感受到,游东君在听到这句话时,揽着她身子的手掌,微微收紧。

    回村的路上,游东君和宝扇,遇到了能相面摸骨的马半仙。

    马半仙听闻宝扇扭伤了脚踝,便主动提出要为宝扇诊治。

    雪白的罗袜褪下,露出莹白的肌肤。

    游东君脸色慌乱,匆匆地转过身去,离开屋子。

    马半仙却转向游东君离开的身影,面上闪过深思。

    马半仙观宝扇脚上伤的不重,不过用草药碾碎了,敷上两日,便能淤青全消。

    宝扇柔声道谢,马半仙却并未立即离开,他沉默许久,终究是开口说道:“山神是假山神,你莫要再挂念……”

    宝扇轻声应好。

    马半仙转身,两只不能视物的眼睛,看着立在院中的游东君,说道:“但那位小道士,可并非俗人。宝扇,或许上天不忍,见你年纪轻轻,便香消玉殒,才特意让小道士出现在此地。”

    刚才马半仙摸游东君的手骨,并非凡人可比,或许宝扇当真能够凭借天人续命。

    只是马半仙对于相面一知半解,旁的多余的,也不便多说,只让宝扇多加亲近游东宝扇只道,游东君对她有救命之恩,自然该好生感激。

    马半仙听宝扇言语单纯,全然没有领悟他的意思,心下叹息。

    待他走到院中时,不由得和游东君多加言语了几句。

    “淤泥怎能生仙姝。宝扇这般模样,若是生在富贵之家,定然是千娇百宠,养成一副娇憨的性子。

    而不是像现在,因为幼时落下的病,而有早亡之相。”

    游东君轻敛眉峰,心中微动。

    第266章

    世界十一(七)

    近日以来,村落中有几个女子,在浣洗衣裳时,被突如其来的黑风卷走,只留下盛满衣裳的木盆,在溪水中打着转儿。

    村民们想起山神娶妻那日,千葑现身时刮起的黑风,与如今的境况格外相似。一时间村落中人心惶惶,家家户户皆是闭门不出。纵使如此,村民们对于妖怪千葑的惧怕,仍旧没有消散。

    村民们想起了游东君,便推举了几人,前来央求游东君施法,收了那妖怪。

    游东君本就打算除去千葑,听到村民们所言自然应下。但千葑在大山中修行百年之余,对于此处分外熟悉。若要找到他的藏身之地,还要耗费些时日。

    村民们见游东君面容冷静,心下知道游东君所说是真,不找到千葑的洞府,如何将千葑除去。但村民们心中焦急,急切地想要铲除妖物,使得村落重回平静,可他们不敢催促游东君,唯恐惹恼了小道士。

    到时游东君可以一走了之,这村子的困境,可就无人能够解除了。

    村民们便将主意,打到了顾潇潇身上。此处的村长,颇为通晓人情世故,一眼便瞧出了顾潇潇对游东君朦胧的情意。

    村长姿态恭敬,直言游东君年纪虽轻,但模样俊俏,捉妖本事匪浅。

    而顾潇潇又生的这般明媚动人,和游东君比肩而立,当真像极了一对玉人。

    “如今村中有妖物作祟,小道士耗费心力寻找妖怪的踪迹。

    若是有人能为小道士排忧解难,必定会被他另眼相看。

    顾姑娘你聪慧机敏,不知对于妖怪一事,可有什么好法子?”

    顾潇潇年轻气盛,哪里能抵抗村长这般吹捧,她脸颊微红,仔细询问了那些女子失踪时的场景。顾潇潇沉思片刻,斟酌开口道:“如此看来,那妖怪特意在女子孤身一人时下手,且这些女子都生的模样端庄。

    倘若有人愿意以身做饵,主动去引妖怪现身,再假意被捉住。

    待妖怪将她抓到洞府后,一路留下线索,引你我过去,定然能将妖怪铲除。”

    村长忙道:“顾姑娘此法,当真是妙极。只是这妖怪这般可怕,哪里有女子,愿意主动做饵。”

    顾潇潇轻拍胸口,朗声道:“这个无妨。我来做饵便是,反正小道士颇精道法,总能及时将我救出来的。”

    村长拱手道:“顾姑娘当真大义,我和众多村民,对顾姑娘的义举,定然是感激涕零。”

    只是这法子,传到了游东君耳中,却被他随口拒绝。

    顾潇潇只当游东君是担心自己的安危,心中顿觉甜蜜。

    但游东君眉眼平静,三言两语便点出了事实:“千葑虽然是妖物,但却不是蠢物。你是与我同行,那成亲宴会上,我出手伤了千葑,他见你独自一人出现,又怎能不知是计,定是不会上当的。”

    顾潇潇气极,她不听游东君的劝告,故意在村中女子出事的溪流旁闲逛,经过三日,果真连千葑的影子,都未见到过。

    村长只觉得挫败,他告别顾潇潇,准备另想其他办法。

    道路上,村长却遇到了身姿柔弱的宝扇。

    模样可人,又软弱可欺,不正是千葑的目标吗。

    村长立即拦下宝扇,将计划说出,他原本以为要耗费许多功夫。

    毕竟这般性子软弱的女子,胆小怕事,连听到妖怪都会双腿发颤,更何况要主动做饵。

    但宝扇轻眨眼睫,柔声问道:“道长可知道此事?”

    “自然知道。”

    宝扇怯怯颔首:“我……是愿意的。”

    村长眼神中闪过惊讶,随之便是欢喜,他连忙带着宝扇,去寻游东游东君却没有如村长的意思,立即开展谋划。他走到宝扇面前,声音清冷:“你当真愿意?”

    宝扇轻抬美眸,与游东君四目相对,那双乌黑的眸子中,宛如高山之上的皑皑白雪,尽是平静的凉意。

    游东君虽然想要除妖,但却从未想过,让一个弱女子去只身犯险。

    因此游东君没有听信村长的言语,而是直接来问宝扇。

    若做饵之事,并非是宝扇心甘情愿,游东君绝不会允诺此事。

    但宝扇水眸轻闪,内里盈满了柔情,她声音绵软:“道长会保护我的,对吗?”

    游东君颔首,他自然会保护宝扇周全。

    闻言,宝扇唇角轻扬,露出一个清浅的笑意:“我情愿的,道长。我心中确实畏惧那妖物,从前便是如此,现在也是。

    但想到道长会保护我的安危,我便没那么害怕了。

    而且,早早地将妖怪捉到,村子中也能恢复平静。”

    游东君注视宝扇良久,他心中有许多疑惑。

    这个村子待宝扇,并没有那么善良友好。

    在宝扇被周家人赶出家门时,村民们对她没有多少关怀。

    得知宝扇自愿嫁给山神为妻,村民们才对她温和以待。

    山神被揭露真容,村民们对宝扇,同情颇少,更多的是冷言冷语。

    他们口中所说,虽然山神是妖怪,但宝扇出嫁之礼已成。

    若是想要再许配一门婚事,便是二嫁了。

    如此言语,游东君在村中暂时居住的这些日子,听到耳中的,并不在少数。

    若是宝扇对这些村民冷淡,甚至仇恨,游东君都不觉得稀奇。

    但宝扇情愿为了这些村民,做诱妖的饵料,游东君确实不解。

    难不成,这世间当真有以德报怨的人。

    游东君凝视着宝扇的双眸,沉声道:“好。”

    待众人都退出房中,宝扇抬脚离开,走到游东君身旁时,他突然开口问道:“为了这些村民,当真值得?”

    宝扇转身看向游东君,她肌肤如雪,脸颊如同上好的羊脂白玉一般细腻。甚至能看到细小的绒毛,贴在她的脸颊上,显得可怜可爱。

    宝扇朝着游东君靠近,在游东君身子紧绷之前,她停下了脚步。

    若有若无的淡雅香气,萦绕在游东君的身侧,他的耳垂,开始染上薄薄的绯红。

    宝扇轻轻摇头,带动着两耳的耳铛叮叮作响,随着身子的晃动,耳??摇曳出曼妙的弧度。

    “不,不是为了他们。是为了……”

    游东君拢起眉峰,想要凝神细听,便见到那双水波盈盈的眼眸,倒映着自己的身影。

    院子中,传来村长的呼唤声音。

    “宝扇,快些回去!”

    宝扇便柔声道:“道长,我先回去了。”

    只徒留游东君待在原地,仔细思索。既然宝扇不是为了村民,才愿意冒险,那她是为了谁呢?

    游东君的脑袋里,突然冒出来一个名字。

    他心中一慌,直到抓紧腰间的罗盘,才逐渐平复了心绪。

    宝扇手提木桶,里面装的是成亲宴会时,她身上所穿的嫁衣。

    宝扇轻抹皂荚,用比她手臂还要粗的木杵轻轻砸去。

    不过片刻,黑风出现。化身成为人形的千葑随之现身,他还是那副异常俊美的模样,本是冷眼瞧着宝扇。

    但宝扇一见千葑,却眼眶发红,扑簌簌地落下泪来。

    千葑顺势走上前去,将宝扇揽在怀中,轻声问道:“哭什么?”

    宝扇声音抽噎:“村中的叔叔婶婶,都说你是妖物,我嫁给了妖怪,自然是妖怪夫人,都整日躲着我。

    我家附近的那口井,他们也不让我用。

    只说妖怪夫人会污了井水,我便只能带着衣裳,拿到溪边来洗。”

    听到宝扇受了这么多委屈,还是因为他,千葑心中不由得发软,他轻声问道:“那你觉得呢,我可是妖怪?”

    宝扇轻轻摇头,只道不知。

    “我只知自己要嫁给山神,也将你看做山神。

    只是那日,你和小道士斗法,露出的面容当真可怕,我现在……

    不明白你究竟是山神,还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妖怪。”

    千葑哄道:“自然是山神。至于那日,是那小道士施的障眼法,用来迷惑你们的眼睛。”

    宝扇半信半疑地抬起眼眸,看着千葑。

    千葑随手一变,便将自己变成了游东君的模样。

    他轻佻一笑,宽阔的手掌,摩挲着宝扇的腰肢:“如何,这样可相信了?”

    宝扇面露惊讶,轻轻点头,心中却道:这般神态,只会出现在千葑脸上。如今千葑用游东君的脸蛋,做出这副神情,倒是显得分外古怪。

    宝扇轻握住千葑的手臂,柔声说道:“既然是那小道士搞鬼,你便和村民们说个明白,让他们不要再误会你。”

    听到这番话,千葑只觉得宝扇分外单纯可爱,握着宝扇腰肢的手,也开始变得不安分了。

    “小道士会些古怪道法,我又身上有伤,一时间不能制服他。

    你待在村子中,既然受到这般委屈,不如随我回到洞府,过些快过日子。”

    宝扇柳眉微蹙,柔唇抿起。

    千葑只道:“你我既然成了亲,便是夫妻,理应该共同生活。”

    宝扇被千葑半哄半骗,这才松口,随千葑回了洞府。

    有温香软玉在怀,千葑目露得意之色,一时间也放松了警惕。

    宝扇趁机,将游东君交给她的无色无味的粉末,洒在地面,给游东君指明千葑的踪迹。

    千葑的洞府格外富丽堂皇,各式各样的珠宝随处放置,纱帐垂挂在洞府墙壁之上,宽敞可以容纳十几人之众的整块玉壁做成的床榻,加之琳琅满目的摆设,俨然是一个小型皇宫。

    宝扇走进洞府,只觉得绣花鞋底,有一硬物,她移开绣花鞋,只见脚底是枚浑圆的金珠。宝扇俯下身去,将金珠拿在手中。

    千葑见状,随口说道:“你若是喜欢,便尽数拿去,洞府都快放置不下了。”

    说罢,千葑随手轻挥,便变幻出各种吃食,满满一桌精致的膳食,没有一道是重复的。

    宝扇听话地坐下,和千葑共同用膳。宝扇平日里,吃过最好的饭菜,还是她未被赶出周家时,吃到的野兔。

    那是周父进山打来的野兔,宝扇自然是吃不到兔腿这样精贵的肉,她只分到了形状可怕的兔头。

    宝扇强忍着恐惧,从兔脑袋上,弄下来几片薄薄的肉。

    可即使如此,宝扇也只来得及吃上一片,其余的,都被哥哥姐姐抢了去。

    他们说着:“你身子这么差劲,吃了也是浪费。”

    宝扇未曾想过,自己能吃上这样精贵的膳食,还是仰仗了一个妖怪的光。

    酒足饭饱之后,千葑露出了属于兽类的本能。

    他原本便是大山之中的狮子,因为得了机遇,才得以逐渐得道,通晓法术和变幻之法。

    但从本质而言,千葑还是兽类,寻常所想,便是吃喝,和享用美人。

    千葑伸出手臂,将宝扇不盈一握的细腰搂在掌心,准备品味那张柔软的唇瓣的滋味。

    宝扇用其他借口躲开,只道想看千葑变幻人脸的法术。

    那张面容朝着宝扇靠近,宽阔的手掌,解开宝扇身上的盘扣,雪白的肌肤,让千葑双眼发红。

    可此刻,千葑顶着游东君的脸,本该是分外冷静的面容,此刻却格外惑人。

    宝扇面颊绯红,本欲和千葑周旋。但宝扇听到了游东君的脚步声,便伸手搂紧了千葑的脖颈,唇瓣几乎与千葑相接。

    游东君赶到时,看到的就是千葑顶着自己的脸蛋,正要亲吻着宝扇。

    那张属于自己的面容,眼底浮现出浓烈的渴望。

    游东君从未见识过,自己脸上出现过这般的神情。

    而宝扇呢,她软绵绵地倒在千葑怀里,脖颈露出大片晃眼的白皙,令人观之,便觉得喉头发紧。

    宝扇似乎忘却了,自己只是在做诱饵,此刻她应该同千葑周旋才是。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脸颊通红,眼神迷离,尽是朦胧的水光。而纤细的身子,微微向上轻挺,似乎是主动向千葑示好,献出自己。

    第267章

    世界十一(八)

    游东君从腰封间抽出几枚符咒,他两指并拢,以指代笔,未曾沾染丁点墨汁,便在明黄色的符纸上,留下痕迹。那痕迹中有金光浮动,游东君手掌一伸,嘴中唤道:“去!”

    符咒仿佛转瞬间,便有了生机,奔向正顶着游东君的脸蛋,意欲和宝扇亲近的千葑。

    符纸刚靠近千葑,便幻化成透明形状,和千葑的皮肤融为一体。

    千葑有美人在怀,本该好生疼爱一番,以疏解自己这些时日的烦闷。千葑身为大妖,凭借着「山神」的名头,过得肆意快活,却没有料想到有朝一日,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道士,戳破身份,还弄得浑身狼狈。

    千葑正欲和美人欢好,哪里注意到符咒贴在他的背上。符咒陷入千葑的血肉之中,仿佛翻滚着气泡的火红岩浆,叫他周身宛如落入地狱。千葑只觉得浑身滚烫,如同千百只蚂蚁啃咬一般,他将宝扇推到一边,身子在地面翻滚着。

    可冰凉的地面,并不能缓解千葑的痛楚,他跌跌撞撞地,朝着那块色泽莹润的玉壁床跑去。

    上好的带着凉意的玉石,使得千葑微微松气。

    千葑刚躺倒在玉壁床上,便化作了本形。

    他的身上,连一丝一毫的人类特征,都不复存在,全然变成了一头躁动不安的狮子。

    游东君目光发冷,他走到千葑面前。背后的布包,已经被游东君解开,露出一柄桃木剑。

    这桃木剑瞧着有许多年头,但却并不显得破旧,剑柄处光滑的触感,可以看出它的主人,有多么珍视,常常握着它挥舞修道。

    既然是桃木剑,自然不分刀刃刀背,因为它本就是不能伤人的。

    但游东君扬起桃木剑时,跌坐在地面的宝扇。却分明看到了凛冽的白光,一闪而过。

    不过转瞬之间,令村民们心生畏惧的狮怪,便??灭在桃木剑下。

    而手执桃木剑的游东君,乌黑的眼眸,宛如一波平静的死水,丁点涟漪都无。

    游东君握着桃木剑,转身向宝扇走来。

    桃木剑原本刚除掉了妖怪,其上却丁点血痕都无,只周身的光芒,比刚才更凛冽几分。

    宝扇仍旧跌坐在地面,保持着刚才被千葑推倒时的柔弱姿态。

    她今日穿了一身柳树芽青色衣裙,裙摆向四周散开,宛如湖水中清凌凌的荷盖,清灵圆润。

    正是青翠娇嫩的衣裙,才衬得上宝扇这般如花似玉的年纪。

    从腰肢开始,裙摆开始逐渐收拢,勾勒出身子的轮廓。

    宝扇来见千葑时,特意打理好了发髻,用银色篦子梳起,额头缀一粒小巧的铃铛。

    此刻,宝扇的青丝散乱,涂抹的胭脂也晕染开来,那绯红的颜色,本该停留在脸颊处,此时却滑蹭至柔软的眼睑。

    但这副模样,放在宝扇身上,却并不显得狼狈,反而有几分艳丽的美感。

    而且,宝扇衣裙微乱,本该紧紧收拢好,左襟在前,右襟在后,如此这般紧密地贴合着。

    但此刻,衣襟早已经看不出最初的样子,微微拢起细微的幅度,显露出欺霜赛雪的肌肤来。

    见到游东君走过来,宝扇仿佛寻到了依靠,她如同雏鸟归林一般,柔柔地扑进游东君的怀里。

    两人靠近之时,宝扇身上的衣裙,越发变得松垮。

    大片晃眼的肌肤,冲进游东君的视线中。

    游东君让宝扇收拾好衣裙,村民们待会儿便要赶来。

    但宝扇鼓捣了许久,声音怯怯地向游东君求助:“道长,衣裳恢复不成原本样子了,该如何是好?”

    游东君不解,他不明白宝扇言语之中所说,是什么意思。

    衣裳松垮,收拢便好,如何会不能恢复。

    但若叫宝扇解释,她便声如蚊哼,做出一副姿态可怜的模样来,让游东君弄不清楚,究竟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无法,游东君只得暂时放下男女大防,垂首凝视着那片雪白。

    他视线专注,分毫不敢移动,唯恐看到了不该瞧的物件,惹得宝扇羞愤,让自己落了个登徒子的污名。

    但宝扇双眸纯粹,她全然不知,自己如今这副娇态。

    若是让哪个心性不坚的男子瞧了去,定然要脚步虚浮,心猿意马了。

    宝扇见游东君沉默不语,又将身子往他胸前靠近。

    那处游东君有意忽视的雪白细腻,转眼间便充斥了他的视线。

    心脏猛然跳错了一拍。

    游东君这才明白,宝扇为何说无法恢复原状,只因宝扇身上的衣裙,被扯破了一块。

    纵使她有心隐藏,也不能尽数遮掩那雪白柔软的肌肤。

    游东君沉声问道:“如何成这副模样?”

    宝扇却垂首不答。过了片刻,才传来宝扇柔怯的声音,她只道:“……是妖怪所为,他扯破了衣裙,想要,想要……”

    那般污糟的想法,宝扇怎么能说出口。

    自从宝扇答应,她情愿做饵,引千葑出来,再点明千葑的踪迹,便是默认,以身子留住千葑。

    不然,一个生性残忍的妖怪,又如何在见到独身一人的女子后,不将她拿来填饱肚子,反而把她带到洞府。

    宝扇言语未尽,游东君却已经明白其中的意思。

    宝扇轻扑在游东君的怀里,柔软的身子,靠拢在游东君紧实有力的胸膛上,声音轻柔:“道长,我好害怕。我怕道长来的迟了,又怕道长来时,看到那妖怪欺辱我的场面。

    在这村中,我深知,其余叔伯婶婶,连我生身父母,都看我不起。

    他们觉得,我既嫁给了山神,那无论山神是真是假,我都是他的人了。山神是真,我便是山神夫人。山神是假,我便是命不好,嫁给妖怪的妖怪夫人。”

    宝扇的声音,分外哀切。她声音本就绵软轻柔,此刻因为诉说委屈,又多了几分可怜。

    听之,只叫人觉得心都碎了,恨不得将她捧在掌心,好生哄劝。

    宝扇继续说道:“成亲宴上,我被道长所救,本还是欢喜的。

    但素来相识的阿婆,都视我为洪水猛兽,仿佛我的名字,从此便和妖怪牵扯上了联系。

    道长,我曾想过,若是当日你不曾救我,让我被千葑的一掌,推到符咒之下,就此殒命。那般会不会比现如今,更好些。”

    游东君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本就不是会安慰人的性子,对于人情世故,他尚且不如宝扇。

    但宝扇并没有为难游东君,她窝在游东君的怀里,轻声笑道:“只是后来见了道长,我才知,还是活着为好。

    若我当真死在符咒之下,即使不是道长的缘故,但道长未免不会因此心中郁郁。道长这般人物,不该愁眉不展才是。”

    游东君眼眸微动,他没有想到,宝扇竟然是为了他,才觉得在成亲宴上,就此活下来是一桩好事。

    游东君怀里拥着的绵软身子,散发着柔和的暖意。

    和游东君身上的疏远冷意不同,这股子柔情,让人心生亲近之意。

    游东君觉得,宝扇将他看的太高太好。

    倘若当真有人,死在他的符咒之下,游东君并不会动容,甚至连眼睛,都不会眨动一下。

    可想到宝扇绵软的身子,被符咒击中,在他面前,如同落叶一般,缓缓落下。

    游东君眼眸微动,看来他的心肠,却没有自己想象之中一般,冷如寒冰。

    洞府外,急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游东君听觉敏锐,他垂首,看着满脸毫无所觉的宝扇,心中思虑道:若是村民们看到宝扇衣衫不整的模样,只怕关于宝扇和妖怪千葑的流言蜚语,会越发在村中肆行。

    只是如今,宝扇的处境便已十分艰难。

    若是任由流言四起,恐怕宝扇更要整日以泪洗面。

    游东君当下决断,他解开身上的道袍,将灰蒙蒙的道袍,披在宝扇柔软的肩头。

    道袍上,还沾染着游东君的体温,宛如是游东君从身后,将宝扇拥在怀里一般。

    纵使身着如此烟雾般的灰色,也难以遮掩宝扇姣好的面容。

    她水杏般的眸子中,仿佛盛着一泓清水,水凌凌的。

    游东君身量高大,道袍披在宝扇肩膀,更显得其娇小可爱,宛如一时不慎,穿错了情郎衣裳的闺阁女子。

    顾潇潇和村民们赶到时,看到的便是丧失气息的千葑。

    村民们扬声高呼,他们看着满洞府的金银珠宝,不禁面色红润,目露痴迷。

    但玉壁上,千葑的尸身突然消散。与此同时,洞府中的稀奇珍宝,在转瞬间,便化作乌有。

    村民们伸手去抓,只见那些金子银子,如同流沙般,从他们的手中溜走。

    村民们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富贵荣华离他们远去。

    有村民走到游东君身旁,询问此景是何缘故。

    游东君只道:“那妖怪,将内丹和洞府联系在一起。如今他已身死,财物自然无法留住。而且……”

    游东君抬起头,看着洞府上方的石壁。

    他清冷的声音,在洞府中回荡:“不只是金银,就连这洞府,也要化作灰烬。”

    说罢,游东君便带着宝扇,离开洞府。

    村民们后知后觉,才知道游东君口中所说,是何深意。村民们脚步匆匆,从洞府中跑出。只见最后一个村民,刚将两只脚从洞府内迈出去,便见刚才还完好无损的洞府,顷刻间便化作一片齑粉。

    劫后余生的村民们,这才发觉宝扇身上的古怪。有一和周家相熟的伯父,扬声唤道:“宝扇,你做什么穿小道士的袍子,如此这般成何体统?”

    闻言,宝扇脸颊发白,她不知该如何扯谎,才能不惹人怀疑,只能怯生生地躲在游东君身后。

    瞧着宝扇和游东君亲近的模样,村民们心中各有思量。

    顾潇潇看着游东君,并不抗拒宝扇的接近。

    反而有意无意地将宝扇挡在身后,她心中郁郁。

    但因为宝扇以身做饵,才得以顺利除掉妖怪千葑,顾潇潇若是此时。

    因为一些小事置气,难免让人觉得她气性大,行事扭捏。

    顾潇潇只得撇过头去,却看见地面掉落的一片柳青色布料。顾潇潇将布料拿在手心,好奇问道:“这分明是女子的衣裙,怎么会在妖怪的洞府四周?”

    村民们有人恍然大悟地说道:“宝扇今日,便是穿的绿色衣状,宝扇脸颊越发惨白,身形几乎摇摇欲坠,要朝着地面倒去。

    只听得游东君冷声说道:“是我。”

    他从顾潇潇手中接过那块布料。

    宝扇目露感激,一双美眸,怯生生地看着游东不同于面上的慌张,宝扇心中感到安定,不枉费她特意,将布料丢出,引起众人注意。

    众目睽睽之下,又有她之前的言语做铺垫,游东君定然不会让她,遭受旁人的非议。

    第268章

    世界十一(九)

    这块巴掌大小的布料,村民们只需瞧上一眼宝扇衣裙的下摆,好生比对颜色。

    再看着宝扇欲盖弥彰般地披着游东君的道服,便能知道游东君口中所说「是他的」,实属虚言。但倘若说谎话的是宝扇,村民们大可仰仗长辈的身份,刨根问底一番。但出面解围的是游东君,他的身上,或许还残留着妖怪千葑化为灰烬之前,带着温热的血迹。村民们明知真相并非是游东君所说,也不敢追究其中的内情。

    危害村落的妖怪已经除掉,村子重新恢复了平静祥和。

    他们不必再绞尽脑汁,思索着该给山神大人进贡些什么好东西,挑选出什么模样的女子,才能得到山神的欢心。村民们摆脱了山神的束缚,本该心头畅快,将日子过得越发红火。

    但村民们却面上郁郁,他们犹豫许久,还是未将山神的雕像,从贡台上取下来。

    顾潇潇不解,村民们只随口解释道:“我们供奉的是山神,又不是那妖怪。妖怪被除掉了,可大山之中未必没有山神。将这尊雕像,当做真山神来供奉,也好保佑村子中众人,三餐温饱,吃穿不愁。”

    顾潇潇不理解,她本就是生在富贵人家,从未体会过饥寒贫苦。即使顾潇潇偷跑出家门,也提前备好了大笔银钱,在这一路上,并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她唯一觉得不舒服的,便是这背靠着大山的村落。

    不仅是因为此地贫苦,拿着银钱也买不到可以入口的膳食。

    更令顾潇潇觉得不自在的,便是游东君同宝扇的关系。

    顾潇潇不清楚自己对于小道士的感觉是何。

    但她看到游东君和其他村中的女子相处,并不觉得郁闷。

    唯独宝扇,即使宝扇和游东君保持着疏远的距离,也让顾潇潇觉得如鲠在喉。

    顾潇潇心道,或许是因为宝扇模样美貌,不似普通的村女,让她会疑心,小道士会抵抗不住这等美貌,动了春心。

    顾潇潇心想,游东君还有大道去求,怎么能沉溺在男女之欢中。

    但顾潇潇想着,她和小道士,很快就要离开这个村子。

    无论宝扇如何,从此都与他们并无干系。

    这样隐蔽落后、村民分外愚昧的村子,游东君恐怕不会再回来。

    离开村子这日,顾潇潇的眉梢眼底,是遮掩不住的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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