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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8章

    狸猫伯玉看到宝扇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心中觉得麻烦。

    在得知宝扇是在人类统治的王国下,被主子娇贵地养护着长大时,伯玉心中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想法。毕竟狸猫本性高傲,甚少有宝扇这般温顺可怜的。

    尤其是宝扇的唤声,绵软轻柔,带着颤意,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听罢耳尖酥软发麻,不该是高贵的狸猫,应当发出的声音。

    伯玉讨厌宝扇吗?他心中也搞不清楚。只是伯玉和宝扇在一起时,总觉得心绪不宁,隐隐烦躁。

    伯玉不喜欢这种情绪,明明没有宝扇时,他过得肆意快活,每天爬树玩水,饿了随地捉些鱼虾,渴了喝点溪水。

    可宝扇不行,她娇贵柔弱的要命,连喝水,都要用圆圆的椰子壳装了,她再伸出柔软粉嫩的小舌,轻轻饮水。

    伯玉想要回到过去快活的日子里,便只能驱赶宝扇离开。

    但宝扇虽然离开,却不敢距离伯玉太远,她饿了便吃点路边的野果,没过几天,原本雪白的皮毛,就变得脏兮兮的,活像一个被抛弃的可怜狸猫。

    伯玉等着宝扇开口,但宝扇即使吃酸的眼眸发颤的果子,都不肯走到伯玉身边来。因为宝扇的「坚持」,伯玉非但没有满意,反而越发生气了。

    这日,伯玉阖眼,窝在树丛下睡觉时,便听到那软的不成样子的狸猫叫声。

    伯玉睁开眼眸,便看到宝扇和一只橘猫站在一处,两人相谈甚欢的模样。伯玉闭上眼睛,不去看两人的相处。

    没过多久,宝扇就同橘猫越走越近。

    伯玉走在路上,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看不到宝扇柔弱的身影,他这才恍惚记忆起,宝扇已经许久不曾跟在他的身后,而是和橘猫亲近了。

    伯玉心想:这样也好,反正他也不喜欢那柔弱可怜的大小姐狸猫。

    但一只圆滚滚的小橘猫,跑到伯玉面前,声称看到宝扇被两只坏橘猫带走了。

    伯玉认得他,自己给宝扇捉来的鱼虾,宝扇曾经好心分给过这小橘猫一份。

    “那两只橘猫,向来是玩弄人心的好手。

    宝扇到了他们手里,定然会被欺负的很惨……”

    伯玉听罢,立即迈开爪子,朝着小橘猫所说的方向跑去。

    只见两只坏橘猫,正一左一右地包围着宝扇。而被围在中间的宝扇,双腿发颤,环顾四周,发现无人可以求救时,美眸中满是绝望。

    坏橘猫开口道:“你跟了我们兄弟两个,日后吃喝不愁。

    否则,就你这模样,村里不知道有多少狸猫,在惦记着你呢。

    没有我们兄弟两个的庇护,怕到时你有孕了,都不知道是谁的崽子呢。”

    宝扇摇头:“我……不要……”

    坏橘猫见宝扇不肯服软,便要扑上去,咬住宝扇脖颈上的软肉,强行要了宝扇。

    宝扇无处可以躲藏,只能闭上眼睛,等待着绝望来临。

    下一瞬,脖颈上的痛楚没有出现。圆鼓鼓的小橘猫,挤到宝扇身边,推搡着让她离开。

    宝扇向后看去,只见狸猫伯玉,正和两只身形威猛的坏橘猫搏斗着。

    宝扇回了伯玉平常休息的树下,从中午等候到深夜,终于看到了狸猫伯玉踉跄着走了过来,他的皮毛上,沾染了斑驳的血痕。伯玉站在宝扇面前,冷声说着:“就会惹麻烦。”

    “不过,现在麻烦没了。”

    说罢,伯玉便径直地晕倒过去。

    待伯玉醒来时,他察觉到温热的吐息,正萦绕在他的脖颈处。

    伯玉抬起眼睑,发现宝扇正用口含清水,梳理着他纷乱的皮毛。

    两人离得很近,伯玉可以看到宝扇那双晶莹剔透的金色眸子,像一块琉璃一样,闪烁着淡淡的光芒。

    伯玉的牙齿锋利,咬上宝扇脖颈软肉时,有丁点疼痛传来。

    但宝扇美眸轻颤,没有拒绝狸猫之间欢好的请求。

    伯玉想要她,宝扇分外清楚这一点。不然伯玉这么冷漠的狸猫,也不会跑去拯救她。

    伯玉张开嘴巴,湿漉漉的唇舔舐着宝扇的眼眸,脖颈,每一处皮毛。

    伯玉觉得,这世间倘若当真有完美的物件,便是狸猫宝扇的身子。

    云收雨歇,两只狸猫吐息交缠。

    伯玉要带宝扇去王城,觐见狸猫君主。

    这一次,伯玉心甘情愿。路途漫长,但即使如此,伯玉也没让宝扇吃过半分苦头。

    炙烤的肉,是伯玉撕扯成条,再放到宝扇面前。

    多汁的鲜果,是伯玉确认甘甜可口,才递到宝扇唇边。

    来到王城,又是耗费九牛二虎之力的功夫,两只狸猫才得以见到狸猫君主。

    狸猫君主浑身乌黑,无一丝杂质,它端坐在高台之上,目光漠然,有凛冽气势。

    听到宫侍们所讲,君主狸猫,名唤墨玉。

    墨玉听罢宝扇的请求,并未看向她,而是转向伯玉。

    在看到伯玉的第一眼,墨玉便觉得分外亲近,他开口道:“回到人类王国做什么。伯玉,你留在狸猫王国,我封你做将军,做丞相。”

    宝扇美眸轻颤,轻抬水眸,望向伯玉。

    伯玉回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而后缓缓开口道:“君主赏识,我心中感激。只是宝扇是我的妻子,她身子柔弱,又思虑人类王国的主人,我实在不忍。

    若君主有法子,送我夫妻两人回到人类王国,自然感激不尽。”

    墨玉摇头,轻声叹息,最终还是同意了宝扇的请求。

    只见白光微转,宝扇和伯玉,顷刻间就丧失了意识。

    再睁开眼睛时,宝扇正躺在银花的怀里。银花见宝扇醒了,顿时又惊又喜:“宝扇,你总算没事了。”

    一人一宠,彼此诉说思念良久。

    银花这才犹豫地开口道:“宝扇,你带回来的那只狸猫,同你是什么关系?”

    宝扇美眸轻闪,便扬起尾巴,在银花掌心打着圈圈。

    银花还是难以接受,她的爱宠出门一趟,便带来一个狸猫夫君。虽然伯玉生的威猛英俊,但……银花还没有想过将宝扇许配给什么人。

    伯玉也没急切地想要和宝扇定下婚事。

    伯玉深知,在这个世界,宝扇身份高贵,而他只不过是一个一无所有的狸猫。

    在狸猫王国,没有出息的狸猫,是不配拥有妻子的。

    因此,狸猫伯玉想要仔细筹谋,很快,他便等候到了机会。

    伯玉很是争气,即使来到人类王国,他也很快熟悉了周围的一切。

    没过多久,伯玉便因为救了君主,被赏赐良多。

    君主见伯玉身上负伤,但仍旧围着宝扇,发出喵喵喵的叫声,像是在嘘寒问暖,不禁会心一笑。

    君主当即大手一挥,给伯玉和宝扇赐婚,大肆举行两只爱宠婚事。

    狸猫婚宴,自然不必遮掩面容,盖上喜帕。

    因此,宝扇的面容,被堂而皇之地呈现在众人面前,惹得众多狸猫垂涎不止。

    虽然其他狸猫有心争抢,但对上伯玉漠然带着警告的目光,都不禁心生退意。

    伯玉伸出尾巴,和宝扇雪白柔软的尾巴交织在一起,缠绕的尾巴,像是在向众人彰显,宝扇是属于他狸猫伯玉的。

    婚事声势浩大,纵使过了多年,也让人津津乐道。

    第260章

    世界十一(一)

    凌云客栈,两个包袱被人从阁楼扔到地面。一个是颜色灰扑扑的包袱皮,瞧着一副穷酸样子,内里无半分金银细软,连包袱落到地上,都是发出沉闷的声音,半点响声都无。

    另外一个,用的是丝绸包袱皮,里面装的鼓鼓囊囊,还沾染着芬芳的气息。只需瞧上一眼,便知道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少爷,约莫是初次出门,连包袱结都不会打,模样松垮,一落到地面便散开来,露出的一角金钗,惹得围观众人蠢蠢欲动,朝着那包袱走去。

    只是,还未等有人靠近两个包袱,便从人群中挤出个明媚的身影,她一袭朱红衣裙,两弯柳眉拢的紧紧的。顾潇潇俯下身子,将散落的首饰衣裳,收拢在包袱中,又将另外一个灰蒙蒙的包袱,拢在手里。顾潇潇扬起脸蛋,看着刚扔掉他们包袱、从凌云客栈走出来的男子,娇俏的脸上满是怒容。

    顾潇潇识得这男子,他是镇上王富商家的小厮。今天一早,这小厮还满面愁绪地走在街上,为王富商的怪病忧心不止。

    还是顾潇潇看他可怜,这才央求了小道士,去王家一探究竟。

    因为小道士做法,王富商身子有所好转,小厮也因此救了主子的性命。

    他对着顾潇潇和小道士,自然千恩万谢,恭恭敬敬地将两人送出门去。

    不曾想,只过了区区半日,这小厮就变了一副模样。

    由早上的感激涕零,变成如今趾高气昂的模样。

    甚至将顾潇潇和小道士的包袱,都从阁楼上扔了下来。

    顾潇潇收紧拳头,冷声质问道:“你这人好没道理,我们住在凌云客栈,是交了足够的银钱,够住上三日光景。

    如今,你既非客栈掌柜,凭什么动用我们的包袱,将我们赶出凌云客栈!

    并且,王富商的怪疾,可是小道士亲手治好,你这般恩将仇报,是哪里来的道理。”

    小厮轻唾一声,目光中满是嘲讽,这副模样看得顾潇潇心头火起。

    小厮语气悠悠道:“你我之间,有什么恩情可言。不过是会几招障眼法的江湖术士,白日里王府上下让小道士迷住了眼睛,我们眼巴巴地将那小道士,当作得道高人,又是奉茶,又是恭维。

    不料想,竟是些糊弄人的法子,待小道士走后,我们老爷非但没有病愈,反而越发严重。

    原本只是长睡不清醒,如今被那故弄玄虚的小道士一瞧,竟变得气息奄奄,一命呜呼了。

    将你们赶出凌云客栈,已经是我家主子心善。

    你若再在此纠缠,不肯离开镇上,便要将你和那小道士,尽数用绳子捆了,送官去了。”

    小厮这一席话,听得围观的百姓,皆对顾潇潇心生不满。

    本朝不信神佛,崇敬方术,百姓们也有一学一,对于学道之人,格外崇敬。

    可道士之中,有真才实学者,也不少滥竽充数,坑蒙拐骗者。

    百姓们原本只害了急症,经道士言语之中一番渲染,便成了「中邪」。本来几帖药灌进腹部,便能大好,却因为祛除邪祟,需要拿出大笔银钱,换得自身平安。

    因此,镇上百姓,对于不通术法,只会些障眼法骗取银钱的道士,分外嫌弃。

    围观的百姓,不由得对顾潇潇指指点点起来。

    顾潇潇气的眼圈发红,正要和那小厮分辩,她忽然从人群中瞥见一角浓雾灰色。

    顾潇潇顿时眼前发亮,也顾不得和那小厮纠缠,扬声唤道:“小道士,快些过来!”

    众人的目光,顺着顾潇潇的视线,落在走出人群的游东君身上。

    游东君一袭洗的发白的灰蓝色道袍,身后用同色布帛,包裹着一柄长物。

    他腰间束着玄色系带,却并没有佩戴什么香囊玉佩,而是塞着一只铜制罗盘。

    游东君的发丝被尽数梳起,用一根周身光滑的木簪扎起。

    唯有额前留着两缕发丝,衬着那双乌黑的眼眸,微抿的淡色薄唇,倒显现出几分仙人之姿来。

    众人瞧着游东君身上道袍虽然破旧发白。但却打理的整洁自然,双眸平静无波,属实不像小厮口中叫嚣着的那般「江湖骗子」之辈。

    顾潇潇看到游东君,一时间仿佛找到了依靠,她抱着两个包袱,走到游东君身旁,正要好生诉说一番,那小厮是如何颠倒黑白,竟将他们污蔑成,只会坑蒙拐骗的江湖术士。

    游东君却突然伸出手,从顾潇潇手中取出自己的包袱,搭在他的手臂上。

    不同于顾潇潇的亲切热络,游东君一副冷淡至极的模样,仿佛将顾潇潇视为陌路人。

    游东君声音平静,带着安抚人心的温凉。

    似乎被人污蔑、赶出凌云客栈,对于游东君而言,并不算得什么要紧事情。

    “无需多言,我已经知道事情来龙去脉。”

    闻言,顾潇潇来不及纠结小道士对她的态度冷淡,忙一脸得意地看着小厮。

    顾潇潇在期盼着,游东君显露出真本事,将那小厮的脸面,扔到地上踩。

    小厮的眉峰,不着痕迹地抽动了一下,身子微微紧绷。

    但游东君只是转过身去,朝着顾潇潇说道:“走罢,还要赶路。”

    顾潇潇不情愿,她轻踢着地面,抱怨着自己的不满:“为什么要走,我们说好了,在镇上停歇三日,稍做修整。”

    说罢,顾潇潇压低了声音,直勾勾地看着游东君道:“你分明同意了的。”

    顾潇潇长的一副娇艳的面容,身上又满是活力。此时肆意明媚的美人,在自己面前软了语气,游东君应当有所动容。

    但游东君仿佛是听不懂女子软话的榆木脑袋,他眉毛微挑,语气淡淡地陈述一个事实。

    “但如今,凌云客栈不让住下,你要如何待在镇上。”

    不只凌云客栈,有王富商家的小厮捣乱,哪个客栈胆敢收留游东君和顾潇潇。

    对于包袱被扔出来,游东君心中没有半分波动。

    至于两人不能在镇上停留,游东君更是觉得心绪平静。

    毕竟游东君能与顾潇潇同行,是奉了师父命令。

    顾潇潇的父亲,和游东君师父是故交好友。

    顾潇潇孤身一人,偷跑出家,顾父自然不放心。

    他得知顾潇潇所在之地,距离茅山不远,便去信一封,请好友护送顾潇潇回家。

    正逢游东君下山历练,这才顺道相送。

    但顾潇潇有意在路途上停留,游东君不欲和她争执,便随了顾潇潇想在镇上停留三日的打算。

    不过如今,并非是游东君不想停留,而是两人无处可去。

    难不成,为了留在镇上,让两人随意寻个漏风的破旧庙宇休息。

    小厮见游东君并未争执,身子微微放松,言语之中,越发肆无忌惮起来。

    “快些滚罢,不然你们硬要留在镇上,是想继续骗些银钱不成。”

    说罢,小厮伸出手,朝着游东君身后的长布摸去。

    白日里,他就对游东君身后所负之物,心生好奇。

    “若是缺钱,不如拿你背后的物件来换,还能换得几枚铜板,也能喝口稀粥,免得落个饿死的下场。”

    小厮的手掌,还没碰到包裹长物的布帛,便凭空出现一枚黄色纸符,不见火光,只见得其熊熊燃烧,朝着小厮的手腕径直而去。

    火苗吞吐着小厮的衣袍,将他浑身灼的发烫,直躺在地上打滚,才堪堪将火势熄灭。

    但火势过后,小厮身上,竟只有手腕处,有灼伤痕迹,其余各处,皆是完好无损。

    游东君本不欲戳破这小厮的算计,毕竟人各有命,天理自然,他遵循师命,不会插手。

    但此时,小厮刚才羞辱他背上长剑之举,让游东君心中不喜,他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好似能看穿所有的算计。

    “毒害王富商,得来的银钱,花着可还舒心。

    可惜你图谋家财,又自以为能抱得美人归,最终只能落个尸骨无存的结局。”

    小厮顿时心中慌乱,他强装震惊道:“你胡说些什么。”

    游东君却不再言语,背着自己的灰布包袱,缓缓离开。

    顾潇潇也赶紧跟上,再不说些什么留下镇上的事情。

    对于游东君所说,在场众人,皆是半信半疑,但顾潇潇却是深信不疑。

    毕竟,顾潇潇亲眼看到过,游东君用茅山术法,捉妖擒鬼的画面。

    顾潇潇走在游东君身侧,出声打探道:“那王富商不是被鬼缠身吗,怎么又被下毒。”

    游东君声音淡淡,解释了来龙去脉。

    王富商久病不醒,确实是被鬼缠身,那鬼并非是王富商主动招惹。而是他的第二十八房妾室,特意请来的。

    游东君祛除了恶鬼,但那妾室很快便和相好的,又生出一条计策。

    便是用美色钱财,诱惑那小厮,给王富商下毒。

    无人会猜想到,给王富商请来道士治病的小厮,会暗自下毒手。

    人们只当是那道士没有祛除干净,鬼怪去而复返。

    小厮和妾室,也顺水推舟,将王富商的死亡,推到游东君这个「学艺不精」的小道士身上。

    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小厮自以为可以享受王富商的家产美人。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命运,也是被人用相同手法毒害,且尸骨无存。

    顾潇潇不解,只道游东君分明只去了王富商家中半日,如何知道那么多内情。

    游东君声音平静:“王富商的魂魄,便趴在那小厮肩头。”

    顾潇潇顿时觉得身上发冷。

    两人徒步行走,很快便到了一处村落。

    此处敲锣打鼓,正在筹备婚事。顾潇潇生□□热闹,便向村民讨了杯喜酒,问道:“是哪家在办婚事。”

    话未说完,便听到孩童们的喧闹声音传来。

    “新娘子,宝扇,快去看宝扇新娘子!”

    第261章

    世界十一(二)

    顾潇潇虽然生在大户人家,但养出了一副肆意活泼的性子。她不喜待在家中,在母亲的教导下,绣花裁衣,日后年岁到了,被随意许配给哪家儿郎。顾潇潇便生出了逃脱家中的念头,她偷偷地离开顾家,原本想着云游四方,做一个潇洒的侠女。不曾想顾父得知顾潇潇离开的消息后,顿时勃然大怒。但怒火过后,顾父更忧心的是顾潇潇的安危。

    好在顾父交友甚广,五湖四海均有一两好友。

    顾父在得知顾潇潇跑到茅山附近,立即请求在茅山修道的好友,护送顾潇潇归家。顾潇潇得知此事,本想要匆匆逃跑。但她见到游东君的第一面,就觉得心脏砰砰跳动。

    游东君是茅山一派的道士,据顾父所说,游东君年纪不大,在方术这方面的本领甚高。只是游东君一心待在茅山上,对于世事难免有几分冷漠。茅山的长生道君,深知唯有入世,才能够出世,便让游东君下山历练。既能彰显游东君修得的一身本领,替山下百姓斩妖除魔,又能增广见闻,通晓人情世故,不再整日冷冰冰的。

    顾潇潇初次收到顾父来信,得知顾父找了一个小道士,护送她回家,顾潇潇心中本能地不喜。甚至对未曾见过面的游东君,都有了几分嫌恶。

    尽管本朝信奉道教,但顾潇潇自小到大,从未见过鬼怪,便觉得道士之流,都是骗人的。

    但游东君出现在顾潇潇眼前时,一身靛蓝道袍,行走之间门,外袍随风飘动,发出烈烈响声。

    游东君生的一张白面皮,长眉入鬓,两丸乌黑发亮的眼眸,眸色微冷,似刚入秋时的凉风,薄唇总是绷直成一条直线,从未有过上翘的弧度。

    他身上衣裳半新不旧,更是没有丁点奢侈华丽的装饰。

    但顾潇潇看着他,只觉得比从前见过的所有富家子弟,都要俊俏。

    游东君不仅模样冷,说话行事都带着淡漠的冷意。

    顾潇潇同他讲些趣事,也无法令那绷紧的薄唇,勾起上翘的弧度。

    也是因为游东君,顾潇潇才知道,并非所有的修道之人,都是江湖骗子。

    那时,顾潇潇觉得周身疲惫不堪,稍微行走便腰酸背痛,她只以为是自己身子差,却从未往过鬼怪身上想过。

    游东君两指合拢,从左边眼眸,掠过右侧,那双乌黑的瞳孔中,顿时闪烁出淡淡的金色光芒。

    游东君目光凛冽,瞧了顾潇潇片刻,他突然拈出明黄纸符。

    顾潇潇没有看到游东君是如何生的火,只见片刻间门,明黄纸符,其尾部便熊熊燃烧起来,径直朝着顾潇潇飞来,顾潇潇一时僵硬在原地,半点动弹不得,只见明黄纸符飞向她腰间门,原本空空如也的腰肢。

    顿时浮现出一条手腕粗细的深黑巨蟒。

    顾潇潇正要大叫,便见到那明黄纸符,落到蟒蛇身上,顷刻间门,蟒蛇便化成一摊水。

    而从始至终,游东君的脸上,除了漠然,并无第二种情绪。

    邪祟已除,但顾潇潇身子发软,面上的惊惧之色还未退去,便见到游东君启唇道:“如此,便可以好生赶路。”

    顾潇潇这才知道,游东君除掉邪祟,并不是想要邀功,也不是借机炫耀本事。而是瞧顾潇潇赶路太慢,这才动手除掉邪祟。

    顾潇潇气极,她从未见过这般性情冷淡的道士。

    但顾潇潇见识过了游东君的本事,也不再讨厌这个要将她送回家的小道士。

    只是相处的时间门越久,顾潇潇越发觉得,和游东君待在一处,能见识到许多稀奇古怪之事,这是她留在家中所不能看到的。

    因此,顾潇潇有意拖慢行程,便是想晚点到达家中,迟些和游东君分离。

    但游东君显然并无此意,他下山历练,是奉了师父长生道君的命令。

    在茅山时,游东君就已经习惯独自一人,修习道法。

    历练一事,游东君也希望自己身旁清净。

    顾潇潇见自己故意脚步缓慢,不能奏效,便另想他法。

    顾潇潇本就是个贪玩的性子,每每见到有异常,总要凑上前去,帮忙解决难题。

    游东君虽和顾潇潇不甚亲近,但他总不能眼睁睁地瞧着,旁人贸然伤害了顾潇潇,日后不好和师父长生道君解释。

    如此这般,顾潇潇既能拖慢归家之期,又能见识到世间门各种离奇之事。

    王富商一事,让四处为人解除邪祟之事,收到了诸多谢意的顾潇潇,头一次见识到旁人的恶意。

    因此,顾潇潇在听闻有人嫁娶之时,第一反应竟然不是如同往日一般,迎上前去,看个痛快热闹。而是想要避开这等热闹场面,免得惹祸上身。

    顾潇潇轻拍脑袋,暗道自己何时变成这般胆小怕事。她心中暗道:不过是普通的婚嫁罢了,能有多少古怪。

    思虑至此,顾潇潇随手扯住一个村子的孩童,问道:“你口中所说,那叫宝扇的新娘子,人在何处?”

    孩童睁大眼睛,上下打量着满脸浅笑的顾潇潇,和周身带着冷意的游东君,闭口不言。

    顾潇潇从怀中摸出一块桂花糕,塞到孩童手里。这桂花糕,还是她在凌云客栈点的。因为滋味甚好,甜而不腻,故而打包了一份。不曾想,如今却派上了用场。

    孩童掀开纸包,将洒着淡黄甜丝的桂花糕送入口中,甜腻的口感,让他不禁眯起眼睛。

    再看向顾潇潇两人时,孩童的态度便好上了许多。

    他朗声说道:“你们是外乡人罢。”

    见顾潇潇点头,孩童接着道:“本村外乡都无妨,宝扇姐姐,要嫁的夫婿是山神,这等场面,你们外乡人也是能够看的。”

    听到「山神」二字,顾潇潇心中越发好奇,便随着孩童去一探究竟,游东君跟在他们身后。只是,越靠近孩童口中所说的「宝扇姐姐」家中,游东君的眉峰就越发紧皱。

    几人来到一处院子前,是用茅草做顶,泥巴砌成土墙的矮房子。

    院子里摆放的水缸,其上搁置的葫芦瓢,瞧着颜色黯淡,像是已经用过多年。

    院门大敞着,屋子里隐隐传来交谈的声音。

    游东君抬脚踏过门槛,环顾着四周,这家院子,用「家徒四壁」来形容,也不为过。但游东君的目光中,并无嫌恶之色,只因他在茅山时,也是这般平淡度日。

    有遮风避雨之处,能取暖祛寒的衣袍,可充饥的果子,就已经足够。

    游东君淡淡地收回视线,目光不经意地落到了墙角盛开的一片粉色小花上。

    在色泽黯淡的院子里,这片小花,可以称得上是唯一的亮色。

    饶是游东君,也不禁感慨道:这家的主人,心中有几分野趣。

    游东君走进里屋时,即将出嫁的新娘子,已经上好了妆容,用一块深红色的喜帕,遮掩了全部的面容。那喜帕颜色极深,边缘有几缕毛边。游东君听到顾潇潇的轻声抱怨。

    “真是可惜,迟了一步。不然就能看到新娘子的真面容了。只瞧着身段,新娘子模样应当生的不差罢。”

    闻言,游东君下意识地注意起端坐在梳妆台前的新娘子。

    她身姿纤细,后背绷的直直地,在腰肢处收拢出极其曼妙的弧度。

    游东君从未见过这般盈盈一握的腰肢。

    不仅纤细,且显露出一分脆弱感,仿佛将两只手掌,放置上去,稍微收拢用力,便能听到琉璃破碎的清脆响声。

    那新娘子,大概就是领路孩童,嘴里念叨的「宝扇姐姐」。她坐姿端庄温顺,两只绵软的柔荑,柔柔地搭在腿上。

    或许是因为屋子里的喧闹声,让宝扇觉得心中不安,她伸出两只葱白的手指,彼此缠绕在一起。

    因为有喜帕遮掩,那颜色深沉的红帕,遮掩住了所有光线,自然也窥探不到,帕下之人的丁点芳容。

    有人轻唤宝扇的名字,她便循声扬起脸蛋,喜帕也随之摇晃,尾部缀着的穗子,微微荡漾。

    旁人问话,宝扇温顺地听着,她并不出声回答,只怯怯地点头。

    游东君依偎在木门旁,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念头:这个叫宝扇的女子,定然生的极美。

    老妇搀扶着宝扇站起,宝扇柔柔起身,顺势将柔荑,搭在老妇的掌心。

    是隐藏在绯红之下的,一抹如霜雪白,令人心神恍惚。

    老妇乐呵呵地喊道:“新娘子出门了!”

    宝扇顺着老妇的搀扶,跨过门槛,经过游东君的身边。

    衣衫交错,绯红颜色和浓雾灰色,边缘缠绕在一起,又如同蜻蜓点水般,转瞬之间门,便堪堪分开。

    那纤细柔弱的手臂,隔着繁复的喜服、灰色的道袍,触碰到游东君的掌心。

    分明有层层布帛相阻,游东君却觉得掌心恍惚有一抹温热滑过。

    在他的鼻尖,萦绕着淡雅的芬芳气息。

    是一种说不清楚的花香,并不甜腻,也不寡淡。

    或许那并不是花香,而是旁的什么香气。只是沾染到宝扇身上,才带着一股子柔弱的美感。

    游东君依旧依偎在门侧,注视着宝扇的身影远去。

    在里屋给宝扇上妆打扮的,并非是宝扇的亲人,而是村里的阿婆妇人。

    听闻游东君他们是外乡人,偶经此地,村人们并没有驱逐之意。

    反而兴致满满地邀请游东君和顾潇潇,参加今夜的宴会。

    顾潇潇出声询问道:“既见了新娘子,新郎官又在哪里?”

    村人轻声笑道:“宝扇嫁的,可不是寻常人家,那是山神!山神可不是随意就能见到。你们若是好奇,便等到晚上,定然能见到山神的真面容。”

    第262章

    世界十一(三)

    夜幕降临,空中悬挂着一轮孤月,和零星的几粒星子。

    月色皎洁如霜,倾洒在背依高山的村落中。村民们靠山吃山,自然对守护山川的山神,多有崇敬信仰。

    山神娶妻,算不得一件稀奇事情。每隔上三年,村民们为求得风调雨顺,诸事安稳,总会择一妙龄女子,当作山神的妻子。

    对于如今的宝扇,村民们已经算不清楚,她是山神的第几房妻子。

    对于嫁给山神做妻子一事,众人皆是有幸荣焉。在这其中,宝扇也并不例外。但宝扇的心中,和对山神满是信仰的村民,还是有些区别。

    宝扇自幼便身子骨弱,生的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每每小病缠身。村子穷苦,宝扇又是女子,家中自然不舍得将大笔的银钱,花销在宝扇身上。因此,宝扇虽然害了病,却并不能到镇上寻医看诊,只能随意地在大山里,寻着不知名的草药,用杵磨磨碎,用热水一滚,囫囵地吞进腹部。

    即使是小疾,经过这般拖延,也落下了病根。

    村里有个马半仙,又叫马瞎子,两只眼睛都看不见东西。

    但他偏偏会摸骨相面,他见了宝扇,直言宝扇没有两年好活。

    马半仙确实有几分能耐,但更多的是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

    但马半仙早年在医馆中当过学徒,会探脉。

    他手指轻轻一搭,便能看出宝扇脉相虚浮,是早亡的相。

    宝扇畏惧死亡,任谁只有一八年华,却即将要去赴黄泉,心中就没有不害怕的。

    她软了声音,怯怯地问马半仙,可否能改命。

    马半仙自然不会说无法,这便显得他无能。

    但若是叫他说出具体的法子,例如什么珍贵草药。

    倘若宝扇当真得到了,却没能改命,马半仙便会因此砸了招牌。

    因此,马半仙只说些云里雾里的胡话,用来搪塞宝扇。

    “自然是能改的,不过要天人现身,助你度过这等劫难。

    可俗人随处可见,天人却是难得碰面。”

    这本是随口胡诌的话语,但宝扇却听到了心里,她暗自想到:天人,她能碰到的天人,不就是山神吗。

    于是,在村民们为山神挑选妻子时,宝扇便主动上前,表示自己自愿嫁给山神做妻子。

    宝扇虽然身子弱,但人生的极其美貌。

    尤其是一双盈盈泪眼,轻抬起时,叫人心都快融化掉了。

    村民们自然欢喜,毕竟将这么美貌的一个女子,献给山神,自然能让山神欢喜,保佑他们事事顺利。

    宝扇从小长在村里,听过山神的许多传说。

    但她对山神,虽有好奇,但并无多少热情在。

    宝扇只希望着,待自己嫁给山神后,山神能拿出灵丹妙药,替她续命。

    生在一个愚昧无知的村子,这是宝扇能想到给自己续命的最好的法子。

    唯一觉得不快的,恐怕便是宝扇的家里人了。他们原本为宝扇相看了几门亲事。皆是家境殷实,能拿出几十袋粮食做彩礼的富贵人家。

    可宝扇瞒着他们,成了山神的新娘子,家里人哪敢和山神抢人。

    不仅如此,宝扇的父母,面上还得做出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否则便是对山神不敬。

    宝扇父母,随意寻了个由头,便将宝扇赶到破旧的茅草屋中,还美其名曰,要宝扇「安生待嫁」。

    但父母的冷落疏远,不能使宝扇感到惴惴不安。

    她满心想着,待见到山神的真面目时,该做出一副怎样的姿态,才能让山神主动地拿出丹药。

    宝扇的父母,以家徒四壁为由,不肯出银钱,为宝扇置办出嫁的行头。

    宝扇身上的喜服,还是村中的老妇,年轻时出嫁所穿的。

    但即使身上衣裳破旧,也难以遮掩宝扇身子窈窕。

    村里人凑了银钱,置办了送宝扇出嫁的宴会。

    在一处空旷的地境,摆放上几张桌子椅子,全当作成亲时的喜宴。

    游东君端坐在席位上,身旁的顾潇潇,用筷子戳了一块煮的发烂的土豆。

    顾潇潇将土豆送进嘴里,那股寡淡无味的滋味,让她眉毛眼睛都皱成一团,险些将土豆吐了出来。

    但顾潇潇环顾四周,见在座的老人孩童,都将碗中的土豆,吃的干净,一副是在品尝什么美味佳肴一般。

    顾潇潇只得将口中的土豆,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顾潇潇转身看向游东君,试图从小道士的脸上,寻求对这顿饭菜的共鸣。

    但游东君面色如常,细细地品着土豆。

    除了那张俊俏的脸,游东君几乎要和村民们融为一体,仿佛在座众人,只有顾潇潇一个,是从外乡来的。

    顺着吵闹声,游东君咽下最后一口土豆,抬头朝着声音望去。

    只见宝扇腰肢款款,被搀扶到正中央的木椅上坐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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