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有陛下在身旁,便什么都不怕了。”褚伯玉心底承认,他不像个帝王,更像个俗人,喜欢听这些甜如蜜糖的好话。
而且,每每听过宝扇的话,褚伯玉次日再去朝堂,处理政事时,便越发果断。
两人温存许久,宝扇黛眉蹙起,只道:“我有一事,想求陛下。”
自从宝扇入芷兰殿后,褚伯玉便没有见到过她愁眉不展的模样,出声询问道:“何事?”
宝扇柔声开口:“陛下可知,我有一好友,名唤银花,在太后殿外当值。”
褚伯玉拢眉,思虑良久后答道:“似有印象。”
宝扇继续道:“外殿当值着实辛苦,银花年纪不大,却要在殿外忍受烈日寒风。
到了冬天,冰雪吹到屋檐下,银花纵使身子发冷,为了规矩,也不能将双手放在宽袖中取暖。
我思虑此事,心中不忍,请求陛下将银花调到内殿伺候。”
宝扇半点未曾提及,银花已经被钟太后调到内殿。
她也并未开口,要将银花要到芷兰殿。
但褚伯玉思虑许久,他如今已经不是旁人说什么便是什么的褚伯玉,心中有了自己的打算思量。
一个宫女的调动,对于褚伯玉来说算不得大事。
但褚伯玉看宝扇性子柔弱,连为好友求个恩典,都不敢直接开口要来,仅仅是将银花调到内殿。
宝扇如此小心翼翼的模样,让褚伯玉分外怜惜。褚伯玉说道:“内殿外殿,都是距芷兰殿甚远,不如直接将她调来芷兰殿,也好让你日日看见。
在你眼睛底下,可就没人会欺负了她。”
宝扇声音发颤,但抱着褚伯玉手臂的柔荑微微收紧,显示出她此时的欣喜:“当真可以吗?”
褚伯玉颔首:“自然。”
大太监立即领了褚伯玉的命令,前去钟太后殿中。
得知褚伯玉开口要银花这个宫女,钟太后本以为是银花计划成功,心中虽然疑惑,怎么褚伯玉如此轻易地就被迷惑了。
但钟太后还是开口允诺,将银花送到了大太监面前。
直到大宫女低垂着眉眼,前来禀告:“陛下索要银花,并非是起了心思,而是将她送到芷兰殿伺候。”
钟太后此时,哪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她竟然被一个看似无害的昭媛愚弄了。
第253章
世界十(二十四)
银花挽着包袱,被带到芷兰殿时,眉眼中的迷茫之色,还未尽数褪去。银花本以为,她要待在钟太后身侧,伺候上一年半载,到时才能想办法脱身到宝扇身旁。不曾想,银花才被调到钟太后内殿不足一月,便摇身一变,成为后宫唯一的妃嫔,兰昭媛身旁的大宫女。
宝扇提及此事时,银花难掩欢喜。对于大宫女一职,银花自然不会推辞。银花虽然有些谋划,但论其年纪,尚且青涩。对于自己能和宝扇日夜相伴,银花已然被欣喜冲昏了头脑,再想不起什么规矩体统之类的。
待兴奋劲头过去,银花平静心绪,将芷兰殿众多事宜打理的井然有序。宝扇水润的眼眸中,浮现出惊叹之色:“银花,你何时变得这般厉害?”
银花展颜轻笑,腰板挺的笔直:“既然要做大宫女,定然不能搞得一团乱,免得落人口舌。”
褚伯玉近来诸事繁忙,他接连提拔了几个寒门出身的臣子,惹得众多勋贵之家隐隐不满。
这些勋贵盘根错节,彼此都有着牵连,他们仿佛商量好一般,接二连三地告假,试图用空荡荡的朝堂位置,来彰显自己的不满。
钟太后亦不支持褚伯玉的决断,说他冲突行事。
褚伯玉虽然如同往常一般,未和钟太后争执。但他也没有收回提拔寒门子弟的旨意。
褚伯玉因为此事,一整日连喝几盏黄连水,都压不住腹部的火气。
褚伯玉来到芷兰殿后,也无暇做往日里的缠绵事情。
他只拥着宝扇绵软的身子,闻着殿中淡雅的香气,沉沉睡去。
宝扇怜惜褚伯玉昼夜颠倒,便思虑着采摘一些新鲜的花瓣鲜果,做成花茶果茶,既能清除火气,也不会如黄连水一般,苦涩的难以入口。
宝扇在御花园内行走,遇上几个聚在凉亭的秀女。秀女们俯身行礼:“兰昭媛安好。”
宝扇轻轻颔首,并未过多停留。
秀女们看着宝扇腰肢款款离开的身影,不由得感慨万千。
另一个秀女轻声笑道:“听闻陛下流连在芷兰殿中。恐怕滋养人的,不是陛下的宠爱,而是……雨露之恩。”
众人皆是笑作一团,但心中却感到万分复杂。
原先阖宫夜宴,宝扇于高台之上献舞,是一个费尽心机想要讨好上位者的舞姬。
如今的宝扇,她们这些出身高贵的秀女见了,也要乖顺行礼。
当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宝扇的柔荑中,提着一个轻巧的竹篮。
她流连在花丛中,瞧着哪些花开的正盛,便掐下几片最娇嫩的花瓣。
宝扇只顾得低头采花,忽觉得有一轻柔的物件,在拨弄着她的发髻。
宝扇仰头看去,只见枝头花团锦簇,将纤细的树枝都压的向下垂去。
紧挨着它的不远处,花枝上的鲜花一串串地开的正浓。
那花枝悬挂在宝扇头顶,宝扇伸长手臂,便能摘下一簇鲜花。
宝扇轻踮脚尖,将一簇花收拢在掌心。
她黛眉轻弯,忙将花瓣放入竹篮中,却全然没有注意到,脚下圆润的鹅卵石。
宝扇身形微晃,便颤悠悠地向后倒去。
“当心。”
身后传来轻呼声,宝扇随之倒在了一个带着温意的怀里,竹篮中的花瓣,洋洋洒洒地飘落下来。
有的坠落在地面,有的飘落在宝扇的发间,肩上。
身下之人,语气中带着无奈:“可是无事?”
宝扇柔柔起身,这才注意到刚才接住她的是恭王褚时。
褚时此刻分外狼狈,他原本依靠的轮椅翻倒在一旁,整个人跌坐在地面,身上飘满了花瓣。
褚时浓眉拢起,轻拍着自己的双腿,最终朝着宝扇犹豫开口道:“兰昭媛可否帮我,回到轮椅上?”
褚时眉眼中,同褚伯玉有几分相似之处。
但褚时的面容更显面如冠玉,褚伯玉的容貌肖像钟太后。
即使因为性子温吞,使得他眉眼看着温和许多。
但若是紧绷着一张脸时,也足够威慑众人。
但褚时不同,他从上到下,眼眸鼻子,没有一处透露着凛冽,再配着其周身的温和气度,更让人有天然的好感。
更何况此时,褚时眼睫轻颤,因为双腿残废,他眼眸中罕见地透露出几分脆弱。
宝扇柔声说道:“自然可以。”
她将翻倒的轮椅扶正,又走过去搀扶着褚时。
但宝扇毕竟只是一个柔弱女子,只能给褚时丁点助力。
好在这种情况,褚时已经遇到过多次,心中早已经熟稔无比,凭借上身的力气,坐回了轮椅上面。
褚时抚平衣袍上的褶皱,将掉落在他身上的花瓣,一片片地拈落下来。
转瞬间,刚才狼狈不堪的褚时已经不见,他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温润如玉。
褚时面露为难,举起自己通红的掌心,说道:“兰昭媛可否再费心一次,将本王送到宫门,有本王的侍卫恭候在那里。”
宝扇美眸轻颤,她几乎是不能拒绝的。褚时双腿有疾,如今有伤在身。何况这伤,恐怕还是宝扇摔倒时,将褚时压在身下做软垫所致。
宝扇自然没有拒绝,她缓缓走到褚时身后,抚上轮椅后侧的扶手,柔声说道:“恭王有求,自然不敢推辞。”
御花园的小径,大都是用鹅卵石铺就。
轮椅走在石头路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褚时语气温和:“上次相见,兰昭媛还是被人冤枉的可怜女子。
不曾想,没过多久,兰昭媛就得陛下恩宠,成了后宫第一人。本王还未恭喜兰昭媛。”
宝扇垂下眼睑,轻声道:“唐秀女诬陷一事,多亏王爷解围。只那日诸事缠身,没来得及和王爷道谢,便听闻王爷离宫的消息。”
褚时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只道:“举手之劳而已。那日没有我,还有旁人,总归你是清白的,任凭是有人想要污蔑,也不能指鹿为马。”
褚时这番话,说的倒是显得过于天真,不像是一个被生母砸断双腿,在仇人面前求生的王爷,能够说出来的话。皇宫中只有清白如何能够。被人污蔑、栽赃嫁祸者,并不在少数。
但宝扇没有出声驳斥,她的反应,像极了一个性子纯粹,身姿柔弱的女子,应该有的反应。
“可知道我清白之人,都未出面作证,只有王爷善心……”
褚时轻笑,不再提及此事,转而问道:“陛下待你如何?”
宝扇脸颊绯红,唇瓣轻抿的娇羞模样,让褚时微微愣神。
思虑起褚伯玉,宝扇的眉眼越发温柔:“陛下……他自然是哪里都好。”
褚时眸色微沉,说道:“如此看来,陛下待你当真好。”
虽然宝扇未曾开口,但她羞怯的模样,已经是承认了褚时的话语。
褚时意味不明道:“陛下倒不像父皇,雨露均沾,处处留情,真是难能可贵。”
钟太后听闻,宝扇和褚时关系匪浅。甚至亲自将褚时送到宫门处,不由得柳眉蹙起。
钟太后本就对淑妃耿耿于怀,即使淑妃愿意以死消除钟太后的怒火,也没能让钟太后彻底忘记,她在淑妃手上吃的那些苦头。
对于褚时,钟太后更不以为意,毕竟一个残废,没有亲信助力,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但钟太后得知宝扇和褚时关系亲近,不免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毕竟宝扇性子柔弱,整日一副楚楚可怜的姿态,比起当年的淑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淑妃虽然受宠,可顺成帝从未因为她,而不去宠爱其他妃嫔。但褚伯玉对宝扇,可是独宠。钟太后心乱如麻,只觉得若是宝扇是褚时派到皇宫的,特意迷惑褚伯玉,想要褚伯玉重蹈顺成帝的覆辙,让钟太后看看,昔日淑妃能得了顺成帝的心,如今宝扇也能得了褚伯玉的心。
钟太后在这世间,唯二重要的两个男人。
一个夫君,一个儿子,都受了仇人的摆布。
钟太后只觉得头痛不止,她抚着额头,说道:“唤兄长进宫来。”
宫人们领命而去。
钟太后又嘱咐道:“将伯玉也唤来。”
褚伯玉来到钟太后宫殿,姿态恭敬,问安道:“母后。”
钟太后轻扬手掌,便让宫人绘声绘色地描述出,宝扇和恭王褚时是如何相处的。
褚伯玉面上平静,手掌却攥的发紧,几乎要将骨头都捏碎了。他转身看向钟太后,询问道:“母后这是何意?”
钟太后沉声道:“你莫要被表象所迷惑,身姿柔弱的女子,不见得表里如一。兰昭媛和恭王的关系……”
褚伯玉冷声打断钟太后,嘴角扯出一抹笑:“母后说笑了,宝扇是朕的兰昭媛,昼夜陪伴在朕身边,何时同恭王有过什么牵连。”
钟太后抬起眼眸,她看着身形高大的褚伯玉,与自己肖像的眉眼,目光中流露出惊讶。
仿佛在这一瞬间,钟太后才突然发觉,褚伯玉不再是钟将军从蜀地接回来的,那个瘦瘦小小,畏惧于她的小孩子。
褚伯玉抬脚大步离去。
回到正殿,褚伯玉对着奏疏,却怎么都看不进去。
他心绪不宁,转身离开正殿,朝着钟太后口中所说的,宝扇和褚时「邂逅」之处走去。
微风轻拂,满地落英缤纷。有两个小太监正打扫着地面的花瓣。褚伯玉抬脚走过去,却听到其中一个小太监说道。
“恭王虽然身子有疾,但模样俊美。和分外美貌,姿态柔弱的兰昭媛站在一处,倒是像极了一对璧人。”
另一个小太监忙道:“莫要胡说。兰昭媛可是陛下的爱妃,陛下视同珍宝,你怎么胆敢将兰昭媛,和恭王牵连到一起。”
小太监不以为然:“可陛下和兰昭媛,并不相衬。兰昭媛这般柔弱模样,若不能配得一个雷厉风行的,便配一个温润如玉的。可陛下这般……兰昭媛若是嫁给恭王,夫妻琴瑟和鸣,不比如今好……”
小太监话未说完,褚伯玉的掌心,已经拢住了他的脖颈。
小太监双腿悬空,奋力挣扎着,他脸蛋憋的青紫,嘴里说着饶命的话:“陛下,饶……”
另一个小太监,早已经跪在地面,吓得浑身发抖。
褚伯玉没有心软,他再松开手时,小太监的身子,像一只软绵绵的泥鳅般,滑落在地面。
褚伯玉随口说道:“拉去乱葬岗。”
褚伯玉的掌心,还残留着小太监身子的温度。
面对如此脆弱的生命,过去的褚伯玉会畏惧,心跳不止。
但此时的褚伯玉,满脑子都是小太监那番胡言乱语。
宝扇和褚时……
绝对不可能的。
第254章
世界十(二十五)
钟将军赶来殿内时,看到的便是一脸迷茫郁闷之色的钟太后。
钟将军心中一紧,停下脚步,拱手唤道:“太后。”
钟太后转过身来,以手撑脸,面露戚戚然:“兄长以为,伯玉如今的性子如何?”
对于朝堂之事,钟将军颇有耳闻,他同样不赞成褚伯玉如此提拔寒门子弟,这势必会惹得勋贵不满。
且钟氏一族世代富贵,钟将军又是靠战功有了显赫名声,从骨子里,他并不瞧得上那些穷酸儒生。但褚伯玉在朝堂上的魄力,却大有改变,不再像过去一般,随波逐流,丁点主见都无。从舅舅的身份来看,钟将军是欣慰褚伯玉能有帝王之风。
钟将军斟酌道:“陛下多有长进,只是行事过于莽撞。”
钟太后悠悠叹气,提及方才褚伯玉愠怒一事:“……兰昭媛本就是舞姬出身,伯玉若只是发泄内心的谷欠念,倒也罢了。
但兰昭媛同褚时走的这般亲近,难免让我心中忧虑。兄长可曾记得淑妃?”
钟将军颔首,对于陷害钟太后,让他们兄妹数年未相见的罪魁祸首,钟将军记忆深刻。
钟太后敛起柳眉,面容上的张扬肆意有所收敛,在钟将军面前,她不愿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太后,更情愿做钟将军最疼爱的妹妹。
“淑妃佛口蛇心,虽然生的一副娇柔可怜的模样,但行事分外狠辣。
兰昭媛的容貌,比起淑妃,更显楚楚可怜。
若非如此,也不会让伯玉魂牵梦绕,于芷兰殿夜夜笙歌。
但兰昭媛同淑妃之子有了牵扯,这让我心中郁郁。
仿佛有一根绵软的刺,扎在心口,在提醒着我:我与伯玉,终其一生,都要受淑妃之流影响心绪。
钟太后抓住钟将军的手臂,素来平稳的掌心,在微微发颤。
钟太后仰头,直视着钟将军刚毅的侧脸:“你要帮我。兄长,你一定要帮我。不能让我们母子二人,都被淑妃之流愚弄。”
钟将军开口道:“好。”
得到钟将军的承诺,钟太后这才平稳心绪,重新坐在美人榻上。
宫人进殿禀告,言说诸多秀女已在殿外等候。
在钟太后的示意下,钟将军侧身躲在了一座花鸟山水屏风后。
在宫人的引导下,秀女们鱼贯而入,井然有序地排好位置,向钟太后问安。
这些秀女,是钟太后在秀女名册中挑选出来的,勉强符合她心意的女子。
秀女们虽然不知,钟太后唤她们前来所为何事。但心中隐隐知晓,她们已经得了钟太后的青睐。
请安过后,秀女们就各显神通,围绕在钟太后身旁,做出一副讨喜模样。
唯有孙如萱,站在秀女们身后,模样并不急切。
在偌大的内殿之中,百花争艳之景,孙如萱这副不争不抢,顺其自然的样子,倒是让钟太后有所意动。
大宫女见时辰到了,便婉转开口,让众多秀女离开内殿。
孙如萱跟在秀女们身后,缓缓离开,却听大宫女扬声唤道:“孙秀女留步。”
瞬间,众多若有若无的打量目光,都投注到孙如萱身上。
孙如萱被留在了钟太后内殿。
其余秀女回到寝宫,皆是愤愤不平。她们绞尽脑汁,去讨钟太后欢心。谁曾料想到,钟太后最终选中了孙如萱。
有秀女轻声自嘲:“我这般谨小慎微,却连陛下容颜都未曾见过。
但孙秀女先是得了陛下爱宠的另眼相待,能与陛下频繁会面。
如今孙秀女又是什么都未曾做过,便让钟太后开口留下。
是否当真是人各有命,我得不了皇恩浩荡。
但孙秀女却是站在那里,就有恩宠迎上门来。”
宫女温声劝慰着,只道日后还有机会。
这秀女心中却并不乐观。阖宫夜宴那次,她因身子有疾,未能出席,错过了见陛下的一面。
她在家中时,素有娴静之名,恐怕钟太后召她,也是有此般缘故。但如今……陛下盛宠兰昭媛,钟太后又隐隐想要扶持孙如萱。
而余下的秀女之流,哪里还有在褚伯玉面前露脸的机会。
钟太后看着面前的孙如萱,饶是她是太后之尊,也不得不承认孙如萱的好运气。
钟太后虽然对兰昭媛和褚时之间的关系,心中存在怀疑,也因此想要找个秀女分散兰昭媛的宠爱。
但褚伯玉是钟太后所出,钟太后不想随意挑选一个秀女,惹得褚伯玉心生反感,进而使得两人关系冷淡。
在此时,得过墨玉亲近,和褚伯玉有过几面之缘,且性子随性的孙如萱,便是众多秀女中,最好的选择。
钟太后不做委婉迂回之术,只直截了当地问道:“皇后之尊,你以为如何?”
孙如萱心口砰砰直跳,她虽然不争不抢。但却没有达到什么都不要的超然境界。
何况,自从墨玉和她疏远,孙如萱就很难见到褚伯玉一面。
自从褚伯玉有了宝扇,就更加不会踏足秀女寝宫一步。
孙如萱每日煎茶闲饮,鼓捣点膳食点心来用。
但偶尔,她也会下意识地望向殿门,期待着看到褚伯玉抱着狸猫墨玉,向她缓缓走来。
褚伯玉背朝日光,立于殿门前,温声笑道:“墨玉想你了。”
可孙如萱意识清明,才发觉一切都是幻想。
褚伯玉不会给她这个机会,让孙如萱享受这般温馨的画面。
但如今,钟太后将这个机会,递到孙如萱面前。
孙如萱只道:“臣父只是任修撰一职,难以……”
钟太后拢眉,她向来直率,不喜那些弯弯绕绕,便出口打断孙如萱的话,径直问道:“我只问你,并不是问你的父亲。”
孙如萱双手交握在小腹,十指收拢,攥的指骨泛白。孙如萱听到自己冷静的声音响起:“臣女以为,皇后之尊,自当人人趋之若鹜,臣女当然免不得俗。”
宝扇抬头,看着夜幕漆黑,美眸轻颤。
往常这个时辰,褚伯玉已经来了芷兰殿,和宝扇一同用膳。
若是褚伯玉诸事缠身,便会命在身旁伺候的大太监,前来芷兰殿禀告宝扇,要她先行用膳,自己稍后再来。
宝扇静静地看着芷兰殿前的宫道,那里空空荡荡,连个小太监的人影都无。
宝扇身子本就柔弱,在夜色月光的笼罩下,越发显得楚楚可怜。银花走上前去,轻声提醒道:“你午膳就没用多少,晚膳要多吃些。”
宝扇轻轻摇首,鬓发间的银色流苏,随之摇曳。她声音柔和:“我要等陛下前来,一起用膳。银花你先去用罢,不必等我。”
银花见宝扇黛眉蹙起,柔弱可怜的模样,如此遥遥地望着殿外,像极了被夫君遗弃的可怜女子。
银花心知再劝无用,便命芷兰殿中,机敏的小宫女,前去打探一番,褚伯玉如今在何处。
至于钟太后和褚伯玉争执一事,有钟太后的把控森严,皇宫中势必不会传出。
银花纵使有心打探,也摸不到一点蛛丝马迹。
但银花倒是打听到了,褚伯玉盛怒之下,处死了一个小太监,还命人拉去了乱葬岗。
依照银花看来,褚伯玉正在怒气上,此时不来芷兰殿,或许是一件好事。
免得褚伯玉将心底的不痛快,借机发泄到宝扇身上。
但宝扇待褚伯玉情意深切,银花不敢冒然说出,便只能吩咐宫女,去膳房要一碗浓粥,几碟玫瑰酥和水晶冬瓜饺之类的吃食。
“做好了以后,不必立即呈来,只放在温水上焖着保热。
待兰昭媛想要用膳了,再去取来,务必保证吃食和粥,都是温热的。”
宫人连连应下。
银花看着桌上的膳食,心中叹息:膳食不知热了几遍,褚伯玉怕是不会来了。
但夜色浓黑如墨时,褚伯玉还是现身在了芷兰殿。
他看到宝扇身子单薄,却仍旧依靠在殿门,目光盈盈地盼望着他来。
褚伯玉身子一僵,转瞬间便恢复如常。
宝扇柔柔地迎上前去,她不问褚伯玉因为什么来的迟了,只柔声唤道:“陛下。”
褚伯玉一把揽住宝扇纤细的腰肢,将她带进怀里。
褚伯玉向来是温和的,今日抚着宝扇腰肢的手。却带着强硬,仿佛要将宝扇钳制在他身边一般。
凉掉的膳食,自然是不能用了。银花让膳房做了新的饭菜,呈上前来。褚伯玉沉默地用完膳,只说了一句:“朕在处理朝事。”
其中意思虽未说出口,但宝扇已然明白。
宝扇美眸轻颤,面上一副温柔体贴模样,心中却在思虑:褚伯玉并非故意让她久等,但却没有解释,没有命人通传之事。
想来褚伯玉忙碌是真,生气了也是真的。
但宝扇并没有开口询问褚伯玉,因为何等事情冷落了她。
她虽然依靠着褚伯玉,但并非是褚伯玉的臣子,需要时刻揣摩着褚伯玉的心思。
褚伯玉生气,恐怕是和宝扇有关。但宝扇有意不去哄他,便让褚伯玉自己在心中生闷气。
心中想的越久,才能将宝扇记忆的更深切。
没有得到美人的柔声宽慰,褚伯玉果真紧绷着一张脸,看着倒是让人畏惧。
但宝扇并不怕他,依旧在褚伯玉换上寝衣后,软了身子,窝在他怀里。
她一副愚蠢懵懂的模样,仿佛看不懂褚伯玉脸上的冷色。
褚伯玉没有推开宝扇,即使他真的生气。对于钟太后所说,褚伯玉丝毫不信。但这并不妨碍褚伯玉在知道,宝扇和褚时单独相处之后,心中怒火萦绕。
褚伯玉用来束发的玉冠已经取下,发丝尽数垂落在他宽阔的肩膀。
宝扇伸出绵软的柔荑,将褚伯玉的一缕发丝缠绕在指间,虚虚地抚弄着。
她整个人,都缩在褚伯玉的臂弯里,每处肌肤都能感受到褚伯玉身上的紧绷。
宝扇挑起自己的青丝,和褚伯玉的缠绕一处。
发丝本是根根漆黑,分辨不出两人的区别。
但褚伯玉只需一眼,便能看出,略微发硬的那缕,是他的。
而另外一缕,丝丝缕缕,尽数透露着柔软,则是宝扇的。
褚伯玉拢眉,沉声说道:“不要胡闹,快些解开。”
宝扇身子一颤,水眸轻颤,像是被褚伯玉的厉声惊吓到了。
她强忍着眼眶中的水珠,伸出手指去解开缠绕在一起的发丝。
这副小可怜的模样,落到褚伯玉的眼里,让他刚强硬起来的心肠,蓦地柔软了一瞬。
但褚伯玉迫使自己,不去对宝扇心软。
在来芷兰殿前,褚伯玉除了处理政事,还令宫人们搜集了许多,有关夫妻不睦,妻子另投他人怀抱的绯闻佚事。
宫人们只当帝王想听闻些民间传闻,便是什么稀奇古怪,他们便搜集起来,再绘声绘色地讲述给褚伯玉听。
据闻东城有妇,因其夫软弱无能,便遭妇人嫌弃。
妇人堂而皇之地寻来相好,在室内苟合生事。
其夫软弱至极,竟不知反抗,后来生生将自己气死了。
此事在京城传播盛广,可怜其夫,生前被妻嫌恶,死后被众人嘲笑。
褚伯玉听闻过后,心中越发坚定,他不能软弱可欺。
但看着宝扇笨手笨脚,将柔软的发丝扯破了几根,眼角还挂着绯红颜色,褚伯玉声音生硬,从宝扇手中取回缠绕在一起的发丝,轻巧地解开,没有折断半根发丝。
褚伯玉冷声道:“蠢笨。”
宝扇闻言,澄净的眸子微晃,竟是主动退出了褚伯玉的怀抱,让两人之间保持着生疏的距离。
察觉到怀中的温香软玉离去,褚伯玉的浓眉,越发皱紧。
第255章
世界十(二十六)
褚伯玉声音中仿佛凝了寒冰,冷声说道:“离那么远做甚?”
宝扇轻抬美眸,鸦羽般的眼睫颤动,怯声解释道:“陛下不喜,我理应远离。”
闻言,褚伯玉眼眸微僵,他轻移身子,往宝扇一侧靠拢。长臂一伸,褚伯玉轻易地将美人,再次揽在怀中。
宝扇柔柔地抬眸望向褚伯玉,他却避开宝扇的视线,声音冷硬:“喜与不喜,你都合该留在朕的身边,半分都不得离开。”
宝扇自然是柔声应是。
只宝扇虽然重新回到褚伯玉怀里,却分外温顺乖巧,平日里的亲昵靠近,此时却一丝一毫都无了。往日里,宝扇会依偎在褚伯玉的怀里,将两只藕白的玉臂,缠绕在褚伯玉的脖颈上,声音绵软地诉说着,今日芷兰殿中,有几朵花盛开,模样娇艳,气味芬芳。或者,褚伯玉凝神看奏疏,宝扇柔若无骨地躺在褚伯玉的双膝上,十指纤纤,如同蜻蜓点水一般,掠过褚伯玉双腿的轮廓。
直到褚伯玉眉心跳动,无奈地放下奏疏,将那只作乱的软绵手掌,捉在掌心。
褚伯玉俯身,咬上宝扇白皙柔软的耳垂,沉声警告着:“胡闹。”
既是宝扇胡闹,就要好生遭受一番来自帝王的严厉「惩戒」。
几个时辰后,褚伯玉满脸餍足之色,宝扇则是泪眼盈盈,身子绵软无力,被褚伯玉虚虚地揽在怀中。
可如今,宝扇虽然依偎褚伯玉怀里,却丁点逾越的举动都不肯做出。
想来是方才,褚伯玉的厉声呵斥,惊吓到了宝扇。
褚伯玉捉住宝扇细腻的柔荑,放在掌心好生把玩。他拢紧眉峰,沉声问道:“你以为,恭王褚时如何?”
听到这番言辞时,宝扇心中的疑惑,尽数散开,她这才明白,褚伯玉的古怪究竟是因为什么缘故。
宝扇自然可以立即表明心思,声称自己和褚时绝无半分干系,让褚伯玉放下疑惑,两人重归于好。
但没有危机感的爱意,怎么能让褚伯玉越发珍惜,将她越发看重。
可若是话说重了,便会让褚伯玉笃定,宝扇同褚时有私情。
普通男子,见到妻子和他人欢好,尚且恼羞成怒,何况褚伯玉这个帝王呢。
到时,帝王一怒,宝扇不知道要耗费多少功夫,才能哄好。
因此,宝扇并未直接回答,言语中满是含糊。
“恭王性情温和,在做舞姬时,我便听闻恭王的美名。
而且,我被唐秀女诬陷,是因为恭王相助,才得以顺利彰显清白。”
褚伯玉加重了,抚弄在宝扇腰肢上手掌的力道。
唐秀女诬陷宝扇窃取翡翠簪子一事,待褚伯玉下朝堂后,才得知此事已经了结。
但褚伯玉未曾想到,褚时也参与其中,甚至帮助了宝扇良多。
褚伯玉浓眉收紧,想到皇宫中人,对于褚时的盛赞。甚至有宫女,将温和有礼的褚时当做春闺梦里人,情愿做褚时的妾室,只愿陪伴在他身侧。
褚伯玉俯身,薄唇几乎贴在了宝扇的耳垂上。
温热的吐息,洒落在宝扇白皙的肌肤上面,激起一阵艳丽的薄红色。
因为耳垂上的酥麻痒意,宝扇绵软的身子微颤,整个人下意识地往褚伯玉的怀里缩去。
这般熟稔的亲近姿态,倒是让褚伯玉的眉峰微展。
“恭王年岁不小,也到了应立正妃的年纪。
可恭王身子有疾,恐怕好人家的女儿,不愿意进恭王的家门。”
宝扇扬起瓷白的脸蛋,水眸中满是纯粹懵懂。
仿佛丝毫没有察觉到褚伯玉言语中的试探之意。她软了声音,缓缓说道:“恭王模样俊美,心地良善,待人处事也是温润端方。
听闻许多女子,都有所意动,并非娶不上如意妻子……”
听罢宝扇对于褚时的称赞,褚伯玉眉眼舒展,嘴角扯出清浅的笑意。
他面上看着一片温和,唯有褚伯玉自己知道他此时此刻,心中有怒火在翻滚叫嚣。
褚伯玉的言语中,也带着轻声笑意:“这般说来,你倒觉得恭王样样都好。模样俊美,心地良善……又对你有过英雄救美的情意,如此看来。若褚时身子康健,怕是朕都比不过他了。”
宝扇美眸睁圆,面带惊讶地望着褚伯玉,檀口微张:“陛下……为何会如此想……恭王纵使有千百般好,但我身为陛下的人,从未有过其他念头。”
但褚伯玉的心绪纷乱,意识已经步入迷障之地。
他脑袋中,浮现出钟太后所说过的言辞,眼前自动勾勒出宝扇和褚时相处的场景。
他们郎才女貌,一个温润如玉地坐在轮椅上,另外一个身姿柔弱,却用纤细的手臂,轻推着轮椅。
那番场景,若是亲眼所见,应当是美不胜收罢。
这一瞬间,褚伯玉只觉得一种名叫「嫉妒」的怒火。在他胸膛之中,肆意燃烧,几乎要将他的骨头皮肉,都要焚烧殆尽,只留下轻飘飘的灰烬,还在叫嚣着:宝扇是他的,从宝扇进皇宫之日起,就合该是他的女人,与他日日夜夜行鱼水之欢,颠鸾倒凤,缠绵恩爱。
不,在宝扇降临在这世间的那一日,她周身上下,都打满了「褚伯玉」这三个字的烙印,刻入骨髓,永久不能磨灭消除。
褚伯玉握紧宝扇纤细的手腕,细腻的触感让他忍不住用指腹摩挲,不舍得放开。
褚伯玉将纤细的手臂,举过鬓发,把身姿柔弱的宝扇,抵在冰凉的墙壁上。
软榻用薄纱作为纱幔,纱幔和宝扇轻薄的里衣相触,发出沙沙沙的磨碰声音。宝扇檀口微启,一声「陛下」刚刚唤出口,就被浑身散发着热意的褚伯玉,吃进口中。
褚伯玉想起宫人们所讲述的,另外一个民间绯闻佚事。
西城楼下,有家兄弟两个。兄长迎娶一美貌妇人,珍之重之。但因兄长身子虚弱,每每不得尽兴。妇人入门三年,都未怀有子嗣。其弟身材高大,又惯会使些甜言蜜语之云,很快便得了妇人喜爱。
两人整日亲近,其兄虽恨又怨,但深知是自己无能,便只能忍气吞声,不敢声张。
后来妇人有孕,便和兄长和离,另嫁其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