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银花闻言,走上前去,她轻声试探道:“陛下今日待你好,明日也会待其他女子如此。毕竟为君者,见到最多的便是争奇斗艳的美人。”宝扇水眸中闪过茫然,她松开抚摸箱笼的柔荑,原本欣喜的神色,此时消失殆尽。宝扇黛眉蹙起,整个人宛如失去水分的娇花。柔软的唇瓣轻启,满是黯然落寞:“是啊,陛下以后还会有其他的妃嫔。我这般不起眼,怕是不过几日,就要被陛下抛在脑后,再也想不起来了。”
语罢,那纤长乌黑的眼睫便缓缓垂落,在洁白的肌肤上面投下一片阴影。
银花心中不忍,心中想着明日之事,明日再来感伤。
她何必让宝扇整日沉浸在会失去宠爱的愁绪之中呢。
而且,银花原本想要狠下心思,让宝扇知道后宫的残酷。
但当她看到宝扇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百般不忍,哪里还能狠下心思。
银花忙哄道:“但宝扇你和陛下,定是不同的。陛下头次封位,就对你格外偏爱。如此,怎么能用那些寻常的帝王宠爱,来评判你和陛下的情意呢?”
宝扇心思纯粹,被银花这般一劝哄,立即展开笑颜。
她拉着银花,温声软语地询问道,待再见到褚伯玉时,她该穿什么款式的衣裙。
此时的宝扇,仿佛一个完全被帝王恩宠迷惑,满心牵挂褚伯玉的可怜女子。
钟太后斜依在美人榻上,合拢眼眸听着暗卫的禀告。
褚伯玉不懂女子的心里谋划,但钟太后则不然。
钟太后特意命人,暗地里打探宝扇的言语行径,事无巨细地前来禀告。
暗卫沉声说道:“……兰昭媛和银花诉说了许久,该穿什么衣裙,佩戴何等首饰。而后才发觉夜色深沉,这才沐浴就寝。”
钟太后睁开眼睛,眼底闪过一片深色:“如此看来,倒当真是人如其貌,是个名副其实的小白花。”
说罢,钟太后又轻声嗤笑:“可这后宫中,哪里有表里如一的人呢。
若是兰昭媛没几分手段,伯玉能逾越规矩,封她为昭媛……且竟是将此事,有意避开我……”
提及此事,钟太后仍旧如鲠在喉。自从钟将军将褚伯玉接到京城时,钟太后就盼望着褚伯玉能有帝王之风,雷厉风行。
但如今褚伯玉果断行事,钟太后却觉出几分不自在来。
毕竟钟太后和钟将军苦心教导多年,都没有扭转褚伯玉的性子。
而宝扇才出现在褚伯玉面前多久,就能让褚伯玉为她做到此等地步。
褚伯玉并没有让宝扇在宫女寝宫待上许久,很快便命大太监来接宝扇,去昭媛的宫殿。
大太监命几个小太监,替宝扇收拾包袱,又将宝扇引到芷兰殿中。
见宝扇美眸微转,神色浮现茫然,大太监连忙轻声解释道:“这芷兰殿是陛下亲自挑选,其中栽种各色花卉,一年四季都可见艳色。
殿内里里外外,都被宫人们打扫了三遍,直到一尘不染。
又在其内放置鲜果,保证殿内气味芬芳。如此这般,才迎兰昭媛入芷兰殿内。”
宝扇柔声道:“有劳公公和各位宫人。”
大太监忙道不敢,这些是他份内之事,谈不上劳累与否。
宝扇走进芷兰殿中,当真闻到了淡雅清新的果香。
殿内垂挂珠帘,有微风袭来,便能听到珠子清脆的响声。
宝扇难免想到了乌蓬船中,那副羞煞人的画面,她软了声音,出声询问道:“这珠帘是……”
立即有一个模样讨喜的宫女,迎上前来:“这是陛下亲自挑选,说是寻常的纱幔俗气,配不得昭媛。”
宝扇闻言,面颊浮现一片绯红颜色。
待宝扇见过芷兰殿内的宫女太监,轻声训导了几句,便道自己喜欢安静,平日里无事,便不会宣人进内殿伺候。
宫侍们虽然不解,但主子有命,他们也只有遵从的份儿。
宫侍们退到外殿,宝扇的脸颊,仍旧是那副我见犹怜的美人面,此时却半点羞涩都无。她缓缓踱步,打量着周围的摆设。无论是屏风卧榻,还是旁的物件摆设,都是极其合宝扇的心意的。
宝扇心中平静,想到宫女寝宫中的古怪,不难猜测出一二。
在皇宫中,对宝扇以舞姬身份,进入后宫一事心中愤愤不平的女子,定然不在少数。
只不过那些女子,势必不能轻易地插手宫女寝宫。
能随意掌控后宫之事的,唯有钟太后了。
自从褚伯玉的旨意传下来,宝扇便心中猜测,此事定然不是钟太后允诺,而是褚伯玉随心而为。
由舞姬到昭媛,在钟太后眼中,宝扇怕是已经成了蛊惑帝王的心机女子。
但若叫宝扇思量,有一个昭媛位置,或者安分守己的当个美人夫人,宝扇更愿意选择前者。
即使后者更合规矩,也不会惹得钟太后不悦,到时宝扇亦可以徐徐图之。
可宝扇想要的,从来不是温顺地做一个地位卑微的妃嫔。
若是做一个末等的妃子,那和在教坊司中又有什么区别,都是可以随意欺负的存在。至于位分,自然是越高越好。但宝扇心中清楚,昭媛已经是褚伯玉能给的最高位子。
后宫中唯有宝扇一人,她便不再纠结位分一事。
毕竟,褚伯玉能为宝扇打破约定俗成的规矩,违背钟太后的心意,已经是极好的发展了。
既能有第一次,第二、第三次自然不会久远。
而宝扇此时,并不想战战兢兢地去讨好钟太后。
成功与否倒是另说,若让褚伯玉得知,他宁愿违背钟太后心意,也要彰显宠爱的人,转身就站在了他的对立面。此事定然让褚伯玉心中不喜。
宝扇只需扮演好一个,沉醉褚伯玉的宠爱中的柔弱女子,便已经足够。
明月初上,宝扇便在宫女的伺候下,身披薄纱,走到了氤氲着白茫茫水气的汤池中。
东西两侧,各有一金色龙首,口中含圆珠,有汩汩热水从中滑出。
台阶是白玉铺就,宝扇赤着足走在上面,只觉得温润滑腻。
宝扇半褪薄纱,露出圆润白皙的肩头,周围伺候的宫女皆面上一红。宫女们走上前去,接过薄纱。
纤细柔弱的腿弯,逐渐被暖融的水覆盖,宝扇整个人都没入汤池中。
宫女们拿出鲜花花瓣,朝着汤池中洒去。
娇柔艳丽的花瓣,轻轻地漂浮在宝扇周围,遮掩住了旖旎景色。
宫女半坐在白玉台阶上,一手轻握住宝扇如瀑般的青丝,另外一只手涂抹着芬芳的香膏。
汤池寂静,只听得到龙首汩汩流淌热水的声音,水流落到汤池中,泛起一阵阵细微的涟漪。
热气蒸腾,将宝扇如玉般的肌肤,熏染成薄红颜色。
她微张着唇瓣,晶莹圆润的水珠,便顺着曼妙的轮廓,缓缓流淌下。
见宝扇身子柔弱,说话轻声细语的,宫女不禁多言语了几句。
“兰昭媛这般美貌柔弱,陛下定然会很欢喜。”
因为浸泡在暖融的汤池中,宝扇的身子娇弱无力,只能虚虚地依偎在玉壁上,她一开口,便是酥麻绵软的声音。
“陛下……当真会喜欢……”
宫女忙点头称是,这般模样柔美的女子,饶是女子见了,也要面红耳赤。
更何况,褚伯玉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从未沾染过女色。
褚伯玉若是见了宝扇,定是要把持不住,肆意妄为的。
宫女为宝扇打理好青丝,正要放下。宫女便看到了褚伯玉的身影,她身子一颤,正要开口唤道「陛下」。却见褚伯玉轻轻摇首,宫女连忙噤声不语。
褚伯玉俯下身子,从宫女手中,握住了那袅袅青丝。
宝扇毫无所觉,身后伺候她沐浴更衣的人,已经换了人选。
宝扇扬起藕白的玉臂,将清冽的热水,轻泼到自己的肌肤上。
她垂下眼眸,瞧着水面,声音中带着担忧:“君王多情,陛下……不知会记我几时……我本就身份卑微,若无陛下,便只是教坊司中的舞姬。
可人心或许总是这般贪婪,得了这个,又望着那个……”
宝扇轻声叹息,因为自己的「不满足」而羞愧。但她思虑起褚伯玉改日会另得新宠,又免不得黯然神伤。
褚伯玉的手掌,滑到宝扇柔软的肩头,轻轻按捏着。
褚伯玉身为帝王,本该金尊玉贵,手上光滑细腻。
但褚伯玉幼时,在偏僻的蜀地受过一段时间的苦头,指腹有薄薄的一层茧子。
因此,褚伯玉的手掌刚一放上去,便让宝扇身子一颤,娇声说道:“你的手,为何这般……”
宝扇眼睫一抖,担心「粗糙」两字,会伤害到宫女,便柔声说道:“我那里有柔软肌肤的玉凝膏,你便去芷兰殿取来一瓶用。
后宫事情繁多,你手有薄茧也不是自己情愿。
但女子肌肤紧要,还是要静心爱护才好。”
宝扇说罢,按照寻常道理来说,伺候宝扇沐浴的宫女,应当起身道谢。但宫女却沉默着,没有开口。
与之相反的,是宫女的动作。那双宽阔的手掌,按揉着肩膀,直让宝扇双腿发软,险些站不稳了。
宝扇柔声唤她:“莫要如此,我受不得……”
可胆大妄为的宫女,竟然不就此收手,甚至越发肆无忌惮。
“你好生无礼……”
宝扇眼眸轻颤,几乎语不成句。那双手掌,却突然停下,抚摸着宝扇精致小巧的下颌,迫使她转过身来。
在看到眉眼俊美、眼眸中翻滚着深色的褚伯玉时,宝扇双眸睁圆,难以置信地问道:“陛下,怎么会是你……”
褚伯玉沉声道:“本就是我。”
他俯身,在宝扇柔软白皙的耳垂,留下清浅的齿痕,用耳鬓厮磨的姿态,叮嘱宝扇道:“以后这些话,不要和宫女诉说,说给朕听才对。”
宝扇垂下眼睑,这才恍惚想起她刚才胡说了些什么。
白皙的脸蛋满是慌乱,柔弱的身子摇摇欲坠,还是被褚伯玉一把揽住,才免得摔倒。
“我刚才是胡言乱语,做不得数的。”
褚伯玉吻着她的唇,声音含糊。
“哦,竟然如此?可朕做这些事时,分外清醒。”
第251章
世界十(二十二)
褚伯玉坐在白玉台阶上,迫使宝扇只能扬起脑袋看着他。褚伯玉在宝扇瓷白的脸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余光可以瞥见雪似的肌肤,因为他沾染上糜丽的艳色。
褚伯玉衣冠楚楚,周身的衣袍整洁,唯有衣裳下摆滚落了几滴水珠。但宝扇不同,她所有的情绪姿态,都被褚伯玉看在眼中,无处可以遮掩。这般对比,更让宝扇觉得羞怯。她伸出绵软的柔荑,轻攥着褚伯玉身前的衣襟,声音怯怯:“陛下欺负我……”
褚伯玉分开和宝扇相接的唇瓣,薄唇上的水光清晰可见,连眉梢眼底都带着薄红色。褚伯玉轻挑眉峰,状似无意地询问道:“哪里欺负你了?”
堂堂天子,竟然是这般坏心眼的人物,褚伯玉要宝扇亲口说出来。但宝扇性子柔软,对于此等羞人之事,定是不会宣之于口。于是,褚伯玉见宝扇面浮丹霞,一副支支吾吾的模样,他喉咙间发出沉闷而愉悦的笑声,再次俯身捉住了那张唇瓣。
宝扇既讲不过褚伯玉,周身又浸泡在暖融的汤池中,绵软无力,便只能柔弱地承受着褚伯玉的亲吻。
不过一盏茶的时辰,褚伯玉便伸出手,将身形踉跄、几乎要坠落在汤池中的宝扇捞在怀里。
有美人在怀,又有如斯曼妙风景,褚伯玉连身上的衣袍被浸湿都顾不得计较。
宝扇乌发如瀑,虽带着绵绵水汽,但仍是轻盈地垂落在褚伯玉的手臂,似猫儿的爪子,一下下轻巧地拨弄着,直叫人心底泛起酥麻痒意。
褚伯玉轻启薄唇,以糯色的齿,叩动着宝扇娇嫩柔软的耳垂。
他牙齿微动,耳垂便被碾磨出细小的痕迹。
褚伯玉咬罢,便松开牙关,只虚虚地含着那白皙的耳垂,却并不松开。
倒好像宝扇的耳垂,是什么稀罕的美味佳肴,需要褚伯玉这个帝王亲自品尝回味。
宝扇整个人,被困在褚伯玉的怀里,她脸颊发烫,面上带着落日霞光的美景。
宝扇仿佛变成了膳房中,案板上的一块色泽白皙,软乎乎的面团。
面团此物,便是让人肆意揉捏,凭借掌控者的心意,变幻成各种形态。
宝扇柔弱地靠在褚伯玉的胸前,原本攥着褚伯玉衣襟的手指。此时也半张开来,足以可见她周身无力。
不盈一握的腰肢,被褚伯玉的手弯托着,宝扇扬起脸蛋,望着汤池上壁。
她双眸好似被汤池中的水雾熏染,浮现一片茫然之色。
宝扇的身子,仿佛被抛到高空中,周围没有可以依靠的存在。
宝扇只能轻扯着褚伯玉的衣襟,口中想唤些什么。
但因为脑袋空空如也,便是什么都想不起来,什么都叫不出口。
仿佛在此刻,宝扇将天地万物,江河湖海都已经忘却,脑海里只余下空白。
宝扇花瓣似的柔唇一张一合,几乎是下意识地唤道:“陛下……”
她本就生的我见犹怜,那张瓷白如玉的脸蛋。却做出撩人心弦的举动来,让褚伯玉见了,不禁心跳错了几拍。
随之,褚伯玉轻吻的动作,越发轻柔起来。
话语刚说出口,宝扇就好似找到了可以依靠之人,她一遍又一遍地重复着:“陛下,陛下……”
可宝扇只是简单地重复褚伯玉的称谓。
若是让宝扇诉说清楚,这般急切地呼唤褚伯玉,到底是因为什么缘故,宝扇便只睁着纯粹的水眸,面上尽是茫然,却是如何都答不出来了。
直到遮掩在宝扇脑海中的白雾散去,宝扇恢复清明的意识,她方才还急促不定的吐息,逐渐变得平稳,在脑袋里忘却的一切,开始慢慢浮现出来。
宝扇彻底没了力气,软在褚伯玉的怀里。
褚伯玉替宝扇裹了衣裙,将美人打横抱了起来,径直朝着芷兰殿走去。
皇宫中人,都是人精一般的人物,看着宝扇娇艳如花的模样,褚伯玉又在汤池中弄湿了衣袍,宫人们自然猜测出发生了什么。
陛下新封的兰昭媛,初次被褚伯玉怜爱的消息,便传到了钟太后那里。
钟太后神色淡淡,只因褚伯玉从未沾染过女子,这次得了,定然要欢喜好一阵子。
因此,钟太后对于褚伯玉待宝扇的宠爱,并不觉得稀奇。
只是此后接连数月,褚伯玉夜夜流连在芷兰殿中。
皇宫后妃,若是来了小日子,也要登记在册上的。
可即使宝扇身子有碍,无法侍奉褚伯玉。
褚伯玉还是如常前往,并没有借此机会,看看其他等待垂怜的秀女。
听闻芷兰殿中的宫女所说,褚伯玉见到宝扇失了血色的脸蛋,浓眉皱成一团,立即召见太医前来问诊。
听闻太医所说,女子此刻气血虚弱,需要些热物来暖和身子。
褚伯玉命人拿来汤婆子,置于宝扇双足之下。
而腹部太过娇嫩,若是用汤婆子恐怕有不妥。
褚伯玉听闻过后,便净了手,将双手熏烤的暖融,才放置在宝扇娇柔的腹部。
如此场景,更让兰昭媛宝扇受宠的名声,在皇宫中传播开来。
秀女们自然心有不甘,试图偶遇褚伯玉越发频繁。
只在褚伯玉这里,秀女们皆是无功而返。
秀女们这才暂时歇了心思,转身投向钟太后这里。
世人皆知,褚伯玉性情温吞,若是钟太后说的话,褚伯玉向来不曾反驳过。
就连褚伯玉最喜的爱宠墨玉,被钟太后抛到偏僻处,褚伯玉也没有同钟太后发火,而是命人到处寻找。
进皇宫的秀女,都是世家精挑细选出来的,她们自有心机手段。
这些秀女待褚伯玉并非都有情意,所图的大都是一个家族助力,身居高位。
因此,秀女们见褚伯玉这边的路走不通,就另走他路。
钟太后没有如同之前一般,将这些秀女尽数阻拦在殿外。
这些时日,钟太后将秀女们尽数见过一面。
依照钟太后看来,模样美貌者,不在少数,只若是和兰昭媛相比,却少了几分。容貌不可,便要从性情上来弥补。只这些进宫的秀女,初时还有几分沉稳在。
如今被褚伯却时冷落数月,连褚伯玉封了一个教坊司舞姬,都未曾正眼瞧过她们。
纵使是再性情沉稳的秀女,也不免浮躁起来。
钟太后手指轻翻,看着秀女的名册。依照理性看来,钟太后觉得不插手褚伯玉的后宫事,才是最好的做法,不会令母子两个产生嫌隙。
但钟太后向来随心而为,若是她知道收敛行事,当初也不会明知顺成帝不喜。却偏偏张扬行事,最终被淑妃利用,落了个冷宫贵妃的结局。
自从宝扇成为兰昭媛以后,钟太后见过她几面。
宝扇同做舞姬时,无太大的差别,只身上的衣裙首饰,皆是珍品,身子仍旧和过去一般柔弱。
宝扇丝毫没有恃宠而骄的姿态,觐见钟太后时,也是规矩行礼,柔声问候。
但钟太后总会想起淑妃,不由自主地将宝扇的身影,和淑妃重叠在一起。
钟太后拢起柳眉,心中想着:昔日顺成帝为了矫揉造作的淑妃,而让自己落了个狼狈下场。
如今褚伯玉为了同样柔弱的宝扇,第一次刻意避开自己,这怎能不让钟太后心中郁郁。
只是钟太后看着名册上的秀女名讳,面上百无聊赖,不禁感慨这些秀女太过不中用了。
她随手一扔,名册落到美人榻上,被风刮起了几页。最终名册停到了一模样清丽的秀女上。钟太后随意扫过,出声询问道:“这个秀女,可曾前来觐见过?”
大宫女忙道:“这个是孙秀女,她来过一次,是同其他秀女一同来的。
这以后,奴婢便不曾见过孙秀女的面了。”
钟太后若有所思:“孙秀女,可是得了墨玉亲近的那个?”
“正是此人。”
钟太后语气悠悠:“倒是个心性好的,沉得住气。”
银花本在钟太后殿外伺候,可这日,钟太后身旁的大宫女。突然走向银花,说银花伺候的好,得了太后娘娘欢喜,将她调到内殿去了,日后便不必在外殿忍受寒风烈日了。
内殿离钟太后近,钟太后向来出手大方,对宫人们亦是如此。
因此在内殿伺候的宫女,时不时地便能受到赏赐,或是一碟糕点,或是几枚金珠子。
银花被调到内殿,可谓是升了一级,日后「高人一等」了。但银花心中却不情愿,她畏惧钟太后,便不愿意在钟太后面前贴身伺候。
至于赏赐之物,宝扇当了兰昭媛之后,褚伯玉的赏赐多如流水。
而宝扇将银花唤去,只让她想挑什么,便选什么。
银花别的没选,只尝了芷兰殿中的膳食。
滋味美妙,回味无穷,银花只觉得,日后宫女的膳食,怕是会食不下咽了。
宝扇模样温柔,因得了褚伯玉的宠爱,她被养护的极好,冰肌玉骨,体态虽然柔弱,但面颊红润,唇瓣饱满。宝扇柔声笑道:“那便留在我这里,日后想吃什么,便能吃个足够。”
宝扇这等意思,便是想将银花要到芷兰殿内伺候。
但银花面上无欢喜之色,她犹豫了半晌,朝着宝扇说道:“此事不可。”
闻言,宝扇顿时神色落寞,她微微侧过身去,露出白皙细腻的脖颈,声音发颤:“你是觉得同我生分了?”
姿态楚楚可怜,足以令见到之人,揪心不已。
银花摇首,只道:“我虽然是在外殿,但毕竟是在太后娘娘宫中。
你若是寻了陛下,将我调到芷兰殿里,怕是会让陛下为难。”
银花未说出口的是,褚伯玉若是因此冷淡了宝扇,那宝扇定然要垂泪不止了。
但宝扇性子单纯,对褚伯玉又是将一颗芳心都尽数献上,银花不好直接开口戳破此事,便只能另寻其他借口。
听罢银花的言语,宝扇沉默片刻,再抬起眼眸时,她一双美眸顿时又柔软了几分。宝扇抚着银花的手掌,轻声道:“你我团聚,定然不会远的。”
银花只当宝扇安慰自己,连声附和了几句。
只在此之后,每每银花用膳,都有芷兰殿的宫人亲自用红木食盒装好,送到银花面前。白天黑夜,雨雪风霜,从未停下过。
因此,银花对于进钟太后内殿的赏赐,并无多少兴趣。
但钟太后金口玉言,不是她一个小宫女可以拒绝的。
银花跟着大宫女进了内殿。大宫女随手给银花指了一个地方,让她待在此处伺候。
安分守己,不多言,勿冒头,且守礼。
如此风平浪静地度过了几日,银花一颗悬着的心,这才堪堪放下。
这日银花刚下值,便见大宫女眉眼带笑地走过来。
大宫女姿态熟稔,很快便和银花拉近了关系。
大宫女顺其自然地问道:“听闻你同兰昭媛,过去是好友,是在进宫之后便彼此扶持?”
银花并不清楚,大宫女为何要提及「过去」二字,明明她和宝扇,如今也是好友。但银花并未多言,只轻声应是。
大宫女轻声叹息,扬起了手中的帕子:“当真是人各有命。记得兰昭媛还是舞姬时,我只觉得她性子温柔,分外亲切,不曾想得陛下看重,兰昭媛转身成了主子。
徒留我们这些宫女,仍旧是做宫女的命。”
银花不喜大宫女评判宝扇的言辞,刚才对大宫女生出的好感,此刻也顿时烟消云散。
但银花沉默不语的模样,在大宫女看来,便是戳中了痛楚。
想来也是,同样是宫女,一个转身做了昭媛,如今宠冠后宫。
另外一个,还要战战兢兢地在钟太后面前伺候。
任凭是亲姐妹,也要心中不平,何况只是好友呢。
大宫女停下脚步,仔细打量着银花,出声称赞道:“其实细细看来,银花你生的不错。虽然没有兰昭媛美貌,但模样讨喜,听闻民间有许多男子,称这样子旺夫呢。”
因为食量大,银花面容圆润,眼睛也是极其水润,两颊带着青涩,看着就让人不禁展开笑颜。
能在皇宫许久,银花自然不蠢,她听懂了大宫女的言外之意。
毕竟褚伯玉也是男子,赏多了娇弱的兰花,看到向日葵也难免会眼前一亮。
银花心中思虑:这大概就是钟太后将她唤到内殿伺候的用意。
因此,银花并未当场驳斥大宫女,而是如大宫女所愿,面露不愤之色。
“姐姐言之有理,可宫中模样尚可者比比皆是。
连那些秀女们都近不得陛下的身,其他人,便只能痴心妄想呢。”
听到此番言语,大宫女心中一喜,知道银花这是动了心思,只是苦于没有面见褚伯玉的机会。大宫女忙道:“机会总是有的,只要你有这份上进的心思……”
第252章
世界十(二十三)
芷兰殿中,宝扇手持通体莹润的碧玉绿竿,其尾部垂落一个雪白绒团,是用轻柔的鹅毛串连堆砌而成的。宝扇将碧玉竿放置在墨玉眼前,那绒团上的鹅毛便颤悠悠地摇晃着。墨玉静卧在软榻,连脸上的胡须都没有一丝波动。狸猫这般冷漠,宝扇却不觉得无趣,反而将那绒团,往墨玉面前越发递近了几分。
直到那雪白的鹅毛,触碰到墨玉的鼻尖,它这才抬起眼眸,忽地伸出爪子,将绒团按在爪下。
宝扇将墨玉揽在怀里,置于膝上。初时墨玉还试图挣扎过,但褚伯玉来芷兰殿的次数频繁,每每都会携带爱宠前来。
墨玉觉得褚伯玉可笑,自以为爱宠和爱妃能够和睦相处,殊不知眼前这个娇弱可怜的女子,心肠有多么狠心。墨玉不愿让宝扇拥着它。只是宝扇一见到墨玉不情愿的模样,她便善解人意地将它放下,但转向褚伯玉时,便是一副芳心脆弱的可怜样子,脸蛋发白,眼睫低垂。
宝扇怯怯地说道:“陛下,墨玉是不是不喜欢我……听闻狸猫习性特别,若是同不喜之人待在一处,便会心中郁郁。陛下,为了狸猫小主子着想,还是莫让它待在芷兰殿内罢。”
宝扇一副示弱言语,让人听了怜爱不止。
但墨玉冷眼瞧着,宝扇只是以退为进,它本希望褚伯玉能看穿宝扇的伪装,不曾想转身一看,只见褚伯玉拢起眉峰,一手搂着宝扇的腰肢,一手将墨玉递到宝扇怀里,轻声宽慰宝扇。
“墨玉不会如此,你不要多想。”
宝扇轻抬起眼眸,水眸中有波光闪烁:“当真,墨玉不讨厌我?”
褚伯玉颔首,他宽阔的手掌抚上墨玉脖颈上的软肉。
因为最脆弱的地方被钳制住,墨玉浑身的毛都变得无比僵硬。
宝扇再次抚弄墨玉时,它并没有变得温顺,但也没有再像之前那般抵抗。
如今的墨玉,已经习惯了宝扇的触碰。
同褚伯玉相比,宝扇的掌心小巧绵软,抚弄的力道合适,且每每都触碰到墨玉最舒服的地方。
虽然墨玉觉得宝扇心机叵测,但褚伯玉一副心甘情愿,甘之如饴的模样。
即使它不想再看到主子被女子迷惑的团团转,也只能努力不在意褚伯玉和宝扇之间的相处。
听闻银花拜见,宝扇忙唤宫女将银花迎入殿中。
银花今日的装扮很不一般,黛眉弯弯,脸上涂抹了胭脂,唇瓣尽是殷红水润。
宝扇见到银花,顿时蹙起黛眉,柔声说道:“是哪个给你上的妆容,这也太过浓郁。”
说罢,宝扇便拉着银花坐下,她用软帕沾了清水,轻轻擦拭去银花脸上的脂粉,只剩下一点绯红色,经过宝扇揉捏后,和脸颊的红润颜色逐渐融合。宝扇举起菱花镜,让银花仔细打量。方才的银花,胭脂色浓,遮掩住了银花原本的美貌。
如今脸颊的两团胭脂,尽显桃粉羞涩,才彰显出银花本身的活泼娇俏。
银花看罢菱花镜中的自己,心道果真比大宫女所装饰的浓妆艳抹,要好上许多。
但银花看到宝扇双眸澄净,见到自己这般打扮,一点没有其他怀疑的模样,不禁轻声叹息:“我如此打扮,你可否觉得奇怪?”
宝扇摇首,唇角浅笑道:“女子爱美,本就是寻常事情,银花亦是如此,突然打扮自己,有什么古怪。
不过这些胭脂算不得好,我让宫女收拾些螺子黛,脂粉给你带去。”
银花忙道不用,她让宝扇屏退众人。宝扇并未询问是何等缘故,便依照银花所言照做了。
银花打量四周,见宫人们尽数退去,只剩下榻上还有一只通体乌黑的狸猫。
银花猜测,这便是褚伯玉的爱宠墨玉,便只是扯了扯嘴角,终究没有开口说些什么。
银花便将钟太后把她调到内殿,又命大宫女试探,意图让银花心生嫉妒,和宝扇反目成仇,争夺褚伯玉一事,尽数说出。
宝扇垂下纤长的眼睫,长久未曾言语。
再抬起眼眸时,宝扇美眸轻颤,轻声问道:“可是我做错了些什么事情,惹得太后如此对我……”
银花劝慰道:“太后的心思,哪里是你我能够猜测到的。
不过无论太后心意如何,总归不是你的缘故。
你平日里只同陛下相处相伴,一颗心都放在了陛下身上,从未有过逾越的举动。
若是太后无缘无故地恼了你,便只能归咎于,太后喜怒无常。
我今日假装听从太后旨意,是心中想着。若是没有我,钟太后怕是会挑选其他宫女来做此事。倘若当真如此,倒不如我来。我来芷兰殿中待上片刻,待陛下来后再悄然离去。
到时我只需要向太后身旁的大宫女抱怨几句,只说陛下瞧不上我,我心灰意冷,再不去想这些事情。”
宝扇一副早已经慌神,全然银花说些什么,便是什么的姿态。
待宫女将银花带到偏殿休息,宝扇抚弄着墨玉柔软的毛皮,眼底浮现深色。
宝扇心中思绪万千,只道银花虽然有些生存之道,但却不能揣摩出钟太后的心思。
倘若今日当真如银花所说,放她回去向大宫女扯谎。
这芷兰殿中,宫人众多,定然有私底下和钟太后禀告之人。
到时银花的谎言被戳破,钟太后自然觉得被愚弄,银花往后的日子怕不会好过。
宝扇筹谋算计多年,一言一行均是算计好了,如何能讨人欢心,惹人怜爱。
包括和银花的友谊,也是宝扇有意为之。
借着银花,宝扇当初虽然因为身处教坊司,不能在宫中随意行走,但对于宫中的一切,都颇为熟悉。
但宝扇深知,纵使血脉亲情,也存在背叛。
若是银花当真被钟太后言语迷惑,做出了利用她的举动来,宝扇会觉得伤心。
毕竟那么多年的情意,真真假假,总有几分情真意切残留的。
只是银花没有动摇,她待自己,还是如过去一般真诚,得知这一消息的宝扇,心中突然松了一口气。
她果然,还是舍不得失去银花的。
而让银花重新回到钟太后身侧,宝扇并无此打算。
或许今日,便是宝扇将银花要到芷兰殿的好时机。
褚伯玉来时,宝扇正将鹅毛缝制成的绒团,从墨玉爪下拯救出来,口中说着:“狸猫小主子,你的爪子太锋利了,将鹅毛都抓破了。”
褚伯玉脚步微顿,宝扇似有所觉,轻轻转过身来。
待看到是褚伯玉,宝扇美眸微闪,柔柔起身,朝着褚伯玉奔来。
她脚下的绣鞋,都因为脚步急切,跑掉了一只。
宝扇来到褚伯玉面前时,便是一脚穿鞋,一脚只着雪白布袜。
褚伯玉顺势揽住她腰身,将宝扇散乱的发丝挽到耳后,声音温和:“这么急做什么?”
褚伯玉本就容貌俊美,被这般温和的目光注视着,只恍惚觉得,褚伯玉将整个心都给了自己。
但宝扇深知褚伯玉没有,若人的情意有十分,褚伯玉待她便有六分宠爱。
只因褚伯玉是天子,这六分宠爱便仿佛是十分情深。
这宠爱起于美色,沉浸于身子,却唯独少了几分忠诚不变。
宝扇柳眉轻弯,声音轻柔:“因为见到陛下了。”
褚伯玉眼眸微沉,随之俯身将宝扇拦腰抱起,放置在软榻上。
两人随之胡闹了一阵,宝扇柔弱地依偎在褚伯玉的胸膛,听着褚伯玉讲述他今日在朝堂上,做出了多少决断。
自从褚伯玉不顾钟太后心意,封宝扇为兰昭媛后,他便逐渐开始自己拿主张,初时有些困难。
但褚伯玉久习帝王之术,脑子聪慧,过去是因为性子温吞,才犹豫不决,不敢做出决断。
如今,褚伯玉逐渐适应,开始变得如鱼得水。
宝扇安静地听着,只待褚伯玉说完,用崇敬的视线仰视着褚伯玉,声音绵软轻柔:“我虽听不懂这些,但只觉得陛下英武果敢。”
褚伯玉闻言,收拢了放置在宝扇腰肢上的手臂,在宝扇发间落下一吻。
褚伯玉喜欢同宝扇说话,有时褚伯玉并不是想要旁人提出什么惊奇的法子,供他解决困惑。
想办法、解难题,这事有朝堂的诸多大臣去办。
褚伯玉想要的是,能有一个人静静听他讲述,自己有多么欢喜。
宝扇便是这个人。
褚伯玉无论做了多么不值一提的小事,落到宝扇耳中,都成了天大的难事,都被陛下解决了。
那张被褚伯玉亲吻的水润发颤的唇瓣,会柔声说着。
“陛下真厉害。”
“陛下真聪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