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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伴舞之人,皆是着艳丽颜色,而居于首位的舞姬,则是身穿一袭淡绿衣裙,腰间束系带,缀璎珞。

    这只乐曲,不是为了凸显美人,而是为了彰显不盈一握的腰肢。

    璎珞随着美人轻舞,在腰肢间飘动,越发令人心驰神往。

    宝扇换好衣裙,她身姿纤细,被淡绿衣裙笼罩着,整个人好似柔韧的柳枝,袅袅婷婷。

    如瀑青丝用一只白玉簪子挽起,另外留出两缕发丝,编成小辫,发尾扎上飘逸的青色薄纱,垂落在宝扇胸前。

    连见惯了美人的乐娘,看到宝扇如此,都不禁露出惊艳之色。

    这般浑然天成,未经人雕琢过的美貌。

    不仅会令人生出觊觎之心,更会让人心生怜爱。

    男子便是如此,口中说着喜爱女子端庄有礼。

    但见到这种简单纯粹的美色,又将礼仪规矩抛之脑后,只想着疼爱怜惜。

    正殿。

    秀女纷纷落座,这些时日,她们使了诸多法子,想要偶遇褚伯玉,却是一次都没成功。

    如今这场宴会,便是她们见到褚伯玉的第一面。

    秀女们精心打扮,一时间花团锦簇,令人眼中应接不暇。

    孙如萱姗姗来迟,她落座到唐秀女身旁,出声询问道:“大家怎么来的这般早?”

    唐秀女面上露出一抹笑容,但仔细端详,却发现那笑容并不真切。她轻声笑道:“觐见陛下太后,心诚最为紧要。大家惦念陛下,自然来的早了。不像妹妹,整日快活度日,怕是不会想着陛下罢。”

    孙如萱虽然不擅心机,但听着唐秀女的言语,终归有些刺耳,便转过身去,不再和她交谈。

    孙如萱拈起桌上的糕点,她掀开宽袖,露出一双如同清水浣洗过的明亮眸子,竟是一只通体漆黑如墨的狸猫。

    孙如萱自小,便有亲近动物的本领,初次见这狸猫时,它软绵绵地趴在地面。却警惕着一双眸子,不肯让旁人接近。

    饶是孙如萱周身带着亲近,也耗费了许多功夫,才将这狸猫抱进怀里。

    不过如今,狸猫已经十分亲近孙如萱。

    连她送来的糕点,都毫不防备地吃掉。

    孙如萱戳弄了狸猫的脑袋,心中难免生出疑惑,不知道这狸猫的主人是谁。

    不过想来能在宫中饲养狸猫,还养的这般油光水滑,肆意妄为,大概是心底良善之人罢。

    “陛下到!”

    “太后娘娘到!”

    随着太监的高呼,在场众人纷纷屈膝,行大礼。

    孙如萱偷偷地抬起眼睛,只见身着明黄衣袍的褚伯玉,面如白玉,周身清俊。

    他生的极白,如霜月色映照在褚伯玉的脸上,越发衬得他眉眼清冷。

    但褚伯玉身为帝王,却并没有令人胆颤的戾气。

    他清冷的眉眼中,有暖融的泉水涌动,让人不觉畏惧,只想亲近。

    孙如萱心想,这帝王,竟和她想象之中的分外不同。

    孙如萱脑海中思绪纷乱,全然没有注意到,宽袖中,在听到褚伯玉的声音时,狸猫轻拨了爪子。

    钟香寒依偎在靠椅上,听着丝竹管弦乐声奏起,她眼睫轻垂。宫侍走上前去,俯身低语道:“恭王旧疾犯了,不能赴宴。”

    钟香寒轻挥手掌,面上无甚在意。

    对于恭王褚时,钟香寒天性不喜,只因褚时母亲是淑妃,她最为厌恶的女子。

    但褚时却做足了一个濡慕的臣子模样,让钟香寒挑不出错来。

    但钟香寒并不会因此,便对褚时生出喜爱之心。

    在钟香寒眼中,有些人自出生起,便背负着罪过,比如褚时。

    钟香寒能留他一条性命,并非是看在淑妃折辱自身,又亲手废了褚时双腿的面子上。

    而是门臣劝诫,当时关于褚伯玉继位一事,已经有流言蜚语。

    若是钟香寒再斩草除根,将先帝亲子褚时除去,更会惹人议论。

    出于各种谋划,钟香寒才留了褚时一命。

    不过她故意给了淑妃错觉,就是想看淑妃如何抉择。

    不曾想,顺成帝口中,那个性情温婉的女子,竟如此狠辣,不惜亲手砸断褚时的骨头,也要求得钟香寒留他一命。

    褚时如此隐忍,倒是让钟香寒高看几眼。

    钟香寒微微侧目,便看到了心不在焉的褚伯玉。

    她心中叹息,开口问道:“伯玉。”

    褚伯玉应声。

    “殿中诸多秀女,你可有中意之人?”

    褚伯玉摇首:“母后喜欢便好。”

    钟香寒声音微冷:“和你一般年岁的男子,早已经有妻有子,你却连个妃子都无。”

    钟香寒只觉得额头抽痛,深觉褚伯玉没有开窍,是他从未感受过男欢女乐的快活。

    按照宫中规矩,皇子十五岁时,便会有宫女教导这些床笫之事。

    但钟香寒送去的宫女,却被褚伯玉赶了出来。

    这也是钟香寒头一次见到褚伯玉反抗。

    钟香寒听了一些民间传闻,又送去了几个模样俊朗的男子。

    这次,也被褚伯玉赶了出来,其中一人,被气极的褚伯玉用砚台砸伤,生生地昏厥过去。

    褚伯玉面红耳赤地找到钟香寒,语气微沉:“母后不必担忧,我只恋慕女子。”

    钟香寒看着愠怒的褚伯玉,脑袋里想的竟然是,她这个温吞的儿子,竟然也会生气。

    自此以后,钟香寒便不再往褚伯玉殿中送人。

    她心想,褚伯玉迟早要纳妃,不如便将这教导人事的职责,交到宫妃手中。

    钟香寒收回视线,看向高台之上的舞姬。

    身穿桃粉衣裙的舞姬,如同花瓣绽放一般,朝着高台两侧涌去。

    待她们站定,宝扇一袭绿裙,缓缓走来。

    她长袖扬起,半遮面容,只露出一双水眸。长袖之下,是不盈一握的腰肢。璎珞轻轻拍打在细腰上,令人生出把玩之心。

    钟香寒倒是有了几分兴趣,她轻声道:“竟是绿腰。”

    褚伯玉循声望去,只见美人立于高台,半遮半掩,她一身清丽颜色,只觉得分外脱俗。

    看着腰肢款款的美人,褚伯玉心头微动。

    第236章

    世界十(七)

    薄纱水袖搭在肩头,露出美人的真面容来。

    冰雪凝肌玉做骨,美眸脉脉含情。

    在场众人的视线,都被高台上的宝扇吸引。

    种种晦暗不明的目光,落在她翩翩飞舞的裙摆,随着腰肢摆动的璎珞,以及那张楚楚动人的美人面上。褚伯玉望向宝扇的目光清明,却有惊艳之色,他身为帝王,但更是男子,见到如此美貌,心中难免生出向往之情。

    孙如萱坐在堂下,几乎看痴了。她性情虽然淡然,但也有着世家女子的自矜,却从未想到,在偌大的皇宫中,就连教坊司的舞姬,都如此貌美如花。

    孙如萱下意识地向上首看去,见褚伯玉怔怔地看着宝扇,她心中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滋味。

    宽袖中的狸猫,此时正不安地用爪子拨弄着绢布。孙如萱以为狸猫是觉得烦闷,忙展开宽袖,想要将狸猫抱在怀里。但躁动的狸猫,刚刚得以见到光线,便急匆匆地向着前面扑去。矫捷的身姿,转瞬间门便窜到高台上。

    众舞姬受到惊吓,齐齐躲开。乐娘见到变故突生,又听到褚伯玉唤那狸猫「墨玉」,忙走到高台旁边。

    宝扇的水袖刚刚甩出,此刻正平铺在地面。

    她一张柔美的脸蛋,被狸猫吓得花容失色。

    乐娘眼瞧着狸猫冲着宝扇脚底跑去,她忙扯动地面上的水袖,宝扇身姿轻转,便弱弱地跌倒在地。

    而那只狸猫,则脚步不稳地走了两步,堪堪摔倒。

    褚伯玉离开上首,朝着高台走过来。

    宝扇趁着混乱之际,从系带间门摸出细碎的糕点,趁机塞进狸猫口中。

    狸猫的胡须上,瞬间门沾染了糕点碎屑。

    褚伯玉经过宝扇时,脚步微顿,但他终究是朝着狸猫走去。

    孙如萱只知道狸猫犯了错事,惊扰圣驾,忙跪下请罪。

    “陛下,这只狸猫是我所养,它素来温顺,今日不知怎么……请陛下饶它一命。”

    和梦境中如出一辙的画面,但还是有些不同的。

    宝扇事先向乐娘示弱,乐娘在关键时刻,轻扯水袖救了宝扇。

    宝扇双腿完好,丁点痛楚都无。

    褚伯玉将狸猫抱在怀里,轻抚着柔软的皮毛,他自然瞧见了狸猫胡须上的碎屑。

    因此也没有如同梦境一般,称赞孙如萱。褚伯玉声音微凉:“是你给它喂的糕点?”

    孙如萱轻声应是。

    褚伯玉看孙如萱的神色,并不算柔和。宝扇悄悄抬起眼眸,看着褚伯玉。他面色微凛,倒是在此刻显现出几分帝王的威严。

    如今的褚伯玉,和银花口中那个心底良善,待宫侍温和的褚伯玉,很是不同。

    宝扇垂下眼睑,心道果然。褚伯玉身上有着钟香寒的骨血,即使褚伯玉曾经受过□□责备,这使的他变得敏感温吞。但褚伯玉的骨子里,仍旧有着钟氏一族,嚣张肆意的本性。

    钟香寒走到褚伯玉身边,她以帕掩鼻,自然在空气中闻到了桂花香气。这狸猫是钟香寒特意吩咐人丢掉的。在她眼中,帝王不该为这些畜牲玩物丧志。

    但钟香寒从宫侍们口中,也听说过这狸猫极其娇矜,不能沾染半分桂花。

    不然便会狂躁易动,甚至会昏厥不醒。

    钟香寒听到褚伯玉的质问,自然明白了今天这场闹剧的罪魁祸首,究竟是谁。

    无非是孙如萱不懂养护狸猫,给它喂了桂花糕,才使的狸猫冲撞了舞姬。

    立即有宫侍接话道:“这位是孙修撰之女,孙如萱。”

    钟香寒微微点头:“孙秀女擅带他物,惊扰了宴会,便留在殿中闭门思过罢。”

    孙如萱身子发颤,甚至来不及向褚伯玉询问狸猫的去处,便被几个宫侍强行带走,闭门思过去了。

    褚伯玉看着怀中的狸猫,抬脚欲走。身边忽然传来一声柔弱的轻呼声,褚伯玉转身看去,见到一张面色微白的脸蛋。

    宝扇身上还穿着淡青色的舞衣,她轻抚着小腿,身子微颤。

    褚伯玉抚弄狸猫的手掌,顿时变得僵硬。

    他这才想到,若不是刚才宝扇有意躲避,狸猫定然受伤。

    在褚伯玉心中,宝扇着实冤枉,狸猫误食桂花糕,暴躁冲出,让宝扇受了这场无妄之灾。

    而从始自终,宝扇连一句言语都未曾说过。但她美眸含泪,想来定然是极痛的。

    褚伯玉心中不忍,他走到宝扇面前,温声问道:“很痛吗?”

    宝扇怯怯地抬起头,看到询问她的人,竟然是当今陛下,美眸中顿时浮现出慌乱,她怯怯地摇头,又柔声补充道:“不,不痛……”

    若是她眼眸中的泪珠,不是快要滚落下来,褚伯玉或许会相信这句谎话。

    褚伯玉安排宫侍送宝扇回教坊司,又送了外敷的伤药。

    有帝王这般的重视,即使宝扇当真伤了腿,教坊司中,也无人胆敢怠慢她。

    宴会草草结束,秀女们悻悻而返,嘴里嘟哝着,今日最出彩的,竟然是教坊司的舞姬。

    但她们并未想要为难那舞姬,毕竟宝扇因狸猫所伤,陛下补偿她也是自然。

    且褚伯玉没有多看宝扇一眼,可见他对宝扇并无兴致,众秀女自然不会生出嫉妒的心思。

    回到教坊司,乐娘掀开宝扇的衣裙,露出小腿上斑驳的青色痕迹,在如玉的肌肤上,很是骇人。

    乐娘要为宝扇请御医,宝扇轻声婉拒。

    “陛下已经赐了伤药,若是再请御医,未免太过不知事了。”

    乐娘以为有理,看宝扇的神情越发怜爱。宝扇腿上受伤,却并没有怨天尤人。直到此刻,还惦记着宫中规矩,这让乐娘分外欣慰。乐娘轻声说道:“陛下所赐,定然是好的。你若是身有不适,立即派人寻我,我定会请来御医诊治。”

    宝扇乖巧称是。

    她玉指纤细,将伤药包裹在薄纱中,再敷在小腿处。

    宝扇只觉得一股清凉感,从腿部蔓延开来。她心中感慨,果真是上品药。

    除了这些青色痕迹,她的小腿光滑细腻,无半点伤痕。

    这些伤痕,也是宝扇趁着众人慌乱之时,暗自弄出来的。

    宝扇需要在褚伯玉面前留下印象,但她没有让褚伯玉待她一见钟情,非她不可的信心。

    而且,在众目睽睽之下,宝扇若是有意勾引,定然会被其他秀女盯上。

    因此,宝扇便退而求次,要褚伯玉对她愧疚。

    褚伯玉性子温吞,宝扇因为他的狸猫所伤。却又默默地不肯言语,如此可怜兮兮的姿态,定然会加重褚伯玉内心的愧疚之意。

    在褚伯玉心中留有痕迹,即使痕迹清浅,但总有加深的机会。

    因为双腿受伤,宝扇不必在教坊司练舞,便回到了寝殿。

    银花刚听闻宝扇受伤,便匆匆忙忙地赶来。

    银花得知了事情的前因后果,对其中牵连中人,诸多埋怨。

    “陛下怎会如此,竟先去抱起狸猫,而非关心你的安危。”

    宝扇面上愁绪萦绕,心中却感觉平平。人有亲疏远近之分,帝王自然如此。狸猫对褚伯玉来说,是多年的陪伴,其中情意深厚,自然不是宝扇一个刚见面的舞姬可以比拟的。

    因此,褚伯玉当时的反应,宝扇并不觉得奇怪。

    提及孙如萱,银花更是愤愤不平:“阖宫夜宴,何等紧要的事情。孙秀女竟然将狸猫带入,冲撞了你。不过她如今的日子,并不算好过。谁让那狸猫是陛下最疼惜的墨玉,因为被孙秀女喂了桂花糕,昏厥许久。

    孙秀女因此被惩戒闭门思过,时常有许多秀女去嘲讽于她。”

    银花对于孙如萱淡然的性子,并没有什么异议。

    只是当这份随意的脾性,伤害到宝扇时,便让银花不喜了。

    银花说罢,连忙捂着嘴巴,不安地看着宝扇。

    银花知道宝扇性子柔和,向来不言说他人是非,她这般,会不会被宝扇讨厌。

    宝扇自然不会,她伸出柔荑,抚平银花因为脚步急切,而散乱的鬓发。宝扇声音柔和:“你心中挂念我,我很是欢喜。只这些话语,莫要让旁人听去,恐怕会招惹祸害。”

    银花忙保证道,她在外面定然会守口如瓶。

    宝扇靠在软枕上,心道满宫都传遍了孙如萱误喂桂花糕的事情。但只有宝扇知道,孙如萱着实冤枉。只因为那桂花糕,是宝扇所喂下去的。

    宝扇细细思索梦境,总算找出一些有用的东西。比如这只狸猫,不能吃桂花糕。

    梦境中,狸猫冲撞了宝扇,是因为它思念褚伯玉这个主人,才慌乱跑出。

    褚伯玉长久不见狸猫,一见到它安然无恙,哪里还能记得其他。

    而如今,狸猫的冲突行径,变成了孙如萱误喂糕点,褚伯玉自然不会掩饰对宝扇的愧疚。

    对于孙如萱如今的境况,宝扇丝毫内疚都无。

    她深知,人不能同畜牲计较,但却能和主人计较。

    若不是孙如萱将狸猫带进正殿,狸猫也不会有机会突然窜出来。

    如今的局面,便是孙如萱理应遭受的。

    褚伯玉抚弄着狸猫,鼻尖闻到了清浅的香气,是女子的香味。

    这种香气,褚伯玉在靠近宝扇,也曾经闻到过。

    褚伯玉闭上眼睛,脑袋里浮现出宝扇纤细的身姿,她是极擅舞的,不然也不会被选做献舞的首位。

    褚伯玉心想,那轻薄的水袖上,定然带着淡雅的香气,一挥一收,连空气中都沾染上了。

    她眼睫轻颤,却连一句痛都不肯说出口。

    褚伯玉突然开口:“那日献舞的舞姬,如何了?”

    第237章

    世界十(八)

    宫侍没有料想到,褚伯玉竟然会询问一个舞姬的境况,一时之间答不上话来,只含糊地说道:“陛下亲赐伤药,想必那舞姬已经安然无恙了。”

    褚伯玉眉头微皱,问话时宫侍脸上的茫然,他看的一清二楚。

    褚伯玉细细思索也是,旁人哪里会注意宝扇的安危。

    褚伯玉揽紧怀中的狸猫,要宫侍带路,去探望宝扇。

    殿中,其他人都已经去当值,只唯独宝扇,因为腿上受伤,留在房内休息。脚步声传来,是和女子轻盈的脚步截然不同的沉稳有力,宝扇美眸轻颤,她微微撩起腿上的绸裤,远远望去,便像是被锦被不慎卷起的一般。

    褚伯玉停下脚步,止住宫侍想要扬声让宝扇行礼的举动。他正站在临窗处,阳光泼洒了褚伯玉满身,只觉得他眉眼温和。

    “你的伤势如何?”

    闻声,宝扇身子轻颤,仿佛一只受惊的鸟雀,她双眸圆睁,声音柔怯:“无事了。陛下赐药恩典,还未谢恩。”

    宝扇察觉到褚伯玉的视线,落到她受伤的小腿处。宝扇连忙屈起双腿,锦被却突然滑落,白色绸裤的边缘卷起,露出一截莹润如玉的肌肤。

    可白璧微瑕,雪色肌肤上,有斑驳的青色痕迹,只瞧着这般骇人模样,便知道宝扇口中的「无事」,是在扯谎。

    褚伯玉不解,便遵照本心问出了声:“你在害怕?”

    宝扇怯怯摇首,带着散开的鬓发,也随之摇晃。

    如今的宝扇,不似当日献舞时,妆容精致,周身婀娜多姿。

    她鬓发如云,脸蛋干净,连一点胭脂都未擦拭,但仍旧可见美貌。

    不同于高台之上,那种令人想要拥入怀中的柔软,而是楚楚姿态,惹人心折。

    虽然宝扇声称不怕,但褚伯玉已经看出,宝扇对他的畏惧。

    除了刚进屋时,宝扇与他匆匆对视一眼。接下来均是低垂着脑袋,声如蚊哼,仿佛褚伯玉是什么洪水猛兽。

    褚伯玉觉得奇怪,他虽然是帝王之尊。但钟香寒和钟将军,不止一次说过他性情温吞,震慑不了下人。

    倘若让宫侍们自己选择,怕是多数都愿意在好脾性的褚伯玉身边伺候。而不是在钟太后殿中,整日战战兢兢。

    但宝扇惧怕他,甚至因此不敢说上一句实话。

    褚伯玉在疑惑之余,心中涌现出奇怪的念头。

    他见惯了各种女子,有肆意强势如同钟太后,有像皇宫中有意讨好的众秀女……

    但无人如同宝扇这般,初次见面便畏惧于他,每次和他相处都是小心翼翼。

    褚伯玉刻意压低声音:“为何害怕?”

    宝扇扬起脸,她鼻尖通红,宛如一粒熟透的梅子。

    收紧的藕粉上裳,越发衬得宝扇身形单薄,她轻唤着褚伯玉,声音瑟瑟发抖。

    “奴婢不该说谎,欺瞒陛下。”

    说罢,宝扇便掀开锦被,要起身向褚伯玉告罪。

    藕粉上裳,白色绸裤,将她身子的起伏勾勒清晰,褚伯玉头次见到如此风光,目光不禁一滞,便匆匆地转过身去。

    但宝扇双腿刚刚碰到地面,便娇呼着向下倒去。褚伯玉伸出手臂,将她拥在怀里。

    是难以言喻的柔软,仿佛将普天之下,所有手艺精湛的绣娘聚集在一处,也模仿不出同样的绵软。

    褚伯玉半拥着宝扇,他掌心搭在宝扇的腰肢处,几乎将宝扇整个人都圈在怀里。

    宝扇体型瘦小,体态娇弱,褚伯玉抚摸着宝扇不盈一握的柳腰时,平静的心底。

    仿佛要迎来惊涛骇浪一般的掠夺念头。

    她这般柔弱,定然是不能反抗的,对不对?

    即使将她压倒在床榻上,宝扇也无法抗拒。

    因为她畏惧帝王褚伯玉,便只能嘤嘤哭泣,容纳褚伯玉的一切。

    这样可以任人欺负的宝扇,纵使性子温吞如褚伯玉,难免会生出恶念。

    褚伯玉被自己脑袋中的念头惊吓到,他将宝扇扶稳,便收回了掌心。

    宝扇轻声解释着:“腿上并无紧要,只是有些淤青,还未散去。”

    说罢,宝扇怯生生地抬起眼眸,那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像是怕极了褚伯玉会因为她隐瞒伤势,而惩戒于她。

    但褚伯玉甚少责怪宫侍,更何况面前是因为狸猫受伤的宝扇,褚伯玉本就有愧,更加不会出声责备。

    他只吩咐宫侍,将上好的药膏,送到宝扇处,万不可让宝扇留下疤痕。

    那样光洁如玉的肌肤,怎么能留下瑕疵呢。

    这次,宫侍在给宝扇送来伤药后,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态度恭敬地向宝扇嘘寒问暖。

    毕竟能让褚伯玉两次提及的女子,日后定然不是舞姬这么简单。

    宝扇糯声一一回答,这般柔弱的模样,让宫侍眼眸轻闪,心道怪不得褚伯玉对宝扇如此在意。

    这般楚楚动人的模样,若他身子健全,也想拥入怀中,好生庇护。

    宝扇只休息了半月,便回到了教坊司内,她腿上的淤青消失殆尽,再看不出她故意留下的痕迹。

    乐娘本还在担心,宝扇长久未练习舞蹈,可否会赶不上教坊司的进度。

    但当乐娘看到,宝扇身姿窈窕,脚步蹁跹时,所有的担忧都烟消云散。

    因在御前献舞,依照宫中规矩,宝扇便可以在皇宫内自由行走。

    于是,在教坊司的练舞结束,宝扇便去膳房,取了她事先定好的膳食,用漆木食盒装好,去寻银花。

    银花见到宝扇,脸上笑意深切。一等到下值的时辰,银花便提起裙摆,脚步匆匆地奔向远处等候许久的宝扇。

    银花熟悉皇宫,很快便寻到了一处亭阁。

    两人坐在栏杆处,看着从漆木食盒中取出的膳食。

    荷叶粉蒸肉,冬笋玉兰片,并一碟酥脆掉渣的胡饼,两碗浓稠的粳米粥。

    银花眼眸微亮,抱着宝扇轻呼道:“都是我爱吃的!果真待我最好的,只有宝扇你了。”

    宝扇柔声道:“快些吃罢,莫要凉了。”

    因为银花的饭量大,宝扇便特意叮嘱膳房多做些,自然拿出的银钱也是双倍。

    宝扇只用了一碗粳米粥,几筷饭菜,便堪堪收起竹筷。

    半晌后,看着被吃光的饭菜,宝扇轻声道:“可吃饱了?”

    银花重重地点头。

    宝扇便收好了食盒,要返回教坊司。

    银花顺手从宝扇掌心接过食盒,这食盒这般大,依宝扇这般柔弱的身子。

    若是从这里走回教坊司,怕是连掌心都要勒红了。

    银花和宝扇并肩而行,突然想起一事,原本舒展的眉眼,顿时皱紧,嘴里小声抱怨着:“那闭门思过的孙秀女,才有一月,便被解了禁令。”

    宝扇眉眼淡淡,钟太后责备孙如萱,本就是因为孙如萱擅带狸猫赴宴,惊扰圣驾。而不是因为孙如萱的失误,导致宝扇这个舞姬受伤。此事思过一月,已经足够了。

    银花在钟太后宫中伺候,自然清楚,钟太后对于褚伯玉身旁的狸猫,很是不喜。

    而且这狸猫性情娇纵,旁人想要亲近,却只能得到狸猫的冷冷一瞥。唯有褚伯玉,能得到狸猫的亲近。

    可是如今,这只狸猫竟然主动去寻孙如萱。

    褚伯玉也因此见到了孙如萱几面,这般可让其他费尽心思,想要亲近褚伯玉的秀女,心中酸涩。

    银花轻声叹息,眉眼中满是愁绪:“进宫的秀女之中,陛下还未宠幸过任何一人。

    现如今,大家都在猜测,孙秀女莫不是,就是这第一人。”

    宝扇伸出柔荑,抚平银花紧皱的柳眉,声音轻柔:“你是如何猜测的?”

    银花轻哼一声,丝毫不掩饰对于孙如萱的嫌恶:“我自然不想让孙秀女,做后宫的第一人。

    宝扇,你想想,孙秀女本就因为闭门思过一事,在人前丢了颜面。若是她能得势,定然会……而且,那日宴会,听闻陛下连看孙秀女都未曾。

    若不是那狸猫亲近孙秀女,陛下也不会去见她。果真猫猫狗狗的,最是讨人厌烦。”

    宝扇温声道:“你莫要忧心。孙秀女纵使得宠,后宫有太后娘娘,有陛下在。

    即使有秀女想要胡来,也不会轻易成事。

    至于狸猫一事,想来是孙秀女有天赋在,能得狸猫亲近。这般天赋,便只能让人羡慕了。好了,今日你还要当值,莫要皱着一张脸蛋,让人瞧见了难免不好。”

    银花这才将孙如萱的事情抛在一边。

    与银花分别后,宝扇站立在原地。她虽然是那样宽慰银花,实则那番话语,连她自己都不相信。

    秀女自然不能胡来,但处置一个小小的舞姬,顶多被责备几句。

    不然在梦境中,宝扇也不会被秀女诬陷,生生打死了。

    宝扇脚步缓缓,心中暗道孙如萱果真好运气。

    孙如萱什么都不做,便有福气找上门来。

    褚伯玉养护的狸猫,主动寻上孙如萱,这是旁人想要求,却寻不到法子的机遇。这般福气绵绵,当真令人羡慕。不像她,使尽心机,只落得一句「心比天高,命比纸薄」。

    水榭中,宝扇独自一人,正在研究乐娘所教导的舞蹈。但见草丛中,陡然飞出一团乌黑。宝扇停下脚步,朝着那处望去。

    只见是只毛色乌黑,无一根杂色的狸猫。

    它趴在地面,两只圆乎乎的眼睛,警惕地看向周围。狸猫的脖颈处,挂着一只金色铃铛。刚才狸猫跑出之时,铃铛便发出清脆的响声。

    宝扇看着那熟悉的身影,猜测着或许是褚伯玉吩咐,为了方便找到狸猫,才给它戴上的铃铛。

    狸猫似乎察觉到了,有人在看着他。它圆乎乎的眸子一转,便与宝扇对视。宝扇檀口轻启,唤道:“墨玉。”

    宝扇记得,这是它的名字。

    听闻无论是褚伯玉,还是孙如萱,只要唤墨玉的名字,它便会扑到对方怀中。

    但若是其他人唤,这狸猫定然不会理会。

    宝扇便是众多人的一个。

    狸猫听到了有人呼唤,但它没有动作,反而伸出爪子,轻轻舔舐着。

    宝扇不觉失落,毕竟不是谁都有福运,能得到动物亲近。

    宝扇朝着墨玉走过去,她俯下身子,将毛茸茸的狸猫抱在怀里。

    墨玉显然不喜它,扬起爪子朝着宝扇扑去,直抓的宝扇崭新的衣裳,留下了几道痕迹。

    “墨玉,不乖就要受到惩罚的。”

    可墨玉显然不害怕,它得褚伯玉宠爱,在皇宫中肆意妄为,哪里会听面前柔弱女子的话语。

    于是,墨玉继续扬起爪子,直到抓到宝扇的袖口破烂不堪。

    第238章

    世界十(九)

    听到细微的脚步声时,宝扇原本舒展的黛眉,轻轻蹙起。她绵软的柔荑,握着狸猫墨玉的爪子,朝着细长柳叶状的盘扣扑去。

    墨玉被宫侍们精心养护着,连爪子上面的指甲,都修剪的干干净净。

    但墨玉显然不是个温顺性子的狸猫,它用随处可见的石头,便重新将指甲磨的锋利无比,闪烁着白光。

    墨玉不知道宝扇为何要握紧它的爪子。但指甲划破绢帛,发出的清脆响声,让墨玉明显兴奋起来。

    墨玉奋力地抓着面前的衣裳,以至于宝扇何时松开了它的爪子,都一无所知。

    “不可以的……”

    褚伯玉寻到墨玉时,听到的便是宝扇这般糯糯的声音。那嚣张的狸猫,平日里便恃宠而骄,在皇宫中肆意妄为,如今见了宝扇这般性子柔弱的,更是任意欺凌。

    宝扇身前的衣裙,被墨玉划成狼狈不堪的样子。胸前的盘扣被扯断,衣襟布满了细长的划痕,隐隐露出桃红柳绿的里衣来。

    “陛下。”

    宝扇这才看到了褚伯玉,她美眸轻颤,似乎是意识到自己如今的仪态不整,匆匆地想要遮掩。但本就被狸猫摧残、脆弱不堪的衣裳,随着宝扇的转身,顿时传来一阵清脆响声。

    衣襟破碎,露出白皙莹润的肌肤来。

    褚伯玉这才发现,宝扇生的极其白皙。

    因为常年练舞,她的身子带着柔韧的美感。

    破碎不堪的衣裳,零零散散地挂在宝扇身上。

    纵使宝扇模样怯怯,也遮掩不住无限春光。

    像是被突然的衣裙碎裂,惊吓到了,宝扇一双桃杏般的眸子中,闪烁着晶莹的水光。

    可到了如今境况,宝扇仍旧牢牢抱紧怀中的狸猫。

    即使这狸猫是害她在天子面前失礼的罪魁祸首。

    墨玉察觉到宝扇的抚弄,她表面上轻轻揉弄,实则扯动着墨玉脖颈上的铃铛。

    脖颈上的难受滋味,让墨玉越发躁动不安,它窝在宝扇怀里,胡乱地动作着。

    狸猫扬起的爪子,落到绵软之处,它觉出几分好玩,竟用肉乎乎的爪子,轻轻地踩动着。

    宝扇脸颊发烫,瓷白的肌肤上,布满了羞怯的红晕。

    褚伯玉面色微冷,头一次对宠爱的狸猫,冷言相对:“墨玉,不许胡闹。”

    墨玉这才不情不愿地停下动作。

    褚伯玉便伸手去接,原本安分下来的狸猫,突然又开始胡乱动作。

    慌乱之间,褚伯玉的掌心,触碰到一抹温热。

    他才斥责了墨玉,如今自己却……

    褚伯玉连忙收回手,但指尖仍旧残留着温热的芬芳。

    他垂首,看着怀中的狸猫,眉头紧皱:“当真是娇惯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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