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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小妾急匆匆地穿好衣服,鬓发纷乱的跑出屋子。与今日场景,何其相似。而此处是雅舍,宝扇又能与何人欢好。韩文歆心中发冷,不愿再想。

    她看着眼尾泛红的宝扇,出声唤道:“天色已晚,你为何在此处?”

    宝扇已经认出韩文歆,之前她跟在秦拂身后,赴宴时见过韩文歆几面。

    宝扇垂下眼眸,怯生生地唤了句:“韩小姐。”

    “我是迷了路,才会误入此地。”

    这等解释拙劣至极,韩文歆张了张口,却不再继续追问下去。衣衫不整,唇瓣水润……如此种种,韩文歆怎么能不知道真相。

    只是,韩文歆以为,与宝扇私相授受,彼此亲昵欢好之人,定然不能是陆闻鹤,毕竟前世……

    韩文歆说服了自己,只当宝扇是与情郎相会,误打误撞来到了此地。

    思虑至此,韩文歆再看向宝扇时,眼神中满是同情与怜悯。

    前世的宝扇,早早便香消玉殒,背着一个妾室的名声。

    今世,与男子私下快活,又能得什么好结局。

    韩文歆看着宝扇弱不禁风的可怜模样,心道:从前的自己,也如同宝扇一般,痴心错付。韩文歆好心提醒宝扇:“你虽是庶女,更要好生爱惜自己的名声,莫要做出辱没秦府名声的事情来。”

    宝扇诺诺称是,她身子轻颤,柔声道:“今日之事……”

    韩文歆了然:“我不会告诉旁人。”

    宝扇柔声道谢。

    雅舍中寂静无声,韩文歆不再停留此地,转身离去。

    待韩文歆离开后,宝扇伸出柔荑,收拢着敞开的衣襟。

    她美眸轻转,思虑着韩文歆与陆闻鹤的关系。

    宝扇既然将陆闻鹤当作了荣华富贵之地,便有心探查一二。

    跟在陆闻鹤身后紧追不舍的韩文歆,近些日子改了脾性,不再留恋陆闻鹤。

    这在众多贵女之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宝扇想起韩文歆刚才的举动,深觉传闻并不真切。

    雅舍虽是一处楼阁,但为陆闻鹤独有,而若非亲近之人,怎么会得知。

    可韩文歆颇为熟稔,且满脸惆怅神色,可见其心中仍旧惦念。

    至于韩文歆会不会将今夜之事说出,宝扇并不担心。

    将自己的安危,尽数放在旁人身上,是最为蠢笨之事。

    回到秦府,宝扇刚褪下衣衫,没入浴桶中,便听到门外传来响动。

    是秦拂身旁的丫鬟。

    宝扇轻声道:“长姐,我在沐浴……”

    秦拂却并未离开。

    门被推动。

    第137章

    世界六(九)

    裙裾处繁复的花纹,随着秦拂的脚步轻移,荡漾出优美的弧度。跟在秦拂身后的丫鬟,只抬眸瞧了秦拂的神色,便心中会意,并没有走进屋内。层层玫红薄纱掩映下,依稀可以看到宝扇纤细的身姿。

    秦拂伸出素手,轻轻撩起玫红薄纱,蒸腾的热气,夹杂着淡雅的花香,扑面而来。秦拂面容未变,走到宝扇面前。

    宝扇已经转过身,狭窄的浴桶中传来阵阵响声。宝扇心中微跳,垂眸向下看去,唯恐自己身上的异样,被秦拂瞧去。清水中漂浮的花瓣,遮掩住了宝扇白皙的肌肤,她见此情状,心中微定,声音弱弱地唤道:“长姐。”

    秦拂低眉看她,因为周身浸泡在热水中,宝扇洁白如玉的肌肤上,泛着薄薄的粉色,好似枝头挂着的,鲜嫩多汁的嫩桃子。诱的人垂涎欲滴,只想张开口,咬上那光滑细腻的肩。秦拂轻声应了,或许是屋中弥漫的花香味道清新怡人,让她拢紧的眉峰得以舒展。

    “你出府去了。”

    她语气笃定,不容分辩。

    宝扇怯怯道:“是。”

    不待秦拂继续询问,宝扇便黛眉蹙起,嗫喏着开口:“郊外的花开的极好,忘记了时辰,回来迟了。长姐,我日后定不会如此。”

    看着宝扇桃腮粉颊,双眸水光盈盈的模样,秦拂恍惚记忆起宝扇的年纪,正是贪玩活泼的年岁,却是一副怯懦的性子。

    若宝扇是堂堂正正的嫡女,这般惹人怜爱的模样,母亲定会给她找个好人家,身份地位不必太高,能被秦府随意拿捏最好,再将宝扇嫁过去,夫婿定然只能捧着宠着,不敢有所怠慢。

    只是宝扇是庶女,生身母亲是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这样的身份,怕没有什么好去处。

    思绪回转,秦拂语气肃然:“多待在府中,性子娴静些才好。”

    宝扇乖巧称是,用一双仰视的水眸注视着秦拂:“我听长姐的。”

    见宝扇这般乖巧,秦拂心中微动,有意将自己的打算告诉宝扇。

    男子多擅花言巧语,依照宝扇这般软弱可欺的性子,恐怕会被旁人轻易骗了去。

    秦拂淡淡开口道:“你的婚事,父亲母亲自有打算。”

    闻言,宝扇面颊绯红,满是羞意,她怯怯地垂下脑袋,不看秦拂的眼睛,只低头瞧着清水中漂浮的花瓣。

    秦拂继续道:“待我的婚事定下后,你便同我一起嫁过去。我为妻,你为妾。我并非是容不得妾室的人,但也不至于良善到什么妾室都能接受。

    秦拂语气稍顿。看着宝扇面色发白,身子轻颤的可怜模样,仍旧继续说了下去。

    “你也要挣气,将你我二人的夫君捏在手心,让他再想贪花好色,也无甚力气。”

    花瓣之间门,有微小的缝隙。清水中倒映着宝扇摇摇欲坠的身子。秦拂见不得她这副没用的模样,伸手抬起了宝扇的下颌,迫使她直视着自己。

    秦拂心道,宝扇性子柔弱,任凭旁人欺辱也不知道反抗。

    可是她不一样,待两人出嫁后,她诞下嫡子,便让宝扇使尽手段,将夫君牢牢抓在手心。

    秦拂并不担心宝扇的心机不够,有她作为仰仗。

    即使其他女子心思再多,也无计可施,只能乖乖地待在后宅。

    宝扇浓密纤细的眼睫轻颤,轻声道:“可是,夫君是长姐的夫君,我怎么能沾染。”

    见到宝扇并非是心中不愿,而是在为自己考虑,秦拂紧绷的眉眼微松,语气和缓了许多:“我是正妻,更是后宅的主人。而你,应当是宠妾。”

    令未来夫君爱不释手,魂牵梦绕的温柔乡。

    宝扇柔声道:“我信长姐,只是担心会做不好,给长姐惹麻烦……”

    乌黑柔软的发丝,垂落于脆弱的脖颈处。

    因为被清水润湿,附着在细腻皎白的肌肤上,纯粹与欲念交织,清纯与媚色融为一体。

    秦拂抬手,微凉的手指掠过宝扇的脸颊,将那缕发丝别在耳后。

    “你什么都不必做,只需要听话便好。”

    这般姝丽颜色,稍作教导,便能成事。

    秦拂走后,宝扇没了沐浴的心思。她从浴桶中走出,用绵软的棉帕,将玲珑有致的身子,尽数包裹起起来。

    宝扇垂眸,看着清水中的自己,浑身都带着湿气。

    宝扇玉指伸出,微微掀开身上的棉帕,露出青红交加的痕迹。粼粼水波中,倒映着她柔弱的脸蛋。

    “若是长姐知道我已经没了清白,定会勃然大怒罢。”

    “陆世子,夺走旁人的清白,却不愿意为此付出代价,当真不是君子所为。”

    陆国公在屋子前面来来回回地踱步,却终究下不了决心去叩门。

    可每次看到陆闻鹤那张翩翩有礼的脸,陆国公总会想起小时候,另外一张模样稚嫩,瘦小可怜的脸。

    陆国公停下脚步,暗道自己是魔怔了:陆闻鹤离开国公府时才四岁不到,能记住什么事。

    何况他不是将陆闻鹤重新迎回国公府,给他锦衣玉食的生活,如何对不住他。

    而且,陆闻鹤是国公府的世子,他身为尊长,怎么会心生惧怕。

    陆国公抬手准备叩门。

    门被打开,陆闻鹤看到陆国公,唤了声:“父亲。”

    陆国公清咳两声,将自己的来意说出:“你如今也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成家立业,二者缺一不可。这城中的贵女中,你可有中意的?”

    国公府上多有宴会,也是为了借宴会之名,好能相看贵女。

    闻言,陆闻鹤脑海中浮现大片雪白滑腻的肌肤,晃人心神。

    婉转轻柔的哭泣声,仿佛回响在耳边,令陆闻鹤耳尖酥麻发软。

    他抬起眼眸,漆黑的瞳孔仿佛波涛平静的海面。

    陆闻鹤声音平稳:“没有。”

    宝扇算不得他中意的女子,只是他的物件罢了。

    陆国公轻声叹息,将一卷名册递到陆闻鹤面前,叮嘱道:“若是相中了哪家贵女,早早上门提亲。”

    陆闻鹤翻开名册,手指从那些贵女的名字上轻轻移过,在看到「秦家女」时,神色微顿。

    陆国公见状,顿时了然,轻声笑道:“秦家嫡女,端庄有礼,是位佳妇。而且,听闻秦家有意,效仿娥皇女英,将嫡女庶女同嫁一夫。

    你若是迎娶了秦家女,又能另得美妾。”

    想起游春宴上,胆小怯懦的宝扇,宛如丫鬟般跟随在秦拂身后,陆闻鹤眼眸微动,原本想要脱口而出的拒绝,顿时话语一转,便成了:“既然如此,便仔细相看罢。”

    本朝男女大防,并不算森严。盲婚哑嫁之事,仍旧存在。但男女成亲之前,便能以相看之名,彼此会面。

    若是两两情愿,可以顺水推舟,成就一番美事。

    若是一方有所不愿,还未下聘,便可以随意找个由头,退掉这门亲事。

    陆闻鹤此言,便是同意了男女相看。

    陆国公连声说好,只道秦拂名声极好,惹得他石头心肠的儿子,也动了心思。

    “此事由你娘亲自操办,定然让你与秦府嫡女,早日相看。”

    陆闻鹤手指虚点,落在了宝扇的名字上,他眉峰微扬,声音慵懒,似乎是随口一问:“既然是二女嫁夫,只看娥皇如何够?”

    陆国公神情微怔,觉得陆闻鹤这番话有几分古怪,但他仔细捉摸,又觉得确有道理。

    既然秦家嫡女庶女同嫁,相看也需要二女一道。

    “便依你所言。”

    陆闻鹤抬脚离开。角落里,三五个小厮闲暇无事,找个僻静处聚成一团。

    暖融融的日光,泼洒在人的身上,让几个小厮越发觉得疲倦。

    思绪倦怠之际,小厮们更想找个乐子。

    不知是谁开的头,他们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地讲着自己的相好。

    连床榻上的事情,都仔细说出,不作丝毫隐瞒。

    如此露骨的言辞,若是叫旁人听见了,定然面红耳赤,掩面逃走。

    小厮正满脸涨红的讲着,余光瞥见华服锦袍的衣角。

    顿时冷汗直冒,半张着嘴巴慌忙跪在地面。

    “世子爷!”

    陆闻鹤眉峰拢起,不理会身子颤抖成筛糠的小厮们,他薄唇轻抿,心道:原来那般的姿势……极其容易令女子受孕。

    而宝扇的腹中,是否也是如此。

    思虑至此,陆闻鹤神色愈冷,怀了他的孩子,竟然还要效仿娥皇女英,嫁给旁人,当真是极大的胆子。从薄唇间门,泄露出一丝冷笑。原本便心如鼓躁的小厮们,面上越发惶恐不安。

    陆闻鹤轻轻摩挲着腰间门的蟠龙吐珠玉佩,心道:落水时,他救了宝扇,宝扇不来寻他。

    而今,他要了宝扇的清白,宝扇亦不肯来寻他。

    陆闻鹤心思非常人能揣测,若是宝扇如他所愿,来了国公府,央求着陆闻鹤给她一个名分。

    抑或是,因为将清白给了陆闻鹤,这让宝扇生出了拿捏的心思,以此胁迫陆闻鹤,以正妻之名抬她进府。

    否则便要陆闻鹤名声扫地,戳破他伪君子的面容。

    只值得当做藏品,而不值得呵护爱惜。

    陆闻鹤决心,要等宝扇来时,好生欣赏一番她脸上张惶失措的可怜模样。

    他抬眸,看着身子发抖的小厮们,声音平静:“自己去领罚。”

    绣坊。

    尹小姐面颊羞红,踱着步子走到谢观身旁,她将自己选中的布料拿给谢观看。

    雪青,藕白……

    谢观心不在焉,颇为敷衍地点点头,将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子,扔到店家手中,朗声道:“都要了。”

    尹小姐脸蛋越发红了,只道自己寻了个好夫婿。

    想起店家刚才的言辞,尹小姐轻声道:“这家绣娘手艺极好,尤其擅做喜服。”

    喜服上的凤凰展翅,绣的栩栩如生。而喜被的瓜瓞绵绵,象征多子多福,听闻经过这家绣娘刺绣过的喜被,多是夫妻恩爱,子孙满堂。

    看到谢观颔首,尹小姐便让店家将成衣的喜服取出来。

    映入眼帘的是漫天的赤红,丝线彼此相连。

    这样绣工精妙的喜服,尹小姐自然是欢喜的。而一旁的谢观,此时却微微?樯瘛?

    他想起了宝扇。

    这样的喜服,穿在宝扇身上,定然是极美的,足以令世间门所有男子心折。

    第138章

    世界六(十)

    与宝扇浓情蜜意之时,谢观也曾经孟浪地提过,两人成亲之时,他定要寻到城中最好的绣娘,为宝扇裁制一件举世无双的喜服。谢观心中记得,与宝扇初次见面时,那双不合脚的绣鞋。待宝扇成为了他的妻子,谢观定然会好生爱护疼惜,不叫宝扇再在秦府那般,谨小慎微,看人眼色的过日子。

    因为谢观的唐突,宝扇又羞又恼,将身子转到一旁,任凭谢观如何轻哄,都不肯说话。

    只是,挑选喜服的场景依旧,身旁陪伴的佳人却不是他心之所属。

    谢观神色黯淡,连旁边的尹小姐唤了他几声,都未做出回应。直到尹小姐的神色越发难堪,谢观才意识清醒,问道:“何事?”

    尹小姐掌心掐的通红,面容上勉强扯出笑意,轻声道:“这件样式,可入的眼?”

    谢观不甚在意地颔首,只道:“可。”

    谢观踱步到一旁,只留下尹小姐向绣坊店家说着要求。

    尹小姐微微转身,看向不远处心不在焉的谢观,心中闪过一丝狠戾。与她同行,谢观却神情恍惚,莫不是在想其他女子。

    婚约刚订下时,谢观并不情愿,甚至向谢家父母声称,自己已经有了心上人。

    若不是谢家父母态度强硬,这门婚事当真不能保的住。

    谢观想要毁掉婚约的事情,传到了尹府,尹小姐也得以窥探其中的内情。

    只是尹小姐并没有将谢观心中的女子放在眼里。

    虽然谢观心悦于那女子,但并未上门提亲,可见这女子定然身份卑贱,让谢观不敢贸然提出,只能徐徐图之。

    尹小姐被父母规劝,若是谢观对那女子念念不忘,不如她先一步表示大度,将女子纳为妾室。

    这样谢观对尹小姐心中有愧,定然会多加补偿。

    但尹小姐未曾松口,她中意谢观,因为他的温和有礼、待人宽厚。

    尹小姐不会阻拦谢观纳妾,但绝不会让谢观纳心上人为妾。

    身份卑微,却足以让谢观这样知礼的人,为了她违抗父母,这样的女子,纳进府中,岂不是祸害。

    如今,看着谢观这副模样,尹小姐越发怨恨起那女子来。

    尹小姐打探过谢观心悦之人的名姓,只是不知道是那女子过于不起眼,还是谢观保护的紧,至今为止,尹小姐还未得知那女子真名。

    绣坊门外传来响动,店家面容殷勤地迎了上去。

    尹小姐朝着门外一看,心中了然,这进门的主顾她也识得。

    正是近些时日,一改过去张扬的态度,放弃了追寻许久的陆世子的韩文歆。

    韩文歆不认识尹小姐,但看到谢观的身影,知道他们两人是相伴而行,思绪微转,便猜测出尹小姐便是前世那位,被「宠妾灭妻」的正妻,最终毒害了宝扇,被谢观冷落折磨,落了个凄凉的结局。

    尹小姐没有兴致再继续待下去,便差使丫鬟将挑选好的布料收好,又轻声唤了谢观,准备离开绣坊。

    谢观却驻足在一匹鸢尾色布料前,目光沉沉,他叫人将这布料包好,送到谢府门上。

    闻言,尹小姐心中微沉,脸上却挂着柔柔笑意:“这布料色泽清浅,但并非人挑它,而是它挑人。”

    尹小姐自然是不喜这种颜色,而在谢府中,能配的上这匹布料的人,也难以找到。

    她未来的夫君,竟然在挑选喜服时,都惦念着其他佳人,还精挑细选适合佳人的布帛。

    谢观却没有听懂尹小姐的不满,仔细摩挲着光滑细腻的布帛,微微颔首道:“这布料着实挑人。”

    可却极衬宝扇。

    尹小姐心中气极,却不敢将事情挑破,唯恐谢观恼羞成怒之下,破釜沉舟,定要将心上人迎进府中。

    尹小姐的视线,从鸢尾色布帛上移开,转身离开绣坊。

    从前世知道来龙去脉的韩文歆,自然猜测的到,谢观挑选的这匹布料,是要送给宝扇的。韩文歆垂眸,心中思虑万千:重活一世,是老天垂怜,她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那旁人的呢。她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其他人,按照前世的轨迹,一步步走向不圆满的结局。

    转瞬间,韩文歆便做出了决断,她扬声唤停了谢观。

    谢观眉峰微皱,与韩文歆拉开了合适的距离,眼眸中一片平静:“韩小姐。”

    韩文歆上下打量着谢观,依韩文歆看来,谢观与尹小姐是相配的,两人皆是温和的性子。

    若是没有宝扇,谢观与尹小姐大概会是相濡以沫的一对夫妻。

    想起宝扇,韩文歆神色微沉,宝扇过于柔弱,需要人时时呵护疼惜,而谢观并不是这样的人。更何况……正如韩文歆所打探的那般,宝扇夜会情郎那晚,谢观并不在城内。

    如此看来,宝扇并不像外表一般无辜柔弱。

    出于好心,韩文歆意味深长道:“不如怜取眼前人。世间表里不一之人,并不在少数。谢郎君,莫要被外表所蛊惑。”

    谢观眉峰拧起,不解道:“韩小姐这是何意?”

    两人不过是萍水相逢,只在宴会上匆匆见过几面,连话都未说过。

    今日,韩文歆突然阻拦在他面前,说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怎么不令人生出疑惑。

    韩文歆轻声道:“秦家女虽好,但正如绣坊中被人买去的布帛,已经成了他人的身上衣,再作惦记也是徒劳。”

    谢观身子僵硬,提起秦家女,世人只会想起享有美名的嫡女秦拂。

    但谢观不同,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宝扇,听到秦家女自然会想到她。

    而韩文歆意有所指,此番话暗指宝扇是被他人买去的布帛,意思便是宝扇被他人沾染,已经丢了清白……

    谢观神色凝重,并不接受韩文歆的好意,他一改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声音冷冷道:“女子名声何其重要,韩小姐可以不看重名声,但却不可污蔑旁人。

    轻飘飘的话说出口,只需要瞬息而已,但却足以毁掉一个女子的命运。

    这番话,最好不要再向旁人提出,不然韩小姐这些日子挽回的声誉,怕是会顷刻坍塌。”

    对于韩文歆话语中的暗示,谢观心中惊讶。

    但那是他与宝扇之事,不会显露给外人瞧。

    在他看来,即使韩文歆当真知晓些什么内情,也不在光天化日之下,如此贸然地说出。

    韩文歆像是没有料想到,谢观得知实情后,竟然是这副反应。

    谢观言尽于此,他声音沉沉:“告辞。”

    看着谢观漠然离开的背影,韩文歆脸颊涨红,她刚才确实是一时冲动,明明答应了宝扇要守住诺言。

    却为了让谢观放下对宝扇的惦念,与尹小姐好好过活,而贸然说出。

    被谢观这般责怪,韩文歆顿觉难堪,也不再绣坊停留。

    秦家。

    秦父亲母端坐在高堂上,堂下坐着的是长女秦拂,以及国公府派来送相看请帖的管家。

    见到秦拂,管家言语中尽是溢美之词,夸赞秦父行事严肃,秦母大方持家,才养护出了秦拂这般,钟灵毓秀,端庄持重的女儿。

    对于国公府管家的奉承言辞,秦父尽数收下。

    将管家送走之后,秦父轻抚长髯,面上满是欣喜神色,他连声说了几句「好」。国公府的世子妃,依照陆闻鹤的出色,日后国公府定然能更上一层楼。

    秦拂嫁过去后,不仅能做未来的国公夫人,好生风光,还能扶持秦府的儿郎。

    这样好的婚事,其余人家费劲手段,都不能与国公府扯上联系。

    而他们秦家,只不过是待在府中,便得到了这样的美事,如何令人不欣喜。

    秦母的脊背也挺的笔直,轻吐出一口浊气,眉眼舒展:“还是拂儿挣气。瞧那韩家的娇娇女,跟在陆世子身后紧追不舍了那么多年,都没能令陆世子心动。

    而拂儿只去国公府的宴会上露了面容,便……”

    秦父闻言,越发扬眉吐气,他与韩大人不合,国公府的这番举动,更是扫了韩家的颜面,长了他们秦家的威风。

    秦拂面容并未甚欢喜,她柳眉微拢,声音平静:“父亲母亲莫要欢喜早了,不过是相看而已。成与不成,还两说呢。”

    秦父扬起手中的请帖,说道:“我儿太过谨慎,这是好事。不过从未听到陆世子主动向其他女子示好。如今这……陆世子的心意可见一斑。”

    秦父是男子,了解男子的心思。若不是有所图谋,依照陆闻鹤的性子。

    即使陆国公有意,只要陆闻鹤不允,便不会下这样一张请帖。

    秦拂接过请帖,看着上面所写「邀秦家二女相会」的字样,眸中闪过沉思:陆闻鹤此番举动,到底是为了婚事,还是为了旁的……

    府中新裁的衣裳,宝扇分得了三件。其中一件是鸢尾衣裙,裙裾的花纹新奇俏丽,一瞧便是用了心的。

    这件衣裙,无论是颜色,还是款式,都无比贴合宝扇的心意。

    宝扇换上衣裙,抚摸着衣裙上的褶皱,心道:秦府看在秦拂的面上,定然不会苛责她,不过也不会这般贴心。

    这样合乎她心意的衣裙,不像是秦府中人能想到的,倒像是被她暗地里调,教后的谢观选出的。

    夜深人静。

    宝扇推开秦府的大门,来到过去她与谢观时常幽会的榕树下。

    谢观果然在此处。

    他面容凝重,看着宝扇姣好的面容,薄唇轻启:“是谁?你可是情愿让他得了身子。”

    第139章

    世界六(十一)

    微风吹动鸢尾色裙裾,似湖水泛起阵阵涟漪,越发衬得宝扇人不胜衣,身姿纤细。

    月色如霜似雪,倾洒在宝扇瓷白的面颊上,映照出她面容上的慌张无措。宝扇贝齿轻咬着柔唇,潋滟的唇瓣被咬出凹陷的痕迹。袅袅青丝随着风动而扬起,飘散到谢观的面前,让他手心发痒,他几乎拼尽全力克制,才没有伸出手将那缕青丝握在手心。宝扇将头转到一边,声音缥缈:“是与不是,又有什么区别。”

    闻言,谢观紧握双拳,手背上青筋冒起。即使是早已经有所预料,但亲耳听到宝扇说出,将身子给了旁人,那一瞬间,他心底的怒意汹涌而起。谢观抬眸直视着宝扇,心底的怒火还未宣泄而出,待看到宝扇水意朦胧的眼眸时,怒火立即变成了慌乱。

    谢观脚步移动,走上前去,但因为两人的身份,又堪堪停下。他瞧着宝扇眼眸中的水珠,轻声道:“可是哪个登徒子强求,抑或是秦府逼迫?”

    宝扇不发一语,只任凭晶莹的泪珠从眼眶中滑落,她鼻尖泛着可怜的红意,知道自己狼狈。却不肯去收拾,偏偏要将自己所有的凄楚可怜,呈现在谢观面前。

    她要谢观知道,若不是他厉声质问,她何至于如此难堪。

    谢观哪里还记得什么怒火,只道自己行事鲁莽,他明明清楚,宝扇在秦府举步维艰,并不好过。

    若是秦家人想讨好哪个登徒子,借机用宝扇作礼,奉上前去,殷切讨好一番,也是在情理之中。

    而宝扇迫于无奈,丢了清白,依照她软弱的性子,心中定然是惶恐不安。

    而自己知道她的处境为难,凡事并非情非得已。却不好生宽慰,而是如同旁人一般,怒气冲冲的来质问。

    瞧着美人垂泪的可怜模样,谢观心头泛起丝丝痛楚,他想为宝扇擦拭脸颊的泪珠,又觉得自己唐突行事,恐怕会惹得宝扇更加为难。

    一方折叠的整整齐齐的棉帕,递到宝扇面前。

    宝扇抬眸看去,谢观的面容上,怒意已经尽数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心疼和怜爱。宝扇没有伸手去接棉帕,她柔声道:“你既觉得我为人轻浮,任凭我做多少争辩也是无济于事。如今我……在你眼中怕是更加低贱了,日后当真沦为只能给人家做妾了……”

    宝扇言语中虽然在责怪,但她声音并不咄咄逼人。而是绵软轻柔,看似是嗔怪谢观,实际是可怜自己,叫被责怪的谢观生不出半分恼怒来,反而越发愧疚。

    谢观忙道:“我从未觉得你卑微。你于我心中,一直都是井水中的月亮,皎洁明亮。”

    清白与否,从来都不能污损月亮的光辉。

    宝扇面颊绯红,垂眸不再看他。

    见此情状,谢观心知,宝扇是不再与他置气了。

    看着宝扇穿着自己亲自挑选的鸢尾色衣裙,谢观下意识地称赞道:“果真极衬你。”

    宝扇手心微微收拢,面容闪过犹豫,开口道:“日后这榕树下,我便不会再来。今日相见,已经是唐突的举动了。”

    谢观心神一凛:“为何?”

    宝扇抿唇不语。

    一切皆在不言中。谢观已经有婚约在身,而宝扇不愿做谢观的妾室,两人之间,便不应该再有干系。

    谢观身形微恍,自从订下婚约以来,他总是下意识地回避与宝扇的关系,以为只要两人不提,便能如同往常一样私下相见,互诉衷肠。

    可是宝扇开了口,日后谢观再想要回避,怕是不能了。

    谢观嘴角轻扯,露出一抹僵硬的笑意。

    他不回应宝扇的话,只握着手中的棉帕,脚步上前。

    “不是说过,泪水不可轻易而流,怎么……”

    谢观扬起棉帕,欲为宝扇擦掉脸颊的泪珠。

    一声轻笑声响起,在寂静无人的黑夜中,显得尤其突兀。

    紧接着,是闪烁着暖橘色烛光的灯笼,轻轻一扬,便将光芒带到了宝扇与谢观面前。

    谢观身形一僵,下意识的反应便是挡在宝扇面前,不让她被旁人窥探了去。

    但陆闻鹤身形更快,只是瞬息间,便走到了两人面前。

    陆闻鹤手持一盏明灯,在灯火明明暗暗的映照下,他素来俊朗清逸的面庞,彰显出几分阴鸷来。

    陆闻鹤握着明灯的手心收紧,看着相互依偎,彼此亲昵的两人,从他的唇齿间泄露出一声轻笑。

    陆闻鹤特意将手中的明灯扬起,突然出现的烛火,令谢观眼前不适,他伸出手掌阻挡。

    但陆闻鹤却仿佛有意为之,将明灯上上下下的移动,昏黄的灯光,在谢观脸上显现出斑驳的痕迹。

    直到将谢观的面容看的清楚,陆闻鹤才堪堪收回手,语气淡淡:“原来是谢公子。”

    谢观拱手道:“陆世子。”

    陆闻鹤的视线,落到藏身在谢观身后的宝扇身上。

    即使没有明灯的照耀,陆闻鹤也能看出,宝扇脸颊上潋滟的水痕。

    陆闻鹤神色越发冷凝,他意有所指道:“谢公子已有婚约在身,是也不是。”

    谢观轻声道:“是。”

    “那夜会旁人,便是谢公子学的礼仪规矩。”

    谢观神色微惊,陆闻鹤平日里处事周到,甚少吐露过……

    这般为难人的,甚至是满是恶意的话语。

    若是通晓人情的,便会在辨认出谢观后,尽快离去,当作没看到今夜的场景。

    而陆闻鹤显然没有这种觉悟,他似一株松柏,牢牢地扎根在原地,用如寒冰般冷凝的目光,看着谢观与宝扇。

    担忧夜里私自会面之事,被旁人知道了,对宝扇名声有损,谢观连忙解释道:“急事而已,才匆忙相见。”

    陆闻鹤未置可否,看着宝扇怯懦地躲在谢观身后,心中轻嗤:急事,怕是□□罢了。

    谢观见陆闻鹤站立在原地,不肯离开,他心中急切,不禁催促道:“陆世子夜巡事忙,不劳烦费心了。”

    见陆闻鹤应声,谢观心中松气。但陆闻鹤并未抬脚离开,而是走到了谢观身后。

    他垂眸打量着宝扇,一袭鸢尾色衣裙,模样楚楚可怜,又是在夜深人静之时,与外男私相授受。

    陆闻鹤扬起唇角,宝扇见状,纤细的身子越发颤抖。

    陆闻鹤侧身,挡在了谢观与宝扇中间。他沉声道:“不必费心,我亦可以相送。”

    谢观还要开口,宝扇出声阻止了他:“陆世子有官职在身,夜巡保障百姓安全,是其职责所在。你便不要再为难世子了。”

    谢观只能同意。

    宝扇看着谢观离开的身影,心中思绪转动:韩文歆此人,当真不守诺。还好,她并未对其寄托太多的信任,今夜才能无事,得以全身而退。

    宝扇这副遥遥注视谢观的画面,落到陆闻鹤眼中,便是她当着自己的面,对另外一个男子依依不舍。

    陆闻鹤将棉帕夺走,嗤笑道:“无用的东西。”

    而后,他便俯身,探出长舌,将宝扇的泪珠卷进口中。

    谢观才离开不久,空气中甚至还残留着谢观身上的气息,陆闻鹤便这般胆大妄为……

    宝扇想要拒绝,但她软绵绵的力气,落在陆闻鹤眼中,无异于螳臂当车。

    陆闻鹤将宝扇脸上的泪珠全部舔舐去,他眉峰紧锁,气息阴沉:“滋味很苦。”

    宝扇因为其他男子流下的泪水,通通都是苦涩至极的。

    被揽在怀中的宝扇,声音弱弱地反驳道:“泪水哪里有甜的。”

    陆闻鹤已经将宝扇的唇瓣含在口中,声音沙哑:“为我流的,便和这不同,是蜜糖的滋味。”

    宝扇的声音变得断断续续:“我……哪里……有为你……”

    她突然耳尖泛红,是有过的。在雅舍中,竹制床榻上,那里混杂在一起的,有她流下的泪珠。

    陆闻鹤用牙齿,轻轻碾磨着宝扇的唇瓣。

    直到两人的津液,彼此交融,相互缠绕。

    “你不来寻我……”

    “已经是我的物件了,还想靠近别的男子,当真是惹人生气……”

    “这件鸢尾色衣裙,很是俗气,换掉它。”

    宝扇攥紧衣裙的下摆,脸上满是不情愿,这件衣裙极其合贴她的心意,为何要换掉。

    见她不肯,陆闻鹤黑眸深沉,紧紧地盯着那一抹晃眼的白皙:“你不愿意,便由我来代劳罢。”

    最后以宝扇周身无力,被陆闻鹤抱回秦府告终。

    还好秦府的下人已经入睡,而陆闻鹤脚步又浅,未被旁人发觉。

    随同夜巡的官员,见陆闻鹤良久才归,露出一个了然的神情来:“可是捉住了私会的野鸳鸯?”

    月上柳梢头,自然多有男女私相授受,彼此情意绵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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