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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在亭阁中眺望时,不知被谁推搡到河水中,也是因为坠落于河水中,她被陆闻鹤救起,从此缠上了陆闻鹤。

    直到成亲后,韩文歆才发现,自己的夫君。并非什么浊世佳公子,而是披着良善人皮的伪君子。

    他偏执,极其难以被讨好,对待自己的物件有极强的掌控欲。

    韩文歆紧紧合拢眼睑,不敢再细想自己受过的折磨。

    而韩文歆记得,当时与她一起落水的,还有一位庶女。

    如今想来,那淡雅的装扮,定然是宝扇。

    宝扇落入水中,因为她的庶女身份,众郎君颇有犹豫,救落水之人,免不得要肌肤亲近,到时被这小庶女缠上了可不好。

    但刚定下婚约的谢观,听到宝扇落水,面色焦急,不顾身旁随从的劝阻,将宝扇救起。

    韩文歆被救上来时,意识清醒,但宝扇也许是因为身体虚弱,久久未曾苏醒。

    谢观将她紧紧地搂在怀中,试图将身上的温度传递给宝扇。众目睽睽之下,宝扇便失了清白。

    韩文歆当时全部的心神,都落到陆闻鹤身上,只在闺阁中听过宝扇的结局。

    听闻这小庶女看着楚楚可怜,却将谢观的魂魄都勾走了。

    宝扇没了清白,只能嫁给谢观,却不能为妻,只能做妾。

    妾也是有高低贵贱的,谢观的母亲,本意是想随意给宝扇一个身份,最好是能随便拿捏的,让宝扇畏惧于自己的身份,翻不出风浪。

    但素来听话的谢观,却如何都不肯松口,最后给了宝扇良妾的身份。

    良妾者,户籍记录在册,与奴隶不同,主母不能肆意买卖。

    谢家的风波未曾就此平息。

    韩文歆费心讨好陆闻鹤时,听闻大婚之夜,谢观将新娘子丢在房中,与爱妾宝扇颠鸾倒凤,彻夜未眠。

    韩文歆被锁在高楼上时,听送饭的随从窃窃私语,说谢观宠妾灭妻,被众人非议。

    说谢观的爱妾,脖颈处佩戴的璎珞,看着素色简单。其实价值连城,连皇宫中都不可多见,宝扇却随意地戴在身上。

    可惜谢观的爱妾宝扇,年岁未及二十,便化作芳魂一缕,轻飘飘地离去了。

    谢观当即要休妻,他正头夫人原本还不肯承认是自己下了狠手。

    但谢观性子大变,手段毒辣,谢夫人最终承认了,语气中满是怨恨。

    “她果真好心机,好手段。怪不得我送她去死时,她丝毫不怕,只道你永远惦念着她,也永远恨着我。”

    便是到死,她都在算计。

    第131章

    世界六(三)

    与谢观分别后,宝扇绕行到另外一条道路上,脚步匆匆地赶回主宴。

    郁郁葱葱的花草树木掩映下,亭宇楼阁更显得清幽雅致。宝扇清泉般的潋滟水眸,从亭阁众人的身上掠过,最终停驻在一模样端庄的女子身上。宝扇走到秦拂身侧,怯生生地唤了声:“长姐。”

    秦拂生的一副端庄持重的俊秀模样,此时柳眉却高高扬起,不满之意展露于外:“跑去哪里了?”

    宝扇唇瓣微张,还未回答,便听到席位上一桃红衣裙的女子,轻摇着手里的团扇,语气莫名道:“游春宴上的满园春色,却拦不住秦妹妹满腔春心啊,怎么,芳草河旁的兰花,可开的正好?”

    芳草河,正是宝扇绕道而行的那条道路。宝扇美眸轻扫,便辨认出了桃红衣裙女子的身份,是孙长史家的小姐。宝扇心绪转动:孙小姐既然提及芳草河,可见她并未见到自己与谢观相处交谈的景象。不然定会当着众人的面,戳破宝扇故意绕道而行,掩人耳目的行径。孙小姐未曾窥探真相,却又捉住一些小事如此咄咄逼人,可见其真正针对的,并非是宝扇,而是秦家嫡女秦拂。

    明知道自己的行径被尽数掩盖,宝扇却面色发白,身形微微摇晃,一张柔软的唇瓣,几乎要被咬破。

    她身为庶女,养成了懦弱胆怯的性子,连反驳时,声音都软绵绵的:“我喜爱清净……”

    孙小姐眉峰微皱:“怎么,与我们同在一处,便是吵闹了?”

    宝扇脸色越发惨白,一副被人欺负的小可怜模样:“我不……未曾这样想过……”

    宝扇身形瘦弱,美眸中满是慌张不安,叫人瞧了便揪心不止。

    如此楚楚可怜的模样,不只让男子看了心疼,女子见之也于心不忍。

    席位上已经有几位心软的女子,轻轻扯着孙小姐的衣袖,示意让她不要再紧追着不放。

    毕竟只看宝扇的面容身姿,便猜测出其年岁不大,又是庶女,喜欢独处也是自然。

    况且这游春宴,本就是观赏春意盎然,在亭子里,和芳草河畔,又有什么区别。

    主宴即将开始,韩文歆自然不会再四处闲逛,返回了亭阁之中。

    她听到孙小姐诘问宝扇的场面,一强一弱。

    韩文歆看着宝扇楚楚可怜的脸蛋,竟然一时间觉得恍惚,怀疑起前世的传言来。

    这样柔弱的女子,当真是前世众人口中那个,令谢观宠妾灭妻的宝扇吗。

    看着宝扇只知道弱生生地反驳,却连一句强硬的话语都说不出,秦拂柳眉越发紧皱,暗道自己果真不该心软,将宝扇带出秦府。

    这般可随意欺凌的样子,真是丢尽了秦府的脸面,也让她失了颜面。

    秦拂正要冷声开口。

    便听得亭阁外站着的侍女,声音伶俐地唤道:“世子爷……”

    众位女郎闻声看去,只见陆闻鹤一袭月白织锦外袍,腰间佩戴蟠龙吐珠玉佩,莹润的光泽在日光的照映下,泛着浅色光芒。

    陆闻鹤有副极好的模样,七分是男子的清逸俊朗,三分是女子的柔美。

    陆闻鹤眉宇生的极其纤细,连弯折的弧度,都是柔美至极。

    这等眉峰,在世间任何一个女子的面容之上,都会衬得其似水温柔。

    但偏偏这眉是生在陆闻鹤身上,配上那双深不见底的漆黑眼眸,竟然彰显出几分阴鸷。

    仿佛是从黑暗中行走的游蛇,即使在白灼的日光照射下,也能以消磨其身上的阴暗气息。

    但是寻常女子,只能看的到陆闻鹤面如白玉,身形俊逸,再加之他国公世子的身份,让许多待字闺中的女郎,心中微动,将陆闻鹤视为不可多见的如意郎即使是重活一次的韩文歆,在见到那张异常俊秀的面容时,都神情恍惚。

    韩文歆悄悄地用细长的手指,掐着掌心,手掌传来的刺痛,在提醒着韩文歆:面前的陆闻鹤,不是良人,而是会令人泥足深陷的深渊。

    陆闻鹤开口,声音平和有礼,不是带着情绪的诘问:“何事喧闹?”

    张罗这场游春宴的陆氏女,走到众人面前,声音温婉:“不过是女儿家的玩闹罢了,不巧却惊扰了兄长。”

    陆氏女不欲招惹是非,若是将实情说出,孙小姐恃强凌弱的名声,在众多郎君中传了出去,她这位游春宴的主人,也会名声受损,不如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轻飘飘地就此揭过去。陆氏女心中暗道:只不过如此,唯一会受委屈的,便是那位秦家庶女。

    但区区庶女,又怎么值得令人费心神。

    陆闻鹤面容平静,一双乌黑的眼眸,静静地看着陆氏女,不知道是信还是没信。

    陆闻鹤视线微移,?燃?了一张瓷白的脸蛋。

    在众多姹紫嫣红中,宝扇的穿着装扮可谓是简朴至极,连鬓发间斜插着的簪子,都是无甚花纹装饰的。

    宝扇面容白皙,眼尾带着绯色红意,柔软的唇瓣有被贝齿紧咬过的痕迹。

    纤细的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只需要匆匆一观,便知道陆氏女口中所说「玩闹罢了」,定然只是托辞而已。

    陆闻鹤收回视线,比起他刚刚说出口的,那句勉强可以算得上是关心的话语,陆闻鹤心中冷静漠然,甚至有几分嫌恶。

    女子间的争执,定然有强弱之分。只可惜,被欺辱的那位,软弱无比,不知道反抗。

    这样的女子,是一株只能依靠旁人,才能扎根成长的菟丝草。

    但陆闻鹤没有怜香惜玉的心思,也并不想充当正义之士,为弱女子出头。

    陆闻鹤垂眸,掩住眼底的冰冷神色。

    站在陆闻鹤身后的谢观,却将一颗心,全然放在了宝扇身上。

    经过这些日子与宝扇的相处,即使宝扇无意流露,谢观也早已经明白宝扇的喜怒哀乐。

    只看宝扇如今的模样,定然是被旁人欺负了。可陆氏女竟然以一句「玩闹罢了」轻飘飘地揭过去,未尝不是看宝扇身份卑微,无人在意。

    谢观胸中满是怒意,声音也比平日里大了许多,他心中惦念着宝扇,身子却朝向陆闻鹤:“世子,恐怕不只是玩闹而已。”

    陆氏女心头一颤,暗暗埋怨谢观多事,明明陆闻鹤都已经默认了此事,偏偏谢观这位定了亲的郎君,徒生是非。

    陆闻鹤黑眸微闪,打量着谢观。

    他知道谢观的性子,脾气软和,容易糊弄。

    恐怕谢观自己受欺负,都不会是如今这副气愤难平的样子。

    如今这副境况,到底是想充当英雄,还是另有所图?

    陆闻鹤薄唇微抿,重新询问起陆氏女。

    陆氏女不再遮掩,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说出,她并不为孙小姐说情,也不诉说宝扇的无辜,只将刚才的争执,如实讲出来。

    在众多郎君和女郎的注视下,孙小姐心中慌乱,连半句辩驳的话语都说不出来,只讷讷地解释着:“我,我并非有意。”

    为挽回自己的颜面,不落个欺凌弱小的名声,孙小姐只能卑躬屈膝地俯身,向宝扇道歉。

    为了表示诚意,孙小姐还褪下手腕上的镯子,当作补偿,赔给宝扇。

    宝扇脚步后退,怯怯地说道:“孙小姐既不是有意的,我便不难过了。这……太过贵重,还请孙小姐拿回去罢。”

    看到宝扇这副诚惶诚恐的姿态,谢观恨不得走上前去,将宝扇揽进怀中,告诉她谢府宝物众多,区区一个镯子而已,她受的住的。

    只是谢观想起了自己的婚事,他如今,已经没了拥宝扇入怀的资格。

    惆怅的滋味,涌上谢观的心头,他眉眼中尽是黯淡。

    陆闻鹤原本神色冷淡,但在?燃?宝扇扬起手臂,无意间露出的一截白皙的手腕时,顿时目光变得幽深。

    这样纤细柔弱的手腕,是世间难得一见的珍品。

    若是能捉在手中,仔细把玩,轻轻折断,定然会响起美妙的声音,清灵,悦耳……

    宝扇的拒绝,越发衬托出孙小姐的无礼。

    孙小姐听着宝扇的话语,尤其是那句「无意」,仿佛是一只只冷箭,将孙小姐所有的颜面尽数戳破。

    孙小姐强行忍耐着心中的委屈,将镯子塞到宝扇手中。

    宝扇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镯子,只能下意识地询问秦拂:“长姐……”

    她将镯子递到秦拂面前,作献宝状。

    秦拂看宝扇这副柔弱讨好的样子,心中烦躁不已,吩咐身旁的丫鬟,将镯子收好。

    刚到手的镯子,还没沾染到宝扇的温度,便被丫鬟拿走了,宝扇神色中却没半分委屈,好似觉得理所应当。

    见她这副样子,秦拂烦闷不已的心绪,逐渐趋于平稳。

    她声音不大不小,却足以让亭子中所有人能够听到。

    “这样俗气的镯子,不衬你。回府后,将那副金镶玉宝石蝴蝶簪给你。”

    席位上的孙小姐面色铁青,那沉甸甸的金镯子是她最喜爱之物,忍痛割爱后还要受人嫌弃,怎么不让她心中郁郁。

    宝扇温顺道:“是,长姐待我是极好的。”

    秦拂冷哼一声,并不理会宝扇,但紧绷的面皮,明显有所松动。

    一把饵料如同飘雪般,洋洋洒洒地挥舞而下。

    池水中的游鱼,摆动着尾巴,争抢着饵料。

    灵活好动的游鱼吸引了女郎们的兴趣,她们挤到栏杆前,去瞧争食的画面。

    前世的场景浮现在韩文歆面前,她与陆闻鹤成亲前,两人之间更像是她单相思而已,陆闻鹤仅仅是冷眼旁观。

    两人之间真正的纠缠不清,开始于这场落水。

    韩文歆落入水中,而陆闻鹤救了她,从此便开始了噩梦……

    理智告诉韩文歆,她可以随意找个借口,早早离开国公府,或者远离亭阁栏杆,如此这般,前世的落水之事便不会发生,她与陆闻鹤再不会有瓜葛。

    可是自从陆闻鹤出现,韩文歆才发现。

    无论自己如何做,都无法将视线从陆闻鹤身上离开。

    并且韩文歆察觉,今世没有了她主动纠缠在身侧,陆闻鹤竟然连半分目光都未曾放在自己身上。

    这样的落差感,让韩文歆心头失落,一时间意识恍惚。

    不知道何时,韩文歆已经被女郎牵引着,走到了栏杆旁。待韩文歆发现时,她心中猛然跳动。

    不!不能重复前世!

    韩文歆向后退去,竟走到了宝扇身后,她看到一双手正推搡着宝扇。

    韩文歆想要呼喊出声,开口之时,却想起了陆闻鹤落到宝扇身上的眼神,那样的专注。

    韩文歆没有开口,她闭上眼睛,转身离开人群。

    身后,传来众人的惊呼声。

    “落水了!”

    以及宝扇柔弱的求救声:“长姐,救我!”

    第132章

    世界六(四)

    湖泊中泛起层层水花,游鱼受到惊吓,身形匆忙地朝着四周散开。

    宝扇不擅水性,在微凉的湖水中身子起伏,她摇晃着纤细脆弱的双臂,在向岸上的人求救。

    即使身处险境,周身浸泡在湖水中,宝扇面上慌张,心中却无比冷静。她来不及去寻找推她入水的罪魁祸首,而是思量着她如今的处境。宝扇清晰地感受到,轻薄的衣裙紧紧地贴在身子上。若是有人下水相救,无论是在场的郎君,还是国公府的侍卫,她定然清白不保,惹人非议。倘若是无名无姓的小厮将她救出,依照秦府为了保全颜面的性子,难免会将她草草嫁出去,再从此舍弃了她这个庶女。

    微凉的湖水,没过宝扇的脑袋,她像一枚飘零的树叶,随着水波起伏。

    宝扇不愿被许配给小厮侍卫,那为今之计,只有岸上的谢观可以救她。虽然宝扇拒绝了谢观纳她为妾的提议,但只要她轻声唤谢观的名字,谢观便会毫不犹豫地跳下水,将她救起。

    宝扇合拢眼睑,心中犹豫:难道她势必是逃不过,为人妾室的命运吗。

    思绪只在一瞬,听闻有人落水,众人皆走到岸边。

    既然她想要荣华富贵,那为何不图谋更大。

    “救……救我……”

    宝扇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盛着浅浅的水窝,清澈纯粹。

    陆闻鹤抬首,见那性子软弱的庶女,正可怜兮兮地望向他,连求救的声音,都软绵绵的,顷刻间门便飘散不见。

    “长姐……世子……”

    葱白的手指,沾染着晶莹的水光,越发显得其莹润晃眼。

    宝扇伸开手掌,想要抓住什么,但触手所及,只有空荡荡的气息。

    这般无所依靠的可怜模样,让陆闻鹤眼神微黯,他轻撩外袍,在众人未曾反应过来要下水救人之际,便跳进湖水中。

    宝扇的意识开始涣散,她无法确定自己示弱的模样,是否牵动了陆闻鹤的心神。

    为了防止最糟糕的局面,宝扇柔唇轻启,甚至唤出了谢观的名字:“谢郎……”

    谢郎,救我。

    只是求救声还未说出,宝扇绵软的身子,便被坚实的双臂,揽在怀中。

    陆闻鹤身上带着凉意,竟然比湖水中更冷。

    宝扇的身子不禁微微瑟缩着,陆闻鹤眉峰跳动,禁锢宝扇腰肢的手臂,越发收拢。

    只瞧陆闻鹤的面容,便猜测不出,他有如此大的力气,几乎要将宝扇的骨头折断,与他自己血肉相融。

    宝扇忍耐着腰肢上的痛楚,将陆闻鹤当作她唯一的拯救。

    她纤细的手臂,虚虚地环绕在陆闻鹤的脖颈处,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交付于陆闻鹤,以表示自己对陆闻鹤的信赖。

    宝扇姣好的面容上,血色尽失,连唇瓣中吐露出的话语,都显得虚弱无力:“我好怕……”

    陆闻鹤垂眸,自然相信宝扇是害怕的。

    不通水性的女子,在落水之后,性命险些都要丢掉,怎么能不害怕。

    宝扇身上的温热,透过轻薄的布帛,传递到陆闻鹤的全身。

    陆闻鹤眼眸黑沉,落水之人溺水的场景,他见过的不再少数。

    有人相救后,除了昏厥没有意识的,这些溺水之人都会死死地缠绕在救他们的人身上,将旁人当作漂浮的木板,奋力挣扎,留下抓扯的痕迹。

    而眼前的宝扇,却无比乖觉,她不做挣扎,仿佛相信陆闻鹤能将她救出。陆闻鹤心中思绪转动:这样的女子,怕是将双臂缠绕在他脖颈,已经是用尽全力,其余的逾矩行径,却是丁点都做不出。

    温香软玉在怀,手心触碰到的,是与自己完全不同,另外一个天地的柔弱女子。

    尤其是怀中的女子,丝毫不设防备,将柔躯全然寄托给陆闻鹤。

    白皙细腻的肌肤,起伏绵软的弧度,以及早已经发软,只能堪堪挂在陆闻鹤身上的双腿。

    陆闻鹤垂眸看着宝扇,平心而论,宝扇生的极其美貌。

    即使在游春宴会上,满园无边春色中,她的清丽动人,也足以令众多郎君心折。

    陆闻鹤自诩并非是贪恋美色之人,但身上传来的异动,他有所感应,却觉得无比自然。

    如斯美人依偎在怀中,即使是送入宫中去势的宦官,也会气血上涌。何况是他一个身体康健的正常男子。

    察觉到陆闻鹤身体上的热度,宝扇心跳如擂鼓,那炙热的温度,几乎要将她的身子融化成水,与这微凉的湖水彼此交融。

    宝扇垂下脑袋,掩饰着面容上的羞怯窘迫。

    游鱼轻轻触碰着宝扇的腰窝,从柔软的腰窝轻移,顺着挺直的脊背缓缓向上,力度极轻,却引起一阵阵酥麻。

    宝扇的双腿,早已经因为落水而站不稳。此时越发无力,只能像株藤蔓,缠绕着、依靠着陆闻鹤。

    直到宽阔的掌心,抚摸到宝扇在水中倾泻散开的乌发,她才恍惚发觉,并非是游鱼。自始至终,触碰她的,只有陆闻鹤。

    陆闻鹤带着宝扇,朝着岸边游去,直到众人的身影逐渐变得清晰,陆闻鹤却突然停下,伸手为宝扇挽起发丝。

    在岸边众人看来,便是两人耳鬓厮磨,好不亲昵。

    而陆闻鹤的脾性,比岸边人想象之中,更为大胆,他张开唇,咬上了宝扇的耳尖,用牙齿轻轻碾磨着。

    这等突兀的举动,让宝扇身子僵硬,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陆闻鹤声音低沉,带着惑人的沙哑:“是我的了。”

    “至于什么谢郎,便不必再提。”

    宝扇乌黑纤长的眼睫,不安地颤动着,心中百转千回:陆闻鹤竟然听到了,她在水中唤谢观的名字。

    只是,宝扇面上仍旧一副受惊的模样。

    因为陆闻鹤的失礼举动,而耳尖泛红。

    倘若是一般的登徒子,宝扇定然要羞恼地瞪着他,责备他为何唐突。

    但这些突兀举动,是由陆闻鹤做出的,宝扇便不能出声责怪。

    因为陆闻鹤是救她之人,怎么能恶语责备。

    陆闻鹤将宝扇抱回到岸边,他大手扣紧宝扇的腰肢,将她整个身子,都藏在自己怀中,使得旁人无法窥探。

    直到侍卫拿来了干净的外袍,盖在了宝扇的身上。

    陆闻鹤将外袍紧紧地卷在宝扇肩膀,将她放在亭阁中。

    他的外袍颜色极深,将宝扇白皙的肌肤尽数遮掩,不露一点春色。

    陆闻鹤在宝扇面前站定,他的束发间门,还在淅淅沥沥地落着水滴,在地面上氤氲出大片褐色痕迹。

    侍卫递过来一件外袍,陆闻鹤伸手接过来。并没有顺手披上,而是放在了宝扇的身上。

    看着穿了自己两件外袍,仍旧身姿纤细的宝扇,陆闻鹤手指微动,心中暗道:太瘦弱了些。

    直到陆闻鹤翩然离去,众人才开始低声议论起来。

    毕竟陆闻鹤没有亲近的女郎,即使是对他死缠烂打的韩文歆,他也只是默默看着,并不接近。

    有家中与韩家交恶的,此时轻笑出声,意有所指道:“有些人痴缠许久,也近不得陆世子的身。

    可瞧瞧人家,落个水都能得世子爷亲自相救。”

    韩文歆面色难堪,狠掐掌心,才能勉强忍住,不与面前人争执。

    她双眸茫然,不知道为何一切都变了。

    按照前世的轨迹,宝扇落水,应该是谢观相救,而并非是陆闻鹤。

    前世,陆闻鹤救的是她,而如今她没有落水,陆闻鹤只要像往常一般,冷眼旁观就好了。

    秋茗见韩文歆身形微晃,忙伸手搀扶,低声道:“不如先回府。”

    出了这样的变故,游春宴是办不下去了。

    在秋茗看来,韩文歆今日不去缠着陆闻鹤,可见已经歇了心思,再留在国公府也没了念头,不如早早回府。

    可韩文歆抓住秋茗的手,试图从秋茗身上的温度得到支持,她沉声道:“再等等。”

    韩文歆在人群中逡巡着谢观的身影,看到谢观面色发白,竟觉出一丝安稳。

    看清楚落水之人是宝扇后,谢观立即便要以身相救。

    只是陆闻鹤先他一步,身旁的小厮也提醒他:众目睽睽之下,陆闻鹤既然已经相救,他若再贸然行事,恐怕会污损了宝扇名声,惹得众人猜测两人之间门的关系。

    在场众人中,无人知道,谢观是如何心如刀绞,看着陆闻鹤将宝扇救起来,又极近亲昵地披上外袍。

    谢观神色黯淡,看到宝扇惨白虚弱的面容时,又满是心疼。

    宝扇眸色清浅,轻轻摇首,似在告诉谢观她无事。

    谢观心头发软,宝扇向来是这般善解人意,惹人怜惜,落水之后还想着宽慰他。思虑至此,谢观心中越发凄楚:往日,他是宝扇的依靠,可日后呢……

    众人面前神色各异。

    秦拂眼神嫌弃地看着浑身湿答答的宝扇,连平时清澈的眸子,都仿佛被谁浣洗过一般,清可见底,像讨主人欢心的小猫小狗,眸子柔软地望着她。

    视线落在宝扇手心中的残布时,秦拂眼神微闪,她长臂一伸,将残布拿在手心,目光凛冽地落在众位女郎身上。

    只见其中一女郎,视线闪躲,脚步微移,想要逃走。

    秦拂身旁的丫鬟机敏,将女郎连拉带拽地带到主子面前。

    秦拂见女郎衣袖上缺失的布料,与自己手上的一致无二,顿时心中怒火翻滚。

    清脆的声响在亭子中回荡。

    女郎捂着脸,满是不可置信。

    秦拂擦拭着掌心,一脸嫌恶。

    “什么东西,也敢使这些腌?H手段。”

    第133章

    世界六(五)

    被打的女郎面上尽是羞辱,她试图挣脱丫鬟的钳制。但丫鬟怎么能让她如愿,见到此等情状,越发加重了手中的力气,以防女郎逃脱后,冲动之下伤了秦拂。

    秦拂将擦拭手心的帕子,轻飘飘地扔到女郎身上,端庄的眉眼中,透着傲慢和轻视。秦拂轻睨着身后的宝扇,声音冷冷:“还不走。”

    宝扇拢紧身上的外袍,模样温顺,亦步亦趋地跟在秦拂身后。衣袍随着她脚步的移动,飘扬到谢观的身上。谢观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捉,手心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抓到。宝扇似有所觉,转过身望去,水眸中蕴藏着无边情意,却又随着她的离开而转瞬即逝,徒留谢观待在原地,怅然若失。

    秦府的轿子前,丫鬟面露犹豫,看着宝扇身上仍旧在滴水的衣裙,嘴唇张合:“姑娘喜欢干净,这湖水恐会污损了轿子中铺垫的软毯。”

    宝扇低垂着眉眼,声音弱弱:“我与长姐分开坐轿罢,便不会损了长姐的清静。”

    秦拂柳眉紧皱,语气扬起:“难道要让国公府外的人,都知道你落了水,出了事吗?”

    秦拂看向缩着身子的丫鬟,声音更冷:“既知道我喜欢干净,便提前想好办法。

    此时才想起,莫不是叫我为你们出主意。”

    丫鬟忙道:“奴婢不敢。”

    宝扇还是坐上了轿子,秦府随行的丫鬟小厮脑子机灵,手脚麻利,很快便从国公府借来了暖炉,热汤,供宝扇驱走寒意。

    秦府。宝扇被奴婢们簇拥着,脚步匆匆地回房沐浴更衣。而秦拂则是去正院见秦父秦母。听罢国公府发生的种种,秦父一脸若有所思,秦母却眼神犹豫,她轻声问道:“陆世子与宝扇可有交际?”

    秦拂蹙眉:“怎么会。”

    秦母眼中的怀疑,却并没有就此散去,嘴中念念有词道:“无甚交际,陆世子却愿意为个庶女,下水救人,当真奇怪。”

    秦父挥了挥手,阻止了秦母的猜测,只轻抚着长髯,语气悠悠道:“众目睽睽之下,陆世子救了宝扇,亦是碰了宝扇,他可曾有其他话语交代?”

    比如,日后要迎宝扇进国公府。

    秦拂眉眼尽是烦躁,语气不耐:“没有,陆世子什么都没说。”

    身为秦父的嫡亲女儿,秦拂自然明白秦父在算计什么,她毫不留情地打破秦父的幻想,语气轻蔑:“区区庶女罢了,父亲难道还想借清白之名,让陆世子迎娶宝扇。”

    秦父不急不怒道:“做妾亦可。”

    秦拂猛然站起身,黛眉紧锁:“父亲当真是多虑了,娶妻娶贤,纳妾纳美。

    宝扇模样寡淡,生的一副懦弱性子,陆世子怎么会愿意。”

    秦母轻轻摇首,虽然未曾开口否认秦拂的话语,但心中满是不赞同。

    虽然宝扇未曾生的娇媚艳丽,但也绝不是秦拂口中所说的「寡淡」二字可以形容的。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无外如是。

    至于性子懦弱,殊不知宝扇这般柔软的性子,更能引起男子肆意揉捏的念头。

    陆闻鹤身份虽高,但毕竟是男子,定然会心神不稳。

    提及国公府中,推搡宝扇的女郎,秦拂语气发冷:“只打了她两掌,未免太过便宜她。父亲母亲,这人图谋不轨,险些污糟了府上的颜面。”

    秦父虽觉得秦拂太过冲动,当众惩戒未免失了体统,但秦拂所言,是有几分道理。

    那推搡宝扇的女郎,无论是出于各种目的,有意害人,或是一时冲动,都势必要为自己的行径付出代价,人前受辱,只是小惩而已。

    秦父朗声道:“此事你不必理会,为父自有决断。”

    浴桶中注满了热水,蒸腾的水雾在向四周飘散,很快便将屋内变得白茫茫一片。

    宝扇解开衣襟,打湿的衣裙垂落在她的双腿旁。修长挺拔的双腿,挂着晶莹的水珠。水珠顺着宝扇小腿隆起的幅度,慢慢地落下。

    两条白皙的腿,轻轻扬起,又缓缓垂落。

    宝扇周身都已经浸泡在暖融的水中,只露出圆润皎白的肩膀。

    乌黑的发丝,如瀑般垂落,在狭小的浴桶中散开。

    热气将宝扇的脸颊熏染的红润,一双眼眸,也闪烁着粼粼水波,分外撩人。

    清水哗啦啦地作响,宝扇转过身,将手臂放在浴桶的边缘,她将下颌垫在绵软的手臂上,闭上眼睑,沉沉睡去。

    暖融的水,流淌至宝扇的腰窝,轻柔绵软,又带着丝丝挑动。

    宝扇唇瓣轻启,唤出了陆闻鹤的名字:“……是你的了。”

    宝扇不知道此话是何等意思,是陆闻鹤一时兴起,故意挑弄于她,抑或是真心实意。

    宝扇轻笑一声,心中相信前者更多。毕竟陆闻鹤若是当真有那份旖旎的心思,今日在大庭广众之下,便会许下承诺,而不是翩然离去。

    但宝扇也并非将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陆闻鹤身上,而是仍旧与谢观有所牵扯。

    谢观待宝扇有几分情意,她心中是清楚的,对待自己这份算计,也并无甚愧疚的感觉。

    谢观能有意纳她为妾,她为何不能将谢观当作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水雾朦胧,逐渐遮掩了宝扇瓷白如玉的面颊。

    又等候了几日,秦府没有等到国公府来人,好似那日陆闻鹤只是一时兴起,生出了动容之心。却不肯更进一步,将失了清白的弱女子,就此纳进房中。

    宝扇心绪平稳,面上却做出一副神色惨淡,郁郁寡欢的模样。

    在秦府中,宝扇虽不受宠,但因为她时常讨好秦拂,众丫鬟小厮并不敢怠慢。

    即使是说些小话,也不会当着宝扇的面,而是躲在角落处窃窃私语。

    秦拂的身影一出现,众奴婢齐齐噤声,生怕自己刚才说的小话,叫秦拂听了去,惹了她生气。

    但秦拂脚步匆匆,连半分眼神都未分给他们。

    众奴婢暗暗舒气,府中的老嬷嬷却走到他们面前,面皮紧绷地将刚才妄议主子的奴婢们发卖出去。

    众奴婢来不及求饶告罪,便被拉了出去。

    老嬷嬷轻唾一声,口中骂道:“看不清情势,当真是不冤枉。”

    秦拂抬脚踏进屋内,被身旁的丫鬟提醒,宝扇这才柔柔起身,怯怯地唤了声:“长姐。”

    秦拂抬起宝扇的下颌,蔻甲带着凉意,滑过宝扇的面颊。

    屋内伺候的丫鬟,见状立即静悄悄地退出去,只留两人。

    见不得宝扇这副软弱无能的模样,秦拂嫌弃地松开宝扇,声音中满是风雨欲来。

    “你在难过什么,莫不是以为凭借你的蒲柳之姿,能令陆闻鹤神思不属。”

    宝扇脸色发白,轻轻摇首:“我不敢。”

    秦拂连眼眸都未抬起,似在警告宝扇:“不敢便好。你要谨记自己的身份,与陆闻鹤是云泥之别,生的又模样普通。

    即使是国公世子的妾室,也没你的位子。

    你这般的人,若是想要出嫁,只能待我出嫁时,作为侍妾一同被迎进府中。”

    秦拂对自己的打算丝毫不做掩饰,在她心中,男子三妻四妾是平常事。

    与其将身旁的丫鬟给了夫君,或者从外面寻找模样可人的女郎,不如直接将宝扇一同嫁过去。

    秦拂嘴上对宝扇百般贬低,心中却清楚:庶妹这般我见犹怜的模样,最得男子心疼。

    有宝扇替她笼络夫君,秦拂便不必再忧心自己的主母之位,事事都可随心为之。

    这番毫不留情的话语,已经将宝扇说的鼻尖微红,像是可怜巴巴的小兽,轻声抽泣。

    “长姐待我极好,我心中省得的……”

    空气中充斥着清香的甜气,这样清浅淡雅的气息,令秦拂烦躁的心绪,逐渐变得平稳,她拿出一个有宝石装饰的匣子,推至宝扇面前。

    匣子里面,除了她曾经许诺过的金镶玉宝石蝴蝶簪,还有其他几样首饰。

    宝扇绵软的两只手掌,几乎都要抱不稳手中的匣子。

    秦拂垂首看着宝扇空落落的鬓发,柳眉微拧:“以后多佩戴些首饰,莫要丢了秦府的脸面。”

    宝扇诺诺称是。

    陆闻鹤听闻,游春宴上的女郎,据说是推搡宝扇入水的那位,突然害了恶疾。

    为了身体康健,那女郎只能绞了头发,入庵堂祈福避难去了。

    陆闻鹤黑眸发沉,手中细细摩挲着闪烁着流光溢彩的宝石,语气悠悠:“何人的手笔?”

    不等暗卫答话,陆闻鹤便沉声道:“不像是她的。那般稍微用力,便被夺取性命的女子,没有这般狠辣的手段。”

    暗卫道:“是秦府所为,但秦大人只说要惩戒,背后有秦小姐的插手。”

    陆闻鹤眉峰微敛,似乎想不起哪位是秦小姐。

    “便是秦府嫡女,秦拂,是京城有名的端庄持重,颇得各位年长者的欢心。”

    只看秦拂在游春宴的表现,便知道为何年长者将秦拂定为最合适的主母人选。

    端庄而不失手段,行事稳妥且不缺少雷厉风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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