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我去寻主人,将本形莲花要回来。”霄寒殿。
容昭太子伸出手指,拨弄着柔弱的小莲花,花瓣蜷缩在一起。
这等羞怯的模样,让容昭太子眼眸发沉,想起了另外一株、同样纤细柔弱的莲花。
赤色莲花,绵软至极,令人爱不释手。
“主人。”
容昭太子收回手指,神色如常,面容冷峻地看着宝扇。
“何事?”
宝扇白嫩小巧的耳垂泛红,羞怯的模样,和容昭太子刚才玩弄的小莲花一般无二。
容昭太子心中微动,似有所觉。
第128章
世界五(完)
容昭太子支起腿弯,注满清水的小莲花,便放在他的两腿之间。
两只手臂微微敞开,容昭太子朝着站在不远处的宝扇,声音冷冷道:“过来。”
宝扇神情懵懂,温顺地坐在那狭小的空隙之间。
她虽然生的身姿纤细,但容昭太子留出的空间过于狭窄,绵软的身子,不可避免地碰到坚实有力的胸膛。宝扇今日所穿,是容昭太子初次见她时,留下的那件玄色衣裙。她窝在容昭太子的怀中,身上的颜色,与容昭太子的极其相近。两人彼此依偎着,玄黑色的衣衫,好似要融为一体。
容昭太子自然辨认出,宝扇身上所穿,是他曾经的外袍,冷凝的眉峰逐渐有所松动。
容昭太子长指伸出,挑起宝扇的一缕青丝,目光沉沉。
宝扇将自己的本形莲花,捧在掌心。澄净的眼眸中闪动着粼粼水波,声音刻意放软了些,柔声唤道:“主人。”
容昭太子手指微僵,沉声应着:“何事。”
宝扇思绪转动,想起在凡间时,自己只要软声撒娇。无论什么要求,容昭太子都会满足她。于是,宝扇便有样学样,将脑袋靠在容昭太子的胸膛,声音绵软甜腻:“主人,将这株本形莲花,给了真语仙君可好。”
容昭太子周身的温度,顿时冰冷了几分,他一双黑黢黢的眼眸,叫人看了便生出畏惧来。宝扇见状,身子微微瑟缩。容昭太子松开抚摸她青丝的手指,掌心向下移去,将那杨柳细腰握在手中,微微用力。
一张带着清灵香气的芙蓉面,便与容昭太子鼻尖相对。
容昭太子心中怒火萦绕,面容却无丝毫变化,唯有浓眉微微拢起。
因为宝扇的亲近示好,容昭太子原本心情大好,不曾想这番美人娇嗔的景象,却不是为了他,而是真语仙喜欢真语?”
宝扇轻轻颔首。
真语仙君为人和善,态度温和,她自然喜欢。
容昭太子眉峰紧蹙。
宝扇水眸轻颤,轻声补充道:“喜欢真语仙君,也喜欢主人。”
容昭太子并不满意,他想要将自己的情绪,尽数传递给宝扇。
带着凉意的唇,印在瓷白的面颊上。宝扇的肌肤细嫩,稍微用力便能留下红痕。
容昭太子流连于眼睑下的那寸肌肤,他轻轻舔舐,用牙齿轻咬着那块软肉。
霜雪似的肌肤,顿时泛起薄粉色,不知道是因为羞怯,还是容昭太子太过用力。
容昭太子将宝扇脸颊上的肌肤,仔细研磨品尝,他能清晰地感受到,细小的绒毛,在他脸上轻轻蹭动,引起阵阵痒意。
宝扇轻呼出声:“好痛,主人,不要咬……”
容昭太子堪堪停下,他轻啄着宝扇细腻的脸颊,似在诱哄:“那咬哪里?”
总要选一个的。
宝扇清眸微黯,思量片刻,才满脸羞怯,声音细弱地做出了抉择:“唇齿……”
容昭太子声音中带着忍耐的沙哑:“如你所愿。”
明明是他想要唇齿相依,却偏偏不肯主动开口,反而诱哄着宝扇求他。
绵软的唇瓣相碰,容昭太子身子微僵,停顿了片刻。宝扇启唇,声音中满是疑惑:“主人?”
下一瞬,狂风骤雨,细雨绵绵不绝。
宝扇是风雨中颠簸起伏的一叶扁舟,她试图向容昭太子求救。却全然不知,容昭太子才是这场风雨的罪魁祸首。
纤细的藕白玉臂,缠绕在容昭太子的脖颈,他主动俯身,让宝扇揽的更舒服些。
日思夜想的圆月,明晃晃地显露在容昭太子面前,他不作犹豫,像山野中的野狼,于凛冽清泉处,叼起那闪烁着柔和银色光辉的圆月。
被丢在地面的玄黑衣裳融为一体,彼此之间,分不清哪个是女子衣裙,哪个是男子外袍。
正如同他们的主人般,亲昵相近,不分你我。
容昭太子吻着宝扇的眼眸,看着那澄净的水眸中,布满自己的身影,心中的郁气稍稍驱散了些。
返回九重天后,容昭太子去月愿仙君那里,重新测了情丝。
容昭太子将自己宽大的手掌,放在那枚白玉圆石上,原本淡红色的情丝,丝毫没有褪色的痕迹,如今反而越发殷红如血。
月愿仙君双眸圆睁,口中念念有词:“如此看来,殿下历劫之事,徒劳无功。”
怎么会徒劳无功。
听着月愿仙君献出许多良策,试图帮助容昭太子泯灭情丝。
容昭太子冷声拒绝了,他已经接受了情丝的存在。
这并不意味着他心甘情愿地受到天道束缚,碧落黄泉。若当真有人能束缚他,也不是所谓的天道与情丝,而是……
白嫩的肌肤上,留下容昭太子的痕迹,一些深深浅浅的牙痕,让宝扇轻呼出声。
容昭太子以轻吻相宽慰,总算哄得宝扇不再泪水涟涟。
容昭太子停下动作,出声询问宝扇:“你我如此这般,可觉得快意。”
回答他的,是宝扇羞红的脸颊,与细如蚊哼的轻声应和。
容昭太子却并不觉得心中松快,他目光幽深,神态认真:“为何快意。”
宝扇模样懵懂,神色单纯:“因为是主人。同主人做什么事,都是快意的。而且,在凡间也是这般……”
容昭太子黝黑的眼眸,闪过黯淡,他想要的不是这个答案。
容昭太子侧身,看向被扔到地面上的衣袍,那里面放着月愿仙君的白玉圆石。
只需要将白玉圆石取出来,让宝扇一测,便知道凡间的生生世世后,宝扇是否因为他生出了情丝。
只是,原本行事干脆,不受情绪支配的容昭太子,却突然变得犹豫。
若是用了白玉圆石后,宝扇绵软的柔荑上,仍旧是一片光滑,那该如何。
看到容昭太子神色冷淡,被他抱在怀中的宝扇。突然踮起身子,朝着容昭太子的下颌,轻轻印下绵软的吻。
宝扇黛眉微蹙,神情脆弱:“主人不快意吗?”
与她一处,容昭太子难道不欢喜。
容昭太子目光沉沉,俯身而下,嘴中变得含糊不清。
“如何不快意。”
容昭太子放弃了让宝扇测情丝的念头,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三界之中,宝扇只能是他容昭的,再无旁人可得。
两人胡闹了许久,容昭太子突然变得眉眼冷淡,沉声道:“我虽然与你做了这些亲近事,但并非心悦于你。”
宝扇眉眼弯弯,丝毫没有因为容昭太子的冷漠,而心中痛楚,她语气轻柔:“我对主人,却是欢喜。”
却也只是欢喜,并无半分心悦。
容昭太子冷凝的神情,微微松动,他将宝扇的本形莲花拿在手心,肆意揉捏。
容昭太子似乎是知道莲花花瓣的柔软之处,手指不轻不重地按着那里。
宝扇面颊绯红,强行忍耐,才能不让羞人的话语,从唇齿中泄露。
“主人,小莲花……”
容昭太子目光带着警告:“赠本形莲花之事,莫要再提。”
宝扇脸色涨红地应了。
与宝扇通感的小莲花,怎么能送给真语仙下凡历练之事,虽然未能令容昭太子磨灭情丝,却让他惦念起了平复三界的念头。
只不过,若是依照过去的容昭太子,定然用铁血手段,付出百般代价,也要将三界收复。
但若是三界交战,依照地势而言,柳盛荷艳便难以避免地要变为荒芜之地。
容昭太子终究是做出了抉择,采纳了另外一种平缓的手段。
妖界。
小妖们纷纷丢兵弃甲,四处逃窜。暗河传来声声呜咽,似是千百种哭泣声交织在一起,令人心中恐惧。
但容昭太子面色如常,他神情冷峻,脚步平稳地走过暗河。
容昭太子的束发松散,眉峰处有一道细长的血痕,红与黑交错,令妖界众人越发惶恐,不敢抬头细看。
月愿仙君领命去盘察妖界众人,回来时面容上浮现出纠结的神色。
瞧着容昭太子眉眼疲惫,月愿仙君稍作犹豫,仍旧走上前去,将刚才所见的为难事,一一告知于容昭太子。
“妖王姬妾众多,膝下的儿女也不在少数。我方才仔细盘点后,发现少了一人。”
月愿仙君语气停顿,见容昭太子并不好奇,便接着说道:“那人是妖王最宠爱的淳如公主。按照伺候淳如公主的小妖们所说,淳如公主身边的妖侍,提前得了消息,带着淳如公主去凡间避难去了。”
容昭太子敛眉,抬首看着月愿仙君:“如此小事,会令你为难。”
月愿仙君感觉到容昭太子身上的寒意,立即道:“不为难。”
待到容昭太子离开后,月愿仙君才呢喃出声:“果真铁石心肠,淳如公主好歹送过许多物件,虽然殿下一件没收……”
但这般对待陌路人的态度,足以可见,容昭太子对淳如公主,未曾有过半分动容。
月愿仙君当机立断,攻破妖界后,经他要求,容昭太子便将妖界的引魂蝶,尽数给了月愿仙月愿仙君并不准备费心将淳如公主和妖侍捉回。而是驱动引魂蝶,让它找到二人所在,吞噬掉一切修为。
如此,淳如公主与妖侍,便沦为了彻底的凡人。
而听妖界众人所说,妖侍曾经动用过密法,帮助淳如公主扰乱凡间因果。
如今天道反噬,两人在凡间的境遇可想而知。
九重天。
宝扇一袭天妃装扮,与茯苓比肩而立。
茯苓心中郁郁,出声埋怨道:“我若是多用些心思,便能发现容昭太子的狼子野心。
明明你我相依为命,容昭太子平白占了便宜,因得第一个见到你人形,便成了主人。
这主人当的久了,便想将称呼,转移到软榻上。”
容昭太子此番收复三界,可谓是所向披靡。
他虽然身为天界太子,也需要论功行赏。
容昭太子得知此事后,特意传回话来,其余赏赐皆是平平无奇。
唯有将宝扇,立为他的天妃一事,最为紧要。
容昭太子无欲无求,这是万万年间,从他口中吐露的唯一的要求,九重天众人皆很是上心。
宝扇便被众仙子仙君,好生打扮,宛如将她当作了容昭太子的赏赐,推在众人之前,好叫容昭太子回来时,第一眼便能瞧见宝扇。
宝扇轻轻扯着茯苓的衣袖,声音柔软:“主人不是狼。”
哪来的什么狼子野心。
茯苓瞧着宝扇这副无知懵懂的模样,心头越发痛了。
这是她精心养护的小莲花,却被容昭太子折断后,揣在怀里带走了。
看着宝扇这般维护容昭太子,茯苓越发不忿:“就是一只坏心眼的狼,要将你这只柔弱可怜的小莲花,扯掉花瓣,一口一口地吃掉。”
茯苓抬起手,想要如同往常般触碰宝扇的鼻尖。
容昭太子垂首,语气发沉,似有所指:“要做一株聪慧的小莲花,不要被流言蜚语所扰乱。”
宝扇不明所以,只诺诺地点头。
茯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容昭太子将宝扇打横抱起,跟在容昭太子身后的仙侍,扯着嗓子喊道:“美人配英雄,天妃配殿下,如意美满,美满如意!”
月愿仙君被诸多仙子仙君团团围住,向他讨要身上缠绕的五彩丝线。
真语仙君神色黯淡,呆立在原地,面容上闪过挣扎犹豫,终究是抬脚追了上去。
茫茫云海中,容昭太子因故离开,宝扇便要他将自己放下,与云团玩闹。
绵软的云团,拥挤着去抚摸宝扇的柔荑。
真语仙君眼眸漆黑:“宝扇。”
宝扇转过身,轻声道:“真语仙君可曾寻到了心仪的莲花。”
为了补偿真语仙君,容昭太子将柳盛荷艳的满池莲花,尽数移栽到真语仙君的殿内。
真语仙君神色微动,思绪片刻,终究是回道:“总能找到的。”
实则非也,他已经找到。只是这株莲花,从来都不曾属于他,凡间时便是他人的囊中物,到了九重天后,也是如此。
真语仙君还想再说些什么,容昭太子却突然出现,他走到宝扇身旁,姿态亲昵地捉住宝扇的手,熟稔的态度,仿佛这样的举动,已经做了千遍万遍。
真语仙君身子一僵,微微俯身,拱身行礼后,翩然离开。
“不是有急事,怎么回来的这般匆忙?”
容昭太子面容冷峻,宽袖微扬,便在茫茫云海的四周设置下结界。
结界外的人,听不到,亦看不到结界中的景象。
容昭太子抬起宝扇的下颌,冷声问道:“匆忙,是扰乱了真语的好事吗。”
宝扇双眸清澈,不解地问道:“什么好事。”
明明自己心中酸涩不堪,可宝扇却无知无觉,容昭太子觉得,这当真不公平。
他拦腰抱起宝扇,两人没入茫茫云海中。
一时间,分不清白皙的云团,和光滑细腻的肌肤。
茫茫云海中的云团,虽然未曾开启灵智。但宝扇依偎在其中,仍旧觉得难为情。只是她性子柔软,此时身子也绵软无比,丁点抗拒也不能做出。
绵软的云团,触碰着宝扇的腿弯,足尖,极尽缠绵悱恻。
清浅的湿润,已经让宝扇分辨不清,那究竟是云团的触感,还是容昭太子的薄唇。
意识宛如与身子脱离,在这柔软的茫茫云海中,沉浮不定。
宝扇只能依靠着容昭太子,她将自己周身的力气,都放置在容昭太子身上。
肌肤的颜色堪比云团般白皙,透着薄粉色,惑人心神。
朦胧中,宝扇听到一声轻声叹息,似在妥协,却又夹杂着几分愤懑。
“我不……心悦你。”
“真语若是想要莲花,日后便将你我的儿女,本形莲花,送他一株。”
“唯有你的,是万万不行……”
第129章
世界六(一)
汹涌的火光,裹挟着蒸腾的热意扑面而来,赤色与蓝色交织的火苗,以极其肆意的气势,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坍塌的梁柱,被燃烧成焦黑色的木板,视线所及,都是令人心惊的赤红……
韩文歆想要从肆意弥漫的火势中逃离,但脚上叮当作响的锁链声,在提醒着她:她被禁锢在此地,是逃不掉的……
梦醒。
秋茗瞧着韩文歆额头上的汗珠,眉眼中尽是心疼,她伸出手,用软绵的帕子,拭去韩文歆鬓角的汗水,语气放轻:“姑娘又做噩梦了?”
韩文歆轻轻颔首,素来娇艳红润的脸蛋上,此时因为恐惧而变得雪白。
秋茗将泛着清香气息的茶水,递至韩文歆面前,纠结道:“这噩梦缠人的紧,恐怕是邪祟作乱。不如将此事告诉夫人,也好从府外请来得道之人,驱散这些污秽之物,也好让姑娘有个平静,能睡个安稳觉。”
看到秋茗脸上的担忧神色,韩文歆脸色微怔:这样鲜活的面容,不知道有多少年未曾见过。
韩文歆能从秋茗的话语中,感受到她的真切关心,紧皱的眉峰不禁舒展,态度也不像之前那般坚持,只道:“让我再想想。”
韩文歆走在府中的长廊小径上,每每因为路上新开的夹竹桃,或者几只翩翩飞舞的蝴蝶,而停下脚步。
一柱香便能走完的道路,让韩文歆生生走了半个时辰。秋茗见她如此,不禁出声打趣道:“姑娘前几日才说,这院子里的景色老套至极,看都看厌了。
怎么今日又突然起了兴致,不嫌弃这些景致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这样的气息,是昔日里,她被困在高楼中,梦寐以求想要闻到的。
韩文歆随口搪塞着秋茗:“过去是我年少不知事。”
这话说的好生古怪。不过区区几日,韩文歆便从待字闺中的女郎,变得知晓世事了吗。
秋茗心中闪过疑惑,只道韩文歆从那日高烧退下后,便稳重了许多。
看着端坐高堂的韩父韩母,韩文歆顿时鼻子发酸,扑到了韩母的怀中。
韩母面容一怔,无奈地抚着韩文歆的后背,语气轻柔:“都多大的人了,还像你侄子侄女般,需要母亲关心。”
面前鲜活无比的人,让韩文歆自重生以来,一直悬着的心脏,此时才有了几分安稳。
她从韩夫人怀中抬起头时,眼圈已经微微发肿。
见到此等情状,韩夫人脸色严肃,声音中带着寒意:“秋茗,可是有人欺负了文歆?”
秋茗连忙跪下,连连否认道:“不曾。”
韩文歆是韩夫人的老来女,在府中备受宠爱疼惜。
又因为韩文歆生了一副娇艳如花的面容,出了府,也是被诸多郎君奉承追捧的人物。若是说,有谁能叫韩文歆受了委屈……秋茗心中微动,如实向韩夫人禀告道:“前些日子,姑娘与国公府的陆世子,闹了些不痛快。”
也是因为那陆闻鹤,韩文歆郁气萦绕于心头,这才发了热。
韩夫人紧绷的眉眼,闻言瞬间舒展开来,原来并非是受了欺辱,而是与小郎君闹了别扭。
但韩文歆终究是自己的女儿,是她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来的骨肉,韩夫人虽然觉得韩文歆气性大,但是也说不出重话来。韩夫人轻轻叹气,似在妥协:“三日后,国公府上举办游春宴,陆闻鹤自然会出现,你便带着请帖去罢。”
听到陆闻鹤的名字,韩文歆身子颤抖,手脚生出了凉意,她猛地摇头,连连拒绝道:“不,我不去游春宴,母亲,我不去。”
饶是韩夫人再好的脾性,也被韩文歆这来来回回变幻的古怪性子,点燃起几分火气。
不是她整日叫嚷着「天下男儿诸多,只愿嫁为陆家媳」,还视一般闺阁女子的规矩于无物,每次碰到了陆世子的身影,便要痴缠上去,怎么今日却突然改了性子。
韩夫人皱眉:“为何不愿?”
韩文歆嘴唇张合,不知道该怎么向韩夫人解释。
难道要明明白白地说出,自己是再生之人吗。
韩文歆嘴角扯出苦涩的笑容,她若是这般讲出。
即使是自己的母亲,也会以为她害了魔怔,要找僧道来驱妖罢。
韩文歆只好含糊道:“与陆世子……接触,恐怕于名声有碍。”
韩夫人欣慰韩文歆的懂事,轻声道:“此事无妨,游春宴上定然有许多与你年岁相当的女郎,你不与陆闻鹤往来,与其他女郎亲近也是好的。”
韩文歆自知无其他理由再拒绝,只好轻声应下了。
游春宴会这日。
秋茗欲为韩文歆梳时兴的发髻,被韩文歆拒绝了,她声音淡淡:“平常的便好。”
前世的她,只知道肆意张扬,在游春宴当天,她作华丽装扮,又配上娇媚的面容,一下马车,她便夺走了众人的目光。却不知道,喧宾夺主是为大忌。模样娇媚的她,惹来了明里暗里的许多妒忌。
而重来一世,她定然不会再重蹈覆辙,为了在游春宴会上大出风头,而四处树敌。
秋茗虽然不解,但还是依照韩文歆的吩咐做事。只是在挑选首饰时,秋茗犯了难。秋茗心想,依照韩文歆今日的穿着打扮,或许是想低调行事,不做浮华装饰。只是,这枚红玛瑙镶嵌的钗环……
秋茗将玛瑙钗环,递到韩文歆面前:“姑娘,这红玛瑙,是陆世子喜爱之物,这戴还是不戴?”
看到那红玛瑙钗环,韩文歆脸色煞白,她嘴唇紧抿,脑海中浮现出一张阴鸷的面容,宛如将她当作了提线木偶,用珍珠宝石装扮。
如此这般,陆闻鹤还不满意,非要将她禁锢于高楼之中,不许旁人接近。
那样的日子,虽然能看到从窗棂中倾泻出的阳光。但韩文歆却觉得,自己整日处于黑暗中。
没有人陪伴在她的身侧,周围都是冷冰冰的宝石,丁点活人的温度都没有。
而这一切,都是她曾经倾尽所有,费尽心机求来的。
韩文歆眼中闪烁着水光,将玛瑙钗环丢在地上。
“自然不戴。”
那样的日子,她不愿再重新度过一次。
秋茗身子一抖,待反应过来后,连忙将红玛瑙钗环握在手心,仔细翻看后,发现了一条细长的裂缝,顿时心疼的眉头发皱。
韩文歆瞧见了那条裂缝,心头闪过异样的情绪。
她应该叫秋茗,将红玛瑙钗环扔出去,但最终闭上了眼睑,未曾开口。
因为陆国公的权势地位蒸蒸日上,这场游春宴会,也被众多官员视为向陆国公示好的手段。
因此,国公府前,车水马龙,人群络绎不绝。
两辆马车同时横亘于国公府前,谁都不肯退让半步。
蟹壳青的帘子被轻轻掀起,丫鬟俯身听罢主子的吩咐,眉眼间越发肆意张扬。
丫鬟走到秋茗面前,语气中满是理所应当:“烦请后退半步。”
秋茗自然不肯,指着自家骏马的脑袋道:“我们府上的马车先到,若是退也合该你们退。”
丫鬟轻笑一声,扬了扬手中的帕子:“国公府前,可不论什么先来后到。”
韩家的马车先到半步又如何,便是百步,也该给她们让道。
秋茗气的脸颊涨红,还欲和面前仗势欺人的丫鬟分辩几句,韩文歆却突然唤她。
秋茗转身走到韩文歆面前,垂首细听。
重活一世,韩文歆已经不像过去那般争强好胜。
若是前世的她,定然会让秋茗守住马车,与对方僵持。
但如今,韩文歆只让秋茗去吩咐车夫,将马车后退半步。
闻言,秋茗眼睛睁得通圆,与丫鬟争执许久,秋茗不觉得委屈,只感受到怒气。
可韩文歆的主动退让,却让秋茗瞬间红了眼睛,唤道:“姑娘……”
表面上只是马车后退半步,但她们韩府若是当真退了,便会让人轻视怠慢。
但韩文歆眉眼疲惫,语气坚持:“让她们先行。”
秋茗只能去吩咐车夫,与秋茗争执的丫鬟,高昂着头,脸上是满满的自得。而秋茗则是低垂着脑袋,全然无来国公府前的期待雀跃。
蟹壳青的帘子,在经过韩文歆身侧时,被风扬起,露出两张美人脸蛋来。
一张端庄有礼,却隐隐带着傲慢,想必当时吩咐丫鬟,让秋茗后退半步的,便是此人。
另外一张,模样生的玉软花柔,翦水秋瞳中满是怯弱可怜。
她身子纤细,素雅衣裙,更衬得其楚楚动人,姿态柔弱。
韩文歆听到马车中唤道:“宝扇。”
那身姿弱弱的女子,便轻声应道:“长姐。”
国公府接过请帖,转身迎着两人:“秦府两位小姐,请随我来。”
府门前,再没有其他阻挡。秋茗掀开帘子,将韩文歆扶下马车。秋茗心中的郁气,仍旧未曾散去,小声嘟囔着。
“若是早知道是秦府的人,刚才便更不该相让。”
朝堂之上,并非一番和睦,有争端,也有派别。
韩父与秦大人,便是面和心不和的两人,在政事上虽然并非是争执的面红耳赤,也定要论个高低。
若是韩父知道了,自家女儿给秦家女让位置,不知道会如何反应。
韩文歆想起那抹柔弱身影,蹙起眉峰:“秦家不是只有一女。”
缘何两女相伴而行。
秋茗倒是知道一些内情,轻声向韩文歆解释着:“嫡女只有一位,另外的,是见不得人的庶女罢了。”
第130章
世界六(二)
时值春日好时节,满园尽是桃红柳绿,姹紫嫣红之色。各色的鲜花盛开的正茂,纤细的枝蔓上,细长的柔韧枝条上,缀满了似锦繁花。
这等景象却抵不过园中的美人如云,华丽衣衫沾染着阵阵香风,轻轻地掠过几乎被花瓣压弯的枝头。脂粉气息与花香掺杂在一起,一时间叫人分辨不清。哪个是人身上的,哪个是花身上的。
韩文歆有意收敛锋芒,并不与其他女郎凑到一处。她轻轻转身,便瞧见水畔旁,面面相对的两人。其中的女子,穿着雅致,在这争奇斗艳的园子里,更显得其身姿清灵。
那女子面容上,未曾有涂抹脂粉的痕迹。但在日光的照耀下,越发显现出其脸颊莹润如玉。
韩文歆柳眉紧皱,辨认出了那女子的身份,便是秦家庶女,名唤宝扇。韩文歆心中浮现疑惑:秦家女受邀来游春宴,不与其他女郎交好。反而私自与外男会面,是因为何等缘故。
男子神色焦急,浓眉紧锁地诉说着自己的为难:“宝扇,是我负你在先。如今婚约已经定下,再毁掉约定是万万不能了。”
谢观抬起头,漆黑的眼眸中满是光亮,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好法子,连语气中都带着急切:“若是你情愿……”
谢观心中所想,宝扇看的分明。
她身为秦家庶女,在府中艰难度日。唯有靠着讨好嫡姐,才能有几分安稳日子。
只是她已经到了成亲的年岁,秦府不会为她筹谋,嫡姐自然也不会惦念这些小事。
宝扇虽生的一副软弱可欺,纯粹高洁的模样,但极其贪恋荣华富贵。
只是,若是将婚事上的指望,全然寄托在秦家人身上,宝扇所有的希望,都会泯灭为泡影。
宝扇只能为自己打算,每次陪伴嫡姐赴宴,她总会垂着眸子,作温顺模样。
但一双水眸,总是在悄悄打量着宴会上的郎谢观便是宝扇再三斟酌后,选中的如意郎在众多郎君中,谢观模样俊朗,家境殷实,尚未娶妻。
谢观并不是所有郎君中,最富贵的那个,也不是最会讨人欢心的那个。
宝扇挑中他,是因为谢观心思浅,而且容易被人掌控情绪。
谢观对宝扇,可谓是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谢观犹记得,初次见到宝扇时。宝扇丢了绣鞋,瓷白小巧的脸蛋上,尽是慌张失措。曳地长裙,将那双足尽数遮掩。她面颊泛着羞怯,声音绵软地向谢观求助。
一时间,谢观胸中涌现出万丈豪情,俯身向四处寻找着弄丢的绣鞋。
在矮树丛中,谢观寻到了那只绣鞋,他将软布缝制的绣鞋握在手心,拿到宝扇面前。
谢观本想将绣鞋丢下,让宝扇自己穿上。
可被那雾水朦胧的眼眸一瞧,谢观心头发热,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将那绵软的足,放进绣鞋中。
绣鞋的尺寸有些大,布帛因为褪色而显得颜色黯淡。这般不合贴的鞋子让谢观面露不解。宝扇怯怯地收回脚,脸上满是令人心疼的为难。
宝扇轻声道谢,而后连名讳都未曾留下,便匆匆的离开。
可若是想要得知女子的名讳,即使困难重重,也总能知道的。
得知宝扇是秦府庶女时,谢观顿时明白了那时宝扇脸上的神情,是为窘迫。
他暗暗猜想,宝扇在秦府的日子,过的定然不好,不然也不会连绣鞋都是不合脚的。对女子的情意,往往起于怜惜。在此以后,每每在宴会上,谢观都是心不在焉,眼眸向四处逡巡着宝扇的身影。
直到寻到那一抹柔弱的身影,谢观才稍稍安心。女郎和郎君们的席位,相隔的甚远。但宝扇轻抬起头,露出轻柔的笑意,谢观便知,那是对着自己的。
隐秘的情意,宛如一颗稚嫩的种子,被埋入泥土中,逐渐生根发芽。
待其长成时,才发觉情意绵绵不绝,已经成为不可阻挡之势。
谢观并不是个懂得克制守礼的人,但宝扇是。
因此谢观只能与宝扇相敬如宾,但他的心中越发炙热,暗暗思量着该如何将宝扇娶进家门。
看着面前俊朗的少年,听着他急切的话语,宝扇心中暗想:她当初只道谢观是个耙耳朵,却没曾想到,这软耳朵不仅是对着她的,对谢家人也是一般。
今日,谢观便因为家中逼迫,被定了婚约,而今又来她面前。
虽然言语含糊,但其心思可见一斑,无非是想鱼与熊掌兼得,既不想毁掉婚约,又想纳她为妾。
宝扇浓密纤细的眼睫,轻轻垂下,心中暗道:世间男子都是这般贪心吗。
谢观脸色涨红:“做我的……”
她若是同意,谢观便会用一顶粉红小轿,将她带入谢府。
那之后,她便要继续过着仰人鼻息的生活。
只不过,之前讨好的是嫡姐,日后讨好的是谢观与谢夫人。那她何必费劲心机,引诱谢观入局。她若是拒绝,谢观定然会失落。无论多情根深种,善解人意的男子。一旦被女子拒绝,男子不会思索是否自己的请求过于为难,只会觉得失了颜面,甚至会生了怨气。
于是,宝扇眼睫轻颤,晶莹的泪珠便悬在她纤细的睫毛上,好似凌晨草木上的露珠。
谢观顿时变得慌乱,在他眼中,宝扇虽然身姿柔弱,但很少流泪。她曾经向谢观说过:“姨娘讲过,眼泪有尽数,要为心爱的男子而留。”
情意正浓的谢观,哪里舍得让宝扇流泪。
而此时,却因为他的毁约,让宝扇眼圈发红,谢观心中不禁责怪起自己,当初为何不强硬一些。
宝扇声音弱弱:“若是能与你在一处,即使日子过得差些,也是无妨。
只是旁人都说,为人妾室,便比奴隶更卑贱,会被主母随意发卖出去。若是心狠些的,便会卖去那些勾栏……”
宝扇脸色发白,神情上满是惧怕,好似怕沦落为妾室,便要变为旁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谢观的脸色同样灰白一片,心中满是后怕,他确实有想将宝扇纳为妾室的念头,却未曾想过其后果。
宝扇这般绵软的性子,留在后宅中,定然会被主母欺负。
谢观见识过谢家主母、姨娘争风吃醋的景象,自然清楚,主母对于得宠爱疼惜的姨娘,心中恨不得将其发卖出去,他不愿意宝扇受那样的苦楚。
瞧着面前美人垂泪的景色,谢观心中越发愧疚,他险些因为一己之私,让宝扇受了天大的委屈。
谢观模样颓丧地道歉,宝扇水眸轻颤,语气轻柔:“我明白你的心思,只怪……”
能怪谁呢,宝扇欲言又止。
谢观却眼神飘忽,开始埋怨起自己无能,长辈逼迫,以及那未曾见过面的妻子。
直到宝扇与谢观离开,韩文歆才从掩映的树丛中钻出,心中满是震惊之色。
她恍惚记忆起,前世也听闻过宝扇的名字,宝扇竟与她也有所牵连。
前世,韩文歆打扮的娇媚艳丽,惹来旁人嫉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