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宝扇面容惨白,血色尽失,她本就是养护在家中的闺阁女子。突然间遇到这样的事情,心绪慌乱不知该如何是好。宝扇拉拢锦被,遮住自己的面容,只露出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她合拢眼睑,试图逃避这一切。但纤细腰肢上传来的痛楚,以及身子上那股明显不属于自己的温度,让宝扇的脑海里,不断浮现出亲近的画面。隔着朱红高墙,六皇子再一次将搜集到的新鲜玩意儿抛到宝扇的院子里,这是他在京城的摊贩上,与捏泥人的师傅学来的手艺,他亲手捏成了两只泥偶。
这对泥偶模样肖像宝扇和六皇子,是用同一块泥土捏成的,并且由六皇子亲手上色。
六皇子想起了捏泥人师傅的打趣,心中甜蜜异常:同一块泥土捏成的,便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六皇子急切地想将这份雀跃,与高墙之后的宝扇分享。
宝扇很久没有给自己回信,送到朱墙后的物件,也仿佛是落入深海,了无声息,思虑至此,六皇子面容上难掩落寞。
只是很快,六皇子便自行寻出了理由:宝扇性子柔软,连自己与她亲近,都是羞怯至极,怕是觉得他抛物之事,太过大胆,才不敢回信。
宫女将两只泥偶,呈到宝扇面前。宝扇接过泥偶,仔细摩挲着。瞧着模样姿态,泥偶是效仿谁捏成的,一看便知。
与姿态粗糙随意的男子泥偶相比,女子泥偶则是更为精细,衣裙上的繁复颜色,都是细致涂抹,没有丁点划痕。
这于耐心极差的六皇子而言,实属难得,也足以可见他的上心。
自从那日离开后,容昭太子便将殿中的宫女太监尽数换掉,全都成了容昭太子的人。
眼看着宫女便要将泥偶收走,宝扇伸手阻拦,声音柔软不堪,带着几分恳求:“我想见六皇子一面。”
宫女垂首:“这不合规矩。”
宝扇并不为难她,知道这是容昭太子吩咐过的,一个小宫女又怎么能违背。
宝扇看着那两只相互依偎的泥偶,水眸轻颤,声音轻柔:“我不去见六皇子,将这泥偶留下,好不好?”
她声音原本就绵软轻柔,此时又刻意放轻了,任凭谁听了也会有所动容,宫女手心一颤,眼底闪过犹豫。
但很快宫女便恢复了平静的神态,语气平缓:“外男之物,姑娘还是不要留为好。”
宝扇只得松开了手。
六皇子在朱墙后等待着,不肯离去,他心中满是期待,宝扇看到了这一对泥偶时,面上会是什么情态,定然会羞红着脸颊,轻声念着他的名字,而后将泥偶小心地收起来。
院门打开,六皇子立即站直了身子,可令他失望的是,走出来的不是他日思夜想的柔弱身影,而是一身宫装的宫女。
宫女走到六皇子面前,将泥偶完璧归赵。
“宫规森严,殿下莫要叫姑娘为难。”
六皇子握紧手中的泥偶,他思念已久的美人,便在那高墙之后。
六皇子很想依照自己肆意妄为的脾性,闯进院子中,将宝扇揽进怀中,感受着那绵软的身子,垂首在宝扇耳旁低声询问「这些日子,可曾思念过我」。只是宫女平稳的声音响在耳旁,六皇子终究是没踏进那处院子。他心中想着:宝扇是他的正妃,待成亲以后,日日夜夜都能相伴左右。
如今贸然闯进去,只会令宝扇被旁人议论,丢了颜面。
六皇子神色恹恹地离开了,行之半路,遇到了容昭太子。
六皇子心中满腹委屈,此时也顾不得面前之人,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便将心中的郁闷尽数吐露。
“殿下是又去见了姚姑娘?”
容昭太子沉声应了。
六皇子脸上流露出羡慕的神色,他事事与容昭太子相争,没有一次胜过,也不曾流露过这般的神色。此时却因为容昭太子能时时见到未来太子妃,而无比艳羡:“若能早日成婚,便好了。”
到时,他想见自己的正妃,便是理所应当之事,又有何人能阻拦。
容昭太子未发一语,只垂首瞧着六皇子手中的女子泥偶,面容越发冷淡,他语气微凉。
“总能如愿的。”
六皇子以为容昭太子是在说自己,也轻轻颔首。
行至杨柳河畔处,六皇子已经重新振作起来,连手指都充满了爱怜,仔细描摹着女子泥偶的面容。
拐角处,突然出现的人影,将六皇子手中握着的两只泥偶撞倒在地。
六皇子慌乱地去捡起女子泥偶,发现泥偶身上有细小的缝隙,他眉毛紧锁,声音发冷:“是哪个不长眼的?”
姚淳如神色郁郁地出声:“六皇子。”
见到是未来的太子妃,六皇子紧皱的眉峰,也没有半点舒展,他淡淡道:“姚姑娘。”
他自然不能怪罪姚淳如,便只能去找工匠修补泥偶。
但姚淳如却出声拦下了六皇子,她像是未看到六皇子脸上不耐的神色,语气急切:“六皇子可曾见过,太子殿下与宫中哪个女子有所亲近?”
六皇子吹着泥偶上的灰尘,闻言摇首道:“不曾。”
说罢,不等姚淳如继续追问,六皇子便抬脚离开,脚步急切。
而姚淳如愣愣地站在原地,神色纠结,她满是不解:明明是板上钉钉的事,容昭太子对她也很是满意,为何突然要解除婚约。
初听到这话时,姚淳如险些维持不住端庄的面容,她掐紧手心,勉强露出笑意,轻声询问可是容昭太子看中了哪个女子,她并不擅妒,将那女子迎进府中便是。
只是容昭太子神情冷淡,语气微凉:“你是合适的太子妃,只是孤不想要合适。”
姚淳如不懂其中的意思,但她绝对不会放弃太子妃的位置。
仿佛冥冥之中,有一种声音在告诉姚淳如:容昭太子是她的,太子妃也是她的,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不可逆转的。
容昭太子走进内殿时,宝扇正坐在圆凳上,目光茫然。
比起那日,她似乎消瘦了许多,本就不盈一握的腰肢,越发纤细脆弱了。
宝扇的身旁围绕着几个宫女,她们讲着一些宫中趣事,试图想让美人展露笑颜。
宝扇心肠软,知道这些宫女是奉命讨她欢心的,她看不得宫女们卖力讨好的模样,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只是那笑容中悲伤更重。
“太子殿下。”
宫女们发现了容昭太子,齐齐行礼问好,宝扇也要行礼,身子还没弯下去,便被容昭太子抚住了腰肢。
那炙热的触感,令宝扇想起了不好的回忆,她身子发颤。却被容昭太子长臂一伸,抱在怀中,无法挣脱。
众宫女见状,连忙静悄悄地退出了内殿。
容昭太子以为,有些日思夜想的物件,得到了之后便会弃之如敝履。
为了自己的妄念,他丝毫没有顾忌后果,强行将宝扇变成了自己的人。
这样的身子,他得到后便会觉得乏味。
只是,那绵软缠绵的滋味,仿佛与他的血肉相连,再也分散不开。他不会浅尝辄止,只会越陷越深。容昭太子分不清,他对于眼前人的留恋,到底是因为情意,还是一时生出的执念。
不论是哪一种,容昭太子都不会放宝扇离开。
他选姚淳如为太子妃,是因为姚淳如事事都好,可堪为太子妃的重任。
如今,他想要宝扇,而宝扇又是一副软绵绵的性子。
无论是谁当太子妃,她都会受到磋磨。
既然如此,不如便由宝扇做他的太子妃。
容昭太子将宝扇抱在腿上,张开唇瓣,含着宝扇白嫩柔滑的耳垂,声音有几分含糊不清。
“孤今日便请旨,立你为太子妃。成亲之事,也要尽早完成。毕竟那时,孤要了你许久,你腹中怕是已经有了孤的骨肉。”
容昭太子心想,宝扇应当是欢喜的。毕竟做一个不受宠的六皇子的正妃,与权势在握的太子妃相比,孰轻孰重,一看便知。
但宝扇身子轻颤,柔荑轻轻推搡着容昭太子的胸膛。
她气息不稳,但声音中能清楚地听到其抗拒:“不,不要……做太子妃……”
宝扇不愿意做太子妃。
容昭太子目光凛冽,薄唇紧抿:“不愿?”
他声音仿佛淬了数九寒冰,极其冷硬:“你难道还想做六皇子妃。”
宝扇羽睫轻颤,眼眸中满是潋滟水光。
成了他的人,还意图做容真语的正妃,当真是极好!
院中的一举一动,容昭太子全都了然于心。
对于六皇子送泥偶之事,容昭太子也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
宝扇身子一颤,抬眸看向容昭太子,那灼灼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脸颊上。宝扇声音弱弱:“没有。”
容昭太子怎么会信。
往事的一幕幕,顿时浮现在他的脑海。
容真语与宝扇耳鬓厮磨,两人交谈甚欢。
容真语与宝扇相伴而行,宛如成婚夫妻般向他问好……
喉咙涌现出一股腥甜,容昭太子强行忍耐着心中的刺痛。
宝扇未曾察觉,她不敢妄想太子妃的位置,她是六皇子妃,陡然间变成太子妃,定然会惹来争议。
而更为紧要的是,她不想嫁给容昭太子。至于容真语……宝扇目光黯淡,她身子给了容昭太子,又怎么能再嫁给容真语。
宝扇细声解释着:“太子殿下天人之姿,我身份卑微,难以……
而且,姚姑娘品貌俱佳,与太子殿下男才女貌,实乃……”
“住口!”
宝扇不敢再说。
容昭太子神色越发冷淡,心中百转千回:宝扇与他不相配,难道与容真语相配吗。
他抬起宝扇的下颌,重重地吻了下去。
他要宝扇知道,除了自己身边,宝扇再无其他去处,包括容真语。
第126章
世界五(二十八)
姚淳如心中惴惴不安,呆坐在家中许久,也没等到宫中传来,改立太子妃的消息。姚淳如轻舒一口气,暗道:或许是容昭太子意识到那狐媚子,终究难担当太子妃的重任,这才改变了心意。
只是姚淳如心绪稍缓,姚家众人却觉摸出几分不对劲来。姚母将门扉合拢,轻声询问姚淳如,可曾是与容昭太子闹了别扭。
姚淳如面皮微僵,嘴角扯出笑意:“太子殿下端庄有礼,女儿又哪里会和他生出嫌隙。”
姚母眼神微闪,拉着姚淳如的手,语气沉重道:“你莫要骗我。自从你被定下成为太子妃后,宫中每隔两三日,总要唤你。可这都几日了,皇后娘娘连杯茶水,都没邀你进宫品过。”
姚淳如这才陡然回过神来,她不再隐瞒,将容昭太子要退亲之事,如实告诉了姚母。
“定然是哪个心机深的,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将太子殿下的心肠都勾住了,甚至愿意为她改立太子妃,母亲,我不甘心啊……”
姚淳如对于容昭太子,是爱恨交加,既埋怨容昭太子让她失去了体面,又不忍心怪罪他,只能将全部的罪过,都推到那未知名讳的女子身上。
闻言,姚母神色肃然,暗暗责怪姚淳如为何不早将此事告知家中,他们也好及时做筹谋。
姚母轻拍着姚淳如的手掌,以作安抚:“不必忧心,容昭太子身旁的位子,只能是你的,旁的女子抢也抢不去。”
姚淳如这才稍稍宽心。
动用了姚家的权势地位,虽然没有找到令容昭太子变心的那位女子。
但查探之人发现,容昭太子近日,总会流连于一处庭院,往往是日暮便至,晨曦便离。
姚母暗道,这庭院之中,大概便是那女子的所在,她身为世家主母,不便进宫,便将此事交给了姚淳如处置。
姚母眼底锋芒毕露:“找到那女子,悄悄处置了便是。太子殿下不过是贪恋美色,待美人香消玉殒,他总不会因为一个死人,而迁怒于与他执手并肩的太子妃罢。”
姚淳如轻轻颔首,心中对那女子的恨意更甚。
若不是因为她,容昭太子怎么会变心。
姚淳如以献宝为名,向皇宫中递了帖子。
皇后娘娘看了帖子,手指轻点,最终还是允诺了姚淳如进宫。
皇后眉眼收拢,若是依照她的心思,姚淳如是当之无愧的太子妃,至于那庭院之中的女子……
皇后眉心跳动,想起宝扇柔弱的身姿,她心中百感交集:瞧着娇弱可怜的女子,竟然能令她冷心冷情的儿子,改变心思,当真是不容小觑。
只是这兄弟争妻之事,传出去不算好听,恐怕会污了容昭太子的名声。
但皇后虽然有心,却是无力,她虽为容昭太子的生身母亲,又是一国之母。
但容昭太子心中有裁决,她素来是做不了容昭太子的主的。
姚淳如进献了珍宝,与皇后交谈许久,并未立即离宫。
她在一个小太监的引路下,来到了一处庭院。
姚家费了大力气,因此姚淳如进入庭院时,无人阻拦,她脚步迈进内殿,看着一纤细脆弱的身影,正依偎在窗边,望着庭院中的粼粼水波。
姚淳如身形微抖,看着那纤细的身影,声音发冷:“宝扇。”
今日宫女们不曾围绕在身旁,宝扇倒过得清净。忽然听到有人唤她的名字,声音中夹杂着愤怒,宝扇心中不解,轻轻地转过身来。
看到那张瓷白的脸颊,与自己脑海中浮现的一般无二。
即使姚淳如心中早已经有所预料,此时还是难掩愤怒。
她胸腔中轰隆作响,快步走到宝扇面前,捉住宝扇的手腕,厉声质问道:“安分地做你的六皇子妃,为何要引诱太子殿下,勾的太子殿下为你改立太子妃,你是不是很得意?”
宝扇水眸轻颤,弱弱地解释着:“我不曾引诱太子殿下……”
姚淳如不肯相信她的话,若是宝扇不曾引诱。
难道是容昭太子泥足深陷,欲罢不能。
姚淳如不敢想,也不愿意想,她只想将罪过,推到宝扇的身上。
姚淳如手心微动,便将宝扇推到冰冷的地面上。
姚淳如想起了六皇子还满心期待着与宝扇的婚约,她听说为了一个女子泥偶,六皇子甚至找遍了京城所有的工匠,只为了修补那细长的缝隙。
看着身子轻颤的宝扇,姚淳如讽刺道:“容真语知道吗,他心心念念的正妃。在他思之若狂时,正承欢于他兄长身下。
呵,他怕是不知道的,不然定会闯进这处庭院,与你解除婚约。”
宝扇垂下眼眸,唇瓣张合,却半字都吐露不出。
宝扇这副柔弱可欺的模样,落到姚淳如眼中,越发令她怒火中烧,就是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才勾的容昭太子心思浮动,愿意为她丢弃规矩体统。
姚淳如弯下身,手掌钳制住宝扇的下颌,迫使宝扇扬面看她。
姚淳如语气阴冷:“我与容昭太子之间,你便是唯一的障碍,没了你,太子殿下便会回心转意,一切都会重回正轨。”
宝扇目光轻柔,唇瓣轻启,吐露出的却不是告饶之语:“你这般丑陋的面容,太子殿下怕是闭紧眼睛,也不会看中。”
这番绵软的声音,说出的却是刺人至极的话语。
连姚淳如都微微发怔,难以相信这等言辞,是柔弱可怜的宝扇讲出的。
宝扇依旧是那副楚楚可怜的姿态,只是她丝毫不回避地与姚淳如对视,澄澈的眼眸中,倒映着姚淳如震惊的神色。
宝扇早已经想的明白,她喜欢容真语。
但这份少女情思,并不足以让她以命相搏,违背容昭太子的命令。
既然掠夺之势不可阻挡,她这等弱女子,只能随波逐流,听之任之。
至于姚淳如,又怎么能苛责于她。从姚淳如的话语中,宝扇已经知晓,容昭太子已经将改立太子妃之事,告知了姚淳如。
姚淳如心中不甘愿,却不敢去找容昭太子讨要说法,只能将泼天怒火,转移到她小小女子身上。
宝扇目光轻移,似是无意地看向殿门。
姚淳如拿出从姚家带来的密药,只需将瓷瓶的药,灌进宝扇的口中,她便要七窍流血,面目不堪的丢了性命。
即使容昭太子对宝扇有些留念,看着这样丑陋的面容,也会丁点兴致都无。
瓷瓶被打开瓶塞,刺鼻的气味在空气中流动。
宝扇面色失去了血色,她声音发颤:“不,不要……”
姚淳如见宝扇这副模样,心中越发畅快,方才宝扇的反抗,让姚淳如心中郁郁,这会儿看到宝扇脆弱不堪的姿态,她才有几分满意。
瓷瓶口被递到了宝扇的唇边,姚淳如抬手,那黑褐色的药汁,顺着瓶口流下,宝扇惧怕地闭上眼睛。
姚淳如身上一重,转瞬间,人便被甩到别处,身上传来的疼痛,让姚淳如眉峰紧绷。
姚淳如下意识地寻找宝扇的身影,以确定宝扇是否饮下了那瓶密药,可她只能看到宽阔的肩背,将宝扇笼罩的严实。
“太子殿下……”
容昭太子用衣袖擦拭着宝扇唇边的黑褐色药汁,再三确认着宝扇是否吞下了密药。
宝扇窝在他怀中,瓷白的面容上是未曾散去的惧怕。
她轻轻摇首,姚淳如还未来得及灌药,容昭太子便赶过来了。
看着两人依偎的身影,光怪陆离的景象,尽数在姚淳如脑袋中浮现,她口中呢喃着:“我不是姚淳如……”
她趴在地面上,朝着容昭太子伸出手:“容昭太子……”
只是姚淳如来不及唤醒容昭太子,便被几个宫女侍卫,齐齐压至大牢。
此事姚家也脱不了干系,与皇宫勾连,并非小事。
今日可以窥探储君行踪,来日便是皇帝踪迹。
宝扇将容昭太子当作了救命稻草,劫后余生让她分外依赖容昭太子,这让容昭太子心中宽慰,搂着她的腰肢,也越发轻柔了些。
退出的太监宫女,已经将门扉合拢。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宝扇,宝扇!”
这声音分外熟悉,让宝扇身子僵硬,她试图从容昭太子的怀抱中抽身离开,可容昭太子怎么能允许。
刚站起来的身子,被容昭太子长臂一伸,又重新跌坐回去。
六皇子心急如焚,面容上满是焦急神色,他得知姚淳如不知道害了什么失心疯,竟然来此处毒害宝扇。
虽然侍卫们说,宝扇身体无恙,但六皇子不放心,也顾不得之前约定好的规矩,定然要见宝扇一面,才能觉得安稳。
“宝扇!”
听不到宝扇的声音,六皇子越发着急,他手掌抚上门扉,只需要轻轻一推,便能看到,他未来的正妃,与太子殿下姿态亲昵的依偎在一起的画面。
宝扇轻呼出声:“不要进来!”
六皇子正欲推门的手掌微微停顿,犹豫之下还是听了宝扇的话,没有推门而入,他站立在殿门外,隔着单薄的门扉,与宝扇交谈。
宝扇的心脏提的高高的,听到六皇子停下的脚步声,还没来得及平复心绪,便觉得身上一凉,她水眸轻颤,睁得圆圆的眼睛不安地看着容昭太子,满是不可置信。
容昭太子俯身,吻上了那未曾舒展花瓣的莲花胎记,莲花胎记上已经沾染了他的气息。可是容昭太子仍旧不满足,觉得这些不够,远远不够。
空荡的内殿里,轻吻发出的响声尤其清晰。
宝扇恍惚间觉得,容昭太子今日的亲吻,比之从前,似乎有意地加重了些。
六皇子拧眉,手指轻叩门扉,语气中带着疑惑:“殿内是什么声音?”
宝扇忙去推容昭太子的脑袋,容昭太子不再执着于莲花花瓣。而是有一下没一下,轻吻着宝扇小巧精致的耳尖。
宝扇慌乱的声音,在内殿中响起:“没,没声音。”
六皇子轻应一声,暗道难道是自己听错了。
容昭太子看着宝扇因为撒谎而绯红的耳尖,轻笑一声,温热的吐息令宝扇身子酥麻。容昭太子并不刻意压制声音:“莲花纯洁,你却身带赤红莲花,果真是惑人的性子。”
宝扇断断续续地应和着六皇子的话语,总算将六皇子哄走了。
容昭太子也不在克制自己,欲更近一步。
只是一贯性子软绵绵的宝扇,却不肯允他。
“我是真语的正妃,太子殿下这般,实属不该……”
容昭太子见她连六皇子都不再唤,而是直接称呼其名。但是叫自己时,仍旧是一口一个「太子殿下」,孰亲近孰疏远,可见一斑。
容昭太子猛地颠着宝扇的身子,令她与自己鼻尖相对。
容昭太子黑黝黝的目光中,仿佛只能容纳宝扇一人,也只有她一人。
宝扇的唇瓣紧绷,容昭太子却用视线描摹着她唇瓣的形状,灼热的视线,令人心中慌乱。
宝扇想要偏首躲开,容昭太子却不肯娇纵于她。
他伸出手掌,抚着宝扇的面颊,让她只能看着自己。
“时至今日,你难道还想嫁给真语?”
宝扇轻声道:“我本就是真语的正妃。”
她并不直接回答容昭太子的话,只道出一个事实,进退皆可。
容昭太子冷声道:“可你周身上下,每一寸肌肤,连身上的赤莲胎记,都只记得孤。”
容昭太子偏首,看着赤红莲花胎记,视线陡然变得迷离,无数重叠的身影,不断地在他眼前浮现。
肆意风流的世家子弟,因为行事唐突,迎娶了懵懂无知的林家女……
以一身蛮横力气讨生计的粗鲁屠夫,本应该受到的赏赐,从金银变成了美人,他将身娇体弱的侍女带回家中,好生疼爱……
往世种种,看似是过眼云烟,但却流水有痕。
容昭太子抬眸,眼神中不再是肆意的掠夺。而是恢复了在九重天时的冷淡漠然,他怀中抱着柔躯,却丝毫不顾及身上的异样。带着凉意的声音响起:“哦,竟是如此。”
“主人比不过真语,是吗。”
宽袖翻飞,五彩丝线带着通体黑色的引魂蝶,从宝扇身上飞舞而出。
宝扇双眸轻颤,下一瞬,眼神恢复清明,澄净带着眷恋的眼神,看着容昭太子。
宝扇扯着容昭太子的衣袖,声音柔柔:“主人,好生思念你。”
第127章
世界五(二十九)
本魂归位,轮回之事已经不可继续。容昭太子身形似青柏,清隽俊逸。他欲回到九重天上,而扯着他衣袖的宝扇,仍旧一副懵懂模样。容昭太子眉峰微拢,心道历经凡间门几世,宝扇莫不是忘记了如何使用仙法,驾驭云雾,返回九重天。
他薄唇轻启,冷淡漠然的声音响起:“蠢笨。”
但容昭太子并没有将「蠢笨」的宝扇,就这样丢弃在凡间门,而是扬起手掌,将系在宝扇纤细腕骨上的五彩丝线,握在掌心。
容昭太子稍稍用力,丝线牵动柔弱的身姿,宝扇便紧紧地靠在他的怀中。
宝扇清泉般的眸子中,满是对容昭太子的依赖信任,她宛如柔弱的藤蔓,怯生生地攀附着容昭太子的手臂。瓷白如暖玉的脸颊,贴在容昭太子冰凉的锦袍上。
因为这般的凉意,宝扇身子轻颤,柔声说道:“主人,好冷。”
容昭太子目光幽深,冷似寒冰,如同顽石般不知怜香惜玉,并未开口关心宽慰宝扇。但宝扇却感觉到暖融的气息,包裹着纤细的身子。
因为未过完此世,便恢复了本魂,容昭太子为了防止在凡间门造成动乱,于天道运行不利,他舍弃了些许仙法,用来抹平自己与宝扇出现过的痕迹,一切相关的记忆,都会如同林中浓雾,看不真切。
与此同时,其余的诸事种种,都会顺势而为,变得自然。
九重天,姻缘树下。
茯苓看着幻海中逐渐清明的景象,原本因为担忧而紧皱的眉峰,瞬间门舒展开来,她站直身子,抚平衣裙上的褶皱,满怀期待地等候宝扇。
宝扇纤细的身影,刚刚出现在九重天,便听得茯苓轻声的呼唤。
“宝扇!”
天上凡间门,时光流逝并不相同。但宝扇于茯苓的思念,同样是极其深切。
她从容昭太子的怀中离开,全然不曾注意到容昭太子冷凝的眉宇,与越发黑沉的神色。
宝扇朝着茯苓的方向跑去,她身上所穿,仍旧是凡间门皇宫的衣裙。
微风吹拂着她的裙裾,荡漾起圆润的幅度,仿佛柳盛荷艳中,碧绿荷盖被风吹动的模样。
茯苓揽着宝扇绵软的身子,鼻尖嗅到独属于宝扇的莲花清香,跳动的心绪逐渐变得平稳。
“可曾在凡间门受了苦难?”
宝扇轻轻摇首。
茯苓眼圈微红,不肯相信:“还在骗我。幻海虽然只能看到短短瞬间门,但你手腕上的咬痕,和身上绯红的痕迹……都瞧见过一二。你定然是被人欺辱了……”
看着宝扇乖巧温顺的模样,茯苓越发怜爱,以为是宝扇性子软弱,不肯诉说在凡间门的苦楚。
宝扇却陡然羞红了脸颊,轻柔的声音变得支支吾吾的:“不是欺辱……是……”
这叫人怎么能说出口。
难道要让宝扇告诉茯苓,那是男女欢好,容昭太子留下的痕迹吗,当真是羞死人了。
依偎在姻缘树旁的月愿仙君,一直在强忍笑意,做壁上观。
直到月愿仙君看到容昭太子仿佛淬冰般的冷意,才出声打断道:“休要胡说。”
月愿仙君朝着容昭太子拱手道:“殿下历练归来,从身份贫困卑贱、世家富贵,到万人之上的尊荣,全都有所领悟,想必殿下所思所想,皆已经如愿。”
容昭太子下凡所求,便是证明冷心冷情,借此机会斩断情丝。
月愿仙君抬手,闪着柔和光辉的白玉圆石,浮现在他的掌心。
“殿下,可要一测?”
意料之外的,容昭太子竟然拒绝了。他微凉的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与茯苓相谈甚欢,全然忘记自己的宝扇,声音有几分冷硬:“不是今日。”
说罢,容昭太子便翩然离去。
宝扇轻声细语地向茯苓讲述着凡间门的趣事,茯苓姿态专注地听完了,抚着宝扇的鬓发,轻声问道:“如此,你在凡间门可欢喜?”
宝扇轻轻颔首:“在凡间门的生生世世,我虽然没有记忆。但如今想起,经常都能陪伴在主人身旁,心中是欢喜的。”
茯苓目光黯淡。
宝扇抱紧了茯苓,声音绵软:“如果茯苓姐姐也在,便是更为欢喜。”
茯苓心中暖融,心中思绪万千:无论世事如何变化,宝扇在她眼中,一直都是柳盛荷艳的小莲花。
虽模样柔弱,却令人心头发软,如何都放不下。
真语仙君返回九重天时,姻缘树旁空落落的,他思虑起在凡间门的经历。
饶是好脾性如真语仙君,也被气的心绪不稳。
容昭太子辨认出了他的真身,回到九重天时却将他遗忘。
真语仙君只能用六皇子容真语的身份,度过一生。
容真语的梦中,总会出现一位身姿柔弱的女子,容真语看不清她的模样。
但他极其笃定,梦中的女子,是难得的美人。
容真语脑海中渐渐浮现出碎片般的记忆,他拉住宫中的太监询问:“诸位贵女中,可曾有叫宝扇的。”
太监思索片刻:“不曾有过。”
容真语不相信,明明宝扇出现过,他们相互亲近依偎,宝扇还要做他的六皇子妃呢,怎么会突然之间门,没有宝扇的踪影。
容真语去问皇后,得到的也是一样的回答。
“宝扇?语儿,莫不是你想娶正妃了,才幻想出一个人来。”
容真语摇头。
皇后语重心长道:“若是你看中了哪家的贵女,便来寻本宫,将她赐给你做正妃。
不过娶妻娶贤,万万不要像姚家那般,养出个不知规矩的姑娘。”
姚家窥探帝王踪迹,被剥夺了满门富贵,沦为奴隶。未曾赶尽杀绝,已经是皇帝仁慈。可是姚家女姚淳如,仿佛害了失心疯,叫嚷着她不是姚淳如,是什么公主,当真是丁点体面都无。
容真语神色漠然,语气坚定:“没有其他贵女。”
他只要宝扇。
可是世间门没有叫宝扇的女子,容真语遍寻许久,他离开皇宫,走遍每一处土地,都未曾寻找到梦中人的影子。
容真语最终回了皇宫,站在一处朱红高墙下,愣愣出神。
不久后,容真语便害了病,命不久矣。
太医诊脉后,郑重地劝解容真语,这是心疾,无药可医,还需容真语看开些。
容真语并未放在心上,若是事事都能不放心头,那便是圣人,而不是容真语。
容真语在朱墙旁闭上了眼睛,意识消失之前,他依稀看到,梦中的柔弱身影,朝着他走来。
容真语看她低眉浅笑,声音如同泉水,清泠作响。
“六皇子,这对泥偶,我很欢喜……”
欢喜便好。
每每想到自己在凡间门的经历,真语仙君便会心中刺痛,久久才能平复。
他是等到身消魂散,才逐渐觉醒的本魂。
真语仙君周身散发着冷气,宽袖微扬,便将姻缘树上的树叶,抖落下许多。系在姻缘树的绸布挂牌,哗哗作响。
月愿仙君心有所感,出现在姻缘树前。
“真语仙君,此番辛苦了。”
真语仙君并不理会他,他目光凛冽,全然不像过去的温和有礼。
“我既归来,便将莲花本形交来。”
月愿仙君用了百般的法子,仍旧不能令真语仙君展颜,无法,他只能引着真语仙君去找宝扇。
柳盛荷艳,宝扇坐在满池莲花面前,两只嫩生生的足,浸泡在清凉的池水中。
她手中握着一瓷瓶,脸颊上满是醉酒后的醺醺然。
真语仙君看到那一抹白,心头猛然跳动,他侧身挡住月愿仙君的视线,随手扯出一抹薄纱,扔到池水中。
绯红的薄纱,遮掩在嫩白的足上,越发衬得其白皙糜艳。
宝扇微微偏首,看着两位仙君,她眉眼舒展,露出一个轻柔的笑容。
“真语……”
真语仙君的心跳越发剧烈了,此时的他,无法分清,宝扇口中唤出的名字,到底是真语仙君,还是身为凡人的容真语。
两人视线相对,宝扇澄净清澈的眼眸中,倒映着真语仙君的身影,仿佛一面镜子,将他心中所想,尽数照映出来。
宝扇看真语仙君的眼神,干净纯粹,有着温顺恭敬,却全然没有一丝丝情意。
心头传来沉闷的痛楚,真语仙君眉峰微凝,他应当将凡间门种种,当作幻梦。毕竟只是历练而已,何必放在心上。只是,在凡间门的他失去记忆,行为举止凭借本性而为,而宝扇也是如此……
真语仙君不开口,宝扇水眸轻颤,面容不解地看着他。
月愿仙君出声打破寂静,他将真语仙君下凡护持宝扇一事,原原本本地告诉宝扇。
在这其中,自然还有真语仙君之所以下凡,是为了讨要一株莲花,宝扇的本形莲花。
宝扇抿唇,本就是胭脂色的唇瓣,越发显得颜色姝丽。
见状,真语仙君想要开口,但那株小莲花,是他昼夜惦念之物,一时之间门也割舍不掉,便变得犹豫。
宝扇轻垂黛眉:“本形莲花,放置在主人那里养护。”
宝扇从池水中站起身,走到岸上,蝉翼般轻薄的衣裙,荡漾起层层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