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他既然与宝扇有了肌肤相亲,若是再将她拱手让人,岂不是成了薄情寡义之人。宝扇瓷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呆愣,似乎是未从刚才的消息中回过神来。听到萧与?Z的话,宝扇模样温顺道:“妾身听萧郎的。”
萧与?Z紧了紧手心,抬眸瞧她,言辞中带着不解道:“为何?”
何故对他如此放心,拒绝赵术一事。即使萧与?Z再百般寻找借口,也无法否认,自己是有私心的。
那私心说不清道不明,宛如道道锁链,将萧与?Z周身束缚,驱使着他留下宝扇。
宝扇双眸清澈澄净,和亭阁下的湖水一般,她柔声道:“因为妾身相信,萧郎是不会骗妾身的。”
她绵软轻柔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庭院中回响。
“妾身自知,身无长物,没有什么值得旁人图谋的。
得以被萧郎庇护,便是妾身此生幸事。”
宝扇身姿柔弱,弱柳扶风,一副惹人怜爱的模样。
她哪里是没有什么值得旁人图谋的地方,只凭这副身子,这张姣好的容颜,便能让世间男儿牵肠挂肚,为她要生要死。
萧与?Z黑曜石般的眼眸,沉沉地打量着宝扇周身上下,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他都亲手丈量过,且记忆犹深。
“早些回去。”
萧与?Z留下一句话,转身便要离开。
宝扇黛眉微蹙,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檀口轻启,唤着「萧郎」,玉足轻轻偏移,发出轻微的骨裂声。
脚上的痛楚,让宝扇眉心紧皱,脚下仿佛突然失去了控制,整个人朝着深湖倒去。
宝扇轻敛眉峰,遮掩住眼底的神色,她筹谋这许多,便是等待今日的时机成熟。
她自幼生长在扬州城,若是萧与?Z不能跳下深湖救她,她也能凭借自身保全自己。
萧与?Z转身,只看到一片湖水蓝衣裙的下摆,顷刻间,便被湖水所淹没。
宝扇落入湖中,身子直直地向下坠去,才发现这湖泊果真如众人所说,深不见底。
她隔着薄薄的湖面,还能看到亭阁中的萧与?Z。
一时间,幼时刻意被掩埋的记忆,重新在萧与?Z脑海中浮现。
他强忍着身上的饥饿和疼痛,跳入了护城河中。
当河水淹没了他的脑袋,窒息感充盈着他的全身。
求生的本能,让萧与?Z张开双臂,奋力呼救。
可是,没有人来救他,包括他曾经期盼过的小鲛人。
护城河底万籁无声,只有萧与?Z的心跳在砰砰作响。
思索只在片刻之间,萧与?Z不作丝毫犹豫,跳入了深湖中。
萧与?Z拨动湖水,找寻着宝扇的身影,一抹湖水蓝的衣裙出现在萧与?Z的视线中。
宝扇周身,似乎与这湖水融为了一体,她青丝散开,在清澈的湖水中发丝相接,彼此纠缠。
萧与?Z很快游到宝扇的身旁,手掌将她的腰肢紧紧揽住。
宝扇双眸紧闭,黛眉微拢,像是因为溺水所致,吐息不畅。
萧与?Z一手扣紧她纤细的腰肢,另外一只手为她将青丝挽到耳后,俯下身去,以气息相渡。
暖意与冷冽的吐息彼此纠缠,这是一个没有丝毫暧昧缠绵的吻。
萧与?Z却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小心翼翼,他手中捧着的,是易碎的琉璃瓶,需要精心呵护才能长久。
在湖水下,宝扇的浓密纤长的眼睫,越发清晰。
她轻颤着鸦睫,缓缓睁开双眼,柔软的唇瓣上有丝丝凉意,宝扇轻启檀口。
正紧紧抱着宝扇的萧与?Z,最是能清楚感受到宝扇的举动,见她已经醒来。
非但没有松开手下的柔弱身子,反而揽抱的越发紧了,原本是安抚意味的轻啄,突然变了意味。
檀口,柔舌,本是品味佳肴美食的物件,此时却换作可他用。
直到两人气息不稳,萧与?Z才松开宝扇,半搂着她向上游去。
湖水表面掀起波浪,两个紧密依偎的人影,从深湖中走出。
宝扇被萧与?Z放在靠椅上,两人的衣裳都已经被水浸湿。
宝扇身上湖水蓝的衣裙,紧紧地贴在她娇弱的身子上,显现出玲珑的轮廓。
三千青丝犹在挂着晶莹的水滴,宝扇美眸轻抬,湿漉漉的眼眸如同被湖水洗刷过一般。
她这副模样,不可谓不惑人心神。
她当真与蓝色极其相配,湖水蓝的衣裙,湛蓝色的宝石,仿佛天生便是为宝扇所生,合该她才能配得上这般的颜色。
交颈处的系带已经被浸泡成了暗色,粘连在宝扇修长白皙的脖颈处,圆润的水滴顺着脖颈向沟壑处滚落。
她这副模样,像极了水中的精怪,传说中的小鲛人。
萧与?Z的心头,仿佛被撬开了一个口子,暖融的气息顺着裂缝渗入其中。
过去,他听信传说,苦等着小鲛人来寻找他,却一无所获。
如今,迟到了数十年的小鲛人终于来寻他了。
她是那样的柔弱可怜,不能帮助祈愿人实现心愿,还需要旁人来保护。
萧与?Z暗道:真是个无用的小鲛人。但总归是独属于他一人的「小鲛人」。
萧与?Z的手掌抚摸上了宝扇的脸颊,将她的柔背抵上靠栏,轻轻俯身。
温柔乡,不仅是英雄冢,文人雅士也不能逃脱。
第72章
世界三(完)
深湖中未曾喂养过鱼虾,因此湖水和其表面一般,澄净清澈,无丝毫异味。宝扇浑身都被湖水打湿,带着微微清冽的凉意。萧与?Z将她揽腰抱起,褪掉她脚上的绣鞋,露出粉白的玉足。
周身的粘腻让人觉得不舒服,唯有温泉池中的暖水,才能尽快驱散冷寒,带来暖意。因此萧与?Z贴心地将身上的衣裳尽数褪去。
当手心放置着一朵沾染水汽的花朵时,亲手剥开粉白柔软的花瓣,露出娇嫩的花蕊。如月光般皎洁,泛着银色光辉的身子,渐渐没入温泉池水中,将每一寸肌肤渐渐温暖。
宝扇仍旧紧扣着萧与?Z的肩膀,原本还算清醒的意识,被柔和的泉水扰乱,渐渐变得意识迷蒙。
细碎的轻啄,落在宝扇的耳尖。不知是温泉池水的热气弥漫所致,还是心中的羞涩在作祟。宛如软玉般的耳尖,泛起丝丝红意。温泉池水仿佛被人所掌控,耐心且体贴地滑过柔弱不堪的身子,泉水在腰窝处流连驻足,紧接着向上攀沿。冬日雪景中,有白雪皑皑,朱果红梅,美不胜收。
带着凉意的清冷声音,在宝扇耳边响起,仿佛和温泉池水中弥漫的雾气交织在一起,如梦似幻,叫人分辨不清是何种用意。
“自你进府之时,定然听说过我的过去。”
宝扇身子轻颤,足下微微发软,只能依偎在萧与?Z的胸膛,才能勉强支撑自己站立。
“妾身听过。”
萧与?Z瞧着怀中柔若无骨,乖顺至极的美人,眸色渐渐加深,看似平静无波澜的双眸,仿佛有黑色的浪涛在翻滚叫嚣。
他似是诱哄,又像是疑惑,声音带着几分缥缈:“你我若是得以幼时相见,可否会同罗娘子一般,给予一饭之恩?”
即使萧与?Z试图遗忘,时至今日也不得不承认,幼时落魄不堪。
唯有罗娘子施舍过的馒头,成为他暗无天日的生活中,拥有过的丁点温暖。
对于罗娘子和她身旁的老嬷嬷,耍弄的手段心机,肆意散播的足以给他带来污名的传闻,萧与?Z并非丝毫不知。
萧与?Z对待罗娘子,有近乎放纵的包容,他似乎是想向什么人证明:他铭记着「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可什么人值得他这样大费周章地证明,萧与?Z一直不解。
直到宝扇今日坠落湖水之中,萦绕在萧与?Z心头的迷障才被拨散,孑然一身时,他也曾经相信过所谓的鲛人传说。
但是无论他如何虔诚承诺,也未收到过半分回应。
似乎连最容易心软的小鲛人,都抛弃了他。
萧与?Z对罗娘子,可以纵容和体谅。无论对方做出了什么逾矩事,都未曾皱过眉峰。
直到罗娘子故意打翻茶水,试图亲近于他。萧与?Z心头才开始浮现出丝丝烦躁。他宁愿将罗娘子捧在高阁之上,让她从始至终地保持善良纯粹,也不愿意看到她如今这般。
因为心中的谷欠念指引,而做出种种污秽之事。
可宝扇是不一样的。
她生的美貌,却毫无自我保全的能力,只能依靠旁人过活。
宛如倾倒在湖面的花瓣,无刺也无根,只能随波逐流。
若有谁能强硬一些,将她收于掌心,她也只能强自忍受。
只是还有一件事情,仍旧横亘于萧与?Z的胸口,需要亲口问出,才能心安。
若宝扇见到的,不是现在的萧与?Z,而是当初浑身脏污的小乞丐,可否会心软片刻,如同罗娘子一般,赠予他食物果腹。
宝扇扬起瓷白的脸蛋,一双雾气蒙蒙,湿漉漉的眼眸望进了萧与?Z的眼神中。
温泉池水的水汽,已经将她身上的凉气尽数褪去,蒸腾的热气,将宝扇的两颊晕染出红晕。
圆润的水珠尚且挂在她挺翘的眼睫上,随着朱唇檀口微张,水珠轻颤,抖落于泉水中。
她轻轻摇头,仿佛未曾注意到萧与?Z一瞬间晦暗不明的眼神,和微微发僵的身子。
“妾身若与萧郎幼时相遇,定然会与萧郎沦落到一般田地,自己尚且不能果腹,哪里能去救萧郎……
不过幼时能与萧郎相遇,也是好的,妾身那时,既不会弹琵琶,也不会唱曲儿。
即使去祈求旁人施舍银钱,怕是也无人会软下心肠。
但妾身身旁有萧郎,无论日子如何难过,也是心安的。”
她轻轻依偎在萧与?Z的胸口,柔软的发丝在萧与?Z的心头作乱,激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萧与?Z冷硬的心肠,此时也仿佛被暖融的温泉池水流淌,不由得软上了几分。
一直缠绕在他心头的迷障,仿佛彻底被驱散开。
宝扇这般柔弱不堪,怕是在幼时,也是小小一只,惹人疼惜。
只要想到宝扇要与自己做伴,忍受着冬日薄衣,饥寒交迫的窘境,萧与?Z便拢紧眉峰。
那般黯淡无光的日子,他一人便足够了,莫要将宝扇牵连其中。
萧与?Z的手掌,轻轻抚弄着宝扇白皙的脖颈,动作柔和,叫宝扇不禁闭上了双眼。
不过片刻,宝扇便察觉到,朱唇上传来带着凉意的触感,似雪花一般,初时冰冷。而后融化成水,仿佛要将人包裹其中。
仔细碾磨,细细品尝,唇齿相依。
不知过了多久,难舍难分的两人才松开彼此,宝扇的眼尾还带着丝丝红意。
宝扇扬起脸,想瞧看萧与?Z此刻的神情。却被萧与?Z按在怀中,只能听到从胸膛里传出的闷沉的跳动声。
萧与?Z轻吻着宝扇柔软的发丝,宛如将发丝当作了宝扇身上的肌肤,轻品细尝,温柔缱绻。
温泉池中,时不时翻滚的泉水,遮掩了细碎的声音,宝扇沉浸在如水般的温柔中,听到萧与?Z稍带压抑的声音。
“如今也可以。”
他已经将宝扇视作自己专属的小鲛人。
既然错过了数十年,如今便不能再让宝扇离开他咫尺。
萧与?Z不需要,也不想让宝扇同他共同度过苦难的幼时。
那般的苦涩,只需要他一人知晓其中滋味便已经足够。但如今的种种,则是非宝扇不可。
或许是温泉池水中过于舒适惬意,宝扇在池水中慢慢地昏睡过去。
待萧与?Z为宝扇换好衣裳,将她抱回屋子。
虽然宝扇面容无恙,但萧与?Z还是唤来了府医,为宝扇诊脉。
府医眉头紧锁,脸色越发凝重,片刻后站直身子,朝着萧与?Z拱手道:“萧郎君,小娘子这是有喜了。”
萧与?Z的脸上,头次闪过迷茫,他嘴唇微动,重复着府医的话:“有……喜……”
“那身子可要紧?”
府医以为萧与?Z是在询问宝扇腹中的孩子,忙解释道:“只有一月有余,月份浅,是该精心养护着。
我瞧小娘子的脉搏,是落了水,略带着寒气,用些滋补的药物掺杂在汤水中便可,孩子还安然无恙……”
萧与?Z眉峰微拢,神色中尽显不耐:“宝扇如何?”
府医微愣,忙道:“小娘子也无事。”
得知有了自己的血脉,萧与?Z说不清心头是什么滋味,初次听闻时,他生出过诧异惊讶。但唯独没有普通人该有的欣喜若狂。他虽然曾经许诺过子嗣之事,但当事情成真,却莫名生出几分怅然。
萧与?Z宽阔的手掌,抚上宝扇平坦的腹部,他眼神微凝,一只绵软的柔荑,覆上萧与?Z的手掌。
萧与?Z向上看去,睡梦中的宝扇,眼睫不安地颤动着。
萧与?Z翻开手掌,十指紧扣,试图抚平宝扇内心的不安。
王氏看着面前的和离书,端庄肃穆的面容,有了一丝裂痕。
尤其是当王氏得知府医为宝扇号脉,竟然诊出了身孕时,身子险些站不稳,她双眸发颤,盈满了指责和怨恨:“不过是区区扬州瘦马,竟然能让你提出与我和离?”
王氏心中悔恨至极,她本是为了保全自身的地位,才将宝扇迎进府中。
又步步筹谋,将宝扇与罗娘子对上,想要鹬蚌相争,留她独自享受渔人之利。
她当真是悔恨,自以为迎进府中的,是个容易拿捏的小绵羊,没想到竟然是只带软刺的娇花。
送走了罗娘子又如何,竟然最终让宝扇占据了萧与?Z的全部心神。
王氏话语中夹杂着刺意,冷冷道:“不过是身怀有孕,竟意图想要母凭子贵,可见也是个不安分的。
萧郎君果真要为这般的女子,与我恩断义绝?
这样的女子,只会迷惑男子心神,执掌中馈,人情往来,怕是一概不知罢,萧郎君当真放心将这偌大的萧府,交给这样的小娘子?”
萧与?Z面容冷若冰霜,眉宇中沟壑尽显:“你我和离,本就是早晚之事,与宝扇无关。”
至于旁的,萧与?Z并不向王氏解释。他的心思与情意,只寄托在宝扇身上,与腹中孩子,并无丁点关系。
至于执掌中馈之事,萧与?Z自有定夺。
但这些私密之事,不必费心与王氏分辩。
他与王氏的婚约,本就是因为生母的算计。
对于王氏的愤愤不平,萧与?Z并不意外,他早已经在和离书上一一注明,之前王氏带来的嫁妆铺子,以及在府中购置的首饰物件,全部带回,他又在上面添了几家店铺。
萧与?Z将和离书展开,王氏细细读完,心中果真有了松动。
她再抬起眼眸看着萧与?Z时,便不再是怨恨,而是不解与茫然:她以为萧与?Z不知她的喜好,却不曾想他竟然知道何种物件,最能打动她的心肠。
原来她过去的情意,萧与?Z不是不知,而是从来没有接受过。
王氏最终还是点了头,去了官府退还了庚帖。
自此一别,从此再无关系,都成了自由身。
王氏走时,将自己用惯的丫鬟小厮一并带了回去,她坐在马车上,频频回头。却没有等来想要等的人,心中不免怅然:他那样的郎君,待人一向是凉薄至极,她早就知道的。
马车慢悠悠地向前行进,王氏像是想到了什么,出声询问着赶车的刘方。
“你可知道罗娘子的去处?”
刘方压低声音:“萧与?Z与罗娘子断了关系,两人本就无甚亲近。只是萧郎君为报昔日恩情,才将罗娘子救出,养在别院。
萧郎君将别院的所有东西,都留给了罗娘子,只留了一句话。”
王氏心头一颤,问道:“什么话?”
“萧与?Z道,他从未养过外室,望罗娘子珍重自身,管住口舌。
罗娘子身边的老嬷嬷,还想继续纠缠,却被门房拦住,连府门都不能进去。
不知那门房向老嬷嬷说了些什么,老嬷嬷脸色惨白的离开了,再没来过萧府。”
王氏闻言,一直愁眉不展的眉头终于松开。
那处别院看起来华丽富贵,其实内里早已经空空如也。若罗娘子能平淡度日,只靠着一处宅院,半生无忧也是自然的。
但平淡如水的日子,罗娘子怎么能忍受下去,到时等待她的,便是落魄无依。
被罗娘子羞辱的画面,时时萦绕在王氏心头。
如今终于能吐出一口浊气,此时听到最好的消息,便是曾经的仇人,即将要过上狼狈不堪的日子。
宝扇有孕之后,便听从府医嘱托,日日饮用滋补的汤水,产子那日也异常顺利。
连接生的稳婆都暗暗称奇,本以为宝扇这般柔弱的身子,要经历一番疼痛折磨,不曾想这般水到渠成。
婴孩自出生起,便被裹上锦被,抱走精心养护去了。
府上有专门照顾孩子的奶娘,宝扇却决心要自己亲自喂养。一是为了与孩子亲近,二是……她那处酸胀,又难以宣之于口,只能借此缓解。
可这日,才到往日时辰的一半,奶娘便出声劝阻道:“府医说,小郎君这些日子吃的过多,腹内积食。”
宝扇了然,将挥舞着拳头,不肯离开的婴孩递给奶娘。见宝扇面露不舍,奶娘忙道:“若小郎君又饿了,定然会抱回给娘子,娘子不必挂心。”
宝扇轻声应好。
刚过了片刻,便有脚步声传来,声音越发清晰。
宝扇以为是奶娘抱着孩子,去而复返,忙伸手解开盘扣,雪白滑腻的肌肤晃人心神。
帘帐被撩起,萧与?Z走了进来,目光幽深地注视着宝扇。
他声音收紧,微微带着涩意。
拥雪成峰,芳香作露,玉脂暗香。
宝扇一时呆愣在原地,连将衣襟上的盘扣系好都忘却了。
萧与?Z声音中带着几分暗哑:“如何?”
宝扇面上满是羞怯红晕:“是身上隐隐作痛,小事而已,萧郎不必挂怀。”
萧与?Z沉声道:“我已从女医处,知晓此事,并通过书上所云,知晓了疏通之法。”
无非是,似膳房揉捏面团之法,再佐之以抚,尝……手口并用,方有良效。
宝扇对萧与?Z全然信任,自然无不可。
她轻抚着萧与?Z的束发,眼神朦胧。
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宝扇脚尖绷直,声音轻颤:“过几日,有女眷间的聚会,去的都是萧郎的同僚亲眷,妾……我怕丢了萧郎脸面……”
宝扇已经不是无名无份的小娘子,自然不用再自称为妾,她如今是萧与?Z堂堂正正的妻。
萧与?Z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你若不喜……便不必去了……过些日子,我便要外放为官……是去扬州城……你可欢喜……”
宝扇揽紧了萧与?Z,心中雀跃:“萧郎……”
她是喜欢扬州城的,温柔水乡,时常有歌声萦绕耳边。
萧与?Z抬起眼眸,眸色微沉,唇角挂着几滴水珠。
“如此便好。”
宝扇身子娇弱,执掌中馈之事,颇为耗费心神。
况且宝扇性子软,难免会被下人欺瞒,或者借由资历老而欺辱于她。
萧与?Z便分出精力,亲自掌管府中的账务往来,有他在,府中奴仆即使心有异心,也不敢肆意行事,对待宝扇也只能恭恭敬敬,不敢有二心。
萧与?Z无亲属长辈,只有同僚之间的往来,待到了扬州城,便会更加清闲。
过去,萧与?Z是只漂泊无定的船只,居无定所,只能随风飘荡。
如今有宝扇在身侧,仿佛单调的日子,终于有了鲜活气息。
萧与?Z俯身,轻轻覆上柔软的唇瓣,带着香甜气息的汁水,流入宝扇檀口之中。
两相纠缠,情意绵绵。
第73章
世界三(番外)
数九寒冬,吐气成霜。
偶尔有行人途径小乞儿的身边,见此境况,默默摇首叹息。
这孤苦无依的小乞丐,连冻死在路旁,都无人为他收敛尸首。
不知过了多久,蜷缩在路旁的萧与?Z睁开了眼睛,附着在他眼睫上的雪粒子不曾抖落,随着他眼睛的张合,融化成水滴,没入萧与?Z漆黑的眸子里。
这般寒冷的天气,连看守萧与?Z的人,都已经不见了踪影,想必是躲在哪个犄角旮旯,用乞儿们讨来的银钱饮酒暖身去了。
因为长久地跪坐在地上,萧与?Z连站直身子,都有些微微发抖。
想起茶舍中人提起的传说,他咬紧发抖的牙齿,朝着护城河的方向跑去。
萧与?Z站在护城河前,河面前几日还结着冰,如今冰面被敲碎,漂浮在河面上。
萧与?Z从护城河的倒影中,看清楚了自己如今的面容,瘦骨嶙峋,脏污不堪,是个旁人见了都要避而远之的乞丐,这样的他,普通人尚且会嫌弃,更何况久居在深海的鲛人一族。
萧与?Z蹲下身子,用手捧起河水,仔细地为自己清手净面。
再看河中的倒影,他仍旧是过于消瘦的模样。
唯有过于白皙的肌肤,和大而漆黑幽暗的眸子,与他乞丐的身份不相匹配。
萧与?Z不知道该如何向鲛人祈祷,只能从脑海中捡起曾经的拜佛祈福的记忆,像模像样地祈求着,心中默念:若得以见小鲛人一面,得以摆脱此等困境,定然用尽余生,报答小鲛人的恩情。
萧与?Z虔诚地等待着,良久后,睁开双眸。却只感受到四周的万籁无声,和扑打在脸上如同刀割的凛冽寒风。
无人回应。
萧与?Z的心中,出乎意料地平静,他甚至生出了一种诡异的念头:本该如此,不是吗?他一个被生父母抛弃的无用人,又怎么会让小鲛人侧目。之前种种,莫不是在痴心妄想而已。
望着平静无波的护城河,萧与?Z心中微动,他轻抬起脚步,朝着一无所知的河水走去。
原本平静的水面,突然传来异响,萧与?Z连连后退两步,不慎跌倒在水中。
他来不及苦恼,本就单薄的衣裳沾染了河水,他该如何熬过这个冬日。此时萧与?Z的全部心神,已经被河水中的身影牵动,他漆黑的眼眸,满是不可置信。
竟是鲛人!
上身似人又非人,萧与?Z从未见过任何一个人,如同眼前的鲛人一般,肌肤白皙,仿佛月光倾泻而下,乌发如墨,如同翻滚的波浪般垂在她略显消瘦的肩膀后。
下身是极其曼妙的鱼尾,是如梦似幻的银蓝色,在河水中轻轻摆弄着,叫人觉得这狭窄的护城河,怎么能配的上如此高贵的鲛人。
更让萧与?Z诧异的是,这小鲛人果真是「小」,只瞧年纪看起来比他还要小些。如此这般,当真能救他脱离困境吗?
宝扇双眼懵懂,湿漉漉的眸子中尽是茫然,她本在深海寝宫中悠闲度日。却突然听到有人祈愿,接着便出现在这片水泽中。
看着眼前瘦小的萧与?Z,宝扇心思微转,便想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此人定然是她的祈愿人,自己若是想重回深海寝宫,定然要让这人心甘情愿,自觉圆满。
在鲛人一族中,宝扇年纪虽小,但比之其他年长的鲛人,更能揣摩人的心思。
她可不是那些傻乎乎的鲛人前辈,懵懂无知,被贪婪的祈愿人一再哄骗,最后伤痕累累,被利用殆尽。
她轻声道:“你是我的祈愿人吗?”
宝扇的声音绵软轻柔,如同天籁之音,让人自惭形愧,萧与?Z紧紧抓住衣裳下摆,低声应是。
宝扇摇动着银蓝色鱼尾,游到萧与?Z身旁,一双如湛蓝色宝石般潋滟的眸子,满是好奇地打量着萧与?Z。
萧与?Z不敢看她分毫,只觉得自己的目光都是在亵渎小鲛人。
宝扇伸出小巧柔软的指头,轻轻戳着萧与?Z的脸颊。
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举动一惊,萧与?Z险些再次跌落水中,他满面通红地看着宝扇,惨白的嘴唇张张合合,却半晌没说出话来。
宝扇收回手指,心中想道:喏,太瘦了,一点都不好戳。
她露出足以惑人心神的笑容,鱼尾底部轻轻拨弄着萧与?Z的裤脚:“我叫宝扇。”
萧与?Z诺诺地报出了自己的名字。
宝扇声音柔柔,带着些歉意:“我在鲛人族中,年纪最小,怕是帮不上你什么大忙。
若是你祈愿的鲛人,是位年长有能力的鲛人便好了。”
萧与?Z忙摇头道:“无妨,不碍事的。”
他这样的人,怕是只有宝扇这般懵懂的小鲛人才会动恻隐之心。
宝扇眉眼弯弯,去牵萧与?Z的手掌。仿佛两人之间是极其亲近的玩伴,触手所及的是阵阵冰凉。
萧与?Z身子僵硬,任由宝扇拉着他的手。
宝扇轻呼一声,又靠近了萧与?Z几分:“阿?Z,是不是河水太过冰凉,我们快快上岸去罢。”
萧与?Z宛如变成了提线木偶,宝扇指东,他便向东,宝扇指西,他便行西。
直直到萧与?Z回到了岸上,才恍惚察觉宝扇下身是鱼尾,不能上岸。
宝扇眉头皱成一团,瞧起来分外可怜:“鲛人没有双足,无法在岸上行走。”
明明是寒冬腊月,萧与?Z额头上却急出了滴滴汗珠,他握紧拳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听族人们说,若是有人心甘情愿地献出精血,能换的得以暂时行走的双足。”
宝扇声音缥缈,仿佛精魅般,诱惑年幼的萧与?Z,一步步坠落陷阱。精血得以换取双足,此事自然为真。只不过宝扇未曾宣之于口的是,这精血需纯粹之人的血,且鲛人服下后,还能进补修行。
宝扇对于双足行走之事,并不十分热衷。只是能以精血换修为,还不用自己劳心劳力,如此美妙之事,怎么能不试。
萧与?Z不作他想,将手掌伸平,递到宝扇面前:“我的可以吗?”
宝扇不着痕迹地掠过萧与?Z的手掌,双眸轻颤:“阿?Z你真好,只是若要取血,定然需要手掌洁净。
不然泥土带入血中,恐怕对你身子有所影响。”
萧与?Z面上一红,默默地又将手掌洗净了几遍。
直到宝扇轻轻颔首,才咬破指尖,喂到宝扇嘴边。
宝扇轻轻张口,含住殷红的血珠,暖意霎时间涌满宝扇的身子,她不禁欢快地想要摆动尾巴,才发觉鱼尾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双腿,原本用水草编织的衣裳也变化成了普通衣裙。
看着萧与?Z脸色发白,宝扇恋恋不舍地松开他,轻声道:“是不是很痛?”
萧与?Z勉强稳住脚步,摇头道:“没有。”
他拉着宝扇的手,从护城河水中走出,萧与?Z的肚子突然传来叫声,这让他面上难堪至极。
宝扇却仿佛毫无所觉,摇晃着萧与?Z的手臂,指了指不远处的破碗旧席,问道:“那是我们的地方吗?”
羞耻感顿时蔓延至萧与?Z的全身,尤其是当看到粉雕玉琢,如同仙姝的宝扇,听到自己回应「是」以后,跑到那简陋的草席上坐下,好奇地拿着带着缺口的破碗瞧看,萧与?Z心中生出了逃离之心,他难道要终身待在这里乞讨吗?
从年幼稚童,到白发苍苍,自己落魄不堪还不够,如今又要牵扯到宝扇?
萧与?Z心中的念头越发坚定:不,不能,他要离开。
萧与?Z朝着宝扇走了过去,坐在她旁边,两人彼此靠在一起。萧与?Z声音涩然:“你饿不饿?”
宝扇垂首看了看萧与?Z的指尖,摇头道:“不饿,我刚才吃饱了。”
要懂得适可而止,精血才能源源不断,这是鲛人族的前辈教会给宝扇的。
没想到宝扇是以血为食物,萧与?Z双眼微愣,而后心中涌现庆幸:以他如今的身份,弄来的不过是着粗茶淡饭,让宝扇入口也只会委屈了她。
城门外又支起了施舍粥饭的棚舍,瞧着排队的行人,萧与?Z默默收回眼神。
他认得出,那是罗家的棚舍,除了两类人,都可以去取粥饭。
一是瓦舍女子,罗家认为其品行不端,二是有手有脚的行乞人,被罗家定为不劳而获的米虫。这样的粥饭,萧与?Z是吃不上的。
站在粥棚前,有个衣着华丽的小娘子,手中抱着皱皱巴巴的馒头,朝着萧与?Z这里跑过来。
罗小娘子停下脚步,看着萧与?Z身旁的宝扇,心中莫名觉出几分不畅快。
她纤细的手臂,掠过宝扇的脸颊,将馒头举到萧与?Z面前。
宝扇娇柔的脸蛋,被突然冒出的手臂轻碰,顿时泛起了红痕。
萧与?Z见状,连忙将宝扇拉到自己身边,仔细察看,全然忽视了还冒着热气的馒头。
罗小娘子嘴巴一瘪,险些哭出声。负责照看她的老嬷嬷慌张跑来,将她抱在怀里。罗小娘子指着地上的两人告状:“他不吃……”
嬷嬷哄着罗小娘子,白了萧与?Z一眼,瞧见衣着整洁模样不俗的宝扇,心中微动,嘴中嘲弄道:“小乞丐带了个童养媳,真是闻所未闻。
娘子,这小乞丐不识趣,馒头扔给野狗也不给他吃。”
罗小娘子被哄好了,按照嬷嬷的指挥,将馒头扔给了野狗,野狗叼起馒头便飞快地跑走了。
罗小娘子心中得意,自以为能看到小乞丐后悔莫及的表情。却发现萧与?Z的全部心神,都牵挂在宝扇身上,仿佛在呵护什么易碎琉璃,轻擦着她脸上的红痕。
嬷嬷将罗小娘子抱走了,看着渐行渐远的身影,罗小娘子心中生出莫名的慌乱,仿佛什么极其重要的东西,即将离她远去。
萧与?Z过去一无所有,现如今有了宝扇陪伴。
当宝扇问道他有什么心愿时,萧与?Z默默咽下「永远有小鲛人陪着我」,轻声道:“离开这里。”
看着宝扇令人目眩神迷的脸,萧与?Z不再犹豫,他拉着宝扇的手,逃离了这个地方。
一路上,他不敢停留,生怕稍微犹豫,便会被那些人追上抓回去。
他本就已经沦落为乞丐,再被抓回去,不过是一顿毒打。
可是宝扇不一样,她这副容貌,被那些人看重,不知道要被利用去做些什么腌?H事。
萧与?Z的脚下磨出了血泡,可他毫不停歇,他已经瞧出来了,小鲛人虽身为鲛人。却丁点传说中的法力都无,万万不可落入他人之手。
萧与?Z握紧了手中的绵软,头也不回道:“若被他们追上,我挡住他们,你尽快回到鲛人该去的地方。”
宝扇看着他消瘦的脸庞,因为长久的饥饿而过于凹陷的眼窝。却盈满了笃定与坚决的黑眸,心中生出莫名的滋味。
萧与?Z摘来野果,一手咬着酸涩的果子,一手喂着宝扇。
直到彻底离开了令萧与?Z觉得如同噩梦一般的地方,两人窝居在一处山洞里。
宝扇清楚,萧与?Z已经脱离了过去,她听着萧与?Z的畅想。
此时的他,不像是过去那个满面愁容的孩童,对未来满是憧憬期待。
要购置一间大宅子,不要花树,要栽种上能生出香甜果实的树木,一处巨大的水池供宝扇游玩……
宝扇仔细听着,突然用柔软的脸蛋,蹭了蹭萧与?Z的脸。
萧与?Z身子僵硬,明明宝扇像这般与他亲近,已经有过几次,他却还是不习惯。
萧与?Z呆愣在原地,想要说些什么,带着细小绒毛的触感已经离去,徒留萧与?Z一人,怅然若失。
萧与?Z醒来时,看到的是黑黢黢的山洞,以及四周空无一人。唯有手掌旁有几颗璀璨夺目的珍珠。
深海鲛人,泣泪生珠。
萧与?Z握紧了几粒能使他所有的幻想,立即成真的珍珠,胸膛中的怒火几乎让他想要将珍珠碾碎。
可最终,他只是颓丧地松开手掌,眸色黯淡。
骗子,都是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