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咚」的一声,琵琶中传来异响。宝扇指尖被琴弦牵扯的泛红,眼眸轻颤。
因为疼痛挂着盈盈水珠,却勉强忍耐,去瞧手中的琵琶。
瞧见琵琶无恙,宝扇轻舒一口气。
萧与?Z突然开口,唤道:“宝扇。”
宝扇身子一僵。
这是萧与?Z头次唤她名字。
第59章
世界三(十)
宝扇怯怯地抬起头,柔软的唇瓣微启,轻唤着:“萧郎。”
萧与?Z背朝着日光,柔和的光芒倾洒在他的肩膀,将他的面容模糊,看不清神色。他伸出手掌,手腕处赫然挂着一条绾色腰带。回府的路上,萧与?Z想不出该如何处理这条腰带,总是攥在手心是不像话的,他垂眉深思,最终将细长的腰带缠绕在手腕处,打上一个简单松散的结。
此时,这条绾色腰带,就绑在萧与?Z的手腕上,直愣愣地放置在宝扇眼前。
宝扇面颊上,有赤红丹霞浮现,轻声应道:“这条腰带,好似是妾身的。”
这样清浅的颜色,府中上下,怕是只有宝扇才会用,可她语气弱弱,一副极为不笃定的模样。
宝扇垂下脑袋,只注视着那乌黑飘逸的发丝,便能瞧出她的沮丧失落。
原来是因为这腰带,萧与?Z才肯出声唤她。
萧与?Z眉峰微蹙:“是你的,理应物归原主。”
他口中说着这番话,身子却丝毫未动。宝扇见状,将琵琶搁置在石桌上,站起身子,伸出手掌,去解萧与?Z手腕上的腰带。
宝扇一袭素色衣裙,连袖口处也只绣了几瓣花瓣。
她扬起手臂,粉白的花瓣便随着她的动作而微微晃动,仿佛真的花瓣一般,随风飘动。
她模样极其认真,微垂着脑袋,指尖触摸到飞扬的腰带末端,轻轻扯动。
萧与?Z将那腰带在手腕处缠了两圈,宝扇为将腰带「物归原主」,只得用手指捏着腰带,缓缓绕过萧与?Z的手腕。
银制手镯顺势垂下,略显冰凉的触感让宝扇身子一僵,指尖蹭过萧与?Z的手腕。
她指尖还泛着红,是被琵琶的琴弦弄伤的。
萧与?Z看着那星星点点的绯红,不禁眉头紧蹙。
至于柔软的肌肤滑过他手腕,萧与?Z自然是感觉到了。只是匆匆一瞬间,如同蜻蜓点水,尘封的记忆却瞬间如同潮水般涌来。
那指尖,曾经滑过萧与?Z身上的每一处,最终被他强行握住,缠绕在脖颈。
萧与?Z眼神微暗,宝扇已经将腰带收在掌心,两颊绯红,似枝头开的正盛娇艳欲滴的花儿。
萧与?Z坐在了石凳上,眼睛掠过桌上的琵琶。
扬州城豢养的瘦马,是以讨好贵人来教养的,王氏将宝扇买来,便是利用她求一个子嗣傍身,日后若没有萧与?Z的宠爱怜惜,也能好过些。
那日荒唐,萧与?Z自觉有错,听宝扇所言,便想如她所愿。
萧与?Z头次对脱口而出的话,生出了一丝懊悔,或许是那日的醒酒茶药劲儿太足,他还陷入昨夜的迷梦中,难以自拔,才对宝扇任予任求。
他朗声问道:“你待在府中,所求为何?”
宝扇闻言,神色黯淡,思索片刻后缓缓开口道:“大娘子要妾身,为萧郎诞下麟儿,日后便会保妾身一世周全,不说锦衣玉食,高枕无忧还是足够的。”
萧与?Z黑眸一僵,像是未曾料想到,宝扇竟如此坦率,将王氏的嘱托如实相告。
她不该费心遮掩,声称只是被买进府中。
对于主母的打算心机一概不知,以彰显自身的清白。
宝扇遥望着湖泊,目光有几分茫然:“妾身在扬州城时,姆妈便叮嘱我,身段要软些,贵人会喜欢,性子要柔些,宠爱才会更长久。
可惜这些话到了萧郎身上,为何都不应验了?”
宝扇抬起两丸水眸,其中有潋滟水光闪烁。
她蛾眉微蹙,似乎是真的不解,为何她软了身子,柔了性子,却还是受到萧与?Z的冷待。
生于那样的环境中,宝扇本应该有一颗七窍玲珑心,心机叵测,令人生厌。
可她轻抬着素白的脸蛋,眉眼中是至纯至真,如同桥下风平浪静的湖泊,清澈澄净。
秀丽的发丝被她挽在胸前,根根青丝都极为乖顺地贴在她衣衫,发尾尽显柔软。
任凭是谁,被宝扇这般瞧着,都难以硬起心肠。
可萧与?Z仅仅是心头一动,转瞬间恢复了平日里的冷峻模样。
萧与?Z听宝扇说起「姆妈」一字,便猜测出那人不是她的生身母亲,或许是以养护瘦马为生的牙婆,这种人必然是利益为重。
萧与?Z想起打听来的消息,眉峰拢起,将宝扇卖了五百两黄金,那牙婆定然是得意的,欢天喜地的将宝扇送走了。
这般无分毫真情的人,宝扇竟然还唤她「姆妈」,语气里带着几分依赖。
他冷声道:“你希望能够应验?”
希望姆妈教的心机手段,能让一个男子对她魂牵梦绕,甘愿匍匐在她的罗裙之下。
宝扇柔声道:“自然是希望的。若能应验,萧郎对我,大概会多几分柔情。”
萧与?Z未曾料想到是这个理由,双眸闪过一丝动摇。
“那子嗣呢?”
她是否也和王氏一般想法,想着凭借子嗣在府中安身立命。
宝扇鸦睫轻颤,清眸中布满茫然:“妾身不知,但大娘子见多识广,总不会害妾身的。有个孩子,大概……是件好事。”
无力感攀爬在萧与?Z的身上,他冷眼瞧着宝扇的柔弱无知,声音寒上几分:“若我放你出府,你可愿意?”
宝扇是一只娇养在笼中的鸟儿,姆妈教会她如何讨好男子,获得男子的宠爱,将她视为一件待价而沽的货物,精心养护着,只求卖上个好价钱。
王氏将她买进府,是将她视作争宠生子的工具。
可这只小巧的鸟雀,因为自幼便养在笼子中,早已经习惯了听从与臣服,上位者的命令,姆妈,主母……
只知道自己要听她们的话,不去细细思索其中的好坏对错。
萧与?Z想掀开笼子,将这只鸟儿放出去。
他会给宝扇一个清白的身份,足以养活自己的银钱,只要宝扇点头应下。
可宝扇颤了颤鸦睫,怯声声道:“妾身……可以拒绝吗?”
萧与?Z凝眉:“理由。”
宝扇这般软弱可欺的性子,竟然还能开口拒绝旁人,这或许是她生平的头一遭。只是被她开口拒绝的萧与?Z,心头便沉了几分。
宝扇低垂着头,细细瞧着躺在手心的绾色腰带,温声道:“妾身待在萧郎身边,很欢喜,妾身不想离开。”
像是没察觉到萧与?Z僵硬的身子,宝扇声音中带了几分忧愁:“妾身自从懂事起,便知晓了自己的余生,定然是给人做妾的。
若命好些,会被迎进府中,做个有名分的妾室。
若是命差点,就被人养在外面,主人家有了兴致,便来好好挑弄一番,接着便是漫长的等待,等候着主人家的来临和宠爱。”
她这般羞怯软弱的性子,温泉池中误会萧与?Z是外男,面色尚且羞红一片。
这会儿说起妾室和被人养在外头的玩意儿。却连丁点羞涩都无,或许是早就习惯了这些,脱口而出也不觉得羞涩难当。
宝扇微微收紧手掌,将绾色腰带握在手心:“可妾身见了萧郎,觉得这样欢喜的日子可真好过,让妾一时沉溺,不想再过其他日子。”
她轻抬起头,瞧见萧与?Z一双晦涩难懂的眼睛,语气中添了几分坚定:“萧郎有心爱之人,妾身明白。对于子嗣之事,也不强求。若萧郎当真要赶走……妾身是不愿意的。”
她不愿意离开,去过萧与?Z为她设想的快活日子。
心爱之人……
萧与?Z紧锁眉峰。
他望着一副温顺模样的宝扇,心底泛起丝丝波澜,素来冷硬的心肠,有了一丝涩意。
待萧与?Z细究,竟觉出那涩意是怜惜。
自从被生母丢进乞丐窝,萧与?Z再也没了所谓的怜悯情意。
世人皆苦,他没有闲暇去感慨旁人的苦楚可怜。
因此虽众人称他温和有利,待人如春风和煦。只有萧与?Z明白,那和煦的面容中,无一丝一毫是真的。
可现在,他竟然生出怜悯。
萧与?Z冷声道:“依你所愿。”
既然她这般可怜兮兮,他又何必多管闲事,强行拉开笼子后,怕是鸟儿要泪水涟涟,好不可怜。
这便是不赶走宝扇了。
宝扇惊喜地抬起眸子,清泉般的水眸中,有细碎的星光闪烁,眉梢眼角都带着喜意。
她不用离开了,宝扇心中欢喜,对做出许诺的萧与?Z极为感激。
宝扇拉起萧与?Z的手掌,垂下脑袋轻蹭着脸蛋。
柔软细腻的肌肤紧贴在萧与?Z的掌心,他甚至能感受到宝扇脸蛋上细小的绒毛,在他掌心作乱,痒痒的。
宝扇果真像供人观赏的鸟雀,以依偎的姿势讨好主人家。
萧与?Z肃着一张脸,将手掌从宝扇滑腻的脸颊上移开,心头浮上几分怒意:这般手段,也是她姆妈所教?
宝扇神情发愣,一双杏眼满是迷蒙神色,望着萧与?Z的身影逐渐远去。
待亭子中重归平静,宝扇便收起了脸上的温顺乖巧,抱起桌上的琵琶,离开此处。
她新做的绣花鞋,踢到了一粒小石子。
小石子顺着力道,落入湖泊中,只听得「咚」的一声,便没了踪影。
她想等的人已经来了,又离开了,这处亭子自然不必再待下去。
怀中抱着琵琶,宝扇脚步走的缓慢。心软往往是心动的开始,无情才会冷硬,反之亦然。
若有了怜惜同情,便是生出了丝丝情意。
不论这情意是哪种,迟早会转变为绵绵爱意。
萧与?Z心肠一贯冷硬,即使有人在他面前凄苦的死去,怕是也不会动摇心意,生出半分怜悯。
他早早地遭遇过苦难,愁苦之事自然是乱不了他的心神,像宝扇这般也是亦然。
但宝扇瞧萧与?Z今日神色,似有情绪起伏,心中怕是生出怜惜。
萧与?Z怜惜宝扇,多半是怜惜从前的自己,双亲遗弃,本该无根浮萍一般的长大。
逃出乞丐窝的成了萧与?Z,没逃出乞丐窝的,便会被驯养的如同宝扇一般。
即使萧与?Z百般回避过去,和生母断绝关系,换掉宅院中的水泽。但他心底,曾经可怜过过去的自己。只是可怜这种情绪对于萧与?Z太过不利,他要处事玲珑,如朔冬寒冰般冷冽,而不该优柔寡断,随便地施舍怜悯。
第60章
世界三(十一)
一轮明月高悬在夜空中,柳树垂下细长的枝叶,随风沙沙晃动。
柳树后,有两个身影,轻声交谈着,其中一人,便是罗娘子身边的老嬷嬷,她眉毛几乎要皱成团,双手交握,一副极其紧张的模样。
老嬷嬷开口问道:“此话当真?那小娘子果真近了萧郎君的身。”
另外一人慌忙答道:“千真万确,听说还闹出了不小的动静,想必定然好好宠爱了那小娘子一番……”
老嬷嬷眉眼中尽是郁色,闻言轻唾:“勾人的狐媚子,只会在床上使功夫。”
她从宽袖中摸出枚荷包,鼓鼓囊囊的,里面装满了碎银。老嬷嬷将荷包扔给那人,嘱咐他快些回去,莫要叫人起了疑心。
老嬷嬷转身推开宅院的门,见小丫鬟满脸难色,骂道:“丧气着一张脸,做出这副模样给谁看?”
小丫鬟颤着身子,回道:“罗娘子想用佳味坊的点心,可是佳味坊生意兴隆,不到正午就卖光了,如今怕是买不到了……”
老嬷嬷说她蠢笨:“那你还不快去排队,一早便候在佳味坊门外,待点心做好,赶紧送来,娘子还能尝上口热乎的。”
小丫鬟不敢质疑,匆忙往佳味坊去了。
夜里有些寒意,老嬷嬷抖了抖身子,朝着罗娘子的屋子走去。
罗娘子自幼娇养着,天生一副娇脾气,受不得委屈,想要什么都得如愿。
罗府落败之前,府上的人都供着哄着,像方才那般愚笨的丫鬟,是近不得罗娘子的身的。
想到从前,老嬷嬷不禁轻声叹气,也是虎落平阳,才叫她们主仆二人受这样的委屈。
老嬷嬷推开门时,罗娘子正躺在软榻上,眼睛红了一圈,嘴唇向下耷拉着,瞧着分外委屈。老嬷嬷赶紧上前,问道:“这是怎么了?”
罗娘子喊了一声「嬷嬷」,便投入到老嬷嬷怀里。但老嬷嬷身上带着寒意,让她身上发冷。
罗娘子想退出老嬷嬷的怀抱,后背却被老嬷嬷揽住了,一时间动弹不得,只能窝在她怀里。
罗娘子愤愤不平道:“我只想用些点心,那小丫鬟便百般推诿,说什么时辰晚了买不到了……”
罗娘子越想,心中越发苦涩,要是在从前,她想吃什么。不过一柱香的功夫就能送到,哪里还要等。
罗娘子越发想念过去,朝着老嬷嬷诉苦道:“我想父兄了,若是父兄在就好了……”
她的父兄在,定然不会让她受到这样大的委屈。
老嬷嬷只能哄着罗娘子,对于罗父罗兄的事情不敢多提一句。
罗府覆灭,是因为其搜刮民脂民膏,罗府中有为官做事的人,也经营着各类商铺,当中包括药铺,他们便利用为官的便利,肆意敛财,将一文钱的草药切碎,碾磨,叫人瞧不出原本的模样,再洒上人参浸泡过的水,伪装成极品药材卖出去。
罗府擅长经营名声,每逢冬日寒冷,便会搭建陋棚施舍粥饭。
因此平常的百姓们,也愿意往罗家的店铺去。
对于重病之人,听闻罗家药铺有奇药。
虽然价格贵些,但想着贵定然有贵的道理,便筹集了银钱买上几帖,熬煮成水后,连药渣都不舍得丢,一滴不落地送入口中。
喝了药,身体却每况愈下,他们不曾怀疑过是药的问题,只觉得是病入膏肓,如何都救不回来了。
只是忽有一日,有人跪在县衙外,告了罗家。
平稳度过几十年的罗家,才终于面临了风浪。
除了药铺造假,其余铺子以次充好者多有……
罗府大厦将倾,面临被抄家流放。官家对此事极其震怒,尤其是当抄家的人,从罗府的墙壁上撬下了一块金砖。
金碧辉煌,锦衣玉食。
官家口谕,罗府上下,男子入牢狱,女子为奴籍。
因为罗府中知晓内情牵连其中的女子不多。
但总归是受了罗府钱财庇护,官家便让罗家的女子充入了奴籍。
若有人诚心为其免去奴隶身份,也可过普通人的生活,但终身不得领诰命。
罗父和罗兄被下大狱,最终面临的定然是死路一条。
老嬷嬷知道罗府被抄家的内情,也清楚罗父和罗兄的罪行。
但罗娘子懵懂不知,老嬷嬷也没告诉她,小娘子只要快活一生就好,不要为这些事情烦恼。
在萧与?Z刚为罗娘子赎身,养在别院时,罗娘子向萧与?Z求过情,老嬷嬷是放任不管的。
在她眼中,自家的主子最为紧要,萧与?Z若识相,理应奔波劳碌,鞍前马后地为罗家奔走。
如若不然,她定然好好规劝罗娘子,不给萧与?Z好脸色看。
在老嬷嬷心里,萧与?Z定然是爱慕罗娘子的,痴情一片,看人没落了,便眼巴巴寻来。既然如此,为心上人解忧是应该的。
可萧与?Z冷声拒绝了,将罗娘子搁置在别院就未曾来过。
刚开始,老嬷嬷还以为萧与?Z是故意为之,想让罗娘子服软。
老嬷嬷便在罗娘子身旁殷切嘱咐,要她千万硬起心肠,别低头。
可等了数月,仍旧不见萧与?Z的踪影,老嬷嬷这才慌了,寻了人打听萧与?Z的来历,用了借口将萧与?Z唤来,接连几次。
老嬷嬷从罗娘子口中打探到,萧与?Z从未碰过她,才开始心急如焚。
老嬷嬷哄着罗娘子,说萧与?Z不碰她,是因为家中有正头娘子,不想委屈了罗娘子做外室。
罗娘子信了,而且还有意无意地挑衅过王氏几回,看王氏气的眉眼中尽是怒气。却只能做一副端庄的模样,将罗娘子请出去。
可老嬷嬷瞧着无忧无虑的罗娘子,心头越发慌乱。
老嬷嬷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了?”
“嬷嬷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讲话?我想做新衣裳了,要在裙摆处绣满大粒饱满的珍珠……”
老嬷嬷哑声道:“娘子,府中的银钱怕是不够。”
看罗娘子一副「你怎么也这副样子」的委屈模样,老嬷嬷连忙转移话题:“下次萧郎君来了,你可定要留下他,与他成了好事。”
罗娘子扯着袖口,眼神黯淡,嘴上却不饶人道:“我才不要。合该他来哄我才对,怎么要我去讨好他了?”
老嬷嬷眼底微黯,想起自己买来的消息,心中渐渐坚定,不能再瞒着罗娘子了。若萧与?Z当真被那叫宝扇的小娘子迷惑,心神被那小娘子牵动,罗娘子一个没名没分的外室女,该怎么过活,便开口解释道:“今时不同往日。你可知道,萧郎君同一女子,共赴巫山,彻夜**不断。”
罗娘子身子一僵,双眸圆睁,难以置信地盯着老嬷嬷:“不会的。”
在老嬷嬷满眼的笃定中,罗娘子渐渐暗了眼眸,嘴中念着「怎么会」。
老嬷嬷带着蛊惑的声音悠悠传来,回荡在罗娘子耳边。
“所以,娘子要用心。”
罗娘子颤着眸子问道:“那女子是谁?”
“不过是一个扬州瘦马,供人玩弄的玩意罢了,那叫宝扇的小娘子,用了手段才迷乱了萧郎君的心神。”
宝扇……
罗娘子迷蒙的眼神渐渐坚定,她抓紧老嬷嬷的手:“嬷嬷,我听你的。”
老嬷嬷被人领到萧与?Z跟前,双腿一软,「扑腾」一声跪下了。
她眉心发苦,好似受了天大的灾难。但看到萧与?Z那张冷冰冰,丝毫动容都无的脸,原本准备好的说辞,差点卡在喉间。
好在老嬷嬷想起了她今日前来的打算,用宽袖抹着眼角的泪,声音带上了几分嘶哑:“求萧郎君救救我家娘子!她这几日饭也不用,硬生生把自己饿昏过去几回了。这样下去,怕是受不住啊!”
“他们犯的罪,是死罪。”
老嬷嬷忙道:“不是罗家的事,是因为萧郎君,只要能见上萧郎君一面,娘子定然全好了。”
她语气笃定至极,仿佛一见到萧与?Z,罗娘子便能舒展眉头,正常用些茶饭。
萧与?Z去了,如同往常一样,老嬷嬷找借口来唤他,他便去了。
萧与?Z不清楚这是因为什么,或许如同外头盛传的那般,他对于罗娘子,大概真有几分不同罢。
老嬷嬷将萧与?Z领到屋外,就停下脚步。
“娘子不许我们进屋。”
萧与?Z推开门,屋内只点了一盏灯,罗娘子转过身,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自从知道了萧与?Z碰了其他女子,罗娘子才觉出自己的心意,这样的人,合该只宠爱她一个人,怎么能被其他人抢去,何况只是卑贱的扬州瘦马。
她眼神掠过萧与?Z的眉眼,这样冷峻的面容,罗娘子难以想象出,萧与?Z是如何将一个女子按在床榻上,恩爱缠绵的。思虑至此,罗娘子心头浮上怒意。
那叫宝扇的小娘子,是不是被萧与?Z带着凉意的手揽住腰肢,被萧与?Z的薄唇印上。
不过那些都过去了,有她在,日后那宝扇,也没有出头的日子了。
罗娘子倒了一碗茶,递给萧与?Z。
萧与?Z伸手接下,在罗娘子殷切的目光中,萧与?Z将茶盏倒置,把茶水尽数洒在了地上。
“你放了药。”
不是疑惑,是极其确定的语气。
罗娘子身子一软,跌坐在圆凳上,她抬头瞧着萧与?Z,素日里冷峻的面容如今看着,竟然有几分可怖。
那漆黑幽深的眸子,仿佛一湾深潭,将她心底的打算筹谋尽数映照出来。
萧与?Z不需要罗娘子的回答,茶水里下了药,他瞧的分明。
萧与?Z不喜自己有软肋,醒酒茶之事,让他察觉出,自己太过懈怠,竟中了他人的手段。他一时犯蠢,但不会次次犯蠢。
下药之事,在他身上只会出现过那一次,不会再有。
灯火下,罗娘子轻薄的衣衫显现出几分暧昧,萧与?Z眉眼微冷,抬脚欲要离开。
羞赧和恼怒交加下,罗娘子脱口而出道:“你能碰一个瘦马,却不碰我?是,我下药了又如何,你难道不是很得意吗,昔日的贵女,愿意给你一个寒门子弟下药。”
萧与?Z连身子都未曾转过,罗娘子见状,越发觉得委屈:“你不让我碰你,想让谁碰你,那个宝扇吗?
也是,听闻扬州瘦马手段了得,床榻上的功夫是平常女子比不过的,我又怎么能比肩。
罗娘子意欲嘲笑,却被萧与?Z的眼神冻在原地,那眼神,仿佛她似什么腌?H物一般。
老嬷嬷听到动静,也顾不得方才的说辞,匆匆将门推开,便听到萧与?Z冷声道。
“很快活。”
第61章
世界三(十二)
萧与?Z离开了别院。
屋门敞开着,明明不是冬日,罗娘子却感受到刺骨的冷意,她脑海中一片迷蒙,不停地重复着萧与?Z方才说过的两句话。
老嬷嬷满脸都是心疼,轻声唤着:“娘子……”
罗娘子堪堪回过神来,瞧着眉毛眼睛皱成一团的老嬷嬷,心底涌出酸意:“嬷嬷,萧郎君竟宁愿碰那小娘子,也不愿意靠近我分毫。”
老嬷嬷哄着芳心破碎的罗娘子,眼底滑过一抹冷意。本以为是以色侍人的扬州瘦马,如今看来倒还算有几分本事。她老生常谈地说着过去的一些话,来宽慰罗娘子的心。
“萧郎君是疼惜娘子的,不然当初也不会救娘子脱奴籍。娘子和萧郎君有过幼时的缘分,这是那叫宝扇的小娘子,无论如何都及不上的。”
罗娘子神色恹恹:“可他们两人已经有过鱼水之欢……”
老嬷嬷皱紧眉头:“听闻扬州瘦马楚腰袅袅,尤擅床笫上的功夫,萧郎君虽为人冷淡,但到底没见识过这等女子的手段,一时鬼迷心窍也不奇怪。
娘子既然对宝扇小娘子颇为忌惮,不如将她请来,看看她有几斤几两。”
听到老嬷嬷的这番劝说,罗娘子已经渐渐止住哭意,点头答应了老嬷嬷的提议。罗娘子亲自修书一封,请宝扇入府见面。
信被送出去了几日,却如同石沉大海,丁点讯息都无。
见罗娘子有些慌神,老嬷嬷连忙派人去打听,却发现信已经送到萧与?Z府上,是门房亲手接下,又送进府内。
老嬷嬷暗暗想到:信早就送到,却迟迟没有回信。恐怕这信没有递到宝扇的手中,而是落在了王氏手上。
老嬷嬷将猜测告诉了罗娘子,罗娘子皱紧眉峰:“既然山不就我,我就去就山。”
她要去府上拜访。
罗娘子以为她自己是什么身份,区区一张纸,就要人上门拜见她。
宝扇虽然身份低微,但好歹是王氏亲自带到府上的,哪里容得养在别院的外室女任意驱使。
王氏将宝扇唤来,把那封信递到她眼前。
宝扇美眸微微闪烁,嘴唇张合间,默声念着,看完了整封信。
字字句句中尽显娇纵,名义上是「请」宝扇见面,实则居高临下。
王氏的声音从上首传来:“如何?”
宝扇眉峰微蹙,满是不解:“妾身到临安城,不过区区数日,不知哪里得罪了旁人,写上这样一封信,要妾身相见。”
宣纸上连落款都无,宝扇虽已经从字体行间猜测出,这信是那位极其受宠爱的外室女所写,但面上仍旧一副懵懂茫然的模样。
她娇俏的脸上布满了慌张无措,似乎是被这来路不明的「相邀见面」的信吓到了,双手不安地攥在一起,脑海中回忆着自己是否无意中得罪过什么人。
王氏语气中的嫌恶毫无掩饰。
“她素来这般张扬肆意,不懂规矩。”
“今日唤你过来,是想问上一问,罗娘子想要见你,你欲如何?”
宝扇垂下眼眸,心中微动,她心底是想要见见这位罗娘子的。
毕竟让王氏如此忌惮,以及罗娘子在府中盛传的「受宠」名声,如此种种让宝扇心中好奇。唯有见上一面,才能知己知彼,筹谋自己接下来的举动。但宝扇只是轻抬起头,羽睫微颤:“妾身听大娘子的,只是这罗娘子,会不会不好相处?”
她语气轻柔,谈吐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让人不禁心生怜爱。
王氏自然是想让宝扇与罗娘子碰面,杀一杀罗娘子的威风,叫她往日里凭借着萧与?Z的看重,肆意行事,给自己难堪。
如今风水轮流转,也该罗娘子尝尝被冷落的滋味了。
王氏心中有着自己的打算,但其中的谋划是将宝扇作为棋子,当作她和罗娘子相争的工具。
而宝扇却全然不知,还将自己当作可以依靠之人,王氏心底生出了几分惭愧,对待宝扇的态度也更温和了些:“我希望你去见见。”
宝扇面上温顺恭敬:“妾身明白了。”
王氏瞧着宝扇如云堆积的鬓发间,空落落的,给身旁的丫鬟使着眼色:“怎么装扮的这样素气,郎君那日,也没赏下些东西?”
宝扇这般知礼节,懂进退,不趁机诉说萧与?Z的冷落,王氏瞧着越发满意,她哪里不知道萧与?Z的脾气,被人算计后和宝扇成了好事,对宝扇定然是有所迁怒的,怎么会赏赐东西。
“你穿戴素色,倒是极其雅致,但也不能太素气了。
我记得库房里有几块色泽温润的玉石,模样不张扬,都是淡雅的颜色,一会儿拿到你房中,做些钗环,坠子,佩戴在身上。
再拿几匹布料,绣有雪柳,苍兰花的,去裁几件衣裳穿。”
宝扇站起身,软了腰肢,朝着王氏道谢。
王氏见她腰肢柔软,似乎轻轻一折,便会被弄坏,又想起罗娘子那副娇气的脾性,宝扇若对上她,难免会被欺负,便出声叮嘱道:“罗娘子虽然受宠,但只是个外室女而已,她若胆敢不规矩,你也不必处处忍让。”
宝扇清泉般的眸子颤了颤,柔声应是。
府门外。
罗娘子和老嬷嬷站在门外,面对着紧闭的朱红色大门,和守在门外满脸肃容的门房,两人心里并不发怵。
临安城内,哪个小娘子见到了正头娘子,不是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生怕惹怒了主母,再进不了正院大门。
可罗娘子不怕,王氏如何进的萧府,她再清楚不过了。
何况王氏曾经在她面前摆规矩,最终落的灰头土脸。如今王氏在她眼中,根本不足为惧。
门房是看王氏脸色行事,对罗娘子自然没多少好感。
但面上一派恭敬姿态,只道让罗娘子在府外等。
老嬷嬷倒是不怕王氏给罗娘子立规矩,故意让罗娘子待在府门外,苦苦等候,她心中有多种应对法子。
只是不待老嬷嬷思索出该用哪种法子,门房便推开朱红大门,请两人过去。
王氏再次见到罗娘子,看见对方丝毫不懂规矩,主仆两人都不知道如何行礼,眉眼中尽是不耐。
罗娘子只当瞧不见王氏脸上的郁色,朗声问着宝扇的去处。
王氏不理会她,悠悠地端起桌上的茶盏,王氏身边的丫鬟沉声道:“小娘子已经往此处来了,罗娘子只需静心等候。”
瞧不惯王氏的冷待,罗娘子闷哼一声,在老嬷嬷的眼神示意下,勉强按耐住心中的怒火。
脚步声越发近了,罗娘子转身向屋外看去,先看到的是飘舞的裙摆,随着脚步的移动,荡漾出圆润的幅度。
裙摆底下是一双绣着苍青色兰花的绣花鞋,小巧柔软的足尖,正对着淡色的花瓣。
罗娘子抬头,瞧见了宝扇的真面容。
与绣花鞋上的兰花如出一辙,清幽可人,弱不胜衣。
尤其是袅袅婷婷的腰肢,不盈一握,楚楚生怜。
明明是这般柔弱不堪的腰肢,宝扇却没有系上淡色的腰带。
反而用上了艳色系带,给纤纤细腰增添了抹暧昧的丽色,更让人移不开眼神,心神全然牵挂在杨柳细腰上。
罗娘子心跳如同鼓躁,看着宝扇的眼神越发晦涩。
她怎会生出这副模样?
卑贱的扬州瘦马,不该是俗不可耐,只会以色事人的浪□□子吗?怎么会这般……
对于罗娘子一瞬间的失落情绪,王氏极为满意,她款款从方椅上走下:“宝扇,罗娘子是来找你的,虽不知是因为什么事,但你定要守规矩,叫罗娘子觉得「不虚此行」。”
宝扇柔声应是。
屋门合拢,宝扇瞧着罗娘子,细细观察着她的面容,一一记忆在心中。
凡事均不可小觑,将蛛丝马迹等等细小之事全数记在心中,再仔细推敲串连,才能推测出萧与?Z对于罗娘子的不同,从何而来。
只凭心机手段,罗娘子是比不上她身旁的老嬷嬷的。
在老嬷嬷的厉声严词中,跟在宝扇身边的雪枝被指使出去,屋内只剩下三人。
势单力薄的宝扇。
以及气势汹汹的罗娘子,跟在罗娘子身旁的老嬷嬷。
浸淫在几十年的宅院争斗中,老嬷嬷懂得如何击碎一个人的心神。
她站在宝扇身旁,用一种挑剔的眼神上下打量着宝扇,嘴中念叨着:“腰肢太细,太软,一副没骨头的模样,难道府上没人教养你吗?
还是说,天生狐媚子模样,怎么纠正都改不掉你身上的俗气?”
见宝扇身子一颤,老嬷嬷心中满意,暗道:果真柔弱不堪。
老嬷嬷再瞧着满脸怔松的罗娘子,心下微叹,扯了扯罗娘子的衣袖:“娘子,宝扇小娘子还在等你指点呢。”
罗娘子这才回过神,看着宝扇瓷白的脸蛋,心中燃起怒意:就是这张楚楚可怜的脸蛋,这具惹人怜爱的身子,让萧与?Z欲罢不能。
她三两步便走到宝扇面前,语气中带着火气:“你就是这般引诱萧郎君的?”
宝扇柔柔地抬起头,眼眶轻轻颤抖,水光盈盈,仿佛下一刻便要倾泄而出:“妾身没有引诱萧郎……”
她声音软糯,落在旁人耳中是人间仙乐。可在罗娘子听来,便是火上浇油,一想到在床榻间,宝扇也是用这般可怜兮兮的声音,缠在萧与?Z身上,让萧与?Z放不下她,罗娘子便怒火中烧。
萧郎,她也配!
罗娘子上前一步,手掌捏紧宝扇的下巴,娇美如花的面容就在罗娘子的手下。只要她轻轻一划,如花的娇颜便会渗出血痕,再没了勾引人的资本。
屋外看守的人,早已经在罗娘子的要求下,被尽数撤了下去,屋内,老嬷嬷早早地将视线移开,走到了窗边,充当一个听不到看不见的傀儡,更不会帮上宝扇分毫。
罗娘子自幼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没受过什么委屈,也没仇恨过什么人。
只因为身旁的人,都是不如她的,奉承她的,她不将他们看在眼里,又哪里谈的上厌恶。
唯有宝扇,让她生出怒火,嫌恶至极。
澄澈的眼眸中,早已经盈满慌乱不安,晶莹的泪珠滑落到眼角。
那双盈满水珠的眼眸,打量着罗娘子的面容,语气轻柔。
“不堪入目。”
罗娘子双目圆睁,满脸难以置信,宝扇竟然言说她丑,她怎么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