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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宝扇伸手挽起襦裙,蹲在他身侧。

    “小侯爷,我没有水囊。”

    她自然而然地向牧南星求助,仿佛她遇到一切问题都不用担心,因为有牧小侯爷可以依靠。

    牧南星知道宝扇与冯回相熟,除了军营里的将领士兵,还从未见过冯回这样关怀过一个人。

    即使是十几年互相陪伴的兄弟,冯回也是粗枝大叶,义气更重,细心不多。

    但遇到了宝扇,冯回就好似凭空长出来一窍,凡是关系到宝扇的,都会多思量思量。

    只是遇到了什么难事,宝扇很少去找冯回,第一念头便是来寻牧南星。

    牧南星微微晃神,宝扇这般,倒是会让人生出一种错觉,似乎他是她最依赖信任之人。

    牧南星嘴角轻扯,心道自己多想。到如今,宝扇寻找他帮忙,他倒是熟稔多了,也不觉得不自在,自然而然便想为她解决麻烦。

    牧南星轻呼一声。

    “华骝!”

    正埋头吃草的华骝一甩马尾,朝着牧南星奔来,乖觉地在牧南星身边停下。

    牧南星伸出手掌,华骝自以为主人要像往常一般,为它打理鬃毛,忙把马头低下。

    但牧南星只是伸手取下了马背上挂着的水囊,递给了宝扇。

    宝扇还未接到水囊,牧南星就又将它去了回去,将水囊的木塞取下,这才重新递给宝扇。

    这样弱小的力气,定然是打不开水囊上面的木塞的。

    宝扇双手捧着水囊,嘴里发出又轻又细的道谢声。

    “谢谢小侯爷。”

    水囊里灌的是上游的溪水,同样有些发凉。

    溪水刚一入口,宝扇便捂住双唇,轻轻哈气。

    溪水顺着她的指缝流出,越发衬得她玉指纤纤,手掌晶莹。

    宝扇双手揉搓着水囊,这水囊大概是某种动物的皮子做成的,触手僵硬,中央又有些发软。

    牧南星见她这副孩童模样,眉眼不禁松开。

    宝扇揉搓了一会儿,感觉到将水囊中的溪水暖热了,便再次仰头喝水。

    “如何,可热了?”

    牧南星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宝扇点头,又喝了两口,将水囊递回给牧南星。

    水囊中的溪水热不热,牧南星倒是不知。

    只是用来制作水囊的皮革,此时已经是带上了暖意。

    马儿骑的久了,双腿内侧难免被磨损的疼痛。

    虽然在华骝马蹄下,坎坷崎岖如履平地。但抵不过昼夜劳顿,日夜行走,宝扇只觉得两条腿没有知觉,好像它们都不是自己的了。

    夜空繁星微微闪动,一轮弯月悬挂在黑夜中。

    本来昏暗荒凉的路上闪烁着点点星火,像是萤火,离得近些,才能辨认出是篝火。

    士兵们二十几人围做一团,各自分工去捡了柴火,拾了野果子,拿出提前准备好的干粮,就着野果清水,草草吃上一顿,待腹内饱了,便躺在行李上,将其充当软枕,闭上眼睛休息。

    篝火中赤蓝色的火焰吞吐着,木头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零星的几点火星子,飞溅到地面上,给荒凉的山野带了一丝人的气息。

    宝扇寻了一处僻静处,将内里穿的长裤向上拉去。

    但见雪似的肌肤上,一片青色淤痕,如同白玉石上被泼了污水,煞是骇人。

    宝扇抬脚去寻牧南星,吞吞吐吐地将此事告诉他。

    牧南星听她轻声细语,见宝扇细细描述双腿之上的青色痕迹。

    她虽然羞臊,但想到腿上的痕迹,话一出口便描述的仔细。

    牧南星脑海中难免闪过一丝雪白滑腻,他静下心来,冲着士兵堆里喊道:“谁有酒?”

    立即有士兵掏出偷藏的酒,他将酒水灌在了水囊之中,此时水囊递到了牧南星手中。

    牧南星对准水囊口,鼻尖轻轻一嗅,便知道这是打来的烈酒。虽然质地不佳,但活血化瘀足够了。

    牧南星将水囊扔到宝扇怀里,出声提醒道。

    “你将这酒,涂在双腿之上,仔细揉搓,直至生了热气再停下。”

    宝扇面带云霞,声如蚊哼:“是。”

    说罢,两人都神情微愣,有尴尬神色闪过。

    讨论此事,未免太过亲近,只是若是要宝扇为了一时脸面,忍着疼痛不说,那也是不能的。

    烈酒涂抹后,双腿之上的青色痕迹渐渐散去,只是这消息不知被谁传了去。

    或许是见到宝扇走路缓慢,时不时揉捏双腿,士兵们多有骑马伤腿的经历,不禁猜测到了她或许是双腿疼痛。

    冯回得知此事,连忙来问宝扇,宝扇面色绯红,支支吾吾地承认了。

    此事冯回有经验,行军途中难免奔波劳碌。

    若是一般士兵,忍忍就习惯了,但宝扇细皮嫩肉,受不得这样大的罪。

    若不想路途伤腿,除了涂抹烈酒,还需要在马上垫上厚厚的毡子,这样减轻了磨损,效果比涂烈酒好上许多。

    宝扇翻了翻包袱,她随身携带的女子衣裳,都太过单薄绵软。即使披在马上,也起不了多少效果。

    厚毡子一时间是难以找到了,不过厚衣服倒是有一件,牧南星的行李里,有一件兔毛斗篷,柔软无比。

    宝扇舍不下面子,冯回没有她那般脸皮薄,大喇喇去寻牧南星,回来时手臂上挂着一条乌金色斗篷。

    冯回将斗篷展开,系在了华骝身上,华骝一开始还有些挣扎,马蹄不停甩动。

    但像是闻到了斗篷上牧南星的气息,瞬间平静下来,闷哼了一声,任由冯回他们动作。

    有了斗篷坐在身下,宝扇的双腿瞬间被拯救出来,这斗篷是用兔子皮缝制的,通体黑色,隐约可见其中的金丝银线浮动。

    宝扇坐在上面,就如同坐在了软轿上,与之前的骑马可谓是千差万别。

    斗篷足够大,因此铺在华骝的马背上,足够宝扇和牧南星两人乘坐。

    它堂堂一匹千里马,怎么混成了一匹母马,变成了女子手中的玩意儿,任由其打扮。

    但牧南星重新坐在马背上,不得不承认,确实比之前舒服。

    牧南星出发去涪陵城前,主动领命去赈灾一事,已经是京城的佳话。

    此时听闻牧南星置办好一切事宜,赶回京城,百姓们不免蠢蠢欲动起来,想看看这牧小侯爷的样子。

    侯府上下,上到长辈亲属,侯爷侯夫人,下到小厮奴婢,都期待着牧南星的返京。

    因此一得到牧南星的行程消息,就早早地在侯府外等候了。

    李清羽听着府外的动静,只觉得今日街上异常热闹,不禁出声询问。

    “外头出了何事?”

    婢子能彼此对视一眼,最后一个最为大胆的走上前去,给李清羽回话。

    “是牧小侯爷回京了,大家伙儿都去看呢。”

    李清羽神情怔然,轻轻点头。

    原是牧南星回来了,也是,仔细算算,他已经去了这许多时间,定然是该回来了。

    见李清羽毫无反应,刚才回话的婢子连忙出着主意。

    “姑娘不如也去接接牧小侯爷,小侯爷见到了姑娘一定会开心的。”

    他们府上谁不知道,牧小侯爷领命赈灾是为了他们家姑娘。

    只是李清羽当日冷了牧南星的心,牧南星走了这许多时间,一封信也没来过。

    往常收到信时,不见李清羽有什么欣喜。

    如今没了来信,李清羽又开始神思不属起来。

    照他们这些婢子看来,是不懂主子的心思的,牧小侯爷那般炙热的心思,若换成他们,早早就受不住了。

    偏偏李清羽一直阻拦着牧南星挑明此事。

    若是说李清羽对牧南星一点情意都没有,那自然是不能的。

    只是她总是将牧南星对她的心思,都硬生生地当作姐弟之间的情谊。

    李清羽心下微沉,牧南星此次回来,她是一点消息都不知道的。

    从前牧南星远行,定会给她送信告知行程,言辞委婉地请她去接。

    如今她却是从旁人耳中听到这番消息。

    李清羽心中郁郁,只当作是两人这许多年的姐弟情意,一时间遭遇冷落,难以接受罢了。

    听到婢子的提议,李清羽轻轻点头。

    她便去见牧南星一次,牧南星……他定然是希望她去的。

    衣裳都已换上,妆容也装点完毕,李清羽看着铜镜中的面容,心里却犹豫不定。万一……万一牧南星再提起圣上许诺之事该如何是好。

    李清羽转念一想,若是她和牧南星待在一处,她可有不甘心。

    并没有的,牧南星对她那样好,李清羽是记在心上的。

    即使牧南星因为年纪小,做过几次少年意气的事,但追根溯源,也是为了她。

    这样一想,李清羽竟然觉得,脑海中的云雾被拨开散去,渐渐清朗了起来。

    接受牧南星的心思,或许说,是接受她心底隐藏的心思,也没什么不好。

    若是牧南星这次再提起那事,她便不再阻拦,仔细听听他的心意。

    见李清羽神色犹豫,众婢子心中一惊,唯恐自家姑娘又临时生了变故,不再去了。

    他们心中莫名觉得,若是今日李清羽再不去,日后便会和牧小侯爷疏远了。

    不过还好,李清羽只是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去了。

    牧南星他们走的是官道,平日里也没这么多的人,怎么如今左右两边都挤满了人,还伸着头向前张望着,好似在等什么人。

    “冯回,你领兵回去。”

    牧南星让冯回走官道,自己则是带着宝扇,走了小道回府。

    李清羽这边,因为围观的人群过多,他们不便争抢,便在侯府等待,索性牧南星回来,一定要回侯府的。

    远处骏马的身影浮现,李清羽声音中带着喜悦。

    “是华骝!”

    华骝踏着马蹄,越过小桥,往侯府走来。

    待华骝身上的人影渐渐清晰,李清羽眉眼中的喜色被一丝慌乱取代。围绕在她身边的婢子也齐齐噤声。

    他们心中惊奇:小侯爷的马上,怎么还带了一个美貌女子?

    只见马蹄在侯府门前缓缓停下,牧南星轻扯缰绳,翻身下马。

    马夫正欲接过缰绳,就看牧南星伸手,将马背上的宝扇抱下。

    宝扇下马时身子踉跄,险些崴了脚,还好牧南星用手撑住了她肩膀。

    宝扇对着牧南星,露出了柔柔的笑容,牧南星虽未回应,但表情明显轻松了许多。

    牧南星先是拜见祖父祖母,家中的父亲母亲。

    侯府的亲眷好好关怀了牧南星一番,这才将好奇的目光放在宝扇的身上。

    另一旁的李清羽已经脸白如纸,牧南星未先和她打招呼,也没有发现她的不对劲。

    婢子轻呼一声:“姑娘这是怎么了?”

    牧南星转身看去,只见李清羽身子颤抖,他下意识地想要伸出手去,脑海中浮现李清羽的拒绝话语。

    是了,她不愿意他靠近,不愿意别人传出他们两个关系太过亲近的谣言。

    手掌被硬生生停下,牧南星神色淡淡,只嘱咐侯府的人去请大夫。

    李清羽强撑着向前,嘴中喊着「南星」,眼神却下意识地看向宝扇。

    “南星此次赈灾,定然是辛苦了,回到府上好好修整一番。这位是……”

    宝扇跟在牧南星的身后,从一开始就未曾说过一个字。

    见李清羽唤她,宝扇便抬起头,露出一张芙蓉面来。

    李清羽眉眼微颤,但宝扇并未开口为她解答疑惑。

    反而看向牧南星,如水双眸中,满是不安。

    牧南星话语微顿,思绪转了转,接着开口道。

    “在赈灾途中跟在了我身边。”

    牧南星未提及宝扇的流民身份,更未说出她如今成了孤女。无论何地,人总会被分成三六九等。若是宝扇的商人女的身份被他人知道,又得知她是无处可去留在他身边做婢女,难免会心生轻视,怠慢于她。

    倒不如三言两语,草草解释一番。

    只是这话落在众人耳中,便成了牧南星有意维护宝扇。

    牧小侯爷是什么人,年少轻狂,张扬肆意,何曾这样给人留过颜面。

    对于女子的接近,牧小侯爷从来都是敬谢不敏。

    除了一个李清羽,能让他有几分动容,他何曾让女子留在他身边。

    如此看来,这位宝扇姑娘,和牧小侯爷定然是关系匪浅。

    况且牧南星刚才亲自抱她下马,两人之间,定然关系亲昵。

    顶着众人暗暗打量的目光和心里的百般揣测,宝扇在侯府里住下了,府上按照客人的标准安排了一间院子,位置选的倒是奇妙,按照正常路径来走,距离牧南星寝殿远。

    但若是抄了小道,顺着偏僻的小路走,便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就能到牧南星面前。

    侯府里的人虽然对宝扇好奇居多,但行为规矩,加之顾忌着牧南星,很少有人来打扰她。

    进了侯府,便不能时常见到冯回和许多士兵,一切行事都要更规矩些,宝扇心中不安,仍旧惦记着要做些事情,便每日都早早起了。

    等走到牧南星的寝殿时,绣鞋上还带着晨间的露水。

    宝扇熟稔地为牧南星换好衣服,将他衣袍上的褶皱一一抚平。

    而后宝扇跟在牧南星身后,亦步亦趋地离开了。

    一众小厮在他们两人走后,才刚抬起头,交头接耳起来。

    “莫不是看错了吧,小侯爷竟然让旁人近身了?还让她亲手宽衣解带……”

    “没看错。不过这倒是正常,往常那些近身的女子,都是什么庸脂俗粉,哪比得上宝扇姑娘腰肢软软,身似蒲柳……”

    “当心祸从口出,若是这话被小侯爷听到了,你那不安分的一双招子,就保不住了!”

    牧南星从宫里出来,带来了一名工匠,工匠腰间挂着雕花红檀木的小巧匣子,四四方方的一个,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

    工匠进了牧南星的书房,片刻后,从书房里面传来叮咚作响的声音,极其悦耳,如同泉水碰撞鹅卵石般清灵,又猜不出是什么乐器。

    夕阳落下,晚霞布满了大半的天空,天色还没黑沉,宝扇便要了热水,用了皂角,细细洗了头发。

    棉制的帕子摸起来软和,又能吸走水分。

    宝扇便用这棉帕子绞干头发,橙橘色的烛光下,宝扇的脸庞显得如皎月一般柔和温婉。

    来唤她的婢子在门外叫了两声,听宝扇说了「进来」,推开两扇门,看到的便是美人挽发的美景。

    婢子声音都不自觉地放柔了些:“宝扇姑娘,小侯爷有事找你。”

    宝扇收起帕子,整个人似乎笼罩上了一层水雾,朦胧模糊。

    “小侯爷可说了是什么事。”

    “没说。”

    宝扇垂下眼眸,没继续将青丝绞干再走,拿起梳妆台上的木梳,简单地梳了一个发髻,大部分的青丝都披在她纤细的肩膀上,顺着圆润的肩头向下,发梢末在腰间轻轻抚弄。

    宝扇抬脚迈过门槛时,牧南星正凝神望着手中的物件。

    直到宝扇喊他,牧南星才收回视线,站起身来。

    牧南星手中的物件落入匣子里,发出「咚咚」的清脆响声。匣子被推到了宝扇面前,她也终于清楚牧南星方才在把玩什么。

    宝扇不知道这是什么品种的玉石料子。但总归是好的,不由得出声称赞道:“好美的耳饰。”

    的确很美,美的让人忍不住心中澎湃,想捧到手心把玩。

    宝扇虽然喜欢这耳坠,但却没有伸手去碰,这样金贵的玉石料子,还是不要随意触碰的好。

    牧南星看着宝扇乌发下的白嫩耳垂,上面空空如也,格外碍眼。

    “这是活玉。”

    宝扇美目微转,心中惊讶,这便是那可以变幻颜色的活玉了。

    牧南星双手负后,缓缓踱步至宝扇身侧。

    “是你的了。”

    他说过的,会有机会戴的。

    宝扇欲言又止,面色犹豫,但当目光触及牧南星坚持的神色,原本想要说出口的话,又尽数收了回去。

    她将活玉制成的耳坠放在手心,温润微凉。

    宝扇撩开耳边的发丝,将两枚耳坠戴在耳下。

    只是工匠将这耳饰打造的过于繁复,几缕青丝又时不时地飘下,不一会儿便和耳饰缠绕在一起。

    牧南星见她将娇美的双耳弄的微微发红,不由得双眉紧蹙,伸出手将耳饰从宝扇手中取出。

    银扣轻轻一松,被缠绕的发丝便被解救出来。

    牧南星俯身,将那枚滴珠耳坠,戴在宝扇耳尖。

    雪似的耳垂在牧南星眼前不断放大,不安分的几缕发丝飞扬到他手腕上,牧南星能感受到上面的湿意,同时觉得手腕生了痒意。

    小巧的,他的指甲可以轻松遮盖的耳垂。

    只觉得那柔软处的主人分外敏感,身子轻颤,耳尖比上好的鸽子血宝石,还要红上几分。

    宝扇羞红着脸,不敢抬头。一盏油灯放在桌上,火焰正燃烧的旺盛,红色和橘色交织的柔色光芒,铺撒在一张姣好的容颜上。

    松松挽起的发髻不知何时已经散开,乌黑的发尽数落下,活玉制成的滴珠耳坠,轻嗅着主人的脸,主人的发丝。

    微微发红的耳垂,与花瓣般柔软的唇交相辉映。

    眉似远山,一双仿佛浸泡在清水里的眸子,含羞带怯地转身看去。

    灯下看美人,哪能不销魂?

    牧南星自诩不是好色之徒,此时却微微晃神,一双锐利的眸子,紧紧地从如瀑长发,耳垂,唇瓣……

    一一掠过,他神情渐渐幽深不见底,逐渐变得肆意起来。

    宝扇却突然出声,打断了这过于寂静的氛围。

    “小侯爷,天色太晚了,可否能借我一盏灯,以便走夜路。”

    牧南星收回视线,沉声应了。

    虽然侯府无人刁难宝扇,但京城里的其他人,可不会隐藏自己的好奇心,没几日,就特意请宝扇过去。

    来人腰弯的极深,即使不清楚宝扇的来历,神态也是无比恭敬,让人挑不出错来。

    宝扇两指捏住请帖,声音里带着疑惑。

    “小侯爷去吗?”

    来人身子一僵硬,为她解答疑惑。

    “这是姑娘家的聚会,小侯爷是不去的。”

    牧南星不仅不会去,他们连请帖都未过牧南星的面前。

    此人生怕宝扇继续追问,又怕宝扇因为牧南星不去,便拒绝了这邀约。

    他便做出一副愁苦模样,说起自己的不容易来。

    若是请不到宝扇,他定会受到责罚的。

    宝扇果真眼神微动,柔声细语的答应了。

    此人走出侯府大门时,心中虽觉得有些对不住这位心肠软的宝扇姑娘,这可不是什么简单的邀约,怕是鸿门宴。

    只是他职责在此,即使心中愧疚,也不得不这样做。

    宝扇的首饰不多,除去从涪陵城带来了那几样。

    也就是牧南星送她的一对滴珠活玉耳坠了。

    她在涪陵城拿来的首饰,定然是比不上京城的,戴上说不定会闹出笑话。

    至于这副耳坠,想起那请帖上的敷衍言辞,宝扇玉指轻轻抚摸着滴珠耳坠,将它戴上。

    至于头饰,她便随意摘了一朵开的正盛的玫色月季花,红瓣蓝边,坠在发髻上。

    亭阁位于水上,还未接近,便听到一阵莺莺燕燕的欢声笑语。

    只是宝扇一接近,她们便停下了。

    宝扇并不去讨嫌,独自一人远离众人,坐在临水处,将桌上的糕饼掰成碎屑状,抛撒到水中,引来一众鱼儿争抢。

    宴会的主人正坐在亭阁中央,一声锦衣华服,见宝扇如此,心中郁气更重。

    她故意提高声音,让欢快声更大些,借此让宝扇因为融不进去,被人排斥而自惭形秽。

    锦衣女子虽有意排挤宝扇,但一双眼睛却紧盯着她。

    只见宝扇轻依栏杆,双耳之上的滴珠耳坠分外耀眼。

    她刚想出口讽刺几句,原以为宝扇不带首饰,装作一副美人如兰花的清幽模样,不曾想佩戴的竟然是鸽子血这样奢侈的宝石。

    只是话在口中,锦衣女子突然瞪圆了眼睛。不对,不是鸽子血。

    锦衣女子气极之下,忘记了排挤之事,拉着坐在一旁,神情淡淡,不掺和这些喧闹场景的李清羽的手,出声埋怨道。

    “李姐姐,她戴的怎么是活玉?”

    牧南星有一块活玉,她是知道的,本以为是留给李清羽的,谁想到竟然被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女子抢去了。

    李清羽眉头紧锁,伸手安抚着锦衣女子。

    两人说了一会儿小话,锦衣女子便跺了跺脚,带着一众小姐妹离开了。

    亭阁里只剩下李清羽,和望着湖面的宝扇。

    “宝扇姑娘。”

    宝扇侧身回望,李清羽的事情,她从冯回口中听到了不少。只不过这还是第一次仔细地观察她。

    李清羽面色柔和,心中几番纠结下,仍旧是问出了那句话。

    “你与南星,你们之间……”

    她不相信旁人所传的话,也自认为了解牧南星的为人。

    如今做出冲动举措,大概是求一个心安罢。

    滴珠耳坠缓缓晃动着,李清羽眼眸微闪,忽然有几分动摇。

    活玉是牧南星的,即使牧南星未开口许诺过,她也一直以为,这块玉石是要给她做首饰的,原因无他。

    除了她,牧南星身边哪里还有别的女子。

    只是如今这活玉,却成了另外一个女子的手中物。

    李清羽神色恍惚,盯着那白嫩柔软的耳垂发愣。

    这样娇美秀气的双耳,果真最适合戴耳饰。

    宝扇轻声答道:“李姑娘应该去问小侯爷,宝扇只是一弱女子,无依无靠,随水飘零。”

    李清羽面露惊讶,双脚不由得后退几步。

    她明白自己今日此举太过失礼,锦衣女子虽想为她出气,故意邀请宝扇前来。她虽然不赞同,却并没有全力阻止。而现在摒弃众人,来问宝扇,心中难免怀着些隐秘的心思。

    无论宝扇如何回答,都是错的。

    若宝扇说两人无甚关系,李清羽这样问话,好似提醒她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多拖累牧南星。

    若宝扇说她与牧南星已到了情意绵绵的地步,她便成了众人眼中的所图甚多,想要攀高枝的心机女子。

    一旦此话被传出去,定会被京城的人所诟病,为一众女子所不齿。

    如今宝扇所言,并未回答两人的关系,而是让李清羽去询问牧南星。

    是了,若论亲疏,李清羽定然是和牧南星更为熟稔,与宝扇只不过一面之缘,连话都没说过。

    若论真假,从牧南星口中说出的话,必定比宝扇所言更加可信。李清羽为何要来质问宝扇?不过是将她视为区区弱女子,无论如何回答都好拿捏罢了。

    想明白了一切,李清羽脸色煞白,似乎是难以接受自己的不堪,连声告辞都未说过,便匆匆离开了。

    第24章

    世界一(完)

    宝扇前去赴约,像是受了委屈,回府后便闭门不见的消息刚传到牧南星耳中,便听小厮说,李清羽来了侯府拜访。

    牧南星神色微顿,略一思索,便让小厮领路,去见李清羽。

    李清羽正站在一处回廊下,目光遥遥望着不远处的假山怪石,她依稀记得,就是在那处假山旁边,她初次见到牧南星。牧南星当时手中握着一把木制□□,年纪虽小,但面容肃然,仿佛小大人一般。见李清羽因为风筝断了线,心爱的纸鸢被挂在了树上而哭泣不止,牧南星一张小脸上眉毛紧蹙,随即拉开弓箭,将那风筝射下。殊不知,长箭把风筝刺破了大洞,李清羽见状更难过了。

    想起了从前种种,李清羽的脸上带上了浅浅的笑容,待看到牧南星朝着这边走来,笑意更加深了些。

    牧南星停下脚步,语气淡淡。

    “何事?”

    李清羽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般冷漠,笑容不由得僵在了脸上。往常听牧南星对其他人这种态度,李清羽虽不赞成,但日子久了,也就习惯了,只是牧南星向来是将她和其他人区分开来的,而如今,她也成了其他人……

    这香囊是她不久前绣好的,耗费了许多心血,和之前送给牧南星的那只香囊相比,不知要精细多少,也更为用心。

    李清羽知道牧南星是如何爱惜那枚简陋的香囊的。

    如今她总觉得两人的关系生疏了不少,便想着重新送一只,缓解关系。

    看着李清羽手中的香囊,牧南星眼眸微深,手指微动。

    但脑海中却闪过一只白嫩的手,虽已经摘掉了绢帛,但手心上还带着淡粉色的疤痕。

    那只被烧掉一角的香囊仿佛在提醒着他,昔日种种,如同当日的大火,不可挽回了。

    牧南星视线错开李清羽手中的香囊,缓缓开口。

    “不必了。”

    其实他不喜欢佩戴香囊,也不喜欢什么香气。

    之前将那只香囊看待的如珠似宝,费劲心力去寻找留存香气的法子,大概是为了一丝执念,那执念开始于年幼时。

    在李清羽拒绝他时,越发在心底扎根下去。

    一时间,牧南星也觉得恍惚,自己留着那香囊,究竟是因为执念,还是为了自己一厢情愿的心意,最是旧情难以舍弃。

    那场大火烧掉的不只是香囊,还有他的执念。

    李清羽闻言,握住香囊的手顿时一颤,险些将香囊抖落到地上去。

    她抬眼看着牧南星,眼睫轻轻颤着,晦涩开口道。

    “为什么?是因为你带回来的那位姑娘?南星,若是我说,我明白你的心意……我并非不愿意……”

    话未尽数说出,里头的意思却是显而易见的。

    她常常以牧南星年纪太小,两人之间是姐弟情意做说辞。可是真见到他身边有其他女子陪伴,她便心如刀绞。

    到了此时,她再如何一叶障目也不能够了。

    如今她便退一步,若是牧南星也愿退上一步,便是皆大欢喜了。

    牧南星何尝听不出她话中的意思,若是换作离开京城前,他听到李清羽亲口说出这番话,必定会心中欢喜,觉得自己得偿所愿。

    只是如今,他心中平静如水,未曾掀起一丝波澜。

    原来散开执念,他竟然是这么一个冷心冷情的人。

    即使李清羽身子轻颤,他也丝毫没有像往常一样,伸手去搀扶她。

    这样想想,当初李清羽指责他心硬如铁,倒是真话。

    李清羽双目微红,口不择言道:“是不是因为宝扇?你为了她,竟然狠心丢弃我们多年的感情。

    南星,即使你一时不能做出回应,好歹、好歹我们还有多年的姐弟之情,你为何如此绝情?”

    牧南星目如鹰隼,语气微沉,他如何行事,全凭自己的心意。

    从前心悦李清羽,即使旁人如何议论,他都不曾理会。

    如今没了执念,自然不会接受她的心意。这又和宝扇有什么关系?

    “我们之间,从未有过姐弟情意,之前没有,之后也不会有。”

    他从不稀罕什么姐弟情意,若是心有所属,牧南星必定将一颗真心袒露,他从不会做出用姐弟情意遮掩的事情来。

    牧南星自认为从未对李清羽不起,如今李清羽却一副负心人的姿态,让他心尖发冷。

    今日已经失去了闺秀风度,李清羽此时胸中郁郁,直言不讳道:“你定然是被宝扇迷惑了,是她用美色惑你,还是用身子诱你……”

    “李姑娘。”

    牧南星沉声喊道,制止了李清羽口无遮拦的话语。

    他声音冷峻,犹如六月飞霜,李清羽身子一颤,渐渐回过神来,只觉得羞愤难当,她今日既被拒了,又如此言辞孟浪。

    李姑娘,他从不会用这种称呼唤她,如此生硬而疏远的称呼。

    李清羽这才真切地察觉到,她失去了眼前人,并且丝毫没有挽回的机会。

    为保留最后一份颜面,李清羽将香囊收回,失落地离开了侯府。

    牧南星回了书房,沉默许久,从匣子里翻出了那只烧破的香囊,它依旧保留着大火前的模样,破旧的痕迹没有增加。

    烛台的亮光微微闪烁,被风吹动,火焰开始变得东倒西歪。

    牧南星神色微敛,伸出手将那本该在大火中消失的香囊,丢到赤红的火焰上。

    火焰被绢帛一盖,险些被灭掉,待香囊整个扔到烛台上,火焰便慢慢大了起来,很快席卷覆盖着香囊。

    黑色的烟雾渐渐生起,牧南星双眸之中倒映着火光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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