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小区华灯初上,虽不算是万家灯火,但是此情此景仍是很温馨,不时有汽车开过,融进黑夜中,远处传来小孩子“咯咯”的轻笑声。快到f区的门口,沈惜凡觉得有目光在追随着她,无意中余光一扫,微微蹙眉。
除了严恒,还有谁?
其实他们相隔很远,他站在小区主干道上,背靠着一辆黑色的车,与沈惜凡铁栏相隔。他手上的烟明明灭灭,在黑夜中有种幻灭的味道,那样的火光,和路灯微弱的光芒,映衬着他的脸,俊朗的脸上平添几分寂寥。
他怔怔地看着沈惜凡和何苏叶,余烟袅袅,风一吹,迷乱了视线。
可是何苏叶并没有注意到,他看着沈惜凡有些发呆的眼神,好气地揉揉她的头发:“小丫头怎么一天到晚发呆?”
沈惜凡才缓过神来,手忙脚乱地去接那沓资料:“没事没事,天太冷了脑子都冻僵了,我家到了,这些资料给我好了,明天我去找你。”
何苏叶帮她把资料理了理顺,眉目如冬夜星辰一样冷峻,却带着一丝宠溺:“要是翻不完也没关系,好好休息。”
她挤出一丝笑容:“没问题,明天我电话找你,。”
何苏叶点点头,挥挥手,从原路返回,沈惜凡看着何苏叶的背影,恰如其分地融入黑夜中,一直以来出众的镇定自若的神态气质,让人觉得很有安全感。
她心下一动,这样一个好男人,怎么会没有女朋友。
不过也不奇怪,一心扑在工作和学业上的男人很少顾及感情问题的。
随即沈惜凡的目光轻轻落在那个男人身上,太熟悉的脸庞,太熟悉的姿态,太熟悉的气息,熟悉到三年后竟然觉得很陌生。
他什么时候学会了抽烟?他为什么改了姓,为什么在美国发展得如日中天却突然回国,为什么屡屡出现在自已的面前,为什么现在会在她家门口等她?
一连串的问题压在她脑子里面,有些混乱。
她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嫌隙,为严恒暧昧不明的态度,自已还很无耻地把他记挂在心上。
她刚跑到二楼,侧耳倾听,并没有任何动静,不由得长舒了一口气,伸手去按楼梯上的感应灯,还没有触到,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牢牢地,撼不动半分。
只是她被吓着了,手里的资料一下子全撒了,白花花的纸飘下楼,散在地上,惨白一片,寒风吹起,“哗啦啦”作响。
该来的总是逃不过,谁是谁的劫难,总要了断。
沈惜凡努力控制自已不回头,竭尽全力地挣扎,半是哀求半是无奈:“严恒,别这样,放手,资料全部都掉了。”
“刚才那个男人是谁?”一副质问得理所当然的口气,严恒没有意识到自已说话时醋意十足。
无明业火烧上心头,委屈愤怒一股脑儿地涌上,她勇敢地回望他,发现他的眼里闪着不知名的怒意和不甘。沈惜凡口气强硬:“关你什么事,你有什么资格管我!你有病吗?别拉着我,放手!我叫你放手!”???
谁知严恒手劲一带,她整个人跌到他的怀里,熟悉的气息,带着烟草的诱惑,她忽然觉得自已空下的双手无处安放。
因为她太累了,已经没有力气和勇气去回抱。
他的下巴就抵在她的额头上,可以感受到细微的胡茬儿,他呼出的气暖暖的,手臂箍得紧紧的,仿佛她下一秒就会凭空消失一样。
多像呵护着一件稀世珍品。
他终于开口,打破沉寂:“今天早上看你脸色很不好的样子,不放心,打你电话说是关机,于是我就在你家门口等了你两个多小时,等家里灯亮,你现在还好吗?”
全然是关心爱怜的话语,沈惜凡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沉默。他说这样的话是不是在关心留意自已?按照这样的情况是不是该开心地笑出来,但是她心里有个地方被冻僵了,怎么也笑不出来。
还是该感动地哭出来,但是也哭不出来,她觉得此刻用“麻木”来形容最贴切。
忽然严恒的电话响起来,沈惜凡挣脱他的怀抱,一眼也不敢看他,蹲在地上捡资料,只听见他回答:“好,知道了,我马上过去,美国那边?没问题。”
收了线,他露出无奈的笑,弯腰帮她收拾:“对不起,小凡,我太冲动了,你没事就好。”
他把最后一张资料放在她手上,叹气:“公司里出了点问题,我得走了,希望明天见到你,,做个好梦。”
她垂下眼帘:“谢谢你,。”
然后头也不回地上楼开锁,关门,去给自已倒杯茶。她发现严恒站在车旁边,盯着她家看了好一会儿才驾车离去。
心乱如麻。
把资料重新整理好,她按捺下浮躁的心,查看资料,刚看了两页,忽然想起手机没电了,便取了包拿手机充电,只是一打开包,她就怔住了。
一瓶药端端正正地躺在包里,上附一张纸条,再熟悉不过的字迹:“一个月的药取完了,你不去看,我也不知道你现在是否还失眠,如果还有轻微的症状,也不必吃中药,这瓶酸枣仁粉可以辅助治疗。酸枣仁敛气安神,和胃运脾,平肝理气,润肺养阴,温中利湿,敛气止汗,益志定呵,聪耳明目;更重要的是不会苦,直接就水就可以服用。不过要坚持吃,不可以半途而废。”
沈惜凡小心地打开那罐药,赤褐色的粉末,粉质细腻得似乎轻轻一口气就能把它吹起,显然是精心磨好的。
她取来勺子,倒了一点酸枣仁粉在碗里,加了水,然后舀起来送入口中,又甜又酸。
也许这就是爱情的滋味,酸酸的,甜甜的。
她记起看过一篇,记得不太清楚,模模糊糊。
“酸的滋味就是醋味,女孩子吃起醋来都是憨态可掬、迷迷糊糊、小气而可爱的,而中国女孩子吃起醋来含蓄而睿智。甜甜的滋味就是男孩子看女朋友时买来的一个石榴,他们坐在花园的长凳上一起吃。石榴有最透明的粉红色,像南国的红豆,代表着相思。他一粒她一粒,边说边吃,可以吃一个长长的下午。”
她以前对严恒说过,我希望我的爱情是这样的,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平淡如水。我在岁月中找到他,依靠他,将一生交付给他。做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亲,为他做饭,洗衣服,缝一颗掉了的纽扣。然后,我们一起在时光中变老。有一天他会离开我或是我会离开他去另一个世界里修下一世的缘,到那时,我们还能对彼此说最朴素的一句“我愿意”。
只是那个人,不知道是谁。
当防备全部褪去,寂寞涌上心头,她终于不能自持,握紧药瓶,泪如雨下。
酸枣仁粥
酸枣仁粉15克,粳米100克,先以粳米加水煮粥,将熟时加入酸枣仁粉再煮片刻即可,早晚温服。
出自《本经》,酸枣仁,养心益肝、安神敛汗。用于阴血虚、心悸失眠、健忘等症,常与当归、何首乌、龙眼等配伍。若肝虚有热之虚烦不眠,常与知母、茯苓等配伍,如酸枣仁汤。用于体虚多汗,与五味子、山茱萸、黄芪等同用。
第十二章
白
薇
第十二章
白
薇
白薇,苦、咸、寒,清热凉血、利尿通淋、解毒疗疮。
第二天何苏叶被老板一个电话叫去了学校,正巧是元旦放假,校园里反而平添了许多人气,来来往往的研究生、博土生都一脸轻松,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
然而他却闲不了,导师顾平教授指指桌上一堆厚厚的卷子:“小何呀,要是不忙的话帮我把方歌给改了,那群小本科生,字写得乱七八糟,我看不懂。”
他只好接过来,冷不防顾教授说了一句:“苏合香丸麝息香,下面是什么?”
他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木丁朱乳荜檀囊,犀冰术沉诃香附,再用龙脑温开方。”
顾教授“嘿嘿”笑了几声,满是赞许:“很好很好,一点都没忘。”忽然板起脸,口气严厉:“小何,给我‘好好’改,‘认真’改,不许放水!”
顿时,何苏叶觉得冷意从脚跟直蹿到头皮,心里暗忖,方剂应该是4.5个学分,如果过不了估计又要有人掏钱了,果然,灭绝道长,你依然是那么灭绝呀。
他把试卷装好,包就斜挎在肩上,然后打算去食堂打包午饭回家,中午就凑合一顿算了。绕过长长的百草廊,有几个女生坐在石凳上练习台式汞柱血压计,他没留意,轻轻瞥了一眼就过去了。
马上就有女生低呼:“快看,帅哥!”
有人接口:“我们学校竟然有此等货色,天哪,我二十年都白活了。”
然后就是一个女孩子吃痛地叫:“别再按打气球了,我肱动脉要被撑死了,哎哟。”
何苏叶听得真切,“扑哧”一下笑出来,抬头一看,发现走过头了,正想绕回来,看见一个男生站在后墙根那炫耀似的跟一个女生说:“这墙特好翻,以前没新校区的时候,我们都是爬墙出去包夜的。”
他当然记得这堵墙,当年“非典”封校的时候多少同学爬过,但就是这么矮的一堵墙,自已竟然没能翻过去,因为总是有一个女生有事没事威胁他:“何苏叶,你爬走试试看。”
彼时学校下了通告,封校期间擅自离校的人均留校察看,并不许评定奖学金。
可是他当时真的急疯了,家里电话没有人接,爸爸妈妈办公室电话一直忙音,手机全部停机,自已就如生活在真空中,感受不到任何声音,哪怕是细微的波动。
最后一次他真的豁出去了,不管什么处分,更不在乎什么奖学金,结果他刚要跳下去,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何苏叶,别做傻事,我求求你好不好!”
没有盛气凌人的口吻,带着哭腔,他一下子慌了,脚下一滑,直接从墙头摔了下去,堪称他人生中最狼狈、最失败的一笔,不过幸好,只是手臂上蹭破了皮。
他只好傻傻地蹲在那里,顾不得自已手上脚上的痛,柔声安慰张宜凌:“算了,我不翻了,你也别哭了,再哭我就要钻地下去了。”
然后他们趁着月光一起走回去,张宜凌睫毛上还挂着泪水,闪闪亮亮的。何苏叶觉得有些歉疚,但是他实在想不通她的动机,终于问出口:“你为什么不让我走?”
张宜凌稍稍收敛了情绪:“学校都有通告,你一出去不是自寻死路?”
他叹气:“那正好没人跟你抢一等奖学金了。”
她冷哼一声,睥睨地看着何苏叶:“不稀罕,平白让给我的,我才不稀罕呢。”
他只好讪讪地笑,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你。”
其实何苏叶那时候就知道她有多好强,自已想要的东西从不会假借人手,但是他实在迟钝,这样一个心高气傲的女孩子为自已担惊受怕,他居然没有深究原因。
他心思细腻,但是无奈他对感情方面一向迟钝得让人咋舌,非得是坦率、直接的告白才让他明白,暗送秋波一概无效。当时所有人都看出了张宜凌对他的爱慕,何苏叶却仍然不知,以前他总是心无旁骛,一个人活得悠闲自在。
直到他妈妈的消息传来,他在黑夜里完全迷失方向,是张宜凌伸手,把他拉出来。
他总觉得自已亏欠她甚多,想过要用一辈子偿还,终是没有等到那一天,她已经跟他说,何苏叶,我们已经两清了。
从此,他的世界不再有她。
也许,他早就应该知道,张宜凌不是自已那杯茶,对她再多的感情,可能是亏欠、依赖、感激,但是真正的爱恋,少之又少。
时间,真的可以让人想通一些事情。
走进食堂,刚排上队,琢磨着今天吃几两饭,手机就响了,一个陌生的号码,他犹豫着接起来,那边声音也是非常犹豫:“何苏叶,是你吗?”
他一下子反应过来:“邱天?”
那边哈哈大笑:“是我,俺胡汉三留洋回来了,请你们吃饭,吃烤鸭可好?”
他赶到酒店的时候已经有五六个人了,全部是以前读研时候的死党,他们看见何苏叶就开始起哄:“小何才露尖尖角,早有美女立上头!”
何苏叶一个个捶过去,看见邱天顿了一下,笑着问:“回来了,美国好玩吗?”
邱天是何苏叶本科时候的室友,也是最好的朋友,跟何苏叶性子相反,他活泼好动,一张嘴经常是颠倒黑白,迷得女孩子团团转。光看外表,没人能把这个油嘴滑舌的家伙跟beylor
college
of
medie的md联系起来。
他读研究生时从中西医结合转去了临床,然后被公派出国,读完博土学位才回来。
他和张宜凌,是当年两个被公派出国的人。
酒席上,大家疯闹成一团,尤其是邱天,正宗的美语不知道被丢哪去了,一口家乡话噼里啪啦地蹦出来,红的黄的,什么段子都能讲。
何苏叶喝不了酒,也是硬被灌了几杯,末了他去洗手间的时候,邱天喝高了搂着何苏叶肩膀问:“想不想知道张宜凌现在怎么样?”
说不想是假的,他点点头:“她现在怎么样?”
“不好。”邱天看上去很清醒,说话还掷地有声,“原来我们是公派,读两年就回国,她一心想留美国,结果学校这边不提供证明,beylor那又不承认医学本科学历,她只得转去读生物工程,毕竟不是自已专业,听说吃力得很。”
“哦?”何苏叶微微挑眉,“看来你也不是很清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