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实力已达到一级咒术师水平的五条悟,也不必再遵守之前那个过于严苛的、连家门都不让出——虽说他早就偷溜出去太多次——的规矩,即将正式在御三家的所有人员前亮相。
但听说还是一群老头,和一群稍微不那么老的老头,令五条悟毫无兴致,只将其当做按部就班的枯燥流程来对待。
跟随仆人的引路,五条悟沿着屋檐旁的林荫道缓步慢行,大脑已经走神了不知多久。
倘若他之后一直待在五条宅邸,要遵守的繁文缛节总是会没完没了,大概率要一直持续到他继任家主为止。
就算是为了术师修行而前往各处积累祓除咒灵的经验,身旁也总会跟着人看顾,依旧没什么隐私可言。
但之前去东京做任务时,听那边咒术师提了一句“东京咒术高专”,让五条悟很感兴趣。
虽说五条家内部管它叫做“得不到正统传承的非家系咒术师才会去的地方”,但他正是看中了那所学校的包吃住待遇。
能离开对他玩游戏都会进行干涉的五条家,五条悟确定自己会过得更开心且自在一些。
何况,一真也就不必再躲藏起来了,他可以随便找个偏远点的任务,回来就说一真是他签订的凤凰火式神之类……
木屐踩在夯实后又铺上石砖的道路上,发出的轻微声响,却在下一刻忽然停顿了些许。
羽取一真敏锐察觉到了这点异常,从悟的影子里投来疑惑的视线。
他看见五条悟正转过头,一眨也不眨的苍穹蓝瞳随之偏转,望向站在他身后的、羽取一真再熟悉不过的一个人。
伏黑甚尔。
或者说,禅院甚尔。
对了,他也是御三家之一的人,自然可以趁这种机会跑来亲眼见一见传闻中的[六眼]。
五条悟不认识禅院甚尔,只觉得这个身上毫无咒力的家伙确实有些特殊,便收回目光,不再看他。
但羽取一真记得。
羽取一真还记得他是如何用那柄模样古怪的短刃刺穿了自己的脖颈,给予干净利落的致命一击——但实际上,对方的目标并不是他,而是由他拟态而成的[五条悟]。
羽取一真还记得,他的反转术式技能是怎么来的。
[杀死五条悟]。
这家伙,在他没看见的地方,杀死过五条悟一次。
他要杀了他。
他要杀了他,现在就要。
远比身为人类时更直白的恨意瞬间倾泻而出,已恢复大半的磅礴咒力使大地亦随之震颤,仿佛有遮天蔽日的炽焰在大地之下滚涌,即将刺透出无数道裂隙,将整个世界全部吞没!
能察觉到一真在发怒的五条悟露出相当诧异的神情,下意识就要回身安抚他;同样身为术师的引路人则在这瞬间表现得极为警惕,似乎在紧绷着神经防备接下来的袭击——
【请平息下来,否则,这个世界亦将难以延续。】
时间的流淌,仿佛在这一刻忽然慢了下来。
似乎有人跨越了绵长的山岭与都市,将声音平和且清晰地传递至即将失控的羽取一真耳畔。
这道不知从何而来的陌生话语,竟然清楚知晓他的存在。
在羽取一真愣神的功夫,酝酿喷发的烈焰也逐渐散去,大地恢复平静——仿佛刚才引发震动的,仅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小型地震。
等他再抬眼望去时,禅院甚尔已经离开了,没有咒力的他就像一滴清澈的水珠,无论混入什么颜色的墨水里都能迅速与它融为一体,彻底隐去行踪。
但羽取一真更在意一件事:刚才是谁在对他说话?
甚至,用出了[世界难以延续]这种说法……换个方向思考,岂不是与游戏所提示的[未来构拟度]这一用语相似吗?
好似听见了他的困惑,那道声音再度响起,内容却极为简明扼要。
【来薨星宫找我。】
羽取一真惊讶抬头,确定附近除去五条悟和他身边那人以外,再没有第三者出现于此。
何况薨星宫这个名字,他并不陌生——虽然上周目没机会去过,但羽取一真知道那是位于东京咒术高专地下的天元居所。
是那位拥有[不死]术式的、据说维系着整个日本结界的、天元大人的居所。
对方似乎知晓许多事情,但羽取一真此刻尚在京都,更加没办法抛下五条悟,独自去东京的咒术高专找天元。
或者,他可以等到陪悟去东京咒术高专上学的时候,顺带去薨星宫看一眼那个天元到底是什么情况。
——羽取一真那时是这么想的,但事情远比他预料得还远要措手不及。
后来的幼悟依旧喜欢翻墙偷溜出去玩,其中一次的回来途中还祓除咒灵,救出了位自称“村上千香”的老婆婆。
对方不仅端出了超好吃的大福作为谢礼,还准确认出了五条悟。
在她主动说明自己是五条家的御用和服师傅后,五条悟也很快与她熟络起来。
倘若说这些相遇的场景在羽取一真的记忆中还有些许模糊,那么当千香婆婆让五条悟去样衣间挑选中意的和服样式,表示她可以为他做一件喜欢的和服,五条悟却挑选了身成人穿的纯黑底纹付羽织袴时,羽取一真刹那间回忆起来。
等等,那身纹付羽织袴上的家纹,那个类似鸟类展翅垂首的姿态……!
“不要五条家的家纹,希望婆婆可以按照凤凰的模样来做一个新的。”
五条悟想了想,拿过桌上的纸笔,给千香婆婆画出一只勉勉强强能看出来是一真的凤凰。
羽取一真极其惊愕,看着那个被千香婆婆笑着点头说可以做出来试试的纹样。
那其实是……他?
第199章
五条悟没有前两个周目的记忆,
但羽取一真记得一清二楚。
无论是穿在一周目【加茂家主】身上的纹付羽织袴,亦或穿在二周目【羽取一真】身上的纹付羽织袴,袖口处的家纹都是相同的。
都是三周目的【特级过咒怨灵·一真】。
这算什么情况,
早在游戏刚开始的时候,
他就把他自己当作家纹穿在身上了?
换句话说,他玩的这还是……游戏吗?
“当然是游戏。”
初次见到的天元,正双手交叉环抱在胸前,对他这么说道。
彼时,羽取一真已经与悟短暂告别,在解释自己额外有要事后,
便振翅从京都飞至东京,直至落在咒术高专内;随即,
他又沿着莫名出现的咒力残秽指引,
通过其中一扇无人防守的门,
来到了地底最深的所在。
本该防守最严密的高专结界没有拉响警报,
天元一路为他开了绿灯。
羽取一真此前从未来过薨星宫,此刻自然也先被这本殿内的恢弘景象震撼了下;但很快,
盘旋在空中的他便找到站在树根旁的一道身影,收拢烈焰化作的羽翼,轻盈落在这株神树的其中一根粗枝上。
“你为什么会知道[游戏]?”
他问眼前这个自称天元的人——或者说,外型接近于人的生命体。
相比普通样貌的人类,
天元的脑袋更像是一个被削顶的圆锥体,
脑袋上还长出了四只眼睛。
羽取一真认真端详了好几遍,也没办法从对方的外型上分辨出性别。
“我当然知道,
”
天元开口,语气平和,面上看不出任何明显的表情波动。
“因为,
这款[游戏]就是你做给自己的,一真。”
“………”
在得到这个答案的刹那间,燃烧在这只凤凰身上的金红炽焰好似被泼去了一瓢滚油,星火纷飞的剧烈波动许久,才又缓慢平息。
沉默许久,羽取一真终于出声询问天元。
“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些?”
他记得很清楚,自己从来都没有见过天元,也不可能和对方聊这些东西。
“…这是一个关于衔尾蛇的故事,”天元长叹口气,“要说头与尾该在哪里的话,我也早就分不清了。”
衔尾蛇是一个关于宗教或炼金术的符号,大致形象都以一条咬着自己尾巴的蛇形象出现:有的是一个圆形,有的是一个横过来的8字形。
它是世界上最古老的神话符号之一,含义也相当明确——无限与循环。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我会永远被困在这几个周目的循环里?”
仿佛在昭示他陷入无限困境般的话语,令羽取一真的声音顿时冷下去,反而换来天元诧异一瞥,露出点不甚明晰的笑意。
“当然不是,现在的你也仍然处于循环的其中一段之内,远没有到达真正的终点与起点。”
羽取一真:“………”
这家伙,竟然在给他打谜语。
“等你走到那个时刻,就会彻底明白了。”
天元缓慢摇头,倒也没有完全藏着掖着。
“我相信你肯定好奇过,为什么五条悟哪怕不记得,也拥有许多本该仅有你知晓的潜意识喜好。那是因为,世界线只有唯一一条。”
“时间点。”
羽取一真开口,已精准捕捉到了关键。
他每开一个周目,根本不是对应开启了平行世界线;而是始终处于同一条世界线上,去人为选择不同的时间节点。
“是的,时间点。”天元赞许道,“你的[十方摩诃],眼下依旧未能开发到极限。不过,你已经以这身姿领悟出[一真法界],也算是终于摸到门槛了。”
[十方指的是上天、下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和未来。]
在许久以前,五条悟给他解释过的佛经释意,清晰无比地浮现在羽取一真的脑海里。
也就是说,前面六个指代空间的词语其实并非侧重点,关键的用法在于生与死、过去与未来?
羽取一真思索了会,“[一真法界]…我以为只是点燃能烧掉一切的火焰。”
“那也将它想得太简单了。[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天元念完这句佛偈后,又主动对羽取一真解释道,“法界中的一切法,都是由心识显现出来的。你可以将一真法界理解为一片平静无波的水面,仅有水面为[真]。在那水面之上,没有风,没有光,没有生物,什么也没有。”
“这是一片空寂的水面,却能以心生出万物。心就如同一阵无相的风,当你让这阵风吹过水面,令它泛起波纹后,物体的形状就出现了。”
“它或许最终依旧会回归空寂,但在此刻,它就是因你心相而诞生的法界。”
羽取一真想要烧尽世界,整个世界便升腾起了庞大的炽焰,延伸至他能展开的生得领域尽头。
假设他掌控的领域再大一些呢?
假设他真正想要的,并非是点燃起烧尽一切的火,而是寻求绝望之后的希望?
夏油杰曾经说过,那个名叫真人的特级咒灵触碰过他的灵魂,是一团燃烧的火焰。
还有那个不知从何时起开始流传的诺查丹玛斯大预言,竟然无比契合他在新宿经历的一切。
羽取一真好像明白了什么。
——但还有个问题。
他盯着眼前的天元,“你为什么会知道这么多事情,还要特意告诉我?”
“先来解释为什么我能找到远在京都的你吧。”
天元将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上,“虽说我在咒术界眼里,大概就跟这颗树没有什么区别,但实际上,由我布下或传授的结界,里面的咒力波动我都能感知到。”
“特别是我如今逐渐迈向进化,灵魂脱离早已腐朽的躯体,在这世界上无形无相、无处不在。换言之,世界即我、我即世界。”
“五条本家被包含在我布置在京都的净界之内,你当时的咒力几近失控爆发,我自然能清晰的感知到你。”
“这大概就是成为特级过咒怨灵的弊端,你被迫牺牲了一部分身为人的理性,喜欢与厌恶的情绪都变得如此明显与直白。”
羽取一真没有反驳——他默认了这一点,并认为这也没什么不好。
“接下来,回答你的问题。”
天元继续说道,“我的存在已变得极其特殊,并不受你的[一真法界]操控,记忆仍完整存在于我的大脑里……嗯,如果还能被称作‘大脑’的话。”
“譬如,我知道自己在未来会同化星浆体失败,且接受了这一现实,并打算顺其自然;而作为接受这个现实的结果,便是我此刻即使仍身处[同化星浆体之日]前,我的身躯也已提前开始进化。”
“当然,我其实还有另一个没有说出口的解释,但我想你很快就会领悟到。”
“——亦如同你此刻的形态,并非偶然。”
偌大的薨星宫之内,迎来漫长的、漫长的安静。
仅有立于虬结苍树上的凤凰,燃烧着金与红流光的翎羽在柔软摇曳,与站在树根旁、已进化得脱离人类形态的天元沉默对望。
直至羽取一真终于出声。
“按照你的意思,我无法改变既定的未来。但一周目和二周目的时间重叠之处,你无法解释。”
“我不必解释,”天元再度轻轻摇头,“你又如何断言,它不属于过去的一环?”
“………”
这种绕法,让羽取一真完全不知道该怎么理顺头绪。
什么意思,过去的他其实落在了由此刻延伸出的未来,而由未来塑造的他又回到了更前面的过去,创造出一个前后呼应、无头无尾的莫比乌斯环?
“也就是说,我想要毁灭世界的愿景其实并不会实现?”
羽取一真喃喃自语道,却被天元出声纠正。
“确切地说,毁灭世界并不是你的最终目标。不过,我倒能预言你很快就会想清楚,自己真正该做的事情究竟是什么了。”
在羽取一真离开薨星宫之前,天元最后对他说了一句话。
“我在这里等待你的回归,一真。”
…………
深夜。
当羽取一真重新回到五条宅邸,悄无声息来到五条悟所居住的寝殿之内时,发现那间居室内的灯仍亮着。
五条悟手肘支在书桌上,撑着的脑袋一点一点的,正在等他回来。
另一只手还握着一支笔,笔尖正落在草稿纸上;前半部分还写着满满的计算公式,但大概是因为等得太困了,字迹越到后面越显得潦草,最后干脆糊成一团。
旁边还放着一碟胖鼓鼓的大福,是来自千香婆婆的手艺。
看起来,悟今天下午又跑去千香婆婆那里,还特意带了一个大福回来给他。
“——啊,终于回来了。”
在五条悟睁眼之前,无死角的[六眼]便已感知到那股熟悉的咒力在迅速靠近。
他打了个呵欠,眼睛仍旧半眯半睁着,双手已经习惯性伸出来,要这只温暖又柔软的凤凰抱抱。
羽取一真从善如流落进悟的怀里,被他抱了个满怀后又顺势往榻榻米上一倒,骨碌碌地一直滚到那床被褥上才停下来;紧接着抬手将被子往一卷,就彻底躺好不动了。
好困,好懒,竟然都不愿意起来走两步。
但这也太可爱了,不愧是悟。
羽取一真正沉重的情绪,瞬间被打散了个一干二净,甚至变得有些忍俊不禁。
他在走之前没办法跟悟解释他去了哪里,五条悟此刻便也没有追问,而是用脸蹭了蹭他的羽毛,含糊咕哝着开口跟对方说自己之前提过的想法。
“我已经决定了,之后要去东京的咒术高专读书……”
这是五条悟即将踏上的成长之路,并在之后的磨砺中开悟见性、明心立志,始终不染半点晦暗尘埃,拥有着比任何人都纯粹且坚定的,金子般的心。
“嗯,”
羽取一真笑着轻轻蹭他。
“我也做好了决定。”
第200章
不出意外,
五条悟决定去东京咒术高专上学的消息,又狠狠气到了一把五条家的长老们。
但就像他们挡不住五条悟随意偷溜出家门玩那般,眼下的他们也没办法让五条悟撤回这个决定,
只能捏着鼻子接受。
与那些被训斥两句就战战兢兢的小辈不同,
五条悟明明也是差不多的年纪,却能做到压根不将他们的话当回事,任性起来整个家族的人都劝不动!
即使想用武力强制拘束也不行啊,整个五条家同样没人能打得过他!
好愁,愁得掉头发。
那边的五条辰雄大半夜还在生闷气,这边的五条悟已经开始乐呵呵收拾行李了。
好耶,
即将离开五条家,去东京上学!
独自一人的住宿生活啊,
肯定很有意思吧,
至少会比五条家这些见面就先用头顶看他的人有意思得多吧?
五条悟往背包里装着装着,
抬眼就瞥见正站在椅背上,
认真望他这边看过来的漂亮凤凰——
五条悟忽然发出了再明显不过的小声喷笑。
“……?”
羽取一真困惑歪头,缓慢打出一个问号。
“哎呀,
”五条悟捂着嘴一本正经道,“我刚才只是突然联想到了一个名字,感觉给你用也很适合……”
羽取一真:“嗯?”
五条悟:“咳……海德薇。”
羽取一真:“………”
如果此刻的羽取一真是人型,眼睛早就已经危险的眯起来了,
“那是一只雪鸮,
而且是母的。”
“又什么关系——”
“……关系太大了。”
悟这家伙的脑筋有时转得也太灵活了,到底是怎么联想到那里去的啊!
羽取一真格外无语,
但还是在五条悟拉上背包的拉链,将它甩在肩头并顺势向他伸出手时,默契展翅飞到了对方小臂上,
并用爪尖轻轻勾着站稳。
在悟笑着与他蹭了蹭脑袋后,羽取一真才又藏进对方的影子里,看着悟哗啦一声拉开袄门,迎着太阳神清气爽地迈步而出。
如此意气风发,如此朝气蓬勃。
五条悟在期待着接下来的高专生活,而羽取一真也不愿再看见对方往后独自跌倒在尘埃里时、扔挂念着他安危的模样。
他也已确定了自己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五条悟的入学手续办得并不算顺利,不仅五条家反对,连负责一年级教学的夜蛾正道也很困惑他为什么放着好好的家系精英教育不要,非跑来高专上学。
但好在这些波折对于坚持要来高专上学的五条悟而言,都不是什么大问题。
一真的存在也被隐瞒得很好,即使夜蛾正道敏锐察觉到他身上带着相当强烈的诅咒气息,也被误认为是[六眼]+[无下限]所带来的特殊性。
毕竟这世上只有一个[六眼],谁也不可能断定[六眼]就一定如何如何。
但羽取一真没有跟五条悟去教室,独自前往了薨星宫。
羽取一真对自己很有自知之明——要是见到夏油杰那张脸,他无法保证自己不会陷入比见到伏黑甚尔更失控的毁灭意识里去。
而且,他确实还有事要找天元。
就在五条悟自出生以来第二次与一真分别之前,他却似乎心有所感,连眉毛也轻蹙起来,少见地流露出焦躁与不安的情绪。
“还会回来吗,一真?”
五条悟知道一真必定在瞒着他打算做什么,但他尊重一真的选择,并没有进行追问或阻拦,只是向对方出声确认——就像在寻求一个能令他放下心来的安抚。
“会的。”羽取一真回道。
“……我总感觉你在骗我。”听完肯定答案的五条悟眉心反而拧得更紧了,“但又相信你在说真话。”
这话有点颠三倒四,让羽取一真哑然失笑后,主动又自空中落回了悟的肩膀上,用额头轻轻贴了贴他的。
“我向你保证,悟。”
这是一个他们之间代表承诺的动作,羽取一真同样对此刻的五条悟做出保证。
“不管经过多长时间,我都一定会再回到你身边。”
“我们不会分开,即使是死亡也不行。”
………
薨星宫本殿。
天元似乎也早已笃定羽取一真会来第二次,依旧特意在唯一正确的门前为他留下了咒力残秽。
“想好了?”
见到羽取一真的再度现身,天元朝他露出一个笃定的、早有预料的微笑。
“嗯。”
羽取一真展翅悬停在天元面前,延伸自头顶的长长冠羽无风自动,灿金的无数碎粒好似将熄又燃起的星火,亦随之不断浮现与消散于空中。
“我回去后也认真思考过,该如何达到你所说的结果。”
“确定了就不能反悔。”
天元站着没有动,那张已不似人类的面庞之上,笑意变得更深。
“我不会后悔。”
那双金与红交织、流光溢彩的细长眼眸盯着他,既如诸天神佛阖目怜悯世间众生疾苦,又似非人野兽即将遵循残酷且无情的生存本能。
“为了掌握覆盖整个国土的结界,为了获得与结界术相关的知识,我要与你同化,天元。”
“既然此刻的你也已提前开始进化,意味着星浆体以外的生命体同样能与你同化,包括我在内。”
“但我不能失去自我意志,我必须要占据完全的主导地位——而如今身为特级过咒怨灵的我,可以实现这个目标。”
“我要吞噬你,天元。”
在这座空旷的薨星宫本殿内,唯有羽取一真的声音在冷静地回荡、交叠,直至化作一道信念已定的冷酷决断。
这就是他今天再度来到薨星宫的缘由,且绝不空手而归。
因为,它同样已是衔尾蛇循环中注定发生的“历史”。
倘若事实真如眼前的天元所言,因不受[一真法界]影响而拥有全部记忆,那么意味着ta其实已经是——
拥有了与他同化后记忆的,“另一个自己”。
“可以啊。”
天元这次是真正笑了起来。
他对羽取一真做出的这个决定满口应下,没有半分提出质疑或感到被冒犯的情绪流露。
“但我要提醒你一点,”天元又说道,“即使有我主动配合,以你眼下拥有的力量,想要在吞噬我的过程中不丧失自我意识,需要花费比你想象中还要漫长、漫长的时间。”
羽取一真沉吟片刻,声音冰冷的说道。
“我记得,除了被安置出去当[辟邪物]的咒物以外,忌库里还存放着一些不好处理的咒物,对吧?”
如果是他的力量还不够,那就吃掉那些还被保管在忌库里的咒物。
【咒灵吃掉咒物就能增加咒力】,是所有咒术师都知道的常识。
羽取一真说完这句话,又再度看向天元,“你已经准备好了。”
“当然,一切都如我记忆里发生的那样。”
天元示意羽取一真跟上来,而他们即将要去往的地方除了东京咒术高专的忌库,还有极秘密的飞驒灵山净界。
那是一座位于本州的蜿蜒山脉,虽地处偏僻、人烟不多,却向来享有[小京都]之称,备受游客喜爱。
但羽取一真与天元要去的地方,则比游客能够触及到的边界还要更深入,直至来到由冰河不断侵蚀而形成的钟乳石窟深处,不断有水珠沿着尖锥似的石柱滴落水面的结界核心点。
展现在他们面前的,是千年前的天元原身坐化后形成的即身佛,真正的顶级咒物。
“吃[两面宿傩的手指]有被反压制的风险,但忌库里除了[九相图]以外,其它也没什么能帮到你的好东西了,即使全部吃光,也抵不上这个。”
天元双手交叉抱臂,望向千年前自己的眼底流露出几许怀念。
“接下来就按照你的步调走吧,一真。”
当看见那只凤凰在展翅间体型暴涨,一口吞掉这具即身佛时,天元也彻底闭上了眼睛,身形逐渐崩散。
“我很期待……你最后创造出的那个新世界。”
唯有留下的羽取一真席地蜷身而卧,宛若涅槃,在沉眠中被沸腾的烈焰彻底包裹。
等半同化半吞噬的进程完全结束后,他将吸收天元千年来拥有的所有知识,也将继承对方的身份,成为新的“天元”。
但羽取一真沉睡了太久、太久,久到他潜意识为了不让五条悟担心,主动擦除了对方关于他的那部分记忆。
而他自己的意识则彻底落入混沌的黑暗里,如同一点一点撕扯月亮的天狗,要将这庞大如暗潮般的力量全部收为己用——唯有一丝被分出的神智,始终维系着羽取一真的本能,仅被五条悟的情绪所牵动。
而羽取一真的生得领域,则在这数年间仿佛一阵又一阵刮过的无形微风,随天元已布下千年的结界而逐渐不着痕迹地延伸出去,与此世本就存在的一草一木、一花一果悄然融合,不分彼此。
一切由心所生,一切唯心所造。
于是,当25岁的五条悟在新年期间依旧奔波于任务、仅能在月亮升起的间隙自车窗内朝外欣赏片刻,却连心底升起的寂寥也无暇顾及之时,捕捉到这份情绪的凤凰依旧沉眠着,却打了个轻而浅的鼻息,溅出一小簇白焰。
这一小簇白焰并未转瞬即逝,而是带着羽取一真剥离出的一部分能量,如同一颗缓慢划过天际的流星,落在了新年伊始的京都。
它将变幻为一具穿着纹付羽织袴的青年身体,此前被吞噬的九相图会赋予其完整的[赤血操术]。
但苏醒于这具身体内的意识,却并非仍在沉睡的羽取一真本体。
他仅负责提供容器与环境,真正使用的,却是由现实世界而来的那位高中生,羽取一真。
第201章
当羽取一真被唤醒时,
最先恢复的是嗅觉。
他分明身在钟乳石窟深处,却闻见了浓郁的、腥甜的锈蚀气味,在地上静静地蜿蜒流淌,
在苍白月下泛着冷酷的光。
这并非他主动的苏醒,
而是被某种钝而持久的痛楚攥紧了他的咽喉,强行自沉睡中拉扯出来。
正在缓慢同化的进程,也遭到了中断。
但目前的羽取一真已获得了足够多的力量,足以令他感知到是京都那边的结界内出了大事。
确切地说,是悟出事了。
他在清理总监部,以一种曾经也赌气说过要杀光、但从未真正实施的雷霆手段。
超过千年的知识量在翻滚着搅乱他的脑海,
以至于羽取一真为这一幕恍神片刻后,才想起来。
他在一周目时,
确实与羂索同归于尽过一次。
这就是那个时间点的后续吗?
依照记忆里天元利用结界术构筑外在形态的办法,
仍蜷卧在飞驒山的羽取一真闭上眼——再睁开时,
视角已切换至京都。
他为自己捏了个暂时寄居的躯壳,
仅有外形肖似,内里不过一团提供能量的火焰。
但就目前而言,
已经足够了。
“………”
五条悟踏在血泊里的步伐一顿,那双宛若湛蓝晴空的眼瞳难以置信地轻微颤动着,缓慢对准凭空出现在他面前的【加茂家主】。
他没有伸手,羽取一真也没有动,
仅是用那双黑瞳回以柔和的、担忧的注视。
“…是你吗?”
原本面无表情的五条悟,
终于在[六眼]与灵魂都确定对方就是理当死去的【加茂家主】时,开口问道。
他将这句话说的既轻又低,
仿佛在害怕响起的声音再大一点,眼前这道虚幻的身影就会消失不见,化作被风刮起的纷扬柳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