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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她敛起?心绪,将那支羽箭捡了回来,再?次瞄准树上的红花,弓弦拉满,崩然松手,可惜这一箭仍是未中。

    她也并不气馁,捡回箭矢,再?次搭弓。

    这时?一双宽厚的大?掌从后面弯了过来,包住她的手,左手握住弓把,右手握住弓箭,轻声道:“璧月,你使力的方式不太?对。我们承剑府的浩然剑法是剑随心至,射术主要是肩力与臂力,左臂下沉,右边肩膀要抬得?更高一些?。”

    李璧月听到声音,没有回头,唤了一声:“师兄。”

    楚不则“嗯”了一声,轻轻将她的右臂上抬,对准准星。

    这姿势其?实有些?亲昵,但李璧月刚进入承剑府时?,入门的基础剑式都是楚不则教她。她从前没有正经学过武艺,出剑收剑都是野路子,楚不则少不得?手把手一一帮她纠正,也和今日差不多?,李璧月也就不以为意。

    楚不则帮她调整着姿势,又道:“射箭之时?,扣弦的三指齐松,快、准、狠,就像这样——”他一松弦,长箭“嗖”的一声飞出,箭簇穿透娇嫩的花茎,将之钉入驿馆牌楼的木梁之上。

    李璧月收起?弓箭,一转身,见楚不则站在她身后,清冷的月色映照着他深邃的眉眼。李璧月问道:“师兄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楚不则唇角漾起?笑容:“是早上回的。夏思槐你这两天忙得?昏天暗地,所以我没敢打搅你。没想到师妹你晚上不睡觉,却来院子里射花。”他看了看李璧月手中的弓箭,道:“你这张弓看着有点小,像是军中的制式,但规制并不相同。”

    李璧月笑了笑,道:“师兄好眼力,这弓是从前在灵州时?故人所制,辗转多?年才到我的手上。我晚上睡不着,便射着玩儿。”

    楚不则眼神微闪:“是云翊做的?”

    李璧月没有察觉到他眼中微不可察的落寞,点头道:“是。这张弓一直被秋山书院的程夫子收藏。程先生辗转到了太?原,在太?原王氏做西席。最近我登门拜访,才拿到这张弓。”

    她望向牌楼高处那朵芙蓉花:“小时?候,师兄教我剑术,也是这般细致耐心。想不到师兄弓箭也用得?这么好。”

    楚不则的声音蓦地低沉下来:“其?实,我和你一样,也是出身大?唐边军,从小也算得?上是弓马娴熟。”

    李璧月:“哦?”认识楚不则这么久,倒是第一次听他起?自己的事。

    楚不则道:“我小时?候在幽州长大?,我爹是边军一名普通将领,一次战事失利,我爹被指认贻误军机,全家流放岭南。我爹的案件不知道怎么落到了谢府主手上。谢府主调查之后,认为此案实属冤案,在御前为我父亲平反。那时?,流放的队伍已?经走到湘江了。我在路上突发?疟疾,一条命几乎去了半条。”

    “我到了长安之后,我就想,我一定要加入承剑府,拜谢府主为师。”

    李璧月讶然道:“那为什么你的师父是徐师伯,不是谢府主?”

    楚不则道:“因为谢府主他的剑过于刚直,并不适合我,最后将我交给师父教导。”他瞥了李璧月一眼,道:“我想还有另外一个原因,谢府主身为承剑府主,事情太?多?太?忙,没有时?间亲自教。谢府主那么看重?你,也没有亲自教授,而是让温师叔教你。”

    李璧月不言。谢嵩岳的确一招都没有教过她,但于剑道一途上,却是她的引路人。他的精神,始终感召引领着她。她要始终前进不后退,成为他口中能撑持天地的那一柄剑。

    楚不则又道:“虽然谢府主从没有教过我,但是在我心中,他更胜我的师父。我此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自己成为谢府主那样的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于将倾。”

    李璧月心中一动?:“为何师兄从前没有过这些??”

    楚不则星眸闪烁:“因为我想让你知道,师妹心中所想,亦是我心中所想;师妹想做的,也是我想做的,你不是一个人,师兄永远是你坚实的后盾。”

    第086章

    箭簇

    重阳之日,

    承剑府李府主声势浩大地出城,结果在半夜里?杀了个回马枪,那一夜太原最负盛名的万红楼和云阆茶馆被官府查封。太原王氏的家主王道?之和二公子王琼英一夕暴毙,

    柳夫人悲痛欲绝,

    最终从旁系过继了一个年方一岁的孩子继承宗祧。在这?个孩子成年之前,柳夫人将成为太原王氏实际的掌控者。

    有人说,

    太原王氏是沾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于一个月之内,

    父子三人全部暴毙身亡。

    也有人说,

    太原王氏是得罪了承剑府,

    王氏父子皆是被李璧月暗中所害。

    还有人说,

    承剑府主到太原不?仅是为了赈灾,

    还为了追踪被朝廷禁绝的傀儡宗。这?王氏父子正是死在诡异莫名的傀儡宗手上,

    李璧月之所?以半路折返,

    正是因为听闻此事,

    可惜晚到一步,

    没有来得及救回王氏父子的性命。如今承剑府在太原迁延不?去,正是要彻查此事。

    太原坊间众说纷纭,作为话题中心的李璧月并不?轻松。

    自从傀儡馆被查封之后,傀儡宗的势力几乎在太原城销声匿迹。就连从前茶馆中盛行的傀儡戏也消失无踪,

    无人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引来承剑府哪怕一丝一毫的怀疑。

    李璧月又去拜访了柳夫人一次,按照她的说辞将从前王道?之常去的地方都搜查一遍,仍是一无所?获。

    唯一的收获是马兴远终于查到了箭簇的来历。

    太原城东北四十里?有一座小镇名为阳曲,盛产煤和铁,

    冶炼亦发达。“刑天”所?遗留的箭簇便是出自阳曲镇一位老铁匠之手。

    这?日是九月十四,

    连绵了两?日的阴雨后,太原城终于放晴了。李璧月决定去一趟阳曲,

    亲自拜访那位铁匠。

    出门之前,倒是遇到一桩小小的插曲。原来是程儒清遣人送了一封信来,说是听闻李璧月尚在太原,特地让闵白素买了螃蟹,邀请她和云翊到程家小坐。

    李璧月想了想,叫来夏思?槐,问道?:“玉相师最近在忙什么?”

    她这?几日忙着查案,经常早出晚归,虽然与玉无瑑同居一座驿馆,但?自从重阳之后,一直没有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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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夏思?槐道?:“和李府主你?相比,玉相师可太清闲了。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房间内教裴小柯念经画符,逗弄他的那只大尾巴松鼠玩儿。那只松鼠十分顽皮,驿馆里?的桌椅都被抓坏不?少?。驿馆的驿丞私下没少?抱怨,只是他们不?敢闹到府主面前。”

    李璧月想起?玉无瑑养的那只毛绒绒生物,脸上不?自觉地浮现微笑,接口道?:“这?么说来,小白腿上的伤是好了?”

    夏思?槐诧异道?:“那松鼠的腿受伤了吗?我看它成天飞来飞去,根本不?像是受伤的样子。”,尽在晋江文学城

    李璧月思?忖,这?么说来,小白的伤已好了。她从怀中掏出一只钱袋递给夏思?槐道?:“松鼠长于山林,自有野性?,难以驯服。你?将这?些钱拿去送给驿丞,算是承剑府赔偿他们的损失。”

    “是。”夏思?槐接过钱袋,正欲离开,忽地,他一拍脑门道?:“对了,李府主方才问玉相师,还有一件事呢。玉相师前日去了一趟厚木堂,买了一根上好的桃木,说是要做一根拐杖,这?两?天都在忙这?事。”夏思?槐挠头,问道?:“玉相师看起?来年纪轻轻,腿脚也没有毛病,他做拐杖干什么啊?”

    李璧月心中了然。

    玉无瑑这?只拐杖大概是给程儒清做的。上次两?人去程家拜访,程儒清的腿虽然能站起?,但?终究不?太灵便。之后李璧月又专门请了大夫上门诊视,这?段时间程儒清的腿脚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但?毕竟是年老之人,一旦伤筋动?骨再?难复原,多有不?方便之处。玉无瑑虽已不?记得灵州的事,但?以他的心性?,或许便在这?事上留了心。

    十年之后,他们师徒在太原重遇,还彼此牵挂用心,也算是离乱之后最大的宽慰了。

    她将手中信递给夏思?槐,道?:“你?将钱袋送给驿丞后,再?将这?封信送去给玉相师,请他今天替我去程家拜访,陪先生和师娘吃一顿午饭。”她语气一顿,又道?:“今日你?不?必陪我去阳曲,多留心安福巷的动?静。虽说傀儡宗如今在太原城销声匿迹,但?凡事还是小心点的好。”

    夏思?槐领命去了。

    李璧月又点了几名黑骑,与她一同出城。

    从太原到阳曲,一路都是平坦的官道?。李璧月纵马疾驰,两?个时辰之后就到了马兴远所?说的那家铁匠铺。

    铁匠铺主人姓曾,大约五十岁的年纪。

    他接过李璧月递过来的那支精铁箭簇,仔细观摩了一番,点头道?:“这?箭的确是出自小店,这?种箭支的锋矢偏重,准头难以掌握,不?适合初学者,一般是军中所?用。老朽打造了一些,买者不?多,老朽倒是都有些印象。”

    李璧月问道?:“最近是何人购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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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铁匠道?:“那人身量高,穿一身银色的袍子,脸上带着一个青铜的面具。”

    听起?来确实是“刑天”无误,李璧月追问道?:“老人家可曾看到他面具下的面容?”

    老铁匠摇头道?:“我们店小本生意,只要银货两?讫,又怎么会关注对方长什么样。不?过,我印象中这?人来过两?次,都只买了弓箭。”

    李璧月:“两?次?”

    老铁匠道?:“是,他第?一次来是九月初八,重阳节前一天,当?时买了五十支箭。第?二次是重阳节当?天,说我制作的弓箭好,所?以又买了五十支。我看他算是熟客,想着日后说不?定还会再?来,便给他打了八折,还和他聊了几句。”

    李璧月:“聊了什么?”

    老铁匠:“我就是问他哪里?人氏,到阳曲来是干什么?他说他是从长安来,到太原是为了做一件改天换地的大事。还说,我们太原不?久之后就会有大事发生。老朽想啊,太原虽然算得上是我们大唐朝的龙兴之地,但?如今也不?过是大唐一座普通州县而已,哪能有什么大事发生,多半是他吹牛。老朽当?时还反驳了他,那客人倒是个好脾气的,没有多说什么就走了……”

    李璧月心中咯噔一跳。

    “刑天”第?二次到铁匠铺买弓箭是重阳节当?天,他应该不?知道?当?天承剑府针对“愚公”的行动?。那么他口中所?谓的太原将有大事发生,指的是什么?

    傀儡宗杀王道?之灭口,又整体蛰伏起?来,是否是在为这?件大事做准备?

    她忧心忡忡地纵马回太原城,刚到城门口,便见两?名黑骑骑着马就要出城,看到她回来,两?人急匆匆勒马,呼道?:“府主,我们遵夏司卫之令,正要去阳曲找您——”

    李璧月见两?人表情惶急,秀眉一冷,问道?:“这?般匆忙,出什么事了?”

    黑骑道?:“就在半个时辰之前,傀儡宗的执事‘刑天’出现在程家,程先生和闵夫人都被他射杀。”

    李璧月脑袋里?“嗡”的一声,差点从马上坠下。她紧紧握住缰绳,一双眼睛死死盯住眼前的黑骑,犹自不?可置信:“你?说什么?”

    黑骑只好又重复了一遍:“程先生和闵夫人,被‘刑天’射杀,夏司卫正在程府处理?此事,也是他命我们到阳曲去寻府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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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话音未落,便只见那匹照夜白马好像一道?隙影,消失在街道?尽头。

    因为发生了命案,死者又是承剑府主的恩师,安福巷四方都有承剑府黑骑守在外围。黑骑们看到她,一一行礼道?:“府主——”

    李璧月不?发一言,径直向小院走去。程儒清和闵白素的尸体就倒在离院门不?远的地方。

    两?人都是后心中箭,即刻毙命,鲜血流了一地。程儒清的左手还握有一只新拐杖,杖头上雕刻着一串古朴又灵动?的葫芦儿,右手则挽着闵白素的胳膊。

    显然,在临死之前,他们正搀扶着准备回小院。可惜,突如其来的羽箭瞬间夺去了两?人的生命。

    李璧月跪在程先生的尸体身旁,微微用力,折断箭簇,与她怀中的那只箭簇比对,两?只箭簇一模一样,都是出自阳曲镇那位曾铁匠之手。

    李璧月犹如被人打了一闷棍。程儒清和闵白素两?人素来与傀儡宗毫无瓜葛,毫无疑问,傀儡宗此举是针对她李璧月的报复。李璧月眼尾一挑,向一旁的夏思?槐看去,她的一双黑眸像是洒了一层青灰,彻骨生寒。

    若是在外人看来,李璧月的目光只是一惯的清寒冷冽。可是在熟悉李璧月的人看来,那眼尾锋利的弧光昭示此刻承剑府主心中压抑着怎样的怒火。

    夏思?槐不?敢与李璧月对视,直直跪了下来:“属下罪该万死……”

    李璧月临走之前,特意让他留意安福巷的动?静,谁知程先生和闵夫人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遭到傀儡宗的毒手,就算李府主取了他的性?命,他也绝不?敢有半点怨言。

    李璧月强自压抑下内心的愤慨:“当?时的情况是怎样的?”

    玉无瑑从屋内出来,神情哀痛,手上拿着两?块白布,掩去程先生和闵夫人的遗容。他低声道?:“事情发生在我出门之时,就由我先说,稍后由夏司卫补充……”

    第087章

    密旨

    在李璧月出城之后,

    玉无瑑便依照她的交代到程家拜访。

    那日?在厚木堂,他?见到一块上?好的桃木,原本想?制成一柄上好的桃木剑。拿回来之后,

    看到杖头嶙峋的瘤块,

    觉得更适合雕刻一根拐杖,到今早恰好完成。

    他?本来是想?将拐杖送给李璧月,

    再让李璧月转送给程先生。转念一想?,如今傀儡宗的事悬而未解,

    李璧月未必有空。恰好今日李璧月让他去程家,

    他?便以云翊的身份将拐杖送给了?程先生。

    程先生见了?拐杖,

    很?是开心,

    又拉着他畅谈了一上午。到中午的时候,

    师父师娘留他?吃饭,

    听说李璧月今日?有事要忙。不能前来,

    二老很?是惋惜,

    将烹制的大螃蟹特地留几只用食盒装了?,

    让他?带回驿馆。

    午饭之后,两人便送他?出门。玉无瑑推说居住的驿站不远,下次再来拜访,让两位老人家不必远送,

    但两人互相搀扶着,坚持要看着他?出门。

    他?刚抱着食盒上?了?承剑府的马车,便听到两道破空之声,急忙下车查看,

    只见到不远处的屋角上?一道银袍人影一闪而过,

    两位老人家已?经倒在了?血泊当中。,尽在晋江文学城

    夏思?槐此时已?经恢复了?少许镇定,补充道:“属下当时见玉相师上?了?马车,

    正?准备驾驶马车离开。一抬头,看到‘刑天’出现在高处,弓箭对着马车里的玉相师,属下急忙警戒。谁知?‘刑天’弓弦一转,目标转向程先生和闵夫人。他?箭术一绝,双箭齐发,属下反应过来时,已?来不及救援……”

    李璧月心口一窒。这?和重阳夜那晚的情?况十分相似,“刑天”一开始锁定李璧月,箭的目标却是玉无瑑,最后救走了?王道之并杀人灭口。

    “刑天”箭术之强,即使那晚李璧月在场也?颇为狼狈,这?件事倒也?怪不到夏思?槐头上?。

    “可?有派人在城中搜寻‘刑天’的下落?”李璧月薄唇轻启,声如削玉。

    夏思?槐道:“‘刑天’杀人之后,便立刻逃遁。我立刻示警,如今楚堂主正?带人在太原城中满城搜查。”

    李璧月蹙眉:“楚师兄?”

    夏思?槐道:“正?是。”

    李璧月问道:“他?是什么时候到的?”

    夏思?槐道:“楚堂主来得很?快,大概半炷香的功夫就到了?。就算那刑天轻功再高,如今太原城已?经布下天罗地网,我想?不久之后,或许就有消息传来。”

    李璧月摇头道:“‘刑天’武功极高,太原城又是他?们傀儡宗的老巢。如果未能当场将他?擒获,只怕再难寻踪。”

    夏思?槐有点泄气?:“那我们该怎么办?”

    李璧月声音一冷,已?有定见:“只要他?没有离开太原城,我自然有办法让他?现出原形。此事不急,先将先生和师娘的尸体?敛葬之后再说吧。”

    程儒清和闵白素并无子女,如今死在异乡,丧事自然也?由李璧月一手经办。

    丧事虽然从简,但应有的规制和流程一样?不缺。玉无瑑亲自在太原城郊外寻了?一处风水极佳的墓地,将两人安葬其?中。

    楚不则几乎将太原城翻了?个底朝天,可?是“刑天”就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没有任何踪迹。

    ***

    寒露之后,便是深秋。

    这?天,李璧月早上?被一阵唰唰的声音惊醒。她起身到小院中,原来是驿馆的驿丞詹永正?在打扫院中的枯叶。

    她抬起头,恰见枝头最后一片黄叶辞树离枝,问驿丞道:“今天是什么节气??”

    驿丞答道:“今日?是霜降,算起来李府主来我们太原已?经整整一个月啦。”,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个月了?啊……”李璧月轻轻喟叹。自当上?从承剑府主以来,除了?长安,她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呆过这?么长的时间,这?傀儡宗的事情?也?委实棘手了?些,以至于一直淹留在此。

    驿丞听闻她的叹息,问道:“李府主是否思?念长安了??”

    李璧月摇头:“长安虽好,但我李璧月要走的路永远只在脚下。”

    驿丞道:“李府主不思?长安,但长安却有远信传来。”

    他?从怀里取出一封折好的书信,递了?过去,压低声音道:“太子殿下有密旨传来,命我交付李府主。”

    霜降这?日?,李璧月再次收到了?来自京城的书信,大意是说,这?段时日?太子李澈终于解决了?长安的一团乱麻,将亲自率领浑天监正?副两位监正?到太原,勘探龙脉受损的情?况。龙脉之事关系重大,天子心中始终难安,李澈身为储君,自当为君父分忧。

    李璧月将那封自秘密渠道传来的书信放在烛火上?点燃,忽然听到夏思?槐的通报之声,说是太原刺史马兴远亲自到驿馆拜会。

    在太原这?段时间,李璧月诸多公务仰赖马兴远的配合。她命人将马兴远请入花厅,又让夏思?槐奉上?新茶。

    两人分宾主坐定,李璧月方才问道:“马大人今日?莅临,不知?有何贵干?”

    马兴远从袖中取出一道明黄色的圣旨来,道:“李府主,你先看看这?个。”

    李璧月将圣旨取过来一看,原来也?说的是太子圣驾即将到达太原,敕令太原府地方准备接驾。

    李璧月看完之后,将圣旨卷起,平静道:“太子圣驾莅临太原一事,本府亦已?知?情?。地方迎接圣驾的规制和仪范礼部自有章程和标准,马大人依照章程办事便是,何须过问本府。”

    马兴远看着她,表情?有些紧张:“不知?李府主是否对太原府这?段时日?的作为有所不满?”

    李璧月轻呷一口香茶,诧异道:“当然没有,先前赈灾和如今傀儡宗之事,本府都仰赖马大人多矣,马大人何出此言?”

    马兴远的表情?却似乎比她更为诧异,战战兢兢问道:“那太子殿下又为何突然到太原来?是不是李府主迟迟无法解决傀儡宗之事,所以上?书……上?书……”

    李璧月看着他?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模样?,终于恍然大悟。马兴远收到的圣旨仅提到太子要驾临太原,并没有提到龙脉的事,马兴远只以为是她因傀儡宗之事对太原地方有所不满,告了?黑状,所以太子才会亲自到太原来。

    她摇头道:“马大人想?多了?,太子到太原来是为了?其?他?事情?,与傀儡宗毫无干系,马大人只需按规制接驾即可?,其?余不相干的事还是少打听的好。”

    马兴远本来接了?圣旨心中惶惶,到李璧月这?里探探口风。听李璧月的话意,太子李澈到太原来是为了?其?他?私密之事,与他?并无关系。他?连忙道:“多谢李府主提点,下官告退。”

    李璧月道:“夏思?槐,送马大人出去。”

    马兴远离开之时,恰逢楚不则进入花厅,他?问道:“璧月,马大人来此何事?”

    李璧月答道:“是为太子李澈要来太原之事。”,尽在晋江文学城

    楚不则又道:“太子竟然要亲自来太原,是为了?什么事?”

    李璧月道:“正?是为了?二龙山龙脉受损之事,太子带了?浑天监两位监正?,或许是想?要尝试修复二龙山龙脉。”

    楚不则皱眉道:“修复龙脉?”

    李璧月叹息一声,道:“二龙山龙脉受损或影响大唐国运。自太原地震以来,大唐灾难频仍。傀儡宗这?一招甚是阴毒,影响深远。就连太子也?不得不亲身至此处置,只希望浑天监确有修复龙脉的方法。”

    她望向楚不则,道:“不过,如今傀儡宗仍在太原活动,在太子亲自驾临太原的这?段时日?,我承剑府需要保护太子安全,以防傀儡宗刺杀。根据密信,太子圣驾三日?后就会出现在太原城南的朝天关,届时我承剑府需派人自朝天关护卫太子殿下进入太原城……”

    李璧月微微停顿。楚不则是承剑府仅次于李璧月的第二高手,最为稳妥的办法当然是派楚不则亲自去。

    楚不则亦知?李璧月之意,正?欲主动请命,夏思?槐忽然进来禀报道:“府主,高如松从河间回来了?,居安村那个逃走的村长有消息了?。”

    李璧月面露喜色,道:“快请他?进来吧。”

    高如松进来,下拜禀报道:“府主,属下这?一路一直追踪到河间府才找到那个逃跑的村长。此人名叫居承颜,他?带着龙鹄道人给他?的大批金银,在河间一地购置了?不少田产,又广蓄妻妾美婢,日?子过得不要太逍遥快活。”

    李璧月不平之气?渐起,见高如松身后空空,愈加不悦,问道:“怎么,你没有将人带回来吗?”

    高如松苦着脸道:“属下原本是打算将人带太原交由府主发落,可?是那村长不知?哪里得知?消息,他?用金银贿赂河间县令,河间府派出大量的兵丁阻止属下拿人。属下这?次只带了?十几名兄弟,也?不好与地方官府直接冲突,只好先回来向府主禀报。”

    李璧月冷声道:“岂有此理,你难道没有报我承剑府的名号吗?”

    高如松忙道:“怎么没有,属下拿出承剑府的腰牌。可?是那河间府说他?们那儿消息闭塞,也?不知?道什么承剑府……”

    李璧月秀眉一蹙,什么消息闭塞,不知?道承剑府,只怕是那河间府县令得了?居思?颜的大笔金银,又觉得承剑府未必会为了?这?点小事兴师动众。就算将来承剑府真的追究,推说自己不知?情?就罢了?。

    李璧月思?忖片刻,再次望向楚不则道:“先前师兄说,如果不想?再让其?他?人发现矿洞入口,还需将居安村的村民?尽数迁出才稳妥。先前,我不知?将他?们迁往何处才合适,如今倒有个现成的去处。既然那村长拿着村民?们辛苦卖命挣得的金银在河间府置下田产,不如,就将居安村剩下的村民?迁往河间,将村长购买的田产平分给剩下的三十多户人家。这?样?他?们离开故土,也?能活得下去,又能避免留在太原,走漏消息。”

    楚不则沉吟道:“这?也?不失为一个解决方法。”

    李璧月道:“只是那河间府县令不识大体?,胡搅蛮缠。高如松位卑言轻,此事少不得要师兄你亲自走一趟。”

    楚不则挑眉道:“这?当然没问题,只是护卫太子之事……”

    李璧月道:“我亲自出马便是。”

    楚不则有些沉默,但终究没有再说什么。他?叫上?高如松,又点了?数十名黑骑,浩浩荡荡地离开太原城,往河间府的方向而去。

    第088章

    刺杀

    出太原城向南,

    有三处狭道,依次建起三座关城,从南向北依次是大风关、野马关、朝天关。

    关城皆是?以黄土夯成,

    高达十余丈。此刻夕阳西下,

    落日的金辉照耀在黄色的关城之上?,在地表投下巨大的黑色阴影,

    更显雄浑而苍凉。

    日影西移,沉沉欲暮。大风关外传来粼粼车马之声,

    只见远方遥遥行来一支车队。

    这?支车队约有百人左右,

    最前面一辆是由八匹骏马拉着的马车,

    马车为明?黄色,

    上?悬五彩宝相花纹华盖,

    显然坐在车里的是皇亲贵胄。后面另有几辆驷车,

    乃是?贵人的从属。车队未到关城,

    便有从人飞马传镝至大风关,

    不一会,

    大风关的大门向两边打开,恭迎着大唐王朝未来的储宋白珩掀开车帘,见到最后一缕天光消散,道:“奇怪,

    现在已是?酉正之刻了。按照既定的行程来看,我们眼下应该早就过了野马关,在朝天关休憩一晚。一过朝天关,就会有承剑府的黑骑迎接。为何现在才刚到大风关?”

    宋白珩年方十六岁,

    是?浑天监监正牧天风的弟子,

    在浑天监中任正八品的天文博士。此行是?跟随师父牧天风到太原,增长知识,

    丰富见闻。

    他年纪不大,但?精通天文星象,单凭溪光日影,便可判断一日时辰,知道车队较之原先预定的行程已是?大大的延误了。

    马车中间坐着一个身?着浅红色官袍,佩金鱼袋的官员。他年届六十,头发胡须已全白,正闭了目养神,似乎根本没有听到宋白珩的话。此人正是?如今浑天监的主官,正五品的监正牧天风。

    牧白珩叹了一口气,用?一旁的银壶倒了一杯水,双手?奉了上?去,恭敬道:“师父旅途劳累,必是?乏了,请师父喝茶。”

    牧天风这?次却是?听见了,他睁开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接过茶水,慢慢啜饮。

    宋白珩又道:“师父,这?可是?太子的车队,这?一路上?走的又都是?平坦的官道,您说为何会无缘无故误了时辰啊?”

    牧天风这?时已喝完了茶水,将杯子放在前面的小几?之上?,复又闭上?了眼睛,完全没有和他搭话的意思。

    宋白珩终于忍不住道:“师父,您这?都睡了一路了,还睡……如今车队最少延误两个时辰,您就一点?也不关心吗?”,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旁响起一道苍老的声音:“白珩啊,你就别为难你师父了。你难道不知道,你师父的一向奉行少看、少说、少问的为官之道,正是?因为此‘三少’,他才能?在浑天监监正的位置上?坐这?么长时间。”

    说话之人着深绿色官服,年约五十,白面无须,看起来颇为文气。正是?牧天风的副手?,如今的浑天监副孟松阳。

    他脸色苍白,一边说话一边咳嗽,一副久病未愈的样子,说话亦是?中气不足。

    宋白珩不解问道:“孟叔,您这?番话是?什么意思?”

    孟松阳叹息道:“你以为浑天监是?什么好地方吗?若是?天相大吉、风调雨顺还好,一旦遇到天相大凶的灾年,圣人少不得要斩几?颗脑袋祭天。如今太原地震,龙脉受损,又逢长庚伴月的天相。以长安城的混乱,少不得秋后要掉一地的脑袋,我们浑天监更应该少说、少做、少管闲事,才是?守拙之道。别说如今车队延误两个时辰,就算是?如今车队停滞不前,在荒郊野地露宿,我们充耳不闻便是?。”

    宋白珩诧异道:“可是?我们此行不是?奉太子之命,修补二龙山受损的龙脉吗?”

    孟松阳苦笑道:“说是?这?么说。可自?本朝立国伊始,镇守龙脉一直都是?玄真观的事,浑天监一直摸不着边。而距上?一任玄真观主紫清真人死在诏狱已有十年,玄真观早已名存实亡,不然何至于直到承剑府李璧月到太原赈灾,长安才知龙脉受损一事。玄真观已无传人,谁又能?知道龙脉如何修复?太子殿下病急乱投医,我们浑天监又岂敢抗命而为,只希望平安走个流程,以免太子殿下怪罪。此行只要能?平安回到长安,便是?你我三人的造化了——”

    宋白珩瞠目结舌,转头望向牧天风,不想几?句话的功夫,牧天风又歪在座椅上?睡着了。

    就在此时,马车忽然停了下来。马车外传来尖锐的鸣镝之声,紧接着有人大喊道:“不好了,有刺客,快保护太子殿下——”

    马车外面传来刀剑交击和嘶喊之声,似乎是?太子的卫队与刺客正在打斗,空气中弥散着血腥气。

    宋白珩大惊,他自?八岁入浑天监跟随师父学习星象,在长安呆了八年,从来没有遇到这?么危险的事,这?趟太原之行果真是?凶险万分。

    如此大的响动,牧天风再也无法装睡,浑浊的双眼流露出一丝紧张。他自?二十年前成为浑天监监正,已历三朝,更躲过了十年前朝堂的清洗,到如今已步入花甲之年。其实以他的年龄早已可以致仕退休,只是?他寻思自?家小徒弟年少识浅,尚无法在浑天监站稳脚跟,就想着再多带他一两年。

    没想到今年竟出了长庚伴月的天相,又被迫跟随太子李澈前往太原。他本想平安应付完这?趟差事,回长安就向圣人请辞,归隐林泉,保住这?身?残躯。如今看来,平安回到长安或许是?奢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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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子遇刺,且不说刺客会不会顺手?将他们宰了。万一太子有个三长两短,他们同样免不了一个护驾不力的罪名。

    宋白珩感觉车厢内的气氛紧张起来,牧天风和孟松阳都一动不动,留心听外面的动静。他到底是?少年心性,忍不住掀开车帘,向外看去。

    天色刚黑,浓云泼墨般笼罩着前方不远的大风关城,似乎将整座关城包裹起来。宋白珩在那巍峨的关城之顶看到了一个人。

    那人身?着银色衣袍,头戴着青铜面具,左手?挽弓,右手?搭箭,弓箭正对?着前方那辆明?黄色的马车。而此刻太子的卫队都在近身?与刺客们搏斗,竟无一人注意到高处的那个人。

    宋白珩浑身?骤然惊出一身?冷汗。显然,现在进?攻车队的都是?诱饵,吸引太子卫队的注意力,而真正的刺客正是?高处的那名神射手?。他高喊道:“小心弓箭——”

    可是?,已经晚了。

    就在他出声的那一刻,三支箭矢如流星般射向前方那座明?黄色的马车,锋矢穿透雕花窗格,发出如同轰鸣般的巨响。紧接着前车传来内侍鬼哭狼嚎的哭音:“不好了,太子身?亡了……”

    黑衣死士们听闻呼声,彼时对?视一眼,头也不回,向四周奔逃而去。

    大风关上?,听到下方的喊声,刑天微微一愣。

    得益于宋白珩喊的那一嗓子,太子卫队和大风关的守卫都发现了他。刹那之间,箭矢如飞蝗急雨一般向他射来,可惜刑天身?形如狡狐脱兔,那些箭矢连他的半片衣角也没有沾到。

    刑天收起弓箭,跳下大风关,甩开追兵,一路向东而行。

    这?是?他早已规划好的逃跑路线。自?大风关向南,是?通往长安的官道;向北是?铁马关和朝天关,算算时间,承剑府的人如今已到了朝天关,若是?得知消息,很?快便会赶来。西边是?绵延的群山,而东边则是?一片密林,只要穿过密林,便有一处三岔峡谷。

    只要过了峡谷地带,便无人能?追踪他的行迹。

    他的双足轻踏在松软的树叶之下,发出吱呀的声响。此处本是?一处桦树林,如今树叶已经落尽,白色的树干在黑夜中呈现出银灰色,几?乎与他的衣袍融为一体。

    忽然,刑天见到前方的树梢之上?出现了一轮满月。

    这?本是?不可思议之事,今夜浓云罩顶,本该无星无月。

    不,就算浓云消散,今日正是?九月二十,天上?也应该是?下弦月,而不应该是?这?样莹润透亮的满月。

    这?时,他看到在高高的桦树枝上?,站着一道苍青色的女子身?影。女子清姿玉照,额间遥映朱砂一点?。那轮满月原是?悬于她的头顶,似乎为她划开这?一片深邃夜幕,他的身?影也毫无遮蔽地暴露在她的面前。

    李璧月开口,声如冷玉:“刑天,见到本府,你以为还能?逃吗?”

    刑天万没想到李璧月竟然提前在这?里等着他。他心念急转,左手?已经搭上?弓箭,抽出箭囊里最后剩下的七支弓箭,七支连发,射向树梢。

    然后,他头也不回,朝来时的方向急急掠去。

    以李璧月的身?手?,那七支弓箭想要伤她断无可能?,只希望能?拖住他一点?时间。就像药王谷那次,他最终得以从她手?底下逃脱。

    可是?,弓箭脱弦而出的那一刻,天上?同时出现七枚月光。弓箭被月光牵引着,瞬间偏离了方向,坠落于地上?。与此同时,李璧月已从桦树顶上?一跃而下,手?中棠溪剑已然出鞘。

    那冷峭的剑光一闪,随即消失,等剑重?新出现时,剑锋已逼近刑天的耳侧。若非他反应迅速,偏头一避,剑锋就要挑破他的脖颈。

    刑天抛弃弓箭,右腕翻转,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剑来,回身?向李璧月刺来,双剑交击,绽放出灿烂的星火。李璧月冷呵一声:“很?好,你果然也是?用?剑的——”

    话音刚落,李璧月身?形一转,一剑直向他胸口刺来,刑天反应亦是?极快,软剑缠住棠溪剑,堪堪牵动剑锋偏了一寸,可他的外袍已被剑锋划破。,尽在晋江文学城

    他飞快地抽回软剑,借着这?一剑之势飞速后退。可李璧月显然早有准备,她这?一剑尚未用?尽便已撤回,身?影飘移之间,再次缠了上?来。

    刑天不得不再次回身?应招。一时之间,白桦林之中剑刃翻飞,清光四射,寒芒漫天。剑光卷起漫天黄叶,纷纷洒洒。

    李璧月步步紧逼,刑天节节后退。

    李璧月的剑素来就像她的人一样,锋锐、无情,一旦被她粘住,便唯有不死不休的结果。

    面具之下,刑天的鼻尖沁出细汗。他已然如此狼狈,可他知道,李璧月并未拿出全部?的实力。他一咬牙,左手?探上?腰间的那枚烟雾弹。

    “轰——”的一声爆炸,密林之中烟雾弥散,刑天借着烟雾的掩护,向密林深处退去。

    此时夜色已深,密林之中风声呼啸,翻起漫天黄叶,几?乎完全掩盖住了他的脚步声。刑天见身?后无人追来,终于松了一口气,前方是?一处乱葬岗,过了乱葬岗,离三岔路口已不远,只要能?摆脱李璧月,他就能?——

    这?时,他再次看到了悬于天边的那轮满月。

    也看到了月下的那个人。

    李璧月踏过漫天秋叶,向他缓缓行来。她整个人,从里到外散发着一股冷意,正如此刻高悬她头顶的冷月一般,清冷,孤高。

    “又是?烟雾弹,你们傀儡宗难道就只有这?么一些小花招吗?”她薄唇轻启:“可惜,我已厌倦玩这?场游戏了。揭下面具吧,刑天,我已经认出你了——”

    刑天浑身?冰冷,转身?后退,却见身?后另外悬着六枚月光飞剑。

    飞剑浮于空中,剑尖对?准着他,封住他的每一条去路。

    刑天知道已是?避无可避,颓然后退,靠在一棵桦树上?。

    李璧月见他再无反抗之意,收起棠溪剑,踏步上?前,揭下他脸上?的青铜面具。

    面具之下,是?一张她极为熟悉的脸庞。如剑锋般的眉角,英挺俊朗的五官,那如大海般深邃的眼眸,注视着她,眼底翻涌着无数她看不懂的情绪。

    这?人赫然便是?她的师兄,楚不则。

    李璧月将面具随手?抛下,负手?背对?着他,冷声道:“按照我三天前的交代?,你眼下应该和高如松一起在去河间府的路上?,为何你会出现在这?里,还意图刺杀太子殿下。你不打算向我解释一下吗,师兄?”

    第089章

    剖证

    楚不则道:“看来,

    三天前,你是故意透露太子要来太原的消息给我,又故意?支使我去河间,

    便是诱使我出手。璧月,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

    “若说怀疑,那很早了……”李璧月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听不出情绪:“在海陵的时候,

    海市拍卖会那一晚,高正杰曾拿着我承剑府的令牌出城。我一直在想那枚令牌究竟是谁的。我问过高如松、夏思槐他们,

    他们的令牌一直都是随身携带,

    从来没?有丢失过。而那段时间,

    师兄并不在承剑府。你传回承剑府的信说你在荆楚一带,

    而你究竟在哪里,

    只有你自己?才知道……”

    楚不则:“可承剑府剑卫逾百,

    也有不少人常年驻外,

    你也不能确定是我。”

    李璧月点头道:“不错,

    高正杰临死之前,

    在地上写了一个‘楚’字,但?那个时候我完全没有怀疑到你的头上。再后来是在长安,杜馨儿死后,我去楚阳长公主的府邸调查,

    遇到昙迦行刺长公主李梳嬛,有一个身着银色衣袍的男子突然出现,助我击退了昙迦。就在第二天,你从荆楚返回长安,

    我亲自去城门口接的你。”

    李璧月语速放缓:“现在想来,

    其实你应该比预定的时间早四五天回到了长安,只不过是以‘刑天’的身份行事,

    你向昙摩寺发出警告信,诱使他们谋杀杜馨儿,并杀长公主灭口。等到时机成熟,再出城以楚不则的身份回来。所以,就算昙摩寺知道一切与‘刑天’有关,也知道刑天的名号中有一个‘楚’字。可?事发当时,你根本?不在长安,也就不会有人怀疑到你。”

    楚不则声音苦涩:“这么说,那一晚你便已认出了我,那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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