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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晚好这次是彻底懵了,唐启森居然肯花时间来做这种事?不是一直声称只负责脑力劳动,不屑于这种流汗的体力活吗?

    “两个人一组,现在进行体能拓展。”教练已经开始厉声指挥。

    这时候晚好的身边也平白多了一个人,那抹白色身影,她几乎马上就猜到了会是谁。可……他疯了吗?她侧目瞧他,一脸看神经病的样子:“唐总,我们这边人刚好齐了。”

    唐启森只眼尾一扫,站在最末的那位男同事忽然就默默地移到了另一排,这下子晚好就是不想和这人一组都不行了。

    这男人居然还厚颜无耻地说:“这里有树荫。”

    怕晒您倒是滚蛋啊,晚好眼角直抽,还是忍耐着没有发作,只笑眯眯地点头:“是啊,唐总毕竟年纪大了,太阳晒久了不好,会长斑。”

    唐启森瞬间就沉了脸。

    说是体力拓展,其实也主在考验大家的默契与配合上。很老掉牙的训练,两人一组,分别绑住每人一条腿,中间设置了重重关卡,最后看谁先到达中点。

    晚好被迫和唐启森绑在一起的时候,迎接到了众多女同事羡慕的眼神,她心里鄙夷,要是可以真是求之不得和别人换呢。

    唐启森纡尊给她系好绳子,起身时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居然顺势在她腰间扶了一把。晚好斜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问:“唐总刚才那样,算不算性-骚扰?”

    “你浑身上下我哪里没摸过。”唐启森竟然也一本正经地回视她,看见她瞪着眼半天接不上话,眼里的笑意更明显,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你还在乎我,刚才假摔那一下很成功。”

    他说完便嘴角微微上扬,低头将袖子轻轻往上捋起,俨然一副心情大好的模样。

    晚好目瞪口呆,简直被他的话给惊吓住,这人莫不是以为她刚才那一下是故意的,只为引起他注意?虽然这种事她以前是没少干,可这次真的比窦娥还要冤。

    “和周子尧分手。”他忽然又开口,说完顿了顿,“他不适合你。”

    晚好目视前方,对他的话视若罔闻。

    唐启森见她不回答,眉心紧了紧:“姜晚好,你不会蠢到以为你现在这样,能顺利嫁进周家吧?”

    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特意留下来,不过是想警告她,告诉她别痴心妄想。

    晚好努力调整好呼吸,这才缓缓地转头看了他一眼,说:“唐启森,咱们俩现在没关系了吧?那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叫什么吗?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唐启森额头上的经脉陡然跳了跳,姜晚好居然骂他是狗?

    ***

    事实证明,唐启森和姜晚好这一组是最没有默契的,两人一路磕磕绊绊,简直闹了不少笑话。好几次还因为步伐不整齐,差点害唐启森跌倒。

    那样高高在上的一个人,可想而知此刻的脸会有多臭。

    “你故意的?”唐启森虽然这么说着,可每次看她往前倾几乎要跌倒时,还是会及时地伸手揽住她的腰。

    晚好惊魂未定,心想她和唐启森果然是命里犯冲,再被对方如此指责就更加动怒了:“是你非要和我一组的!你明知我有多讨厌你!”

    她口气奇差,自相遇以来还是第一次这么露-骨地表现出自己的真实情绪。面前的男人竟意外地没有反驳,他脸上的表情凝滞了一秒,却很快地移开视线:“跟着我的口号走。”

    他向来都有临危不乱的本事,很快两人总算能保持一致顺利前行,可即便如此也依旧落下了一大截。

    晚好看身边的男人一直阴沉沉地,好几次以为他会发脾气,毕竟是老板,最后拿个倒数第一确实挺丢人。可唐启森竟然诡异地什么都没说,箍在她腰间的那只胳膊坚定而有力。

    后来跃过障碍物的时候也出了不小的问题,两人好几次都配合不好,唐启森却再也没开口讽刺过她,只是一双眼总在若有所思地打量她。双人爬行的时候,他还破天荒地拉了她好几把。

    总算走出了不远的距离,他忽然毫无征兆地转头问她:“来例假了?”

    那表情看起来不像是讥讽,晚好尴尬地点了点头。她体力跟不上,身体素质自来就不算好,加之在特殊时期就更不用说了,还真不是故意给唐启森拖后腿的。

    唐启森复杂地看了她一眼:“真是个麻烦精。”

    晚好知道唐启森从来都看不起她,每次都觉得她只会闯祸惹事,可这次心里多少有些委屈。横在腰间的胳膊忽然用力一收,下一秒她整个人就凌空被人抱了起来,原来他们要经过不小的一个水池,即使阳光照耀下,早晨的水温依旧高不到哪里去。

    他,是怕她沾到水?

    晚好虽然很轻,可是他只能用一只手勒着她往前走,另一边还要保持身体平衡以防两人摔倒,所以速度自然比之前还要慢。这下两人是彻彻底底地掉队了。

    她抬头看他,只能看到他紧绷的下颚,还有额角流下的浅浅几粒汗渍,犹豫几秒还是说:“这样太慢了,你放我下来。”

    唐启森没有说话,只是微微低下头来。

    他的气息清浅地落在她额头上,微风徐徐地吹着,两人对视几秒,这才听到他略显不耐烦的声音:“抱着我,难道不知道这样可以省力一些,是有多蠢。”

    晚好的脸不受控制地烧了起来,恨恨地咬了咬牙,最后还是伸手回抱住他。为了大局,她不和人渣一般见识!

    唐启森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像是真的没有一点歪门邪思,晚好知道他从不是那种会假公济私的人,这个男人纵然太多缺点,做起事来依旧是专业又严谨的。

    掌心下就是他坚硬精瘦的肌肉,这些都是她曾经熟悉的,此刻却好像一块块灼热的烙铁,烫的她神经发麻。

    ***

    “唐总简直酷毙了。”

    “对啊对啊,好man好体贴啊。”

    虽然拿了最后一名,可唐启森依旧获得了一片赞许声,晚好往班车走的时候,耳边全是女同事议论他的声音。她这个当事人倒是什么反应都没有,果然唐启森向来都很有办法,反败为胜,这才是他的强项。

    小曹也在边上叹气:“晚好你运气实在太好了,要是刚才我站你那位置该有多好哇。”

    “噢,那明天我跟你换。”

    “真的?”小曹眼睛一亮,想到什么又摇头,“万一明天唐总不来了呢。”

    说的也是,要在员工面前得个好名声,他第一天目的就达到了,明天也犯不着再来这耗着。晚好搂住小曹的胳膊,安慰起沮丧的小姑娘:“你也说了,唐总这样的人咱们都可望不可及,脑子里想想就好了。”

    “我才不信呢,今天他这样,你就一点都没小鹿乱撞?”

    面对小曹的打趣,晚好指天发誓:“我得病的有多严重啊,才会疯了喜欢那种男人。”

    小曹想说什么,可目光落在她身后,顿时一双眼瞪得极大:“唐唐唐唐总好!”

    唐总此刻却看起来一点也不太好,晚好回头就见他整个人都像是笼罩在一层黑气压里,一双眼冷冰冰地望着自己。

    助理站在他身后,也正一脸同情地看着她,这两人神不知鬼不觉地,也不知道站了有多久……

    ☆、第十章

    “有事吗,唐总?”气氛微冷,晚好却表现得镇定自如,彻底将他的黑脸无视掉了。

    她以为唐启森又要说什么嘲讽的话,已经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那人却只是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外套扔给她。

    他扔的十分没有风度,之后更是什么都没说就转身离开了,晚好和小曹目瞪口呆,俱是一脸的莫名其妙。

    晚好看着他大步离开的背影,忍不住嘀咕:“神经病。”

    小曹却若有所思的样子,微微侧身看她,顿时一张脸憋得通红:“那个,你还是穿上吧,裤子……”

    晚好坐上车了还在懊恼,怎么自己都没发现裤子上不小心蹭到了血迹,想想之前的运动量很大,也不是没可能。再联想自己身后那群女同事的笑声,心情就越发起伏不定。

    她自认一向都与人为善,可人心似乎从来都不是对等的,不是你付出了就能收到相同回报。

    小曹见她不开心,从包里翻出一块巧克力塞进她手里:“别想了,估计都是因为唐总的关系,故意想看你出丑呢。”

    晚好自然也知道,再加上临上车前那一幕,大概以后的她的日子就更难过了。每个公司里疑似和老板暧昧的女人,都会成为被排挤的对象。

    小曹笑着宽慰她:“没事,反正大多是总公司这边的,等过几天集训结束就碰不到面了,忍忍就好。”

    忍耐这件事晚好最擅长,人在社会底层挣扎,这个字真是至理名言。她对小曹笑了笑,顺势掰开巧克力塞了一半到她嘴里:“幸好还有你,不然我得多孤单啊。”

    “我才没那么小心眼呢,说白了她们就是红眼病呗,自己上赶着别人看不上,这才拿你做假想敌。话说唐总看起来脾气不大好,可关键时候还是很绅士。”

    “他国外长大的,该有的基本礼仪还是有。”晚好漫不经心地说着,看到身上那外套就更烦躁,对方大概只是不想将来两人关系曝光时,丢了他的人吧?

    小曹惊讶地张大嘴巴:“你怎么知道他在国外长大?”

    “……公司网站有写。”晚好觉得自己应该对小曹说实话的,可对方的脾气,知道以后肯定会惊叫的整个车厢都听到,于是含糊不清地又说,“巧克力好好吃。”

    “啊?好吃就多吃点。”小曹没什么心眼,马上就被她带偏了,“你平时省那么多钱也不知道用去了哪里——”

    晚好笑着低下头,那一瞬间,鼻端又嗅到了那抹属于唐启森身上的清淡气息。她眉心不由地紧了紧,不知道衣服该怎么还给他?洗了快递过去?反正那人应该也不想见她。

    ***

    晚好很快就把这事儿给忘了,谁知北北隔天和石晓静视频,就八卦地把这事儿给对方说了。石晓静意味深长地“噢”了一声:“看来你阿姨最近桃花挺旺啊。”

    “那阿姨是不是要结婚了?可以让我当伴郎吗?”

    石晓静没形象地大笑:“北北,那叫花童。”

    “花童不是女孩子吗?”

    晚好正盘腿坐在一边对账,盯着她的小黑皮本头也不抬地说:“北北,该睡觉了。男孩子不许这么八婆。”

    北北撇了撇嘴巴,蹭着小短腿下床的同时还在嘀嘀咕咕:“我那是关心你呢,周叔叔不在,我怕你被人欺负。”

    晚好按压计算器的动作顿了顿,抬头看他时朝他舒展胳膊:“宝贝真懂事,过来让阿姨亲一个。”

    北北对着她皱了皱眉:“我又不是小狗。”说完就抬头挺胸地进了卫生间。

    “……”

    “你说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天真可爱呢。”旁观了这一切的石晓静摇头感叹,又对着晚好使了使眼色,“看来,我还小看唐启森了,挺有手段的嘛,周子尧也是他故意支走的吧?”

    晚好倒没往那边想:“他可能对我花那么多心思吗?”

    “唔,也不是不可能,占有欲啊。”石晓静一边往脸上抹护肤品,一边对视频里的姜晚好说着,“唐启森这种就是典型的人渣心理,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更何况你还是他曾经得到过的,可转眼就要变成自己朋友的了,他那种爱面子又大男子主义的人,肯定早就憋成内伤了。”

    晚好安静听着,最后点了点头:“好像是这么个理儿,没想到你这么了解渣的心理,看来你有渣的潜质。”

    “呸!”石晓静一脸嫌弃的样子,“我这么严守妇道,你怎么好意思拿他和我比。”

    北北已经自觉地拉开小被子躺好了,晚好看着小黑皮本上越来越长的数字眼睛直发亮,随口接道:“是是是,应该颁个中国好媳妇的奖状给你才对。”

    她说完却许久都没听那边有动静,狐疑地抬起头,见石晓静坐在那一脸凝重的样子。晚好太了解她了,也收起玩笑口吻:“怎么了?”

    石晓静像是鼓足勇气似的:“林朗回来了,昨天我们碰面了。”

    ***

    林朗是石晓静的前男友,每个女人年轻时总有一段不堪回首却刻骨铭心的过去,林朗对石晓静而言就是这样一个存在。

    晚好静了几秒:“你没做糊涂事吧?”

    石晓静急忙摆了摆手,眼底却有藏不住的黯然:“你明白的,哪有什么是说忘就能忘的。可我知道自己现在是钟太太,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很清楚。”

    晚好这才放下心来,石晓静和林朗的感情她算是最清楚的了,当年两人爱得要死要活,如果不是林朗忽然决定出国,两人大概早就结婚了。

    “付出去的感情当然不是用橡皮擦就能擦干净的,但既然有了婚姻这层关系,责任显然更重要。晓静,钟嘉铭是你自己的选择……”

    石晓静苦笑:“我当然知道,这世界本来就是如此,鱼和熊掌不可兼得。钟家给了我想要的一切,我已经知足了。”

    话题忽然变得伤感,晚好坐在那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大道理谁都懂,可有的东西不到那份儿上,谁都没有指手划脚的资格。她对唐启森不也做不到完全免疫吗?

    石晓静瞪着吊顶上的水晶灯发了会儿呆,这才闷闷地问她:“阿好,你还爱唐启森吗?”

    晚好和她目光相撞,石晓静带着很浅的笑,眼圈却微微有些发红:“一个人一次次面对艰难,委屈、痛苦、彷徨,那么多的情绪无处诉说。阿好,你就不会觉得累,需要一个人替你分担吗?”

    石晓静说完就侧过身看着一旁不说话了,眼睛直勾勾地,一眨也不敢眨。晚好抿了抿唇,明白这是石晓静在向自己诉说她的苦闷,这丫头撑了好几年,终于还是熬不住了。

    “晓静,钟嘉铭的情况也有些好转了不是吗?至少他对你不全是完全没反应的,给他点时间。”

    认识这么多年,石晓静鲜少会有这么情绪大动的时候,晚好知道她压抑了太久,钟嘉铭的情况,说白了就和一个毫无感情的机器人差不多。有次石晓静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下来,脚腕当即就肿了,可任她怎么喊钟嘉铭都没反应。

    看着那扇永远紧闭的房门,那时候她的心情……晚好简直不能想。

    结束了视频通话,北北早就睡熟了,晚好坐在床边盯着他清秀的小脸发呆。

    石晓静说的每个字她都感同身受,在最落魄的时候、最艰难的时刻,她不止一次偷偷想念那个男人,躲在黑暗里哭泣,害怕被人看到自己的狼狈。可现实一次次摆在眼前,她终于明白一切都过去了,无论是那个男人、还是那段没有感情基础的婚姻,再留恋,它们也只能成为她生命中的曾经。

    她被迫学着坚强,忽然发现一切对她来说并没有那么艰难,即使也有无助孤单的时候,可每每看到孩子,她便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

    所以现在,不管唐启森是为了那点虚荣心也好,为了弥补曾经同她离婚的内疚感也罢,她通通都不需要,她活的这样好,已经不再需要那个男人插手她的世界。

    晚好想明白这些,当即就把刚刚洗好的外套给放进袋子里,决定明天一大早就送去快递公司。

    ***

    晚好寄完包裹,整个人都觉得神清气爽了,到达集训地点惊喜地发现唐启森也没出现,果然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啊!

    因为唐启森连着两天集训都没来,所以之前关于两人的那些大胆猜测都不攻自破了,今天的集训显得气氛和睦,没人为难她。小曹也不由感叹:“还真以为唐总对你有什么呢,看来霸道总裁爱上小职员什么的,都是里才有的。”

    晚好认真地拍了拍她肩膀:“终于醒悟了,少女。祝贺你重获新生。”

    小曹翻了翻白眼:“姜晚好,我那是浪漫!你这人活的太现实了。说不定唐总就是故意的,怕别人误会孤立你呢,啊!这么想果然心情好多了。”

    “……”还真是会自我安慰啊,晚好默默摇了摇头,实在不忍心撕破唐启森的真面目给她看。

    无惊无险,一直到了午饭后。

    吃完中饭有一个半小时的休息时间,晚好和小曹坐在遮阳伞下的长椅上休息,回去是来不及了,只能将就下。周子尧也刚好给她来了个电话,说的全是情人间的软侬细语,这男人以前还不觉得,自从两人确定关系后,情话真是信手拈来。

    晚好自然没对方那么熟练,听得多了还是有些不自在,好几次都冷场了。周子尧便笑话她:“你这样让我感觉很挫败啊,姜小姐。就不能偶尔配合下,说句想我?”

    晚好有些窘:“对不起,我还有点不习惯。”

    “没关系。”周子尧的声音听起来很温柔,倒是一点也没生气,“我知道从朋友变成情人让你很为难,不过我会等你适应,你跟着我的步调走就好。”

    晚好会心地笑了:“好,你不要嫌我走得慢。”

    两人又讲了好一会,挂断电话时小曹还能看到晚好脸上未退的笑意,枕着椅背说:“看样子唐总那是真没戏了,女主角都名花有主了。”

    “入戏太深了你。”晚好在她边上坐下,刚想再说几句手里的电话就又响了。

    小曹嫌弃地看了她一眼:“又来了,多浪费电话费啊。”

    晚好却盯着手里的电话愣了下,不是周子尧,是个陌生号码。她接起时,很快听到那边略显疏离的声音,隐隐带着几分不悦:“姜晚好,客户可没我这么好的耐心,一直占线,你想错过多少商机。”

    晚好心里默默吐了个槽,她又不是他,哪有那么多客户打来的电话,却还是非常礼貌地说:“唐总有何吩咐?”

    唐启森那边顿了顿,接着马上就说:“十五分钟,我在百盛前面的路口等你。”

    “没空。”晚好直接就拒绝了,“现在是下班时间。”

    那边一时无人说话,只剩电波细细流淌着,晚好以为那人要挂电话了,又听他道:“还剩十三分钟,不来今年的年终奖就取消。”

    “……”这个混蛋,晚好看着黑了的手机屏幕,狠狠磨了磨牙,去他-妈的年终奖,她很有节操的好不好!

    ***

    晚好会乖乖过去就奇怪了,所以又一个十五分钟过去以后,唐启森终于忍无可忍又打来电话,这次口气没刚才那般淡漠,音调甚至有些低沉:“是奶奶想见你,她身体不好,你自当做件好事。”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电话已经换了人接听。老太太的声音一如既往地中气十足,哪里有病的样子:“阿好,没人陪我喝下午茶,你过来?放心,那小子不会在这碍我们的眼——”

    老太太难得苦口婆心地又劝了一阵,她再坚持未免太不近人情。老人家纵然当初再不喜欢她,可在很多事上还是一直维护自己的,晚好犹豫片刻还是答应了。

    打车去了约好的茶楼,晚好沿着走廊一直往里,这里她以前陪老太太来过几次,年轻人大多不爱品茶,更何况当时她才二十年岁,可硬逼着自己学,只为博那人一笑罢了。爱屋及乌,能做到她这份儿的恐怕少之又少,如今想起来,物是人已非,更多的只是怅然。

    她走的心烦意乱,忽然被前方一声闷响给吓住了。

    离他几步之遥,唐启森只穿了一件黑色衬衫挺拔地站在那里,他恰巧也看到了她,脸色未变,率先进了包厢:“奶奶在里面。”

    晚好站着没动,看了眼墙角散落一地的手机碎屑,她还是头一次看到唐启森发这么大火,和路琳吵架了?

    ☆、第十一章

    唐启森只进去拿了外套就又转身出来了,两人擦身而过,他依旧清冷的神情,却淡淡吐出两个字:“谢谢。”

    晚好有些诧异,这人今天还真是反常。

    他却什么都不再说了,笔直地迈开步子走了出去。老太太坐在首位,亲切地朝她招手:“来来来,别管他,他在这影响食欲。”

    奶奶,您这么说自己的亲孙子真的好吗?晚好哭笑不得,挨着老人家坐下。

    两人也有四年多没见了,晚好这会儿便多少有些拘谨。反倒是老夫人一反常态,居然还亲自给她斟了茶:“我知道难为你了。阿好,你能过来,奶奶很高兴。”

    晚好有些受宠若惊,要知道以前老夫人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自己这么亲热的。她总算放松下来,回以礼貌微笑:“奶奶言重了,谢谢您还记挂我。”

    看她变得这么懂事,老夫人心底越加感叹:“我看的出来,你对启森是真的好,可惜这小子没有福气。人呐,总在追逐自以为是最好的,永远不知道自己错过了什么。”

    晚好耐心听着,她总觉得老夫人今天找她似乎有话要说。

    果不其然,老太太安静片刻,忽然又轻声问她:“你能来,我可以理解为对他还有一分情义吗?”

    这下晚好总算明白老太太的意图了,她没有马上回答,在老夫人面前不用班门弄斧,自己那点心思肯定一眼就能被人看穿。她斟酌片刻,实话实说道:“启森是我的初恋,也曾经是我的丈夫,所以即使现在,我依旧做不到对他心无旁骛。”

    老夫人眼底露出几分欣喜,下一秒却又听她说:“可我现在过的很好,奶奶。人年轻时总有些不切实际的幻想,那时候我拥有一切,所以需要一份轰轰烈烈的爱情。可现在——”

    晚好笑了,她现在这幅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是在为生计奔波的模样,哪有那么多精力还去追求一份遥不可及的感情?

    “我现在只想安稳一些,活的踏实。”

    她平静的一句话,将老太太还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全都给堵了回去。老夫人心中惋惜,如今的姜晚好已经完全变成了她心中理想的样子,懂事沉稳,可也彻彻底底脱离了唐家。

    老夫人无奈摇头:“也罢,凡事强求不来。我年纪大了,几个孙子里除了仲骁之外,没一个省心。莫宁就是因为年轻时犯下的错,如今早早就不在了,我是不希望启森再重蹈覆辙走太多弯路。”

    晚好意外地看了眼老夫人,唐家三个孩子,她一直以为老夫人的确是更偏爱自己亲手带大的老二唐仲骁。可如今看来,老人似乎只是严厉了些,不善表达罢了。

    老太太看了眼晚好,舒展眉目笑了起来:“尽人事听天命,儿孙自有儿孙福,那小子的事我也不管了,让他自生自灭吧。来,吃东西,特意点了你爱吃的。”

    这会儿晚好哪里吃得下,可还是配合老太太吃了几口。席间,老夫人又没话找话说:“对了,你父亲还好吗?”

    晚好握筷子的手倏地一紧,微垂着眉眼看碟子里的点心:“他已经不在了。”

    老夫人一愣,诧异自己所听到的:“这,什么时候的事?”

    晚好慢慢地抬起头看她,唇角抿得很紧:“我和启森离婚后不久,脑癌……”

    唐启森刚推开门,入耳便是这一句。

    ***

    车厢里一直无人说话,下午四五点,路况一般。可这个城市似乎交通灯格外地多,总也开不到终点。

    两人都各怀心思,唐启森侧目看了眼身边的女人,她始终看着前方路况,表情平静。他却再也忍耐不住,终于问出口:“你那时候,为什么不联系我?”

    毫无头绪的一句话,晚好却听懂了。她认真想了想,说:“因为那已经是我自己的事了,不想麻烦你。”

    其实她一个字都没说错,可唐启森就是莫名地有些生气,究竟是气她还是气自己已经无暇多想。他寒着脸,连带着说出的话也尖锐极了:“麻烦我?那时候陪着你的是周子尧吧,你跟他倒是不分彼此。”

    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姜晚好居然没有反驳。

    唐启森蓦地转过脸看她,见她不屑解释,心里更加不痛快了。他将车停在路边,侧身扶着她的椅背,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姜晚好,你以前麻烦我的还少吗?因为周子尧帮了你几次就忘了?”

    纵然他后来把事情都交给周子尧,可他也是真的忙,唐氏五年前经历了一场浩劫,那时如果不是他挺着,唐家早就毁了。可就那一阵子,什么都变了……

    晚好和他鼻息相闻,在他乌黑的眼底看到了难以遏制的怒气,她反而越发冷静了:“没忘啊,和你有关的事,怎么可能忘得了。你有多讨厌我、多不耐烦,我每件都记得清楚,所以唐启森你在气什么?是因为我没去烦你,不高兴?你在犯-贱吗?”

    唐启森此刻的脸色已经不足以用阴沉来形容。

    晚好笑着将他推开一些:“如果我让你觉得自尊心受挫,那很抱歉。其实真的不必,我不会和你的将来有任何交集,不管我和子尧的结果如何,我都不会离开陵城。”

    北北还在这里,她哪也不会去,所以唐启森这下总该安心了吧?

    她等着那男人的反应,却久久不见他说话,只是整个人全身上下都散发着骇人的低气压,像是生气极了。

    晚好越来越不理解他生气的点到底是什么,别说她了,连唐启森自己都不清楚。

    他只知道很多东西都在朝他控制不了的方向发展,比如他刚才开了那个头,本意其实是想说他可以帮她的,甚至想安慰她几句,可最后怎么就变成了眼下这副样子。

    刚才他心底明明是心疼她的,想着那时候她一个人面对未知的恐惧,无助地在医院哭泣,这些场景分明都没有看到,可却像是每一幕都刻在他脑子里。他竟然有些胸闷,所以才试图说点什么。

    可结果却——

    他看着面前的女人,她脸上从始至终都带着笑,可眼底没有半分欢喜,甚至是有些厌恶藏在里边的。这是不是就像当初自己不经意流露出的情绪一样?

    原来越是不经意的,才是最伤人。

    唐启森的反应不在晚好预期之中,所以当他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时,她都忘了挥开那只手。

    他的掌心有细微的粗糙纹路,那是男人特有的性-感。他沉默地凝望着她,末了才轻轻捏了捏她脸颊:“现在的姜晚好,真是了不起。”

    “……”晚好想说他是不是神经病又犯了?

    唐启森却率先转过身重新发动车子,眼神晦暗不明地注视前方,扔下一句:“下次摔倒了,记得别哭鼻子,要一直这么坚强下去。”

    “放心,一定会!”晚好咬了咬牙,特么的乌鸦嘴,有这么咒人的吗!

    ***

    唐启森将人送到楼下,晚好心里惦记着接北北,对他随口说了句“再见”就准备离开。可车里的男人却开口喊住她:“姜晚好。”

    她回过头,见他深深看着她。

    “不管将来遇到什么,我都会帮你。”他说完又接了一句,“与补偿无关。”

    晚好已经不想知道,不是补偿那又是什么,她站在一级台阶上微微侧头想了下,还是拒绝了:“谢谢你的好意,不过真的不需要。”

    唐启森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大概觉得她在死撑?

    晚好干脆转过身面对他,一字字说的非常清楚:“其实,我爸生病的事,我对你说过的。”

    这话说完,她成功看到了男人脸上露出的震惊神情,她微微笑了笑:“看来你真的忘记了。”

    往事重提,晚好并没有当初那般伤心了,以前觉得伤筋动骨的事,现在居然麻木不堪。她对他挥了挥手,笑容不变:“都过去了,路上小心。”

    晚好低头看着楼梯,一步步走得缓慢。她一直告诉自己,唐启森当时或许只是因为太忙,所以才没空顾忌父亲生病的事。可看他刚才的反应,原来真的是忘的干干净净了。

    她记得非常清楚,那是最冷的一个冬夜,凌晨两点半,她被电话吵醒。当时管家显得十分惊慌,说话时声音都在发着抖:“小姐,老、老爷昏倒了!”

    晚好脑子一阵空白,拿了件外套就匆匆忙忙往楼下跑,她一边跑一边给唐启森打电话。

    可电话那头一直没人接听,她只好给他发了条短信过去。那时候她当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父亲是她这么多年来相依为命的人,如果真有什么意外,她简直不敢想。

    可是短信发出去了,也依旧无人回应。

    她坐在病床前,手里依旧还牢牢抓着那部手机,生怕错过任何他的信息。她其实并不需要唐启森为她做什么,只想这个时候,有人能伸出宽厚的手掌,与她十指紧扣,给她一点点勇气和安慰而已。

    可手机太安静了,安静她都以为是欠费停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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