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此后一连几天,祁嘉都会因为一些日常小事发信息询问路白菲。倒也不全是没话找话,毕竟祁嘉独自在外求学长达数年,回国以后难免有些不适应,有些地方是需要有人答疑解惑。路白菲都会负责地给予帮助,但不多说无关的话,以免让祁嘉误会。
祁嘉也没有主动攀谈任何节外生枝的话题,仿佛他和路白菲的关系就止步于此了。那天清早的意外在他们之间划清了界限,祁嘉不会再逾越半步。
路白菲说不上自己对此是什么感觉,祁嘉联系他仅限每天一次,早晚不定。如果他整个上午都没接到信息,到了下午就会不由自主地多看手机。这种情形以前从未有过,路白菲给自己的解释是,毕竟受到长辈的托付,他担心祁嘉多一些也是自然的。
他们两人就这样以这样微妙的方式过了一周时间。路白菲再次见到祁嘉,是在科大校区南面的学生活动中心楼外。
当时路白菲身处二楼小礼堂的后台,这里进进出出全是参加英语周初赛的学生。路白菲选了个靠窗且靠角落的座位,稍微避开人群,一面轻拨琴弦熟悉指法,一面对着窗外的校园出神。
当祁嘉手拿花束出现在礼堂外的长阶梯上,路白菲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此时已近傍晚,校园里的街灯都点亮了。祁嘉穿着的那件浅色外衣不知是用了什么面料,自带一点反光效果,将他整个人晕染出一层银色的光圈,好像带着一种不真实的漂浮感,慢慢地从地面升起。
他拿着一束色泽暖煦的花,步伐匀速,独自走上三十级楼梯,最后消失在路白菲的视线盲区。
这一整天路白菲都没收到祁嘉的信息,也不知道他会不会来看自己的演出。直到此时见到祁嘉出现,路白菲好像突然来了精神。他抱着吉他从座位里起身,和一名负责后台统筹的同学确认了自己的演出顺序。
还有大约半小时上台,路白菲数着前面的同学一个一个走掉,终于有人叫到他的抽签序号和名字,他迅速整理了衣着,而后进入演出通道。
当主持人念出
“化学系,路白菲”
几个字时,台下的反应明显较之先前热烈了许多,夹杂着年轻学妹们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路白菲的表演比较靠后,可以容纳
400
多人的小礼堂已经坐满了观众,就连走道上都站着人,所以他也看不见祁嘉坐在哪里。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白衬衣和牛仔裤登台,站在话筒前,才说了一声
“老师好......”,就被震耳欲聋的尖叫声淹没了。其实白衬衣这种穿搭,本来不是路白菲一贯的着装风格,但由于化学系学生会的几位女生部长强烈要求他以“干净青春”
的形象秒杀评委老师,他也无奈只得遵从民意,把自己往校园风格上强行靠了靠。
事实证明,那几位女生部长的眼光还是可信的。路白菲的视线扫往台下,本来想看看祁嘉人在哪里,可是目光所及之处全是开了闪光灯的手机镜头。
他只得放弃了搜寻,转而在高脚凳上坐下,调整了话筒高度,开始演唱自己临危受命、准备仅一周的《Scarbh
Fair》(斯卡布罗集市)。
路白菲的声线很贴这首歌,吉他前奏响起时礼堂里还泛动着嘈杂的人声,当他开口唱出第一句歌词,前后十二排座位忽然都安静下来。路白菲的吸引力的确不止于他那张令人惊艳的脸,沉郁的声线和稳定的台风让他在一片眼花缭乱的集体节目中脱颖而出,最终不负众望地拿到了初赛第二名的成绩,也算圆满完成了化学系学生会交给他的任务。
主持人当场宣布了各个院系的名次,路白菲再次上台代表化学系领取初赛奖状,这才又倏忽看见站在台下的祁嘉。
此时舞台边围挤着不少拍照的同学,而祁嘉站在稍远些的人群外围,神情略显局促不安,似乎想把手里的花束交给路白菲,却又因种种顾虑而止步不前。
他甚至没有抬头和路白菲对视,路白菲一直看着他所在的方向,而他一直微低着头。
路白菲突然自心底生出一丝细小的涩意。
祁嘉本来不该是这样的。他们在机场初见时,祁嘉还是个浑身带刺的十九岁少年,怎么才短短两周不到的时间,他就变得这么犹豫不决。
路白菲领了奖状,没有返回后台,而是直接从侧面的楼梯走下。穿过一些想与他合影的同学,正要走向祁嘉,一道纤细的身影突然拨开人群,拦在了他身前。
“小路。”
卢溪月穿着一身裙装,化了淡妆,出声叫他,又将手里的一束玫瑰递到路白菲跟前,“恭喜获得第二名。”
卢溪月其实一直在台下等着路白菲,只是路白菲全程都没注意她的存在。
路白菲愣了愣,没有伸手接花,视线越过卢溪月,却看向几步之外的祁嘉。
祁嘉也几乎在同时抬起头,以一种不确定的眼神与路白菲对视上了。
四周的同学见到卢溪月现身,渐渐引发为小片的骚动生物医学系的系花卢溪月,和化学系系草路白菲的恋爱一直为本校学生所津津乐道。就算他们分手快半年了,校内论坛上仍有不少他们的传说。
现在男女主角于众目睽睽之下见面,送花,似有复合迹象,围观众人顿时兴奋起来,甚至有人开始吹口哨。
路白菲还算冷静,他的视线又转回到卢溪月身上,说,“我今晚还有事,不如我们有空了再联系。”
说话时他压低声音,又稍微俯下身,靠近一点卢溪月,主要是不想别人听见自己的回应而令女生当众难堪。
卢溪月蹙了蹙眉,路白菲抽身欲走。周围的同学则一脸茫然地让开了路。
11
请你吃个饭吧
作者有话说:小祁是妥妥的钓系啊,换谁都逃不掉
祁嘉此前并未见过卢溪月,这时于纷乱人群中看到了她的侧脸,心里觉得奇妙。这种系花的气质果然是有共性的,竟和他想象中那位前任的模样不谋而合。
唯一不同的是,祁嘉以为她该是一头飘逸长发,没想到却烫着微卷的过耳短款。到底是主修工科的女生,还是有些爽朗之处。
路白菲已经走到祁嘉跟前了,卢溪月没有跟过来。
祁嘉不是自作多情的人,也猜不到路白菲这一周暗自转变的心情。他以为自己只是一块临时派上用场的挡箭牌,恰好作为路白菲离开的借口。
他背过手,把花束藏到身后。周围太吵了,路白菲又是瞩目的焦点,祁嘉没有立刻对他说什么。路白菲的视线在祁嘉身上轻轻一带,说,“走吧。”
于是祁嘉跟着路白菲离开了小礼堂,两个人又一路无言地走下楼梯,一直并行到了一处相对僻静的林荫道上,路白菲放缓脚步,祁嘉才说,“我...
来之前是不是应该先给你发个信息?”
路白菲稍微有点莫名其妙,看着他,“为什么?”
祁嘉说,“来的路上我挺忐忑的,怕你见到我,觉得...
我怎么这么不识趣......”
说完,他自己先笑了笑,有种试图化解尴尬的意思。
路白菲低叹了一声,朝祁嘉伸出手,说,“这束花是给我的么?”
几分钟前他拒绝了卢溪月递上的玫瑰,这时却主动问祁嘉要他手里那束尤加利叶搭配的芍药。
祁嘉愣了愣,慢慢把花束递过去。路白菲毫不客气地接过来,花束的握处还有祁嘉掌心留下的余温。
过去的一周,路白菲其实也过得不怎么顺意,这时见着祁嘉了,反而感到一种异样的轻松。他未及细思,就问祁嘉,“吃晚饭了吗?”
祁嘉抬眸看他,说,“......
还没。”
路白菲笑道,“那正好,请你吃个饭吧。”
祁嘉并不想让自己在路白菲面前看起来显得局促傻气,但他实在难以抑制惊喜,又夹杂着的一丝疑虑,便有些慌乱地说,“我、我请你吧,最近总是麻烦你。”
路白菲不和他争,当然也没有让他掏钱的打算,只说,“走吧,我们先找个餐厅。”
科大这附近的美食不少,路白菲自是轻车熟路。他带着祁嘉出了校园侧门,在一条小巷里七拐八拐,最后走到一个由红砖砌起的小院子外,说,“这家私房菜在我们这里挺出名。”
继而推开其中一扇木门,侧身让祁嘉先进。
虽然已经快到晚上九点了,私房菜馆里还是高朋满座的。一个大妈年纪的服务员迎上来,问他们,“同学,几位?”
“两位。”
路白菲说,“有里间的座位吗?”
服务员摇了摇头,“里面坐满了,外面还有空的。”
祁嘉连忙说,“外面也挺好,外面空气好。”
路白菲也不知怎么的,一听祁嘉说话,就觉得他有点可爱,自己也不禁莞尔,“那就外面吧。”
大妈手里拿了个单子,将他们领到一张简易圆桌边,然后开始报菜名。
这间私房菜馆是没有固定菜单的,全看当天进了什么新鲜食材就随机决定菜品。现在又到晚上了,很多食材已经卖完,可供选择的余地不多。大妈先报了两道凉菜,而后念到
“香酥鸭”,路白菲立刻道,“要半只。”
下一道是
“辣椒炒肉”,这是私房菜馆掌厨的拿手菜,路白菲打断了念菜名,转而问祁嘉,“能吃辣吗?”
祁嘉肠胃敏感,不怎么吃辣,但祁嘉说
“能。”
路白菲看着祁嘉在月色下略显苍白的一张脸,默了两秒,转而对大妈说,“还有别的清淡些的菜吗?”
对方翻了翻手里的单子,“韭黄肉丝?这个清淡。”
韭黄是春季的当季蔬菜,新鲜爽口。路白菲说,“行吧,要个韭黄肉丝。”
祁嘉抢着说,“辣椒炒肉我可以吃的。”
“别逞强了。”
路白菲拦了一下他伸向菜单的手,将祁嘉摁回座位,又对大妈补充道,“虾仁蒸蛋有吧?要一份。”
这个蒸蛋,就完全是为祁嘉点的。
而后路白菲又要了一个时令蔬菜,大妈收起单子准备交给后厨,路白菲将她叫住,问,“阿姨,你们这里有什么小瓶子小罐子一类的容器吗?”
一面指了指自己放在桌板上的花束,“临时借我用用,给花补点水。”
祁嘉坐在他身旁,觉得自己都快哭了。
如果路白菲不是这么好,祁嘉心想,也许自己很快就放下了。
不出几分钟,大妈找来一个盛着水的瓦罐放在路白菲脚边,也顺道端来了一碗蒸蛋。
路白菲把这只升腾着热气的粗瓷碗推到祁嘉面前,说,“吃点软和的。”
祁嘉尝试着克制情绪,没有多说什么,用勺子舀起一块晶莹剔透的蒸蛋,开始一口接一口地吃。
路白菲今天一见他,就发觉他消瘦了不少。这时看他低头的侧脸已然勾勒出清晰的下颌线条,忍不住问,“你最近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祁嘉不吭声,也不敢回答路白菲,只是很快地吹散碗里的热气,把蒸蛋迅速吃完了,才抬头对路白菲笑笑,说,“好吃。”
祁嘉一双瞳仁的颜色深邃,眼睛也很漂亮,看人的时候如果没有笑容,就会显出几分咄咄逼人的冷感。可是如果他带了笑意,又会透出几分仿佛小动物般的可爱。
路白菲简直有点拿他没辙了,也不忍心对他说重话。几道菜很快上齐,路白菲给祁嘉压实了一碗米饭,要求他,“这碗必须吃完。”
祁嘉接过碗,小声地说了句,“谢谢,哥。”
然后伸出筷子,从摆放着香酥鸭的盘子里夹起唯一的一只鸭腿,眼睛没看路白菲,只是筷子偏过去了,稳稳地将鸭腿放在了路白菲碗里。
12
这也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