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打开后备箱,两箱的纸钱。公公婆婆把纸箱抱了出来,碧荷走到院子边去看那几丛玫瑰花。微风拂过,香气浓郁,她想起了结婚的时候他蹲在这里种花的样子,那么的清瘦。而今却只剩下了屋后山里的一座孤坟和一颗桂花。要是还在多好。说好了要一起白头到老。
“我们在这里住两天。”
两箱的纸钱烧掉,烟灰袅绕。公公婆婆擦着眼泪,陈子谦不在了,陈晨还在,碧荷看着老人家头顶一月全白的发,“周一早上再回吧。”
0073
73.情趣
73.
光落在了酒杯上。
“天意的玄黄增发就是我们做的。前几年我在香江见过季念,和他谈过增发的细节。在香江的这些二代里面,他也算是不错的了,思路很清晰。”
算是不错。
思路清晰。
一双桃花眼含笑,男人笑吟吟的看了一眼对面那个对某个顶级富豪给予评价的女人。女人感受到他的目光,也看了过来。手腕抬起,他举起酒杯遥敬了她,女人也笑着举起酒杯——不知道是聊的过于起兴还是对面的男人过于的气质绝佳,这飞来的视线里似乎有了一些缠绵的丝线,脸颊边也飞起了两朵红霞。
男人抿了一口酒,挪开了眼,无视了那空气中飘过来的丝线。
B行,做债权承揽的。见过一次季念,已经足够成为她这几年的谈资。
酒液入喉,有些温吞。放下酒杯敲了敲桌面,他笑意吟吟,却又突然觉得有些不耐。这是老杨凑的局~就是如今坐在他旁边两个位置那个。杨峰一,秃头的爱国经济学家。一个他屡次代表彼岸智库盛情邀请,已开出了令人瞠目结舌的高价——却依然不肯弃暗投明的老色胚。
眼角又瞄了一眼老色胚身边二八出头的三线女明星,男人嘴角含笑,内心又琢磨着屡次挖角失败的原因到底是不是因为彼岸的女子风情缺失。
“An这新出的谷雨怎么样?”老色胚还在问他,笑眯眯的,“现在整个S市金融圈都喝这个,我倒是觉得有些甜——”
“不错。”男人笑了笑,手指又敲了敲,“入口回甘。”
上午见完了张部长出来已经一点,最近政府厉行节约连午餐都是一人只发了一盒盒饭;下午他准备走,父亲却又找他开两天会;到了晚上这个老家伙又听闻他回国了,打电话非要给他接风洗尘。
不知道他哪里攒的人。
“我呢,还是最喜欢“立春”。”老家伙揽着二奶,吹牛吹得红光满面,“上次我去贵省调研,立春酒厂的那个董事长啊,非要带我去山里吃野味——”
对面的女人似乎还在看他,男人靠在椅子上垂眸,从烟盒里拿了一根烟,“啪”的一声,火光串起。
烟雾腾了起来。
吹牛逼的老家伙。贵省,立春,野味。梁碧荷喜不喜欢这些?唔最好再给她灌点酒——记忆里她的酒量好像不咋地。手指又敲了敲桌面,男人咬住了烟头,感觉到自己阴茎蠢蠢欲动,又突然有些得意。
这样正好,这情趣,这不马上就来了?
可是都不回短信。手机就在裤兜,悄无声息。靠在椅子上,男人咬着烟头,又抬眼看向了对面的女人。
是漂亮。
可是不算很漂亮。
不知道哪里来的。
一瞬间他好像突然对什么失去了性致。满桌珍馐,可是他又有些饿,只想回那个有烧糊鸭子吃的地方去。
九月里,还热着。
被子带着太阳的香味,手搭着都在发烫。碧荷把竹竿上的被子叠起来,又抹了抹脸上汇集成河的汗。她要在这里住两天,于是趁着这时间把公公婆婆的被子都洗了晒了。以前公婆家里都收拾得干干净净,陈子谦走了,公公婆婆似乎也被带走了精气神,就连屋子似乎都凌乱了起来。
个子很矮,被子很沉。她扯了一下被子,没有从竹竿上扯下来。这么一动,下身的血又涌了出来,又汹又急。
“爷爷我要再吃一只冰棍——”
“碧荷我来拿。”
婆婆走了过来,明明个子比她还小的,却一下子扯了被子走了。碧荷看着公公带着晨晨从马路那边回来了,晨晨手里还拿着一根绿色的冰糕。
看见了她,晨晨舔了舔冰糕,躲在了爷爷身后。
“天气热,就让他多吃两只。”
失去独子的公公也有些憔悴,似乎还有些突如其来的倔,碧荷站在原地,忍住了,没有说话。
洗澡。
伺候儿子洗澡。
教儿子洗澡。
“晨晨你一天只能吃一只雪糕。”
“是爷爷非要我吃!”
一瓢水冲下,儿子身上的泡沫流向了地面,也打湿了碧荷的衣裙。碧荷没有发火,心平气和,“撒谎的孩子不乖,鼻子要变很长——”
“那小牛牛也会变长吗?”儿子说,“以前我看到爸爸的牛牛——”
嘶。
碧荷咬着唇。
“碧荷,”外面有婆婆喊她,“你手机一直在响呢!”
0074
74.
清洁
74.
没有管婆婆的提醒,收拾完儿子,自己也冲了凉。碧荷换了棉布睡衣回到卧室,一股凉气袭来,是婆婆已经把卧室的空调给她打开了。老人家节省,以前陈子谦还在的时候好说歹说他们也就三伏天晚上开几个小时空调,而今陈子谦不在了,老人家更是扣扣搜搜,一晚上怕是都连风扇都再舍不得开。
可是却给她开了空调。
凉风吹在身体上,整个人舒适了很多。碧荷叹了一口气,犹豫了一下又从钱包里拿了五百给公公婆婆偷偷放在了衣柜里。而今家里已经缺了顶梁柱,大家的日子已经不可能再好。可是不管怎么样——她还有工作,总比失去依靠的二老好一些。只是这日子在她面前,也是一样的难——不过咬着牙流着血,也要把路往下走下去罢了。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命这回事吗?
晨晨还在那边和爷爷奶奶玩,碧荷一个人躺在大床上的时候,只觉得内心疲惫,又突然对人生有些疑惑。她想这个问题于她不是泛泛之问,而是发自内心的思考。一个月的时间里她历经了失去爱人的痛,如今也已经深刻的认知到自己前路黯淡。要是当年不选择陈子谦——这个念头一闪而过,她又咬了唇,感觉眼泪要掉下来,可是她为什么不选择陈子谦呢?他那么好,过去的几年她那么的幸福,从前现在将来也没有后悔。
婆婆说她电话响过。
抹掉泪水碧荷摸出手机,居然又是林致远打的。四十分钟前他打了好几个电话,都是未接来电,不知道他半夜又找她做什么。叹了一口气碧荷正准备丢开手机,电话却又响了起来。
又是他。
碧荷咬着唇盯着屏幕,看着屏幕不停的闪烁,一直闪烁,然后再一次沉寂了下去。
唉。
她叹气,终于丢开了手机,又捂住了胸口闭了眼。前天中午的那场混乱她就当日了狗了——她闭着眼,感觉自己脑子很乱,肚子很疼,什么都不想想。
周一一早天蒙蒙亮的时候,空气有些湿气,又有些露珠。公公婆婆站在路边送她。院子边的玫瑰花开得正好,碧荷摘了几朵放在了驾驶台上,满车花香。公公提着一袋子玉米,婆婆把酸肉从窗户里递了进来。
“爸妈你们自己留着吃。”
碧荷觉得她这辈子可能都不再想吃酸肉了,只是勉强笑,“我和晨晨两个人,也吃不了什么。”
“你好好带孩子,不要担心我们。”酸肉还是从窗户递了进来,一起挤进来的,还有那袋子的玉米。拉扯了一番车子终于发动,开出了两个弯之后,碧荷闻着花香,还能在后视镜看见两个老人站在路边翘首的身影。
家里没有顶梁柱了。她想。
大家都要垮了。
车子再次开进小区的时候,旁边的车位已经停着上次的那辆奔驰了。这次奔驰规规矩矩的靠着另外一边,给她留了很宽的位置。
是那个人已经到了。
前几天他在微信上说“过几天回”,这次倒是没有撒谎。碧荷挪开眼,不想去思考心里的那种奇怪的感觉是什么,只是解开安全带又去后排拿酸肉和玉米。公婆给了好多,袋子那么沉——她力气小,一只手拿着玫瑰花一只手咬牙拖着袋子,手指都勒出了红。
电梯门在四楼打开的时候,她又咬着牙把袋子拖出了电梯。把袋子先甩到了门厅,她甩了甩手,拿着玫瑰去按锁的指纹。
“滴,滴,滴。”
不知道是不是拉扯袋子导致指纹变形了,碧荷按了几次指纹都提示输入错误,她又改为去按密码。隔壁的门突然有了响动——她扭回头。
门开了。
那个男人果然在。白衬衫,黑裤子,眉目俊美,气质卓越,下巴上还贴着一块创可贴。
下巴上还贴着一块创可贴。
那块创可贴那么明显,突然让碧荷想起了什么。这个人居然那么不要脸的还拿创可贴贴在下巴上。碧荷只感觉这一瞬间自己气管里的气一直在往上提——一下子冲到了脑门儿上,脑子一嗡,差点没背过气去。
过分。
她感觉自己全身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气的。
“嗡。”
“咔擦。”
密码正确,锁已经开了。晨晨已经在喊叔叔好,男人看了看他,笑吟吟点了点头,又和她打招呼,声音温柔,“碧荷你回来了?这几天你们去哪里了?我好担心你。这是什么,你怎么没喊我去接你?”
“叔叔我们去了爷爷奶奶家——”
“关你什么事。”碧荷咬着牙发抖。
这两天他都在打她电话,她没接过。他发了微信问她去哪里了,她也没回。
“去爷爷奶奶家了呀,小朋友你真可爱。”
男人笑吟吟的,顿了顿,看了看她发抖的身体,又看了看孩子。他走过去,扯开了她拖回来的袋子,又笑,“叔叔其实也去过你爷爷家——”
他薄唇微勾,“你知道不?”
“叔叔你也去过呀!”
“林致远!”
他去过那边,碧荷咬着牙瞪他,眼睛气得发红。那天他去灵堂祭拜,她伏地哀泣,只看见了他的裤脚和蹭亮的皮鞋。
可是他为什么要去吊唁,又为什么要在孩子面前说这个?
男人抬头,看她发红的眼睛,微微顿了顿。薄唇勾得更大佬。他看着她咬着牙站在门边抵着门,一副任由他进入的样子——单手提着袋子,他把东西给她提进了屋里。
一阵花香。
“中午吃啥?”他笑,看了看那迷人的沙发,又看了看她手里的几枝玫瑰,“哪里来的野花?”
玫瑰。
野花罢了。
男人都死了,难不成还有其他人送她花?那沙发,唔,梁碧荷那天被他压在上面干了一炮,她在他身下那么的软,哭的他心里痒痒的,捅入她的身体让他觉得很爽——是发自灵魂的爽,就像是整个灵魂都得到了清洁——后遗症也有。就是他好像上了瘾,这几天总觉得哪里都不舒服,总想要再来清洁几次。
他是个正值壮年的健康男性,需要女人的抚慰,很正常。
“啥都没有!”
梁碧荷站在门边,显然是准备无视他刚刚提供的劳动,准备过河拆桥了,“你赶紧出去。”
“碧荷——”
“没饭吃。”孩子就在这里,碧荷不想和他吵架,只是说,“我待会还要送孩子去学校,中午我也不想做饭吃。”
0075
75.死珠子和鱼眼睛
75.
僵持了一会儿,男人默了默,看了一眼她手上的玫瑰花,到底是出去了。砰的一下关上门,这屋子里的安全感似乎又慢慢涌了回来包裹了她。碧荷靠在门上垮下肩膀,深深的吐了一口气,又看了看鞋柜边的静静安置着的那袋子玉米。
是,她刚刚就是故意让他提的,白嫖他的劳动力,可是这又怎么样?温室里的鲜花才能温温柔柔,如今她已经不是温室的花了,只是一个新丧的必须面对生活的寡妇罢了。林致远以前骗她骗得那么惨,如今她不过也是骗一下他还回去。她是变了,变坏了,变现实了世俗了爱钱了,不是以前高中时候那个傻傻的美好的她了。她有那么重的经济压力,又怎么再天真烂漫了起来?那句话又是怎么说的呢?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的,就变成了死珠子和鱼眼睛了。
她已经是死珠子鱼眼睛了。
林致远条件那么好。他身边不会缺女人。她想。如今他这样的兴趣,又能坚持几天?
肚子依然很疼。不知道是不是前两天给公公婆婆洗被子受了凉的缘故。
碧荷拿花瓶插了水,把玫瑰拿去卧室放在了床头柜上,然后躺在了床上捂着肚子蜷缩了起来。花香弥漫卧室,晨晨今天只请了一会儿假,待会她还要送他去幼儿园。她说不做午饭其实不算骗人——至少孩子中午也是在幼儿园吃的。
又躺了一会儿,肚子勉强暖和了起来。换了一身黑裤子碧荷起床勉强把儿子送了去。回来的路上她买了两片排骨,想着炖一下排骨玉米汤。出了电梯的时候碧荷还有些提心吊胆,可是万幸的是那个人没在门口堵她——奇怪的是这回指纹锁又可以用了。
“碧荷你国庆有空吗?我们约个时间聚聚?”
手机里有古诗给她发的信息,“我国庆要回老家办点事,一起吃个饭。其他人我就不见了,时间紧。”
上面还附上了几张图,是一摞男孩子的冬装,“别人送了我几件衫,我家的小家伙又小穿不了,我估计晨晨能穿,这趟给你带回来。”
“谢谢。”躺在床上碧荷一只手捂着小腹上的热水袋一只手打字,没有信她说的什么“别人送的”,只是说,“又让你破费了。”
古诗总是给晨晨买衣服——碧荷是不信什么别人送她的——质量好还都是一些品牌,碧荷老收衣服,也没什么好回她,以前陈子谦还在的时候,不过请她和张笑就在附近找个地方吃个饭罢了。
“我怎么也是干妈嘛哈哈哈哈。”
那边古诗发了哈哈的表情。这个干妈也是她自封的,不知道什么时候开玩笑提过,也没什么仪式什么的。
“天气太热了,园长下午准备给小朋友一人发一只棒棒冰。”
幼儿园的家长群里,老师又在群发信息圈了所有人,又附上一箱子冰棒的照片,“如果有小朋友不能吃冰棒的,请在两点前私聊老师哦!”
晨晨能不能吃?
这两天在公公婆婆家已经吃太多了。
碧荷拿着手机想给老师私聊不吃,可是想想别的小朋友都能吃,晨晨却只能眼巴巴的在一边看着,又心软了。家长群里已经有人开始接龙了,“何芷萱可以吃”,“张文龙可以吃”,“李丹丹吃一根”“谢楠楠来两根”;犹豫了一下,碧荷也在群里回复,“陈晨可以吃”。
“唉,”再次丢开手机,感觉下身又有一股滚烫的液体涌了出来,慢慢的润湿了卫生巾,碧荷捂着肚子感觉小腹里面的绞痛,翻身蜷得像一只虾。
以前她来例假都没这么严重,这次怎么又这样?难道是哪天被隔壁那个畜牲——
不是。她又咬着牙。
高中的那段时间,她明明也不这么痛的。
午餐,晚餐。
炒完小炒肉,又换了一条干净的裤子去接晨晨,儿子还是活泼可爱的模样。一路上他逗着猫惹着狗,又要背着小书包去湖边喷泉边玩水,被碧荷喊住了。回到家小家伙食欲也很好,母子俩一人喝了一碗玉米排骨汤,晨晨就着小炒肉吃了一大碗米饭。
“妈妈我要出去玩。”
小家伙一抹嘴,又去露台抓着栏杆看下面,同班的小朋友在楼下喊他。
“今天我们不出门了。”
以前吃完饭带孩子散步是陈子谦的活儿,碧荷还要洗碗收拾房间,肚子也疼不想出去,“妈妈今天身体不舒服,不想出去哦。”
“那我自己出去——”
“那不行,下面有抓孩子卖去山沟沟的阿姨!”
儿子回头看她的脸色,不说话了,过一会儿又自己拿着玩具玩了起来。不多会儿隔壁传来了声音——开门声,关门声,不知道那个人是回来还是出去。
她没有喊他吃饭,估计他是出去吃饭去了。看看,不吃她的饭,他也饿不死。
终于搞完一切的时候,碧荷给儿子洗澡,摸到了儿子鼓鼓的肚子。她轻轻按了按,儿子咯咯的笑了起来,拍了拍肚子,砰砰作响。
“妈妈下午老师给我们吃了冰糕。”儿子说。浴室的水流顺着他的肚子流到了小牛牛上,又淅淅沥沥的滴在了防滑砖上。
“嗯。”碧荷嗯了一声,拿水给他冲着身上的泡沫,想着她是不是真的不能给儿子洗澡了?母子有别,她不想儿子长大恋母,也不想被人骂变态。
“妈妈我想吃薯片。”
儿子提出了要求,又被再一次拒绝了。
等把儿子放在床上的时候,儿子摸摸肚子说有些疼。碧荷琢磨着他是晚上吃多了,给他吃了一颗消食片。到了床上拿起手机,手机里一个未接来电,是妈妈已经拨过一个电话来。
碧荷回拨了过去,那边接了起来,说的也是国庆的事,让她国庆带晨晨回老家。妈妈又说爸爸已经去了山上了,上周还拉了一车的鱼苗倒进了池子里,花了一万多块。
“碧荷你带晨晨回来看看,”妈妈说,“你爸爸搞得热火朝天的,现在三四天才回来一次——还让我也上去给他煮饭呢!”
这些事。
有些累。
夜慢慢的深了。挂了这个再没有其他电话。婚纱照还在墙上,碧荷躺在床上看了一会儿照片,感觉下身的血慢慢涌着,闭上了眼睛。
暑气渐渐散去的时候,城市也慢慢的安宁了下来。
“呜呜妈妈……”
突然惊醒。空气里似乎飘来了孩子的哭声,细微,又那么清晰。碧荷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卧室的灯还开着,卧室里一片亮堂。
隔壁似乎有晨晨的哭声,若隐若现。身子还重着,吸了一口气碧荷咬了牙坐了起来找拖鞋,拖鞋却不知道去哪里了,她的脚在地上找了几下,空气里又飘来孩子叫妈妈的哭声,脑子一急,她赤着脚踩在了地板上。
腿间黏糊糊的。
足下地板地砖冰凉。碧荷急步推开儿童房的门,儿子的哽咽声更清晰了几分。啪的一声灯打开了,儿子小小的身体就在床上,捂着肚子蜷缩着,满头大汗,嘴里还在低低的喊着妈妈。
“晨晨?”
碧荷急步走了进去,看见了儿子床边的一点点呕吐物。她伸手去摸儿子的额头,那么的烫。
39.6。
测体温,降温。给儿子漱口。退烧药。
忙完这一切,碧荷看看时间,这才刚刚过了半夜十二点,子午相接。床脚有些呕吐物,是晚上没有消化的米饭,就连床上也有。碧荷感觉自己还算镇定,拿毛巾一点点给儿子擦了嘴角,又把床上的呕吐物先粗粗处理了一下。退烧药下去体温渐渐的降低了,儿子神色渐缓,蜷缩起来的身体渐渐松开了——碧荷回卧室找到了拖鞋穿上了,又找来了一双袜子穿上了,再次回到了儿子的房间。过了半个小时,儿子又蜷缩着哭了起来。
“妈妈我肚子疼!”
也许是知道妈妈在旁边,晨晨捂着肚子哭,小脸烧成了红色,“妈妈我肚子疼呜呜呜!!”
摸了摸儿子额头的汗水和湿透的头发,碧荷看了看外面浓墨的夜,心里慢慢的一点点的紧了起来。
“晨晨妈妈带你去医院。”医院就在五公里外,碧荷说着话,咬牙站了起来。
0076
76.拿着花
76.
钱包,钥匙,儿子的社保卡。碧荷胡乱的换了一条裙子,俯身抱上了儿子,甚至没有换鞋。
儿子趴在她肩上,软软的,又那么的沉。儿子呼吸那么沉重,气流打在她的脖颈,那么的烫。碧荷咬着牙把儿子抱到了门外,又勉强拉上了门,门发出了砰的一声响。
儿子软的要滑下去了。碧荷又把他往自己肩上挪了挪,又勉强挪了一下手去按电梯,就这么一下,儿子又差点滑落了下去。
“2”
“3”
“4”
叮。电梯门开了的时候,身后突然也有开门的声音。碧荷扭过头,是隔壁的门突然开了。半夜。林致远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白色的衬衫,黑色的裤子,看起来神采奕奕——又那么的高大强壮。
不知道怎么的,她的眼睛一下子红了,又挪开了脸,咬着唇抱着儿子进了电梯,一声不吭。
“碧荷你去哪里?孩子生病了?”
男人眯了眼,声音温和,没有笑。砰的一下子拉上了门,他又跟着她进了电梯,伸手按了“-1”,又去接她手里的孩子,
“是去医院吗?”他说,“我送你。”
碧荷摇了摇头,后退,抱着儿子躲开了。
男人站在原地看见她微红的眼睛,没有说话。电梯门很快又开了,他跟着她走到了车库,奔驰车头的四个车灯一闪,他已经拉开了门。
“上来,我送你。”
他站在他那耀武扬威的奔驰边,人模狗样的样子,把自己和自己的大众车衬托的那么的low。
一股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愤和委屈就在胸口翻滚。碧荷不理他,抱着儿子按了车钥匙。她走到车边想去拉车门,可是儿子软绵绵的抱着她的脖子,她一松,儿子就要滑下去了。
“还在闹什么?”
男人的手突然落在了她肩膀上,烫的她全身一抖。鸡皮疙瘩一瞬间从肩膀蔓延到全身,碧荷又挣扎——肩膀上的力气巨大,已经把她推到了奔驰车的后排,男人的声音在头顶,“这是闹的时候吗?孩子不还烧着?下回再闹。”
她不是在闹。
碧荷不想和他争辩,咬着牙上了他的车,又咬住了唇。这车后排好宽,好大。黑色的内饰,实木的装饰,车门上还有蓝色微光的线条,看起来就十分昂贵的样子。她买不起这车,这辈子也买不起了,林致远这个狗大户,这艹蛋的贫富差距,无良的资本家。晨晨还在她怀里,似乎已经烧迷糊了,喊着肚子疼,又在低低的呻吟。
夜色浓稠如墨,阴暗的影在车窗外飞速后腿,碧荷挺着腰坐在后排,看着前面的中控台上三块液晶屏散发着蓝白色的光。
车子一路奔驰,车里一片安静。
“你怎么出来了?”她问话,语气硬邦邦的。
不想理他。可是他是在帮忙。
“我——准备吃个夜宵的。”男人握着方向盘,灯光打在他的侧脸上,明明灭灭,俊美无匹。
原来是这样。
碧荷咬了唇,一路无话。车里只有孩子的呻吟。
医院到了。
车门上按钮那么多,碧荷伸手胡乱按了几下,门开了,男人就在门外拉着门,也不知道是她按对了按钮还是他拉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