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比寻常亲子之间更能推心置腹,但唯独这个,他不能对叶红君说。她甚至都不知道楚霍两家联姻的事。
自她生病以来,叶辞对她一向是报喜不报忧。
被楚文林安排着与大他十二岁的、之前并不认识的Alpha成婚,这件事无论如何找补都无法抹除楚文林那股卖子求荣的人渣味儿。
他是运气好,
遇到了霍叔叔。
倘若运气不好呢?
叶红君知道的话,恐怕要气疯了,
以她目前的身体状况难说能不能禁得住。
而且他也很难在不惹叶红君担忧的前提下解释眼下的处境,
毕竟她知道他有多能逞强,他越是把霍叔叔吹得天花乱坠,叶红君说不定就越害怕。
因此上周去探望她时,
他谎称自己仍与楚文林同住,一切都好。
除去叶红君,他以前混迹老街时也有几个交情不赖的混混朋友,后来叶红君病倒了,
他打工忙得连轴转,和这些人还有以前的同学都疏远了。
再说了,就算没疏远,他也拉不下脸和他们聊这些乱七八糟的……
叶辞草草将早饭一扫而空,
回房锁上门,琢磨了下,
摸出手机四处浏览了一会儿,
找到了一个Omega情感论坛。
网上谁也不认识谁。
不怕丢人。
他注册了一个新号,
开了贴,
不知道从哪说起,就模糊地说了下自己和一个年龄差很多的Alpha协议结婚,又捡了几件霍听澜日常与他相处的事,简单说了说。
1L:好家伙,秀恩爱的。
2L:标题写有问题求助,然后骗狗进来杀?
……
10L:……我的心已经和我的刀子一样冷了。
Yc:不是。
Yc:我经常想不好的事。
Yc:关于他的。
33L:怎么叫不好的事?谋杀亲夫?家暴?出轨?……
又盖了几十楼,没一个猜对的。
“……”
网友这么迟钝的吗。
叶辞犹豫了下,飞快敲了几个在他看来有颜色的字,发送完,嫌烫似的丢开手机,通红着脸摸烟,摸了一会儿,苦闷地发现存货都抽光了,他这几天太能抽。
他坐在床沿上发了会儿呆,忽的抓回手机。
83L:冒昧问一句lz年龄。
84L:笑不活了家人们,就这!
85L:不会吧不会吧这年头不会有人连自己喜欢上别人了都不知道吧?
86L:盲猜一个清纯男高中生呜呜呜呜……
……
Yc:18岁。
Yc:是高中生,留过一年,怎么了?
底下登时刷了一波“可爱清纯男高中生给姐姐哥哥抱抱”……
叶辞:“……”
臊得他又条件反射地摸了一通烟。
Yc:这是梗吗?
底下又刷过一轮爆笑与怜爱。
叶辞彻底懵了,老实又困惑地接受调戏。
就这么闹腾过几轮,终于有人肯好好答题了。
156L:你这不就是喜欢他吗,想想喜欢的人怎么了?
157L:不用羞耻哈,都是成年人了,别说想了,就是做了也没问题,你很正常。
……
Yc:他只是把我当晚辈照顾,我的想法不对。
177L:唉……老男人害人。我上一段就是,以为他是喜欢我才照顾我,其实是把我当小孩儿。
178L:也说不定是爹系男友,不是年龄差很多吗,可能老男人嘴上不会表达而已。
179L:感情的事有什么对不对,再说你暗恋碍着谁了?
180L:不是住一起吗?用信息素勾引他啊!
……
再往下,群鸡过境,越说越离谱,几乎要飙上车了。
叶辞脸红心跳,不敢再看。他紧张地关闭网页,清除浏览记录,随即脱力般往后一栽,重重倒在床上。
阳光忽然亮得扎眼,他用手臂横档住脸。湖蓝色的睡衣袖子下,一小截芙蓉石般粉润的下颌,绷得很紧,像在咬着牙关负隅顽抗,过了一会儿,那线条渐渐松弛软化。
所以说,他是不知不觉地……喜欢霍叔叔了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他不知道,直到现在都琢磨不透。
像一锅缓慢升温的水,他忽然回过神了,觉得烫,可根本说不清温度是在哪一个瞬间超过了阈值,他只知道自己已被烫得筋骨酥软,跑不脱了。
大概就……是吧。
叶辞一翻身,把脸藏进臂弯。
习还没学明白,学会喜欢人了。
完了。
……
有些事想不通就算了,一旦想通,就一发不可收拾。
少年人初开情窦,就好似脑子里被人撞开了一道泄洪闸,猝然开了,却缺乏治水的经验,大浪滔天奔流四溢,到处都被那青涩莽撞的爱慕冲刷得七零八落。
原本叶辞只是在“照顾自己”方面常出纰漏,念书做事一向谨慎踏实,这两天却像横遭笨蛋夺舍,诸事不顺,动辄别人问地他答天,心不在焉得连做间操都跟不上溜儿,去上学,身体和心灵先走为敬,身后何叔颠颠儿地追,拎着书包喊他。
这两天他躲起霍听澜来也加倍卖力,又恢复了初来霍宅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作风,朦胧的爱慕和yu望令他分分秒秒悬着心挂着胆,他怕神态和眼神露了馅,被霍叔叔洞悉他怀中藏掖的春意,换来加倍的无地自容。
周三放学,他回到霍宅,和何叔打了声招呼就溜回卧室写作业。
之前去书房写作业是为了共处一室让他释放信息素,帮霍听澜缓解易感前期的症状,但未来两三个月内都不用再那样了,正好,他乐得逃避。
他埋头写卷子,不会的题,步骤能写到哪步算哪步,这几天他攒了不少题,想碰运气等老师课堂上讲。
作业写掉了一半,夏季的长日也磨蹭着化入暮色,白热的暑气散了,凉风自窗外吹送,反而吹得叶辞燥热难安。
香子兰的味道,像浸了蜜的丝绒,蔓延滋长。
谈不上熟悉,可此前的两次经验足以让叶辞意识到他的信息素又紊乱了。
正是那种所谓“轻度、短暂的发热”。
叶辞撕掉用了半天的阻隔贴,赶紧换上块新的。
脑袋里注了胶似的,思维渐趋迟钝。
叶辞趴在学习桌上,将脸藏进手臂圈出的一方黑暗。
前些天临时标记的场景自混沌中浮出,活色生香,像榨之不尽的一截甘蔗,汁水丰盈,回回吃,回回甜润润的,他嚼着,有种悖德的羞臊。
一方面,是对年长照料者的肖想,罪恶感挥之不去。一方面,是对陌生的、颠倒了阴阳的爱欲——那股冲动是属于Omega的,而不是Alpha的。他的身体说变就变,精神却没转过这道急弯,身体渴求的已非征服、掠夺、侵占,而是在每个词语前面都加个“被”,彻底转变为柔顺、雌伏的一方……他又害怕,又难堪。
情潮漫卷,攻势渐强,身子烂泥般直往下滑,他坐不住,踉跄着挪到床边一头栽倒。
他一蜷着躺下,身子就显得小,单薄的一条,可怜地颤抖着,独自抵御悸动。
他怀疑医院的判断不准确,这哪像是“轻微”的样子?
一个小时都过去了,竟毫无退潮趋势。
反而是对霍听澜信息素的渴望愈演愈烈,春草般冒出绒绒的尖儿,一阵情热的风拂过,就彼此摩擦起来,痒得钻心……
“呼……呼……”
叶辞气促地扯着领口,黑白分明的眸子,因为几缕细小的血丝,显得没那么清亮了。
或许……
他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荒诞的念头。
他可以不让霍叔叔知道。
不知道的事情,约等于没有发生。
他悄悄的。
这坏念头一沾上就甩不脱了。
又过了十来分钟,叶辞从凌乱的床上挪下来,抓了本习题册卷在手里当做万不得已时的借口。
除非当日事务不多,否则这个时间霍听澜大概率是在书房办公。
叶辞蹑手蹑脚地走近霍听澜的卧室。
门开着,他探头探脑地朝里张望,没人。
走廊两侧也没人。
叶辞艰涩地咽了下唾沫,迈进去,自欺欺人地小声问:“霍叔叔,您在……在吗?”
当然了,无人回应。
叶辞紧了紧手里的习题册给自己提气,又往里挪了几步:“我有,有道题不会做……”
卧室里残留着龙舌兰的凛冽气息,叶辞翕动着小巧的鼻翼,闻得惬意无比,连呼吸都颤抖。
这么在房间里待着就很舒服,可他不能一直待在这儿,万一霍听澜回房拿个东西、换件衣服什么的,太容易被逮住了。
等等,换件衣服……
他仿佛抓住了什么不得了的关窍,鬼使神差地,朝盥洗室走去。
霍听澜注重仪表,又爱干净,夏天衣服换得勤,经常是上午穿一套,下午就换了另一套,因此他中午换掉的衣物还没来得及清。
都丢在脏衣篓里。
问题是,搭在脏衣篓最上面的,是一条……
纯黑色。
子弹型的。
莫名……闷骚。
叶辞用眼梢瞟了个大概,一怔,猛地撇开脸,一口气噎在嗓子眼儿,羞得恨不得当场撞死在浴缸上以示清白。
他溜进来不是想看这东西!
天地良心,他没想!
霍叔叔也是怪,嫌出汗多换件衬衫就得了,怎么短、短裤还一天两换的?!
叶辞震惊得手心冒汗,衬衫也不敢惦记了,跑毒圈似的只想赶紧远离那一整片区域,可刚一回身,更崩溃的事情就发生了。
第二十三章
——走廊上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
且越来越近。
直奔霍听澜卧室来的。
叶辞骇得脸都白了,
春潮尽褪,拔腿就往外冲。
结果刚迈出门,就迎头撞见了霍听澜,二人四目相对,
把彼此看得清楚分明,
毫无转圜空间。
然而……走廊上静了也就那么一秒。
不,
或许都不到。
霍听澜神态自若,扫了眼叶辞手里眼看就要被生生捏烂的习题册,
轻描淡写地问了句:“哪道题不会了,怎么没去书房找我?”
“……”叶辞嗓子眼砌了水泥似的,
支吾着,别说编瞎话了,完整的音节都挤不出。
可霍听澜似乎就是随口一问,
他没给叶辞预留回答的时间,也没端详那张惊惶失措的脸,
而是径直走到床边,
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份昨夜临睡时翻阅的文件,
自说自话道:“有个紧急会议。”他垂眸看表,确认会议时间,
“我尽量十点之前赶回来,
不会的题先攒着,
晚上一起给你讲……可以吗?”
绝处逢生,
叶辞恢复了语言能力,点头如捣蒜:“可,可以!”
霍听澜唇角勾起一个隐秘的弧度,
走进衣帽间拎出件外套搭在小臂上,
阔步朝楼梯走去,
看着确实有急事。
叶辞不敢多磨蹭,一溜烟回了房,扒着窗户往外看。
远处,一辆黑色的迈巴赫62S缓缓驶向宅院大门。
——霍叔叔真的出门了。
也是发热期使脑子变迟钝了,否则叶辞一定能察觉到霍听澜方才的“体贴”很眼熟。
洞悉了一切,却不动声色,仅轻拨慢挑,从旁诱导,十分符合霍听澜的一贯作风。
奈何惨遭Omega腺体劫持的大脑正一心一意渴求着霍听澜的信息素,叶辞压根儿没去过霍听澜的卧室还好,去了,尝到了发热期时被爱慕的Alpha安抚是如何甜蜜惬意,那馋意与焦渴便加倍地难以遏制,野草般蔓蔓丛生,体温有继续上升的趋势。
不碰不该碰的就好了。
就在屋子里待一会儿,什么都不动……
霍叔叔十点才回家。
连开窗通风湮灭气味“证据”的时间都有了。
怕什么?
被爱欲支配的大脑教唆着他,分秒不停。
回过神时,他已经梦游一样回到霍听澜的卧室了。
他们的信息素太契合了,灼痛的腺体得到安抚,就像烧伤的皮肤浸到冰水里那么受用,叶辞沉浸在一种令人筋骨都酸软的极度舒适中。
卧室中残留信息素最多的东西,除了盥洗室里的脏衣篓,也就是房中央的那张大床了。他像被饵食吸引的幼兽,知道不该去,可小肚子空落落的,饥馋交迫,嗅着香味焦灼地兜圈子,兜着兜着,终究无法战胜本能,找着借口往近处蹭……
就闻一下。
他不碰。
霍听澜的床单被罩是一水儿的石墨色,绸缎材质,凉滑柔软,丝光漫溢,叶辞从没见过有人用这样的床上四件套,这么的……他形容不来,只觉得多看一眼都叫人脸红。
他立在床边,眼中水雾氤氲,贪馋地吸着鼻子。
吸不饱。
而且也太怪了。
热血一浪一浪地上涌。
乖小孩儿做坏事,起初惊惧交织,可紧接着,一种隐秘而新奇的亢奋疾速发酵,唤醒了与他Omega属性重叠的,青葱少年的部分……气血方盛,躁动莽撞,这些东西,他是有的,只是一直蛰伏着罢了。
指尖不听使唤,擅自抚上了沾染着Alpha信息素的石墨色丝缎。
就像用舌尖舐了一口幽暗的潭水。
甜蜜惑人。
叶辞面红耳赤,眼神虚得发飘,又难掩悸动,活像个哄着小恋人初尝禁果的坏小子。他竖着耳朵捕捉窗外与走廊的细微响动,不住瞟向门扇虚掩的缝——霍听澜卧室门的隔音效果太好了,他不敢关死,怕走廊上有声音他听不见,怕有佣人忽然闯进来,撞破他肮脏湿泞的yu念。
确认不会有人闯进来,叶辞小心翼翼地趴了上去,用脑袋搭着霍听澜的枕头边儿。
起初,他企图守住底线。
他维系着矜持,尽量不占地方,清瘦的身子规规矩矩沿床边趴成一条,一翻身就能掉下去,呼吸也小口小口的,犹如啜饮烈酒,又像是怕这屋的空气按毫升收费他付不起钱。
可渐渐的,这样的接触已无法令人满足,他难耐地朝中间挪了挪,躺姿不再死板得像遗体告别。
又过了一会儿,他开始用烫得快融了的脸蛋蹭霍听澜的枕头,薄唇翕张着,与鼻腔一同,贪婪地擭取空气中的信息素,齿缝间窥得见一星红,是一点柔红的舌头尖儿,他吸迷了,吸醉了,像掉进猫薄荷堆的小奶猫,不懂什么叫适可而止,只恨不得用猫薄荷搭个窝,从此就住这儿了。
“霍叔叔……”神思恍惚之际,他起身卷起霍听澜的被子,筑巢般拢起、堆高,下面用腿夹着被子,上面用被子埋着脸,来之前想好的“只待十分钟”早已抛至九霄云外,他不记得自己已在霍叔叔的床上流连了多少个“十分钟”,也早就忘了警惕窗外的车声,耳道中轰鸣的尽是自己的沙哑的呢喃与狂乱笨拙的心跳,“霍叔叔……”
就在这时,走廊上响起不轻不重的脚步声,从虚掩的门缝中钻了进来。
神志迷乱的叶辞捕捉到了这个信号。
洒进房中的月光蓦地变亮了些,不像是月光……
龙舌兰香隐隐变得馥郁……
这些信号很微弱,况且他仍浑浑噩噩着,可本能的警觉已自混沌中浮升、破水……
叶辞抬眸,倒抽一口冷气,猛地蹬开被子,一骨碌弹起来。
卧室门开了一个角度。
霍听澜逆光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
他醒神了。
可是已经晚了。
他被抓现行了。
“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