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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江严却觉得自己后背发凉,声音更加低了。问到的事情他自己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足足斟酌了两天该怎么跟陈三爷说,但是姚家发生的事情又让他不得不来说,总要让三爷先拿个决断出来。

    “属下打听到夫人原来和七少爷的事。”江严觉得自己的声音干巴巴的,“……夫人、夫人原来似乎是喜欢过七少爷,好像是在十四岁的时候。后来有一年都和七少爷有来往,也就是递信或者送些东西。不过七少爷都是一贯拒绝的,再后来……两人都没有往来了。年少情窦初开,不懂事的时候这些总是有的……后来夫人就再也没有和七少爷有过联系了。七少爷因此还很厌恶夫人,可能因此才有争执。”

    江严不敢抬头看陈三爷。

    他想象不出陈三爷是什么表情,所以也不敢看。

    陈三爷在朝堂纵横捭阖一生,翻云覆雨,家中却要这样的事。

    继母和继子……这要是传出去,陈三爷竟然娶了个喜欢过自己儿子的女人过门,实在是太荒谬了。

    远处的锣鼓声更加近了,应该是亲迎的队伍进了大门,又放了两挂鞭炮。一派喜气洋洋。

    陈三爷闭了闭眼。

    他似笑非笑地说:“难怪啊。”难怪这两人看上去总是有异常,陈玄青又十分的在意顾锦朝,在他面前屡屡露出破绽。顾锦朝明里暗里的疏远陈玄青。

    人年少无知的时候,总会做许多错事。但他不太能确定,这是不是顾锦朝做的错事。

    他背手站得笔直,淡淡地问江严:“他们后来就没有见过了吗?”

    江严点头道:“没有见过了。那丫头说……后来夫人的母亲病了之后,她性情有所改变,就不再和七少爷来往了。从属下打探到的消息看也是如此,夫人的母亲重病后,夫人的性子也变得冷淡起来。”

    他抬起头,看到陈三爷脸上毫不掩饰的淡漠。却并不愤怒,甚至不惊讶……他怀疑这些情绪都压抑在陈三爷心中,就像从前一样,谁也不知道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

    “既然后来就没有往来了,这事就不要重提了。这些事还有别人知道吗?”陈三爷问。

    江严道:“这丫头原来是伺候顾澜的,顾澜也知道。其实倒不如这么说,夫人会喜欢七少爷,这个顾澜在其中的作用很关键……这丫头说,顾澜曾经做过许多害夫人的事。件件都是不顾手足情谊的阴毒之事,所以后来夫人才这么不喜欢这个妹妹。所以属下有个猜测,现在顾澜在姚家几乎要保不住自己性命了,她和看守自己的婆子说,有秘密交换给姚三太太,求姚三太太放她一命……”

    陈三爷说:“你担心她用这些事作为交换?”

    江严点头说:“正是如此,不过属下也就是猜测。说不定是别的事也未可知……”

    “杀了吧。”陈三爷轻轻地打断他。

    江严一时没反应过来,结结巴巴地说:“您……您的意思是……”

    “把她杀了,别留痕迹。”陈三爷说完就走出了书房,外面陈老夫人派的丫头过来了。

    马上要到拜堂的吉时了,陈老夫人派人过来找他。

    江严才跟上去,低声回了是。

    洞房外的中堂布置得张灯结彩,槅扇上贴着大红双喜字,设一张供桌,上面供有天地君亲师和祖先的牌位,香案烛火,瓜果点心。锦朝坐在一侧太师椅,却看到旁边的太师椅空空。

    女方的全福人先过来看了,颇有些疑惑。

    旁边的陈老夫人就叫了绿萝去请,说:“刚才和江严去书房了,竟然这时候还没过来。”

    唱礼的礼生、媒人、全福人次第进来了。

    陈三爷这时候才走进来,他穿着正二品的绯色官服,显得比平人争辩,这么无情的人,那帮因为他被你打杀的人竟然也个个嘴巴死紧,撬不出半点东西。你奈何不了陈彦允,私底下派出去的人也没有回来过,肯定有点忍不住了。”

    冯程山笑眯眯地道:“这还不够,我知道个相当好玩的事。”

    张居廉听后凝眉,坐起身,挥手让婢女退下去,又叫了幕僚进来:“去请诸先生过来。”

    然后他才问:“什么事?”

    “叶限可能和陈彦允勾结了。”冯程山也没有卖关子,“皇上身边有个宫女是叶限的人,我看到她偷偷给江夏的徒弟递信了。”

    张居廉眉头一皱:“江夏是陈彦允的人,你怎么从来没说过?”

    冯程山说:“原先不确定,就是那宫女动作异常,不然我还不敢确定。”

    叶限怎么可能跟陈彦允勾结?

    张居廉有点怀疑这事的真实性,看到他们内斗,最得益的应该就是长兴候家。再说叶限和陈彦允之间一向有成见,二人不和不是一两天了。

    “倒也不是什么大事,”冯程山弹了弹指甲,“铁骑营虽然厉害,还不到能和京卫营抗衡的地步。都督府兵权又在你手底下的人手里。我只是来说一声,太师要当断即断。”

    “太师也知道,最快解决问题的方法是什么。”

    张居廉自然知道,这事他不是不敢做,而是做了之后他就很难有立场了。

    但凡是篡位的,几个能有好下场?

    “只要那小祖宗一死,不就什么都解决了吗。”

    冯程山笑着说,“您就算是不想龙袍加身,那也可以再找个人嘛。睿王的长孙不是还流落民间,捡回来当个皇帝还是可以的。”

    张居廉却摇了摇头:“你不要给我乱来!好好做你的秉笔太监。这事我自有算计……”

    这些没根的人心思阴毒,做事没有远见,要是任着他们的意思胡来,恐怕才真的不行。

    冯程山有点不高兴,他大老远跑过来劝张居廉,想不到他还是油盐不进的。

    “反正咱家的话都摆出来了,张大人自己看着办吧。”

    冯程山站起来准备要走了,张居廉末了还要叮嘱他,“凡事三思后行。”

    冯程山冷笑道:“若是我不三思后行,早就拿根绳子亲自下手了。”

    张居廉看到冯程山走了,复又躺下闭目养神。过一会儿诸先生过来了,他才让下人端了茶水上来,跟诸先生说:“陈彦允那里下不了手,就从能动手的地方下手。他倒是极看重他那个夫人,当年暗地里为她做了不少事……你总得给我找到拿捏他的东西!”

    第三百五十一章:激怒

    顾锦朝明显能察觉到,今日有些不同寻常。

    采芙告诉她,昨晚前院潜入几个大汉,黑衣蒙面,皆不知为何而来。被值夜的护卫发现,缠斗了一会儿终究还是把他们拿下来了。陈义一整天都在审这些人,听说个个都是死士,受尽酷刑也没有开口。

    陈三爷听后皱眉想了会儿,立刻就增加了内外院巡护的人数。

    顾锦朝边喂长锁吃蛋羹,边听陈玄越讲这些事。

    “可能是来刺探情况的,”陈玄越说,“或者找三叔的把柄。反正有三叔在呢,您不用急。”他拨开花生壳,把花生仁扔到嘴里,嚼得很香。

    长锁看到也想吃花生,把母亲递过来的蛋羹都推开了。

    “那头连死士都派出来了,情形肯定很严重了。”顾锦朝就把蛋羹碗放在黑漆四方托盘上,让乳娘抱着长锁出去玩,他可吃不得花生。长锁却扯着母亲的衣襟不肯松手,“吃花生,娘亲,长锁吃。”

    顾锦朝笑着点点他的额头:“你也是个能吃的,看到什么都想吃!好好坐着,不准闹我了。”

    长锁委委屈屈地坐在顾锦朝旁边,用期盼的眼神看着他九哥,又怕母亲不高兴,不敢开口明着要。

    陈玄越被他的小眼神逗得大笑。

    等到父亲回来了,长锁扭着小身子就往父亲身上扑,小胳膊搂住父亲的脖子,喊:“爹爹,”又告顾锦朝的状,“娘亲坏坏!”

    陈三爷抱着儿子坐下来。笑着问他,“她怎么坏了?”

    长锁咬着手指头说:“不给我吃香香。”

    陈三爷有点疑惑地看着儿子,听不懂他的童言童语,道:“什么香香?”

    顾锦朝笑得爬不起来,这孩子还记仇。懒得理他!

    她去给陈三爷端了碗参汤进来,问那几个死士的事。“张居廉也是被你逼得没办法了,再逼急下去就不得了了。他会不会真的谋反?我看他老谋深算的,估计可能性不大。”

    陈三爷只是笑笑,模棱两可地说:“看吧!”

    哄长锁睡下了,两人才睡下。

    半夜顾锦朝听到外面有人喊陈三爷。他很快就披了件衣裳起来了。顾锦朝顿时没有了睡意,半夜过来叫人,想必是很要紧的事吧!

    她起身用折子点了蜡烛,听到次间里有个男人的声音,非常陌生。

    “世子爷说事成了。现在宫闱里乱作一团,世子爷的人趁乱混进了锦衣卫里。再过一个时辰,消息就会传遍了……”

    顾锦朝又听到陈三爷的声音:“金吾卫指挥使已经被我们控制住了,你回去跟世子说一声……叫他在锦衣卫那边先不要轻举妄动。”

    说话的声音悉悉索索的,很快又没有动静了。

    陈三爷进门来,看到顾锦朝正站在槅扇外偷听,白玉镶嵌的精致槅扇,烛火映衬得她侧脸暖融融的。她也笑得有点不好意思。轻声说:“哦,我就是看到您起来了才来看看的……”

    陈三爷拉着她往回走,就穿了中衣。她也不怕着凉!

    顾锦朝上了床盖好了被褥,陈三爷才躺进来,告诉她。

    “冯程山死了。”

    顾锦朝有点吃惊,“他……他不是司礼监秉笔太监吗?怎么死的?”

    陈三爷闭上眼睛休息,慢慢说:“谋逆。”

    冯程山是张居廉的人,准确来说……他地位与张居廉不相上下。但是做事情需要听从张居廉的指挥。张居廉都没有准备好谋逆,他怎么回去谋逆呢!

    顾锦朝怀疑地看着他:“真的?”

    陈三爷笑了笑:“我骗你做什么?有宫人看到了。他拿了匕首潜入皇上的寝殿欲行刺皇上,却被锦衣卫的人按下了。怀里还有张字条。是张居廉的笔迹,写的是‘丑末取人头,西山苑接应’。”

    顾锦朝翻起身,揪着他的衣襟说。

    “还说没有骗我呢,张居廉要是吩咐他这么重要的事,还会给自己留下个罪证?”她心中念头一转,立刻反应过来,“你想陷害他?”

    “谁说是我想陷害他了。”陈三爷伸手按下她,“你好好睡着,不要乱动……”

    “难不成这是叶限的计策?”顾锦朝想想也觉得有可能。

    叶限很可能想以彼之道还治彼身。

    陈三爷说:“是我的计策。”

    他顿了顿说,“不过陷害他只是顺便,主要是想除去冯程山。有冯程山把持着司礼监,皇上就没有能做主之日。古往今来太监把持朝纲,都是要灭国之兆。冯程山一死,张居廉在内阁的权益就不稳固了,他心慌意乱起来……那我说他谋逆,就不是在冤枉他了。”

    顾锦朝哦了一声,躺在他身边静了一会儿,然后又抬起头问他:“那些死士……是不是想刺杀您?”

    陈三爷简短地道:“嗯。”

    顾锦朝把他的腰抱得更紧了些,感觉到他身体的温暖。

    “我现在每天都在帮您念经。”顾锦朝说,“我听伺候您的嬷嬷说,我难产的时候,你跟佛珠说只要保我平安,就为他手抄佛经。现在我每日去小佛堂里上香,也是这么跟他说的。不如我也跟着母亲信佛好了,祈祷的时候,应该就能显得虔诚一些……”

    陈三爷听后心有所动,终究是睁开眼,侧过身看着怀里的她。

    “你信佛吗?”

    顾锦朝其实是不太信佛的,她说:“我觉得,敬畏自己不知道的东西,是最好的。”

    陈三爷笑着顺她的头发:“你别勉强自己了。”

    顾锦朝又看他:“真的不要?我看咱们家就娘一个人信佛,你又是个半吊子……”

    陈三爷只管搂着她笑,佯装认真地说:“真的不要了。”

    顾锦朝看他的脸离自己这么近,深褐色的眼瞳,因为总是笑,所以就是不笑的时候,他嘴边都有淡淡的笑痕。但抿着唇又不见了,就像现在,他嘴边就有淡淡的笑痕……

    她凑上去,轻轻地亲了他的嘴角一下:“那好吧,睡了。”

    陈三爷一怔,她主动亲他,就好像没有亲一样,轻轻一点水就走了。水面上却满是涟漪。

    她却把脸埋进他怀里,真的睡了。

    陈彦允只能闭上眼,嘴角的感觉却好久都没有消失。

    紫禁城内城却是全城戒严。

    叶限一整晚都不敢睡,坐在书房里听那些人来回话。大晚上的,老侯爷也拄着拐杖过来找他。他那些新旧部下都让叶限给喊去了,不惊动他才怪!老侯爷坐在太师椅上问叶限:“你这是干什么?”

    叶限摆弄着茶盅。

    “爷爷,长兴侯府现在我当家。”

    老侯爷气得发笑,“所以你就真当自己做主了?别以为我真不知你在干什么。”

    叶限摆摆手,笑:“反正我又不会害了咱们家,您说是不是?”

    老侯爷不知道说什么好,梗了半天:“你……行!反正我告诉你吧,你想和陈彦允合作,可以。但是咱们家能用的兵力再加上陈彦允能用的,都比不过五军都督府。”

    叶限说:“要是比得过的话,我早就弄死他了。就是因为比不过,才跟他玩儿这些阴谋阳谋的。”

    又有人进来汇报,说是左都督傅骏带着人去张居廉那里了。

    老侯爷坐着喝了会儿茶,看到自己孙儿已经把事情吩咐完了。他过来拿了披风跟老侯爷说,“我要进宫里一趟,您先回去吧。”

    老侯爷眉头一皱:“这时候去做什么?”

    叶限淡淡道,“我怕张居廉假戏真做。”

    他带着人很快就出门了。老侯爷看着自己孙子离开半天,挥手让人去找侯爷过来。

    张居廉只是和傅骏谈了一夜。

    从知道冯程山死的那刻起,张居廉就知道大事不好了。冯程山究竟有没有做,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那么谁嫁祸冯程山的,就相当明显了。不会是陈彦允,陈彦允在锦衣卫和金吾卫势力很弱,那肯定是叶限!

    冯程山说这两个人结盟了,也并不是在诳他。

    他也有人在金吾卫里,那张纸条上的内容,他也很快就知道了。

    傅骏道:“冯秉笔这一死倒是不要紧,却把您给拖下水了。等明日消息传开了,恐怕非议您的人更多,以后在内阁里,没有了冯秉笔,凡事就要皇上过目了,到时候恐怕才不好办!”

    张居廉垂眸思考,找了幕僚过来问:“司礼监可还有有用之人?”

    幕僚们点来点去的,也算是推出了几个,却没一个能压得住皇上的。

    张居廉摆摆手让他们下去了。

    他脸色阴沉如水。

    还是小看了陈彦允啊,没料到这时候他会除掉冯程山。其实他早就应该料到的,就算他这边布置得再严密,冯程山却是他管不了的。冯程山每天要贴身伺候皇上,难不成派人去保护他?

    傅骏小声问:“那……您打算怎么办?”

    “怎么办?”张居廉笑了。

    “陈彦允把路给我铺好了,苦心费尽,就是希望我去谋反。”张居廉心里有股怒意,声音却越发的冷静,“那我就谋反给他看看!”

    以为能用谋反的罪名来压制他么?那陈彦允大可来试试,最后到底是谁撑不住!

    第三百五十二章:危机

    陈彦允到宫里的时候,宫里还正戒备森严。穿程子衣的金吾卫侍卫在乾清宫前巡视,已经有大理寺和都察院的官员在交谈了。朱骏安站在乾清宫宫门外,披着一件很厚的斗篷,脸色苍白。

    叶限站在他身边守着他,身姿笔挺,神情淡然。

    看到陈彦允过来了,官员纷纷向他拱手喊阁老。陈彦允颔首,几步上了台阶。

    “……尸体已经搬去值房了。”叶限带着他走在乾清宫寝殿里,“他衣襟里的字条在这儿。”叶限把手里的纸条给他。

    陈彦允展开看了,道:“手迹倒是真的像……”又随手收进了袖子里。

    叶限说:“张居廉一会儿该过来了,我先去值房那里看着那些仵作,你小心些……这老东西该发难了。”

    陈彦允一笑:“你做你的事就是了。”

    等他从乾清宫里出来,朱骏安才走到他身边,脸色还是很苍白:“陈大人,没有问题吧。”

    “皇上放心,一切都还好。”

    陈彦允说话总是这样,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他也听不出来。

    朱骏安语气低下去,轻轻地说:“是我勒死他的。”

    他晚上说自己口渴,让冯程山过来服侍他喝水。趁机就从袖子里扯了根麻绳出来,勒住了冯程山的脖子。他没有想到冯程山的力气这么大,他根本就控制不住。朱骏安怕冯程山挣脱了,用手肘压住他的口鼻,好久之后冯程山终于不动弹了。他两手力气都没有了,过了好久才拿了把匕首塞到冯程山手里,装成他刺杀自己失败的样子。

    陈彦允本来以为,冯程山是锦衣卫杀的。来回话的人并没有说得很清楚。

    他心里一瞬间转过很多念头,却只是笑了笑:“您做得很好。”

    “是吗……”朱骏安喃喃着,“但是,我杀了他之后我又后悔了,他伺候我这么多年……”

    他话还没有说完,就看到张居廉带着人过来了,正沿着乾清宫的台阶上来。

    朱骏安小声说:“陈大人,跟在张大人身后的可是傅大人?”

    陈彦允眼睛一眯。

    果然是傅池回来了,傅池作战如神,领兵打仗往往能出奇制胜。是个相当危险的人物。

    “一会儿您不要主动和傅大人说话。”陈彦允道,“就说您精神不好,回去休息便是。”

    朱骏安点点头,张居廉已经上来了。

    他先向朱骏安解释字条一事:“……臣是绝不会有此反心的!一定是有小人陷害微臣,皇上可一定要听微臣一言,别中了小人的下怀。”说的是卑恭谦逊的话,张居廉却连个拱手礼都没有,站得笔直,语气淡淡的。“臣已经派人去值房里看了,冯秉笔谋逆固然可恨,但一切还得查清楚为好,免得诬陷忠良。”

    朱骏安只是沉默,按照陈彦允的吩咐,他一句话都没说。

    陈彦允就笑道:“皇上经了此事没缓过来,恐怕还需要修养才是,张大人倒不如先让皇上去偏殿里歇息。这冯程山谋逆一事,张大人一口之言却也不算,不如等明日早朝的时候再说。”

    张居廉抬头看了陈彦允一眼,满是冰冷。

    随后又笑了笑:“微臣自然等得,皇上好好歇息便是。”

    等晚上回到家里之后,他立刻就找了人过来,开口便说:“……不用等了。”

    幕僚却是有些惊疑:“张大人,如今恐怕还不是时机……”

    “什么不是时机?”张居廉浓眉紧皱,手一拍桌子就是一声巨响,“你还不懂他这是什么意思?若是现在不动,明日朝上我谋逆的罪名就脱不掉了!我张居廉一生正直,问心无愧,就算真是要谋逆,也不是他陈彦允能诬陷的!”

    屋子里顿时噤声了,没人敢再说话。

    张居廉却不知道怎么的想起了叶限。

    当初诬陷长兴候谋逆的主意就是他出的,给萧游谋划的时候,他一步步算计得相当稳当。所谓以彼之道还治彼身,叶限肯定在里面发挥了相当的作用。

    还是傅池先反应过来,低声道:“也好,如今京卫能调兵八千,再加上居庸关等地,三万兵力不成问题。他们要是负隅顽抗,各地卫所咱们的兵力更多,神机营也是咱们的人。要想攻进皇城却也是轻而易举,咱们出其不意攻其不备,长兴候那边的兵力肯定还来不及反应,只是怕……没有个说法。”

    张居廉知道被激怒相当的不妙。

    他闭了闭眼平息了情绪,才继续说:“睿王的长孙可找到了?”

    有人回道:“找到了,如今正养着呢。”

    “那就有说法了。”张居廉继续说,“找钦天监的人过来,就说这几年灾祸不断,是因为龙脉逆乱,继位不正的缘故。我等拨乱反正,扶真龙天子上座,那是大功一件。”

    幕僚听后应喏,已经按了张居廉的吩咐去做了。

    张居廉又问诸先生:“陈彦允那边如何?”

    诸先生摇头:“陈彦允早有防备,陈家固若金汤。”

    “不用潜进去。”张居廉却说,“到时候我让人带了神机营的人,去把陈家给我团团围住。看到穿着好的便射杀,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要自乱阵脚!”

    ……

    陈三爷忙到下午才回来,但是刚坐了一刻,喝了盅茶,叶限就脸色阴沉地上门了。

    “居庸关有动静。”叶限先说。“老东西坐不住了……我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现在在召铁骑营肯定来不及了。”

    陈三爷听后也皱了眉。

    顾锦朝端了点心过来,在门外停了会儿,听到这几句话。

    她才知道冯程山死了,却不想这边张居廉就立刻乱了阵脚!这样好也不好,好的自然是能打得个措手不及,但张居廉本身准备的时间却不多,布置难免会不妥当。不论如何,这还是对他自己有利的。

    护卫才把她放进门,顾锦朝就看到陈三爷准备离开了。

    她把食盒放下,忙去拉陈三爷的手:“三爷……这……”

    陈彦允先看了叶限一眼。

    叶限没有什么直觉,打开食盒就要拿豌豆黄出来吃。

    他抬头看顾锦朝和陈彦允都看着自己,哦了声:“你们别在意我,有什么说什么吧。”

    顾锦朝心里叹气,手摸到陈三爷左手上的佛珠,心里却又平静下来。

    该来的总是会来的,有什么好怕的。

    她就只是笑了笑:“您去就是了,家里有我看着呢。”

    陈彦允轻声道:“事出突然,我都没来得及跟你说什么……”他又笑笑,“算了,能说的早就说了,你等我回来就是了。”

    叶限吃了两块豌豆黄,慢慢擦了擦手指。“做得太甜了,下次少放糖。”

    顾锦朝听着有点哭笑不得,她看着两人出了门。

    顾锦朝一个人靠着槅扇,阳光又好,她恍惚得有点站不住。

    采芙连忙扶着她:“夫人!”

    她摆摆手:“扶我回去躺会儿就好,没事。”

    眼看着天就要黑了,宫门不一会儿就落钥了,要是陈三爷他们拦不住张居廉,那是不是就是篡位成功了?顾锦朝克制着自己不想这些事,拿了针线出来做。

    睡了午觉的长锁醒了,这孩子醒了就哭,满世界的找母亲。

    听着他的哭声,顾锦朝更是觉得有点心烦意乱,拍了拍他的后背,才意识到他是出汗了。

    顾锦朝把他的小褂子解开,拧了热水的帕子给他擦汗。长锁这才不哭闹了,依偎着母亲玩,指着纸上红格子里画的东西问母亲问题。

    如今正是初夏的时候,可能是要下雨了,屋子里闷得很。

    顾锦朝抱着长锁出去透气。

    陈老夫人那边来了丫头喊她过去,说是要紧事,郑国公府的常老夫人过来拜访她了,要顾锦朝一起做陪,并把长锁也一并抱过去,让常老夫人好好看看。顾锦朝回房换了件衣裳,才抱着长锁过去。

    陈老夫人屋外都是常老夫人带来的人,而且是腰间戴着绣春刀的侍卫。

    常老夫人拉着她坐下,笑着把长锁抱过去:“……我是好久没有看过麟哥儿了,怎么又长重了!常祖母都快要抱不动你了!”说完亲昵地亲了亲他,长锁觉得很痒,咯咯地笑。

    顾锦朝想到外面那些人,再看常老夫人气定神闲的表情,心里立刻就明白过来,常老夫人到陈家来肯定是常海示意的。

    陈三爷早就安排好了。如果那边有不对的,常老夫人立刻就能带她们离开。

    那常老夫人又能带多少人离开?事出紧急,必然不能兼顾所有人。又有哪些人是走不了的呢……顾锦朝不知道。

    她抬起头看陈老夫人,她显然是并不知情的,不知道正在发生的变故,还笑着逗弄常老夫人怀里的孙子,听他叫自己祖母。

    她也什么都没有说,等着就好了。

    夜幕已经低垂了,陈老夫人留了她吃晚膳,并让人把陈曦也叫了过来。

    没过多久,绣渠却急匆匆地过来找顾锦朝了,说是陈义有要紧事找她商量,但是半竹畔在内院深处,他是万万不能过来的。

    顾锦朝听着就知道有事情发生了,但这个时候,究竟能有什么事?

    她把孩子留在了陈老夫人那里,立刻回了木樨堂。

    第三百五十三章:反击

    门外狂风大作,大树摇曳,空气沉闷,一股草木的泥腥味。

    绣渠喃喃地说:“这雨下过去,夏天就要来了……”

    她去打开了槅扇透气,次间里头夫人正在和陈义说话,她走到厢房檐下的炉边,药罐里还熬着给夫人喝的安胎药,有个刚留头的小丫头正在看火,拿着蒲扇不住地扇。

    绣渠把她的蒲扇夺了过来,轻声斥她:“文火煎药,你怎么能扇得这么用力?给夫人熬药的许婆子呢?”

    小丫头被吓到了,磕磕巴巴地回答:“许婆子,去外院厨房里拿燕窝了。让奴婢帮着她看火……”

    小丫头不懂事,绣渠也不想多训斥了她。让她先下去,她亲自拿了蒲扇给夫人熬药。

    绣渠抬头往次间看去,也不知道在说什么,怎么说了这么久……

    风声又大,有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

    不是什么好兆头。

    很快陈义就出来了,随后夫人也出来了,夫人的脸色相当的不好看。

    绣渠也顾不得煎药了,忙放下蒲扇迎上来。

    她正要开口问话,顾锦朝却摆摆手,道:“你带人去通知各房的人,今晚没事就呆在屋内,千万不要到处走动。”她又想了想说,“一会儿护卫会进内院,让大家不要惊慌。”

    绣渠有些惊讶,但还是应喏去传话了。

    顾锦朝掌心却因出汗而濡湿。

    她又问陈义:“外面……究竟有多少人?”

    陈义说:“看不太清楚,但要是能把陈家团团围住,那一个卫所的兵力还是有的……除此之外还有神机营的人在,这才是最让卑职忌惮的。如今咱们被围困其中,的确是很不妙。”

    一个卫所的兵力,那也有近千人了。张居廉派了近千人的兵来围困他们,他倒也真是看重陈家了!

    “要是他们强攻的话,你们抵挡得住吗?”

    陈义苦笑:“三爷只带了十多个护卫出去,剩下的都留在府中。但咱们也只有三百余人,再加上护院的话算是五百人。要是防守不力,很可能会被攻破……不过卑职尽力抵挡,一两个时辰还是没有问题的。”

    顾锦朝深吸了口气:“陈彦允究竟在干什么,他只带了十多个人走?”

    陈义点头:“卑职也不知道。”

    他还是陈三爷身边最得力的人,也被留在陈家了。

    看来陈三爷是早就料到张居廉会有那么一出,却不想张居廉比他们想的还狠,直接派了个卫所的兵力来。他在京能调配的兵力本来就不够多,的确也是果决。

    顾锦朝不喜欢这种感觉,心里发堵。

    “死也没什么可俱的。”她淡淡地道,“现在咱们的人还能潜出去吗?”

    “几个功夫好点的,倒还是可以……”

    带要是想带人出去,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这就够了。”顾锦朝说,“你带一队人潜出去,埋伏在胡同转角的街檐下,要是他们有人想去京城里传信,直接射杀便是。”

    陈义听着一惊:“夫人,您这是……”

    “既然回天乏术,也别拖累了三爷那边。咱们这里没有消息出去,对于三爷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顾锦朝的语气依旧很平静。

    陈义却突然觉得有种说不出话的感觉。

    他们都很尊敬顾锦朝。但这种尊敬是因为她的身份,是因为陈三爷的身份。但是谁又料到,顾锦朝年纪轻轻,竟然能视死如归,顾全大局。

    “卑职立刻就去。”陈义哑声说。

    顾锦朝回了次间坐下,采芙给她端了盏茶上来。

    她望着远处被风吹得摇曳的大树,低声说:“采芙,你也早过了放出府的年纪吧?”

    采芙笑了笑:“奴婢伺候夫人挺好的,却也不想嫁人生子。”

    顾锦朝说:“那不也是可惜了,等今天过了,我在陈家给你寻摸个好人吧。”

    采芙摇了摇头:“奴婢没有喜欢的人,夫人不用麻烦了。”

    采芙正是大好的年华,要是陪她葬在陈家了,岂不是太可惜了。

    顾锦朝闭上了眼,久久没有说话。

    ……

    “快要下雨了吧。”陈彦允站在皇极殿的台阶上,眺看着远处的午门。

    “陈彦允……”叶限说,“我们今天可能活不成了。”

    “怎么了?”

    叶限指了指那涌动如潮水的军队,“你看他们破城用得了多久?”

    “约莫半个时辰吧。”陈彦允说,“要是快的话,一刻钟也可以。”

    “咱们只有六千人,他们却有一万三千人。更别说神机营火器精良,要是动用火器攻城,咱们再有个六千人也不够死。”叶限说,“他张居廉什么时候把京卫的人都收买了,一个个脑袋别裤腰带上,敢跟着他谋反?我跟你说,我生平最讨厌的人除了张居廉,那就是你了。要是真的要死,你别和我死在一起……”

    这是他算计失误的地方。

    想来以谋逆的大罪压下来,应该没有多少人会跟着张居廉才是,他竟然还能召到这么多兵力。

    陈彦允笑了:“世子爷,不和我死在一起,你想怎么死?”

    他倒是还笑得出来!

    叶限感觉到豆大的雨点打在脸上,冷冰冰的。“我出来的时候,我母亲哭得惊天动地的。差点把我绑起来不要我出来……我祖父就送了我这个东西。”他把那冷冰冰的铜牌放到陈彦允手上。

    陈彦允一看就怔住了。长兴候家竟然有兵符……

    “可惜调兵也来不及了,看铁骑营能挡多久吧!”

    雨越来越大,攻城的钝声也越来越响,沉闷,震动,好像随时都能破入。

    叶限把东西拿回来。他站到陈彦允前方,冷声道:“盾手、弩箭手站到前面!其他人给我后退。”

    陈彦允后退了一步,暗处埋伏的锦衣卫也都对准了城门。

    “三爷……”江严过来了,“皇上已经出城了。”

    他们这是要跟张居廉唱空城计,但就算如此,也只能保朱骏安一条性命了。

    陈彦允嗯了声,“陈家有消息吗?”

    江严摇摇头:“一切都好。”

    ……

    那些人的包围在不断地缩小,连陈老夫人都感觉到了异常。

    她过来找顾锦朝说话:“……这究竟是怎么了?老三人呢?”语气显得很严厉,“老三媳妇,你可不能搪塞我。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

    顾锦朝有点头疼,绣渠忙说:“太夫人一定要过来,奴婢也拦不住。”

    常老夫人却是明白的,拉了陈老夫人一把,叹气:“来,你坐下,我和你好好说。”

    “却也不是刻意隐瞒的。”顾锦朝说,“娘你且坐着就是,媳妇还要去外面看看。”

    陈老夫人有点生气。

    顾锦朝这时候却无心解释,她跨出房门,看到外面果然开始大雨瓢泼了。

    黑森森的夜晚,她似乎也能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埋伏在木樨堂周围的护卫已经戒备起来。

    有两个人影在雨夜里行走。

    顾锦朝皱了皱眉,旁边的护卫立刻就要动手。

    她忙按下他:“别急,是九少爷。”

    陈玄越带着安嬷嬷过来了,他披着斗篷,安嬷嬷给他撑着伞,走得很快。

    看清了真的是他,顾锦朝就两步上前拧住他的手:“你这时候过来干什么?外头危险得很!”一个个怎么都不省心!

    陈玄越解了斗篷:“外头动静太明显了,应该是有军队围住咱们了。陈家护卫人手好像不够吧?”他看了看这暴雨的天气,啧了声,“可惜天公不作美啊。”

    顾锦朝依旧瞪着他。

    陈玄越就笑了笑:“婶娘,我真是过来帮您的。您放心吧,我会护着您!”

    他说着就往里面走,斗篷随手递给了安嬷嬷:“经常跟在三爷身边那个陈义呢?我怎么没有看到他。”

    顾锦朝想到他前世那些事,忍了又忍说:“我把他派出去了。”

    陈玄越眉心微皱:“派出去了?”

    顾锦朝就把事情说了一遍,陈玄越就忍不住叹气,“算我晚了一步!您把他派出去干什么,就算是有人真跑去给那边报信了又能如何?陈三爷难不成还能赶回来吗?”他是不介意陈三爷担心不担心的,说不定知道顾锦朝这边出事,他对付张居廉会更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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