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那顾锦朝呢?她从小就是那样倔强的性子,受了委屈更不会吭声了。顾锦朝被婆婆压制了,丈夫给她脸色看了,在背地里忍不住纳小妾养外室了……他只要想到这些事,就觉得十分不能忍受……顾锦朝这样骄傲倔强的人,谁会这样欺负她?
他从小就不敢欺负她,却要一个外人来欺负了去。
纪尧心里十分混乱。
等他回到自己的院子之后,又看到纪昀在自己书房前的榆树下面转来转去。
看到他回来,纪昀忙走上前来,十分慎重地道:“二哥,我要和你说一件事……”
纪昀心里确实很着急,这事有关安松淮。
安松淮第一次看到顾锦朝的时候,纪昀就觉得这人心里有鬼,因为他看顾锦朝的眼神都不正常,自己出言提醒了,原以为安松淮不会再如此了。谁知道今天故态重发。等几个人私下相处,他就把安松淮狠狠骂了一顿。说他都是定亲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不收敛。
谁知道那安松淮听完后委委屈屈,却又不以为然地道:“不过是定亲而已,只要没娶进门,那能算得上数吗?”
就这一句话,把纪昀吓得魂飞魄散。去他个安松淮,好歹还是举人呢!做起事来怎么比市井上的泼皮还泼皮!他要是敢撺掇家里人去退了亲,又去给顾锦朝提亲,他非打死他不可!
但是他仔细一想,觉得这事虽然荒谬,但是安松淮做得出来。他们家不像纪家教养严格,安松淮他祖母,太祖母就他一个乖孙,他是独苗啊。他就是闹腾着想要相公主,他们家的人也肯定跑前跑后为他求取公主去!安家在燕京也是说得上话的,要真想为他家独苗娶顾锦朝,完全是可以的。
纪昀觉得自己应该和纪尧说一声。不是早就定下的亲事吗?怎么纪尧到现在都没去提亲。虽说顾锦朝在守制,但他好歹先把亲事定下来啊,这样安家的人还有什么话说!
纪尧听后也面色也不好看。
那个安松淮,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公子。整日的走马斗鹰,正事不做。他瞧上了顾锦朝,心里竟然还有了退亲的主意,这是个不负责任任性妄为的人。能让他去求取顾锦朝吗?
纪尧站起身来,他想了很久。
这事不能再拖了,他决定要向顾锦朝提亲了。娶她就娶她,他认了。总比让安松淮之流打主意好!
而锦朝自然不知道这些,她正在栖东泮进晚膳呢。
她和纪吴氏讲淳哥儿的趣事,纪吴氏听后也是哈哈大笑:“……这孩子精着呢。知道用木头玩意儿换你的银镯子,以后也是个会赚钱的。”
纪吴氏又跟她说喜宴的事。
“明天喜帖就发出去了,到时候参加喜宴的人就陆续来了。……纪粲的新房也差不多了,明儿咱们去看看。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你帮着添置添置。”
第一百四十章
筵席
要说着给纪粲添置东西,锦朝自然没什么可添的。只是能凑个热闹而已。
等到了明天,烫金的喜帖陆续送出去了。纪家又开始最后的准备。正是下着小雪的时候,府里张灯结彩,槅扇、漏窗上贴着剪纸,处处挂着红纱灯笼,下人也都换了绛红色比甲或是棉袍。
锦朝帮着纪吴氏封红,红纸包了银裸子或是十两一张的银票,用来赏给有头脸的丫头婆子,或是来请安的小孩子。这些天从保定过来了不少纪家的旧亲戚,还有燕京里头和纪家交好的商栗大户,纪家大爷、纪家二爷的同僚。宾客盈门,热闹非凡。得多准备些封红才行。
等到了亲迎的前一天,纪粲一行人换了衣服,下人们用大红金漆催妆盒子抬着整猪整羊,去宛平陈家催妆。纪粲别扭得很,却被纪昀、安松淮几个联手弄上了马。
而纪家开始搭棚、试灶,宴请前来道贺的亲朋好友了。
顾德昭就是这个时候过来,带了五百两银子的礼金,另有一座红珊瑚盆景,一对羊脂玉如玉。在回事处随了礼,他又和纪家大爷说过话,就来拜见纪吴氏。
纪吴氏看到他就想到纪氏的死,自然没有什么好脸色。
顾德昭的神情就讪讪的,他因在守制,最多就穿了件褐色的直裰表示。看到锦朝也在旁和刘氏说话,并不怎么搭理他,难免觉得寂寥。
最后还是小厮过来叫他,说大爷请他过去吃酒。他才起身道别,又和顾锦朝说:“吃过了酒,你也不必着急回来但也得赶在腊月之前。”他又顿了顿“好好孝敬你外祖母!”
顾锦朝和他道别“您去和大舅吃酒吧。刚好能帮衬一下。”宾朋许多非富即贵,纪家也不得不慎重,偏偏纪家的男丁不多。纪粲和纪昀还去催妆了。如今就纪家大爷和纪尧在外院招待着。
顾德昭刚出了东跨院,徐夫人就带着徐静宜过来了。
纪吴氏让丫头端杌子过来。十分热情地拉过徐夫人的手说话。“正想着你什么时候来!一会儿子咱们就在这儿开个席面,也免得去西跨院挤着。”徐夫人也随着笑了笑,但却难掩愁容。纪吴氏又看了一眼徐静宜,却瞧着她眼眶红红,似乎是哭过的样子。
纪吴氏声音低了些:“宜姐儿这是?”
徐夫人叹了口气,觉得实在不好说出口:“还不是为了宜姐儿的婚事听说那罗家嫡子是个不检点的,那房里的丫头全是开了脸的这也算了,昨天他家马车走清风坊路上。前头有个人挡了他的车没来得及让。那罗家嫡子冲出马车就是一顿鞭子,把人打得半条命都没了”
顾锦朝闻言抬起头原来徐家是知道罗家这些事的。
知道了还把女儿嫁过去,那分明就是走投无路了徐静宜在旁坐着,眼泪忍不住往下掉,却半点声音都没有。她自己也觉得失态,转身拿帕子抹眼泪。
纪吴氏早知道这罗家嫡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也觉得有些无奈:“他们家那样的,那根本来就是歪的,长出来的苗子正不了老姐儿要是听我一句,嫁了谁都不能嫁罗家的人!”
徐夫人也是止不住的哭:“没办法的事。宜姐儿再不嫁,只能在家里当老姑了。她又没有个嫡亲的弟弟,以后我老了谁给她撑腰老姐儿你不知道。如今这到处都传我们宜姐儿是性子恶劣,这才一直找不到婆家,我去和罗夫人说话,她那样子好像还是她们家吃亏了似的”
坏就坏在徐夫人没生个儿子,徐静宜想终身不嫁都不成。
徐夫人说到这里就抹了眼泪,又笑着说:“这是老姐儿家的喜庆日子,我怎么说起这些来了!”
纪吴氏有些无奈,又和锦朝说:“不如你陪宜姐儿去外面走走,我和徐夫人说几句话。”
锦朝也正想出去走走。西跨院正是热闹的时候,等到了亲迎的当天。她是不能过去的。就挽了徐静宜的手,笑着说:“宜姐儿不如随我去西跨院看看。那边搭了棚子。咱们去得好了,还能捞上些吃食。”
徐静宜对着锦朝点头一笑,低声道谢。
她长得一张白净脸皮,虽说五官不够好看,但笑起来还是很温和的。
锦朝前世没怎么见她笑过。
两人带着丫头去西跨院,正是开席的时候。二舅母来请她们去花厅小坐,端了核桃粘、花生粘上来。徐静宜望着外头人来人往的场景,不觉有些出神。
二舅母就笑着和她们说:“今天做的是燕窝席,有两种口味。咸的是搀以火腿丝、笋丝,加鸡汁炖出来的。甜的就用冰糖炖,或者蒸了鸽蛋在其中。你们要是想吃,我便叫人端了过来”
有的宾朋提前几天过来,每天吃到的席面都可能不同。但是像纪家这样大手笔,直接做了这么多席面的燕窝席,却是相当少见的。
二舅母去叫人端了两碗甜燕窝上来。
徐静宜夸这碗燕窝做得极好,入口嫩滑,甜而不腻。
顾锦朝却看着花厅外面,大舅正在和一个人寒暄,那个人长得有些脸熟,她应该是认得的,但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看大舅对此人十分恭敬,那人的衣着却像个侍卫大舅再怎么不济,也有个府同知的官位,怎么会对一个侍卫如此恭敬?
顾锦朝便问了二舅母一句,二舅母就说:“是陈家过来的人,好像是陈阁老的侍卫。宰相门前七品官,这些人可是得罪不得的。”
说了几句话,大舅的脸色就慎重起来。又找了二舅过来,两人一起往前院去。
应该是有什么了不得的人要过来了。
二舅母却挽了锦朝的手,笑道:“不如带你去看看你四表哥的新房总在这里坐着也是无趣。徐家小姐不如也去看看?”
徐静宜却是笑着摇头,她去也不合适,在这里坐一会儿便好了。
顾锦朝还没有去看过纪粲的新房。只听外祖母说布置得十分好。留了婆子在这儿陪着徐静宜,便跟着二舅母去看纪粲的新房了。
纪粲的新房就在纪家大爷旁边,一处三间七架的院子,抄手游廊过去就是大舅的院子。这院子里窗扇、廊柱重新刷了黑漆,装了挂落,还换了槅扇。漏窗外植了一株开得正好的腊梅花。丫头婆子在院子里忙碌着,布置贴了大红喜字的灯笼。
锦朝跟着二舅母看了东梢间,里头休整一新,放了张堆漆螺母千工拔木床,大红四喜如意纹的床帘,挂着鎏金莲花朵带五足银薰炉。西次间大炕上铺着翠蓝四季团花喜相迎缎褥,两把东坡椅,多宝阁上放着各式各样的花瓶盆景。
“这个是陈家的嬷嬷,过来帮着布置的。”二舅母指了个穿绛紫色缎子比甲的婆子,婆子给锦朝行了礼。
这婆子手上戴着竹节纹赤金的镯子,谈吐不一般,应该是陈家二小姐的乳母或是管事婆子。过来帮衬着装饰新房,一般按照自家小姐在娘家的习惯摆放东西,免得住过来不方便。
这婆子正好有话和二舅母说,拉了她去一边。
锦朝就带着青蒲出了正堂,外面又下起了小雪,庑廊外的花草树木落了一层毛茸茸的雪。青蒲把手中的暖炉递给锦朝,看着外面下的小雪有些发愁:“这雪是要下大的样子”
锦朝摇头:“还是不用手炉了,西梢间里应该烧着炉火。正好去里面看看,也能取个暖。”西梢间是书房,纪粲的习惯便是一到冬天,书房里总是暖烘烘的,他喜欢看闲书。锦朝有几本讲金石品鉴的书就是从他那儿拿的。
锦朝跨入了书房,里头果然点着炉子。一张书案,几个放满了书的多宝阁,临窗放着一张长几,摆着香炉和一个景泰蓝花瓶。墙上还挂着一幅画,画的是群山连绵,江流东去。十分大气。
“奴婢看这幅画真好,想不到除了三表少爷会作画,四表少爷的画作也如此出色。”青蒲和锦朝说话。
锦朝却笑了出来“这可不像是四表哥所画,让他看书还成,让他动笔可就头疼了!”
她还记得纪粲原先的西席先生是个从翰林退休的老学究,一生教出过数个举人,曾经说纪粲‘聪明有余,勤奋不足”纪粲经常挨先生手板,不过打得再多都没用。字写得一般,画画更是平平了。
锦朝看了一眼旁边的题字,‘一览众山小’。用的是读书人常用的台阁体,工整有力,浑然大气。没有几十年是练不出来的。想必是他从哪个老学究那里求来的画。
锦朝看了之后轻声道:“画虽然大气,但这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气魄,若是放在普通读书人身上,却显得太虚浮了我看倒还不如一幅墨竹图来得清雅。”
她说完这句话,却听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咳嗽声,似乎是男子的声音。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三爷
锦朝闻声回头,才发现大舅、二舅正在自己身后。大舅前面还站着一个穿蓝灰色直裰,披着玄青色羽绉面鹤敞的男子,腰上配了一块和田墨玉坠儿。
他人长得高大,背手站着,极其俊朗的长相,甚至带了几分儒雅,这种儒雅连年岁都模糊了。
他脸上带着一种微微的笑容,温和的目光落在顾锦朝身上,却让她浑身一震。……好像她心里什么东西都被这个人看透了一样。
明明长得如此清雅,怎得目光却要洞悉一切,要把人心都层层剥开!
等顾锦朝再看这个男子的脸时,却觉得十分熟悉。
……如果她没有认错,这个人应该是陈彦允。当今的户部尚书,东阁大学士陈三爷。
前几月才血腥洗平了范川一党,亲自监斩许炳坤的陈大人。
她前世的丈夫。
刚才咳嗽的就是纪家大爷,随即就笑着道:“陈大人,这位是我家侄女……也不知怎的在这里。小女儿家的不懂事,陈大人可要见谅了!”他忙向顾锦朝使眼色,顾锦朝却过了片刻,才屈身行礼。
大舅没有向她介绍陈彦允,因为她身份不够。
陈彦允又看着顾锦朝,依旧是微笑着。顾锦朝正要行礼退下,却听到他意外出声,声音低沉,却又很柔和:“……无妨。”
纪家大爷便道:“……那请陈大人去宴息处说话吧。”让身后的小厮去沏一壶万春银叶,又虚手一比,请陈彦允往宴息处去。并低声对顾锦朝说,“朝姐儿,去和你外祖母说一声……”
陈彦允这样的身份,仅仅是他出面还远远不够。
顾锦朝应诺,却觉得大舅刚才说的话有些奇怪,即便她无意进了纪粲的书房,他也不该说‘小女儿家的不懂事’,让陈彦允见谅的话来。
顾锦朝再仔细看那幅登高图。会当凌绝顶的题字下,还盖着一个红印,刻的是竹山居士……
陈彦允,字九衡,号竹山。
这幅画是陈彦允所作的!
她刚才竟然批评陈三爷的画,还被人家全听了去!
顾锦朝也觉得自己冷汗都要下来了。
她刚才说‘会当凌绝顶’虽然大气,但放在普通读书人身上,却显得虚浮。
但作画的人可是陈三爷!能以而立之年进入内阁的,陈三爷是第一个。如今满朝文武,分属于张居廉一党的,谁敢小觑了陈三爷!对于他来说,一句‘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算什么?
青蒲见顾锦朝不说话,就小声问道:“这位陈大爷也不知是什么来历,表老爷竟然这样慎重……小姐,不如咱们先去和太夫人说了这事。”
顾锦朝也觉得奇怪,不过是陈二爷的庶女出嫁而已,犯不着陈三爷亲自来一趟。他为什么要来纪家?
锦朝一边往东跨院走去,一边想陈彦允的事。
虽然她前世嫁给了陈彦允,但是这个人她真的不了解。她熟悉陈三爷,说不定还没有熟悉陈玄青身边贴身丫头的程度深。前世陈三爷娶她过门后,来她那儿也不多,渐渐的更是一次都不来了,那时候自己正是求之不得。印象中只记得他是个不太爱说话,性子挺温和的人。
他和叶限不一样,如果叶限是把开锋的剑。他就是收鞘的刀,连锋利都是不动声色的。
从某种程度来说,和陈三爷打交道比叶限困难多了,因为谁也不知道他一张温和的脸皮下面藏着什么。
锦朝觉得自己那两句话,从某种程度来说,也算是一种夸奖吧。人家陈三爷一个朝廷大员,内阁学士,也不会跟她计较那两句话的。想过之后便觉得安心了些。
她回去和纪吴氏说了陈三爷来过的事,纪吴氏也十分慎重。“……不过是个庶女成亲,陈三爷怎么会突然过来!”他可不是什么闲散老爷,而是内阁大学士,如今正是新皇登基,改朝换代的时候。纪吴氏想着忙下了罗汉床穿鞋,又叫了宋妈妈一起去西跨院的宴息处。
锦朝也想去看看,她对于陈三爷,心中始终有个疑问。
她跟在纪吴氏身后去了西跨院,等到了宴息处,她从偏门进去,才在偏门的幔帐下听着。
幔帐半遮半掩,能看到宴息处里除了大舅、二舅、纪尧,还有催妆回来的纪粲等人。旁边还坐着大舅的顶头上司,通州府知府温大人,以及三河知县孙大人。有几个脸孔陌生,但是看官服上的补子,那也该是四、五品的官衔。都众星捧月般围拥着陈三爷,而陈三爷坐在右下的第一个位置慢慢喝茶。
见了纪粲,他就颔首道:“你岳丈在陕西被雪灾拖累,不能回来。就托我过来看看……”
纪粲平时挺机灵的人,跪下的时候诚惶诚恐,结结巴巴地喊了句‘叔父’。
陈三爷嗯了一声,让身后的侍卫端了个红漆托盘上来,说是给纪粲见礼。锦朝才认出这个侍卫就是刚才院子里那个,她想起为什么觉得这个人眼熟。前世这个侍卫是陈三爷的左膀右臂,好像是叫陈义。这人走路无声无息,呼吸绵长不间断,是个很厉害的练家子。
纪粲接过后都不敢看是什么,就端着东西下去。
刚好纪吴氏进来,陈三爷才站起身,拱手向纪吴氏道:“老夫人身体安好,家母不便出门,只让我捎话来问一句。”
纪吴氏让他坐下,笑着说:“阁老客气!您堂堂二品大员,怎么和我一个婆子见礼!”
陈三爷摸捻着左手腕一串奇楠沉香珠,笑得十分和煦:“您是长辈。”
纪老太爷在世时和陈三爷父辈的交情很深。
旁边温大人就笑着接话道:“阁老实在是个重情义的,等过了喜宴,下官想请您去寒舍小坐。如今这宝坻的运河河堤需要修葺,下官递了好几道折子,都没什么音讯……想问问阁老的意见。”
陈三爷换了个姿势坐着,左手摸捻珠串依旧没停。却没有开口说话。
宴息处一时间什么声音都没有,大家都不由自主地看向陈三爷。
温知府这才觉得自己失言,自己的折子上到内阁,没被批下来肯定是有什么问题的。他这样当面就提,陈三爷会怎么想!一时间额头也是冷汗密布,忙道:“便是不说这些,也想请阁老去小酌几杯。下官刚从山东得了一坛子秋露白……”
陈三爷抬头看着他,微笑道:“修葺河堤的事,下放给工部司川郎中。我也不甚清楚。”
温知府当然识趣地笑笑。
朝堂上的事,纪吴氏这样的妇人插不上话。等温知府不说话了,才笑着道:“阁老这一路过来也是劳顿了,老身已在厅堂布下筵席,请阁老赏脸临席。”
陈三爷道:“烦劳老夫人的心思了,我稍后就要回京城,还是改日吧。”说着又叫旁坐着的陈玄青过来,“……等喜宴过了,你要尽快回国子监。开年参加春闱,可不要耽误了。”
陈玄青拱手行礼:“父亲放心,儿子的箱笼都先让书童搬去国子监了。”
陈三爷颔首,站起身向纪吴氏道别,旁的陈义帮他披上一件灰鼠皮的斗篷。温知府、几个穿四五品补子的官忙跟着人出去,大舅和二舅倒是落在了后面。众星捧月般围拥着送去了影壁。
顾锦朝心事重重地回到栖东泮。
她前世一直有个问题没想明白,陈三爷为什么要娶她?
就算他要娶的是继室,那整个燕京的世勋贵族,谁不想卯足了劲儿把自家小姐嫁给他。能嫁人陈家,那就是一步登天了。别说她这样德行不好的丧服长女,就是永阳伯小姐、武定候嫡女,哪个是他娶不得的?
她百思不得其解。
在嫁给陈三爷之前,她甚至没和他见过面。
甚至在嫁给他之后,她也不怎么和他见面。印象中两人同房似乎也是寥寥无几,大部分时候,陈三爷一个人住在自己的院子里,身边只有小厮和侍卫伺候,几个姨娘也是难见到他。
顾锦朝能清晰记得陈玄青的事,却一点都不记得陈三爷的。毕竟两人基本没有什么正式接触,而且在她嫁过去的第五年,陈三爷就在平定匪患的时候死在了四川。
既然也不是图她这个人,他娶她究竟是为什么呢?
顾锦朝正在思索的时候,纪吴氏就从影壁回来了。刚歇下喝口茶,跟她说陈彦允此人:“……也实在厉害,他当年参加北直隶乡试是第一名解元,后来中了榜眼。就直接赐了翰林院编修的官职,等二十岁的时候进了詹事府……今年才而立,竟然已经是内阁阁老,二品大员了……在门外候着他的侍卫,全是千户营的人,个个身手不凡。”纪吴氏不胜唏嘘,“想当年在陈家太爷那个时候,他们陈家还和我们纪家比肩,如今却是我们高攀人家了……”
锦朝就笑笑:“哪有什么高攀不高攀的,我倒觉得那样的家就未必好。还是外祖母的日子舒坦,有儿孙孝敬呢。”
纪吴氏说她:“亏你嘴巧了,等后天新嫂嫂来拜见,看你还能说什么好话。”
顾锦朝笑嘻嘻地帮纪吴氏掺茶。
第一百四十二章
新妇
第二天便是亲迎,新娘的轿子从宛平一路抬到通州。纪家爆竹声声,锣鼓喧天。跨过钱粮盆,纪粲射了轿门,新娘下了轿子。随即就是拜堂,由傧相扶进新房。
顾锦朝也就是听着锣鼓声热闹了,她是不能去筵席的。只能则在东跨院和徐夫人和徐家小姐说话。徐静宜的性子很好,远比养在深闺的世家小姐多见识,也是个喜欢侍弄花草的。锦朝和徐静宜说得也投缘。徐静宜看着顾锦朝,总有几分同病相怜的情绪在里头,因此待她也格外柔和。
不多一会儿,佟妈妈过来找顾锦朝,说是大兴那边,徐妈妈写了信过来。
顾锦朝去了西次间看信。
徐妈妈在信中说顾锦荣过得十分好,和余家几个少爷都说得上话,冬袄被褥也没有缺的。等余家族学罢学了,就能到大兴来了。不过住在听涛阁的宋姨娘消瘦得厉害,整日不爱理人,神神叨叨的。
锦朝想着,即便不是真的疯了。宋姨娘再这么下去,迟早也是真疯。
顾家风平浪静,要进入腊月了,开始准备过年了。宋夫人又来过一次,给顾澜送了许多东西。徐妈妈又特意提到顾澜,她的贴身丫头木槿,有一次从偏门拿了个样式奇特的小盒子,描金涂红十分精致。她特意去问过了,这种盒子是翠云轩特有的,里头装的是玫瑰香膏。
玫瑰香膏是香露所制,价格奇贵,可用来涂抹嘴唇,香气甜腻颜色红润,比胭脂好用。
顾澜现在月例不过十两,还要照顾她平日的开支。哪里来的钱买香膏?
也不可能是宋夫人,如今宋夫人想送东西,大可直接托人带。
既然不是宋夫人,那么这东西……是谁要送给她的?
顾锦朝想到那位姚家少爷。
她笑了笑,把信扔进火炉里烧了,才又到花厅去。
顾德昭喝了一杯酒就退席了,到东跨院来找顾锦朝。锦朝看着他手里拿着一个大红色四喜如意纹的香囊,正在四下张望,就喊了他一声。他看到锦朝便走过来,把胀鼓鼓的香囊给她。
锦朝打开一看,发现里面装满了干桂圆,便问父亲:“您给我找个做什么?”
顾德昭眉眼都染着几分笑意:“父亲帮你拿的,你以前参加喜宴,都喜欢吃桌上的桂圆干……”
锦朝哭笑不得,两世加起来她都四十岁了,父亲还这样哄她。
顾德昭觉得锦朝不是特别高兴,就问她:“你不喜欢桂圆干了?”他有些忐忑,怕记错了长女的嗜好,“我记得你是喜欢的,还有荔枝干……”
锦朝说:“女儿是喜欢的……您就特地过来给我这个?”
顾德昭点点头,又笑起来:“想到你又不能上席,父亲帮你拿了……”
两人正说着话,旁却有一个人轻快走来,声音柔和地道:“朝姐儿,怎的这么久都不过来?”
是徐静宜,久久不见锦朝过来,自己来找了。
她还没走近,就看到一个穿藏蓝色直裰的英俊男子站在锦朝对面,就踟蹰不前了。
锦朝让顾德昭先离开,她朝徐静宜走去,把香囊中的桂圆干分给她吃。
顾德昭却朝徐静宜点头微笑,才提步离开东跨院。徐静宜脸色微红,小声问顾锦朝:“这人是谁,怎的出现在东跨院了。我昨天还在西跨院的筵席上见到过他呢……”
锦朝还记得昨天带徐静宜去过西跨院,看徐静宜脸色淡红,心中有些诧异,徐静宜这神态有些不寻常啊。她语气却很平常:“他就是我父亲,也是个有趣的,特地从筵席上摸了包桂圆干给我送来。他昨日应该在西跨院帮忙的。徐家小姐见着我父亲了?”
徐静宜颔首道:“我想在回东跨院,却不知道路。他请了婆子带我回来的……想不到竟然是你父亲。”
徐静宜拿了一颗桂圆干放进嘴里,不再说此事了。
顾锦朝留了个心眼,徐静宜称顾德昭为‘他’,而不是‘伯父’。目光又有所避闪,她可记得徐静宜为人最是落落大方,就是她丈夫死在窑姐儿肚皮上,罗家的人去把尸体抬回来的那天。她也是直面所有人探询的目光,平平稳稳处理丈夫的后事。
这位徐家小姐……是不是对她父亲有点意思?她父亲长得也算清秀俊朗,而且也不老。
顾锦朝心里有些不舒服,却又觉得这事很正常。徐静宜要说真对顾德昭有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充其量只是一些好感。这样的事很平常,况且两人恪守礼节,连话都没说一句。
顾锦朝却对此事存了个心思。
第二天卯时刚过,新嫂嫂过来给纪吴氏奉茶。
陈暄穿着一件湘妃色喜相迎缎袄,梳着整齐油亮的凤尾髻,簪一对嵌玛瑙的梅花瓣金簪。端庄又秀丽。纪粲站在她旁边,虽说是成亲了,却显得局促不安的。等到要敬茶了,被婆子拉了一把才反应过来要跪下。
纪吴氏就笑了起来:“娶了媳妇了,怎么还像傻了一样!”
宋妈妈道:“四少爷这是高兴傻了!”
纪粲挠了挠头笑笑。他是有点高兴傻了,昨天还差点被安松淮灌翻过去。
陈暄作为新妇,不该她说话的时候不能插话,听到这话却是抿了嘴笑。锦朝看了陈暄一眼,前世她嫁到陈家的时候,陈暄已经嫁到纪家来了,她是从来没见过这个庶女的。不过陈二爷的夫人秦氏原是江南织造的嫡女,名门望族。教养庶女的手段很多,个个都乖得跟小猫一样。
纪吴氏先让纪粲出去,然后扶起陈暄,柔声问她:“你可还适应?”
陈暄声音轻柔:“回禀祖母,孙媳觉得一切都好。”
纪吴氏低声问宋氏,两人昨晚是否行房了。宋氏回了是,陈暄一张脸红得要滴血了。纪吴氏就笑她:“这有什么可羞的,咱们粲哥儿还等着你帮他生个大胖小子呢!你以后为人之妇,要懂得持家稳重,粲哥儿的饮食起居你多照顾些。有空便多去你二嫂那里走动,她经验比你足……粲哥儿房里两个通房丫头,都是一直在服药的。你好生争气,第一年就为我们粲哥儿生个小子,就是再好不过了……”
说完让宋妈妈拿了一个掐丝珐琅的盒子,里头放了一支嵌着红蓝宝石金满冠发簪,看那样子得有五两重,是个值钱的物件。
纪吴氏这也是要敲击一下新妇。女子嫁入夫家,最要紧的就是绵延子嗣。要是她两三年还不能有孕,纪粲那两个通房丫头就可以停药,诞下孩儿,甚至可以扶正为姨娘。
大户人家一向是如此。顾锦朝心中暗想,又听到外祖母叫自己的名字,拉她过去和陈暄说话:“这是你姑母的嫡长女,顾家的表妹。”
锦朝行礼问好,陈暄忙还礼道:“早闻表妹盛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个美人儿。”
她早听自己的嬷嬷说过,这位顾家表妹是太夫人心尖上的人儿,一定要好好奉承着。
纪吴氏却皱了皱眉,顾锦朝那个名声实在差……陈暄未必是有意这样说,她不过是想奉承顾锦朝而已。但无论怎么说,也是个不太聪明的。
锦朝让青蒲拿了自己装着一对金草虫头面,满池金挑心的簪子的锦盒,送给陈暄。
不一会儿,大舅母、二舅母、大表姐、三表嫂都过来,要给新媳妇送礼了。
屋子里说话就热闹了起来。
锦朝想透口气,就从西次间里出来走走。却看到纪尧在抄手游廊上踟蹰。
她犹豫了片刻,就打算绕道回栖东泮。
纪尧却出声叫住她。
顾锦朝不知道他要做什么,转身微笑行礼问:“……二表哥有事?”
纪尧不说话,顾锦朝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目光有点奇怪。
纪尧过了好久才从袖中拿出一个锦盒,放到她手里:“你那只镯子给了淳哥儿……这是送给你的。”
顾锦朝掂量了一下,就猜出里头也应该是只镯子。她苦笑道:“二表哥,我也是淳哥儿的姑姑,你不用分得这么清楚。”纪尧也是,她送纪安淳一个镯子,他都要还给自己不成?
纪尧却怎么也说不出口,这只镯子他挑了好久,觉得是样式最别致的一个。并不是因为想补偿她那只镯子的……但平日里的伶牙俐齿好像都不管用了,他只能干巴巴地说一句:“……你收着就是了!”
然后进了正堂。
顾锦朝觉得纪尧有点莫名其妙。
她只能收了镯子回栖东泮。
纪尧这些天一直在忙纪粲的婚事,连自己下定决心的事都没有和纪吴氏说。他来找纪吴氏,就是想和她说这件事。
刚好陈暄等人退下了,看到纪尧过来,纪吴氏召他去坐。
“……难得见你自己过来。可是有什么事要问我的?”纪吴氏笑着问他。
记得纪尧刚开始管铺面那会儿,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整日往她这儿跑请教问题。等到他上手了,就再也不往她这儿来了。
纪尧坐下来,他竟然觉得自己有些紧张。“不是,我是来跟您说一声……我决定娶顾锦朝了。”
纪吴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十分惊讶地看着他。
他嘴角就露出一丝笑容,说:“您帮我找好媒人……”顿了顿,又补充道,“我想越快越好。”
第一百四十三章
说定
纪吴氏大喜过望,却又十分严肃地看了纪尧一眼,问他:“你可想好了,要是中途反悔。别说你锦朝表妹……我老婆子可不会放过你的。”
纪尧苦笑:“祖母,怎的锦朝就是您亲外孙女,我就不是您亲外孙了?”
他下定决心的事,什么时候改过?
纪吴氏这是关心则乱了。
纪吴氏便笑笑:“我自然是知道你的。”她眉眼间都是笑,精神都好了许多。把宋妈妈叫进来,说明日就要去拜见永阳伯伯夫人,“她们家原先和顾家是邻里,关系本就好。伯夫人身份地位都不一般,我请她去给你说媒,你觉得如何?”
纪尧想了想,就道:“给四弟做媒的通政使徐大人的夫人还在府上,不如就请了她去……”
纪吴氏直看着自家孙子微笑,看得纪尧也不好意思了,把目光转向一旁。
“哪有你这样急的,谁还会跟你抢不成!”纪吴氏从没见过自己听话懂事的二孙子如此急迫过,心里反倒是觉得好笑了。给陈暄提亲是一回事,给朝姐儿提亲那是另一回事。这可是急不得的。
纪尧也觉得自己过于急迫了,咳嗽了一声:“……那就烦劳祖母了。”
他行礼准备退下。
纪吴氏道:“和你母亲说一声,她一向不赞成这件事,你是知道的。”
纪尧的脚步顿了一下,却没有回头看。他觉得自己再修炼十年都比不上祖母,她心里什么都是通透明白的,偏偏就是不说。等着看,然后洞察别人的心思。
纪吴氏喝了口茶,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要准备什么聘礼了。刚好朝姐儿许多东西都在她这儿,嫁妆都不用搬来搬去的!想着她就喜上眉梢,以后朝姐儿就可以在纪家一直陪着她了。
这时候吃了酒席的宾客要陆续离开了。
安松淮和陈玄青要回国子监去了,临行时来向纪吴氏辞别。纪吴氏给了他们一百两银子的仪程。
安松淮四处看去都见不到顾锦朝,心里十分失望,正是依依不舍的时候,却被陈玄青拉着快步走出东跨院。
安松淮就抱怨道:“急什么……有什么东西追着你咬不成!”他本来是打算再见一面顾锦朝的,等他明年下场考过春闱,就要正式迎娶江阴候的嫡三女了。到时候就是桥归桥、路归路的事。
陈玄青知道安松淮心里在想什么,他那神情就是瞎子都看得出来。其实每次见到顾锦朝,他心里的感觉都很复杂……陈玄青知道顾锦朝对他有特殊情愫,他手上那块疤就是她咬了留下的,平日别人问起,他向来只说是被养的猫咬伤的。他还记得书房里那个咬着唇怒瞪他的少女,明艳得十分鲜活。偏偏她对自己那种纠缠不休,蛮不讲理,让他觉得十分厌烦。
现在顾锦朝似乎不再纠缠他了,他心里松了口气。
陈玄青整了整自己的衣裳:“你倒是无所谓,我明早可是要到国子监应卯的。你要是不走就自己留这儿吧。”他大步流星地往影壁走去,安松淮嘟嚷几句书呆子,才跟上前去。
锦朝则在第三日回了大兴。
青蒲把带回来的瓜子核桃地瓜干分给了丫头们当做零嘴。顾锦朝则在清点外祖母给的东西,每次自己从通州回来,外祖母总是要大堆小堆的让自己拿回来,这次却少了很多。
她挑了一盒松子琥珀糖,几盒甜软的糕点,准备等一下给冯氏送过去。
不过一会儿,顾漪和顾汐过来找她,顾锦朝给她们带了好几个攒盒的干果点心,还有些燕京少见的菠萝干、榴莲酥。顾汐拉着她说话,“……祖母说让三姐跟着她学规矩了,三姐现在常去祖母那里,听说二姐现在跟着祖母念佛经呢,屋子里抄了许多……是不是我也要去学规矩、念佛经?”
顾汐抬头看她,眼睛忽闪忽闪的。“三姐每日回来都累得很,汐姐儿怕累……”
顾漪人为人十分谨慎,忙对顾锦朝说:“长姐别误会,不过是帮着祖母做些小事,哪里说得上累了。”
顾锦朝也听徐妈妈说了这事,顾漪现在开始随着冯氏学规矩。冯氏嫌她是由嬷嬷教养出来的,不如顾锦朝和顾澜两个规矩好,因此罚得格外狠些。一站就是几个时辰。其实顾家几个姐儿行走端坐都是一样的,冯氏挑剔漪姐儿的礼仪,还不是因为她不看重庶女。
况且还有个顾澜在旁边,更是要煽风点火的。
顾锦朝握着顾漪的手,觉得十分冰凉,就让佟妈妈抱手炉上来:“要是祖母让你站太久了,趁着人来的时候,你就帮着端茶送水,给祖母锤锤腿……她不会难为你的。”
顾漪垂下头,眼眶却有些红了。她有点想念远在适安的杜姨娘了。虽然她不喜欢杜姨娘的性子,但她可是自己生母,每年秋冬都要给她做斗篷和冬衣,还有昭君套。纪氏在世时待她也十分好,知道天气一冷她就容易得风寒,还把自己那件白狐狸皮的斗篷送给了她。
如今给自己做这些的只有长姐。
她感觉到顾锦朝温热的掌心,觉得鼻子酸酸的。但她很快就吸了口气笑起来:“长姐,不碍事的。”
顾锦朝却道:“你稍后要去给祖母请安,我和你一起去。”
冯氏得知她回来了,十分高兴。又看了顾锦朝给她带回来的糕点,笑着说:“朝姐儿心里是有祖母的!”拉着她的手,要她坐在自己旁边。
她去通州纪家,冯氏嘴上虽然不说,但是心里肯定还是有些介意的,毕竟祖家和纪家有隙。
顾锦朝笑了笑,跟冯氏说:“听说现在澜姐儿跟着您念佛呢,还抄了许多佛经。念佛让人平静祥和,正好能让澜姐儿收敛性子。我不在的时候,幸而有她照顾祖母,不知澜姐儿照顾您周到不周到?”
冯氏笑着摇头:“她是跟着我念佛,不过才念了几天,算不得什么。不过伺候我倒是周到,让她做事倒也跑得快……”
顾澜十分能讨好长辈,顾锦朝是早就见识过的。
正在书房的顾澜听说顾锦朝回来,就过来给顾锦朝行礼。
顾锦朝注意到她用了那盒玫瑰香膏,玫瑰香膏用起来身上会有隐隐的甜香,嘴唇颜色更柔和些。
“长姐这一去就是十多天,我可是日思夜想着。就怕您喜欢宝坻的繁华,就不回来了。”顾澜柔柔地笑着,“二十八日您的生辰,我还给您准备了生辰礼呢。”
顾澜还是一样的口蜜腹剑。
大半个月没听着,顾锦朝竟然还觉得亲切了。她笑了笑,不动声色地道:“宝坻再繁华也是宝坻的,我毕竟是顾家的女儿,怎么会不会来了,澜姐儿这是多虑了。”
冯氏喝茶当做听不明白。顾锦朝和顾澜不和,对她来说肯定是件好事。她一直都不想插手管。
顾锦朝却笑嘻嘻地道:“不过澜姐儿说要送我生辰礼,可不能失信了!我看你用的玫瑰香膏就很好,香露价贵,制成香膏就更难得了。我都舍不得给自己买一盒呢!”
冯氏听到这句话,眼皮动了动。她这才注意到顾澜比以往颜色更好。
一盒玫瑰香膏怎么也要八两银子,顾澜月例才十两,她的香膏是哪儿来的?
冯氏自然想不到姚文秀什么事,她觉得是宋夫人给顾澜补贴了日常嚼用。
她心里就有些不舒服。顾怜一月月例才十五两,顾澜就要用八两的玫瑰香膏。而且还是宋夫人补贴的,这究竟是养他们顾家的女儿,还是他们帮着养宋家的女儿?
顾澜脸色微变,她日日用玫瑰香膏,都习惯了这样的味道。加之冯氏没说什么,她用起来更是毫无芥蒂了。本来是姚文秀给她送了一盒,她拿到之后觉得十分好用,就又用了宋夫人给的银子去买。
顾锦朝怎么知道的?
顾澜随即笑道:“长姐若是想要,妹妹自然要给。只可惜手头仅有一盒……”
冯氏却突然说:“澜姐儿,你不要再闲话了,先去把这些点心收好。”
顾澜脸一红,心知冯氏这是盖棺定论,不想追究这件事,但她心里也不舒服。她屈身行礼,把放点心的攒盒收起来放进耳房里。
顾锦朝则继续和冯氏说自己此行的趣事,把冯氏逗得哈哈大笑。
等到了天色微黑,顾锦朝才回了妍绣堂歇息。白芸点了松油灯,给锦朝看上一月曹子衡送来的账簿。徐妈妈还在适安,这些都是白芸先收好的,并跟她说:“徐嬷嬷说再等两日,就和大少爷一起回来。大少爷十分想念您,都盼了多日了……”
顾锦朝笑笑,几个月不见,也不知道荣哥儿长高没有。
上月盈余是九百两,果然砍掉了一些多余的铺面,反而增多了收入。这些银子锦朝就不放在母亲嫁妆的账面上了,她留了个心思,都一并算在自己的私库上面,放做金银楼上流通的银子。
她始终要防着冯氏,免得哪天她心血来潮想帮她接管母亲的嫁妆,她会措不及防。
第一百四十四章
作梗
顾澜回到怡香院,心里还是有怨气的。
这一整天,冯氏都没有对她和颜悦色,倒是顾漪得了冯氏几句称赞。
她看着自己妆台的脂粉匣子良久,轻轻拉开了细小的铜环,取出那盒玫瑰香膏。姚公子其实经常从偏门递了东西进来,不过都是给顾怜的。冯氏也知道这事,但她也从来不过问。
那日木槿去偏门,却被一个送菜的长工拉住,把盒子塞到她手里,说是给二堂小姐的,姚少爷的特地吩咐过。木槿吓了一跳,塞了几钱银子给长工,让他千万别说出去了。
她拿回来给顾澜一看,顾澜发现这是盒玫瑰香膏。姚公子为什么要送她这个?顾澜想到顾怜那一盒花钿,都是女子闺阁用的东西。一样的精巧。
顾澜心跳如鼓,但又有些失望。姚公子只送了东西给她,却没有捎一句话,明显是没有真的用心。他要娶的只能是顾怜,顾家嫡女,有个怜爱她的母亲和祖母,配得上他的身份。
木槿帮她倒热水烫手,看到顾澜幽幽地叹了口气。
她细细地帮她抹上桂花油敷手:“下次太夫人让您洗砚台,您就推辞一番啊……瞧着手都冻红了。奴婢看着也心疼。”
顾澜道:“不是这出也会是别的……我倒是有事要问你。你拿这盒玫瑰香膏的时候,可有人看见了?”
木槿就笑笑,“偏门每日来往的人也多,总会有人看到。不过在那儿递东西的也多,奴婢应该不显眼。除非是有人刻意看着,不然不会注意到的……”她抬头看向顾澜,有些惊讶,“您是说……”
“顾锦朝肯定派人盯着你了。”顾澜嘱咐道,“以后你再去取东西,要多小心些。”
她咬了咬唇,光是小心肯定还不够,最好能换个人去取。可惜自己手下几个丫头都是冯氏拨过来的,她更不敢用了。顾锦朝应该不知道这东西是姚公子所送吧,不然以她的性子,必定要死咬着不放的……
木槿应诺,又跟她说:“对了,宋夫人捎了句话,说她帮咱们大小姐说了媒,媒人明天就上门了……”
顾澜听到差点打翻了水盆:“外祖母要帮顾锦朝说媒?她可说了是哪家人吗?”
又责怪她:“……怎么也不早说!”
木槿有些委屈,她还以为二小姐知道这事呢。
她想了想说:“传话的人没说得太清楚,好像是顺天府通判王大人的嫡长子。”
顾澜没听说过这个人是谁,她觉得宋夫人办事也是不太靠谱的。要给顾锦朝说亲,也不提前给自己商量一下。顺天府通判是正六品官衔,也不知道她说的那个嫡长子怎么样。这个身份听起来怎么也不差啊。她皱眉想了老半天,才听到木槿又说:“二小姐不用担心,奴婢是知道这个嫡长子的。”
顾澜看了她一眼,问她:“你知道这个嫡长子什么?”
木槿就想了想,“奴婢也是听说的……王大人这个嫡长子,是个脾气暴烈的。他身边有个通房丫头,曾经为了争宠,偷偷断了避孕的汤药。等这个通房丫头有了身子,被王大人知道了,就叫王少爷过去骂了他一通。这个王少爷回房就把怀孕的丫头打死了……一尸两命的事!王少爷不仅打死了这个丫头,还把丫头的尸体放在正堂上让他身边的丫头都来看,说谁要是不听话,就是这个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