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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章

    叶笙一个人前往后山【问名】。帮新娘问完名,获得钥匙,把钥匙藏在【血咒】里。

    迎亲当日见准时机,毁掉孟家先祖灵牌,一切好像就结束了。

    ……结束了吗?

    问名第一步,卜名。

    新娘的名字叫【孟红拂】,她将姓名写于纸上。

    让叶笙将纸燃烧,把纸灰撒入蛇缸。

    一瞬间蛇群翻涌,水波动荡,很快,在水面上出现几个奇怪的符号来。

    这就是新娘要写给先祖看的【名】。

    记下这几个符号,叶笙往宗庙的后山走。新娘给了他一盏长明灯,一边举灯,一边将【嫁妆】撒入深渊,一步步来到先祖坐化的石室前,用碗里的蛇血,写下新娘的【名】。沿原路返回,来到宗庙。

    这里挂满了白纸黑字的家书,它们像是经幡,浩浩荡荡。宗庙正门,是一条往上的台阶,台阶旁摆满了灵牌。

    先祖的灵牌在台阶之巅。

    新郎是新死的,灵牌就在前方。

    叶笙望了眼尽头的先祖灵牌,灵牌是无字的,一定要等先祖显灵,才完整。

    他弯身,从盖着红布的新郎灵牌下很轻松地取出了一枚蛇牙做的钥匙。但是在离开前,叶笙突然愣住,他盯着那个红布,眼神深冷。

    最后,鬼使神差的,他伸出手,缓缓地掀开了这方红布。

    ——夜哭古村刻在灵牌上的名字,都是卜名后神赐予的。

    然后,他看到,看到了底下“新郎”的名字,和他今日帮新娘【问名】,【孟红拂】燃烧后,浮现在蛇缸上的,一模一样。

    这不是新郎的灵牌。

    这是——孟红拂的灵牌!

    这三个梦境,已经烧到了最后。画面割裂,疯魔,混乱。

    他看到管千秋失魂落魄;看到南柯一直盯着一个点发呆;看到村民们喜气洋洋等着明天的良辰吉时。

    “我一直在想,如果夜哭古村是个永远出不去的时间点,那么,之前非自然局过来这里记录,留下的线索,是从哪里来。夜哭古村的纸文化、哭嫁文化、家书文化,又是怎么传出去的。”

    “冥婚,死的是新娘子,这一村子的人都是死的。但肯定也有个活着的夜哭古村,新郎就在那头。一个生地,一个死地,这两个都是真实存在的。”

    “可我们要摧毁的是,夜哭古村孟家先祖的灵牌。而先祖灵牌,最开始一定是由活人刻下的,真正的灵牌,只有到生地去才能摧毁。”

    管千秋喃喃:“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杀得死孟家先祖。因为我们在这个时间坍塌的死地。就算明天卡在时间轮回前的最后一秒,毁掉灵牌也无济于补,因为这不是它真实寄生的灵牌……”

    “夜哭古村的死地,哈,进了这里真就是死无葬身之地。”

    叶笙跟美杜莎决斗后,身体状态也不好,他出神地望着夜哭古村的晚间,轻声说:“不,管千秋,新娘可以去生地。”

    ——先祖显灵后赐下祝福,新娘就会跨越生死,见到早就死去的亲人,在他们的见证下完婚。

    “新娘可以去生地?所以我们要在【迎亲】之日顶替新娘。但皇后工会,早就用所有人命排除了这一点。更何况,假新娘……也根本不会得到先祖的认可。”

    叶笙说:“是啊,假新娘根本不会得到先祖认可。”

    管千秋喃喃道:“【相看】【请期】【问名】【迎亲】缺一不可,你看啊,叶笙,从一开始就注定了这是死局。”

    她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

    从他们进入夜哭古村的第一晚。孟梁把他们喊出来,让他们围观新娘【相看】。这热热闹闹的一眼,就注定他们在这场婚礼中,活不下去。

    “更何况,【请期】需要先祖应答,落雪为证。不是孟家人,不是孟家新娘,先祖怎么会同意。”

    管千秋说到这,咬牙颤抖地哭了出来。

    叶笙转头道:“管千秋你在这里等我,南柯你跟我过来。”

    得到新娘允许,两人走了进去。

    明天就是结婚的日子了。

    孟红拂朝他们露出一个羞涩甜蜜的笑来。

    不过在他们把钥匙锁进【血咒】时,她眼里还是流露出了一丝怨毒。

    当然,这点怨毒也转瞬即逝。

    孟红拂舔唇说:“那么明天,合作愉快。”

    叶笙说:“合作愉快。”

    这时,外面响起了锣声,鼓声,鞭炮声。

    叶笙淡淡道:“我们来这的第一晚,也是这些声音。”

    孟红拂笑道:“是啊,多喜庆。”

    叶笙说:“当时在楼阁上,我看着你用蒙上眼睛,在族长的带领下‘下地府’。这真的可以见到地府的人吗。”

    孟红拂不以为意说:“会见到地府。但遇到的是谁,就说不准了。【相看】【相看】,为的是让我看一眼地府,看一眼我未来的家。因为新娘子总要过门的,不嫌弃夫家是祖训。”

    她说到这里,脸色怪异的笑了下,像是很饥饿地舔了下唇:“我怎么会嫌弃呢,我欢喜还来不及。”

    叶笙不经意问:“【相看】是一定要族长的带领吗。”

    孟红拂脸色古怪:“对!听他那恶心的铃声,我就想吐。”

    叶笙犹豫了会儿说:“……我有个,很想见的故人。”

    孟红拂挑眉看了下他,反应过来:“怎么,你想借落观音看到故人?”

    叶笙:“嗯。”

    孟红拂:“还是个痴情种啊。”不过她和叶笙答成协约,今晚心情非常好。她站起身,从梳妆镜前,拿出了蒙眼的那条喜帕,说:“你可以让你的朋友,帮你举行落观音,祝你好运。”

    离开前叶笙问他。

    “【请期】是对先祖许愿吗。”

    孟红拂拿起梳子,重新梳着自己的头发,幽幽笑了:“对啊,其实结婚的日子早就定了。【请期】不过恳求先祖成全而已。霜雪以为期,呵。”

    她明天就要出嫁,今晚已经换上了华丽的嫁衣,珠钗垂下,连脸都艳丽了几分。

    从新娘房中回去,子时未到,因为明天的喜事,家家户户都兴奋得敲锣打鼓,唱歌跳舞。

    管千秋就在楼栏边,低头看着盛大热闹的喜事。

    她听到脚步声回头,眼眶泛着一点红。

    下面喜气洋洋,族长都举着铃杖出来了,每个人脸上都是狂热的笑。

    管千秋说:“真热闹啊,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

    叶笙把那方红布放到了管千秋面前,他沉默很久,冷声道:“管千秋,我们这个轮回,只能是死局,也必须是死局。”

    管千秋颤声说:“为什么?”

    她其实看到这方红布就已经知道了叶笙的打算。

    她接过它。

    “叶笙,你想让下个轮回的我们走完【相看】【请期】【问名】,而后,成为新娘【迎亲】吗?”

    叶笙没说话。

    管千秋笑得眼眶通红,说:“怎么可能呢……第一天、第一天,谁他妈能发现这是轮回啊!第一天围观新娘【相看】的时候,谁他妈能想到这一点啊!”第一天,第一天刚进夜哭古村的第一天,孟梁喊他们出来看【相看】,谁他妈会想到要取而代之!

    叶笙说:“夜哭古村的【相看】只需要看到地府就行,只需要借助族长的铃声。”

    管千秋:“那么【请期】呢,请期是需要回馈的。新娘跪在坟前磕得头破血流才让先祖允许。我们身为外乡人,怎么让先祖同意。【请期】根本就不可能啊……”

    叶笙轻声说:“就是因为【请期】这件事。所以我说,我们这个轮回,必须是死局!”

    “我们什么都不能做。我们要让族长把门关上,我们要让先祖显灵并赐福,必须要等轮回重启。”

    “因为……先祖赐福的时候,是可以许愿的。”

    管千秋愣住了。

    她好像也懂得了,叶笙的打算。牺牲这个轮回,完成【请期】。

    就在这时,南柯疲惫地开口说:“这个轮回完成【请期】,顺便也把【相看】完成了吧。”

    “南柯?”

    管千秋瞪大眼,望向那从顶楼解梦出来后、就如行尸走肉的少年。

    南柯的手碰上红色雕栏,他仰头看着漫天的灯笼,轻声说:“他让我活下去。这是他最后的遗愿。可是我想了好久好久,我活下去干什么呢?”

    “我遇到他的时候,七岁,被丢在垃圾桶旁边。世娱城有最大的赌场,也有最肮脏的街巷。人贩子打算把我卖给一个男人当玩物,但是我命数就带着诅咒。他们中途感到害怕,把我丢了。白胥见到我第一眼,就温柔细心地把我从垃圾堆里捡起。他那时候很年轻,笑得很好看,但我知道他的眼神,是估价的眼神。”

    “我一开始对他也没好感,不过后面……算了……”

    南柯没有再说话。

    管千秋心思细腻,眼眸哀伤。其实从很多方面,她都看出了这对师徒的不对劲。以白胥的性格,将一个小孩养在身边那么多年本就特别可疑。皇后工会,那“童养媳”的谣言怕不是空穴来风。

    南柯木然说:“我们吵架的原因,是他窃读了我的梦。”

    “他想投我所好,送我一份生日礼物。但【窃梦师】永远不会知道。梦对一个人来说,代表了什么。”

    “他在我的梦里,看到……算了。”

    南柯点到即止,脸色苍白,抿唇。

    少年并没有对两个陌生人吐露自己感情的兴趣。

    生日前夕,被窥到秘密时的心情,他这辈子不会回想。错愕,震惊,绝望,恼羞,让他根本就不敢去看白胥。而白胥好像也愣住了,长发泻下,深深看着他,一句话没说。

    他冲了出去,恨不得这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

    可是工会安排夜哭古村的任务后,【皇后】找到自己,告诉他白胥这次可能很危险。他还是进了西南密林。

    南柯偏过头,忽然笑着对叶笙说了句:“谢谢。谢谢你给我留下了这个解梦签,让我看到了他的梦。”

    叶笙知道他想做什么,皱眉道:“你别轻举妄动,我答应了白胥照顾你。”

    南柯说:“没事,你就当我不想活了吧。”

    他抬头,夜哭古村家家户户门窗大开,露出的殷红的灯笼,和梦幻摇曳的捕梦网。

    少年声音轻似飞雪,空洞地说。

    “白日梦是指人清醒时脑内所产生的幻想及影像。通常是人内心深处的渴求与野望。”

    南柯说:“他跟我说对不起,他没经过我允许,窃读了我的梦,所以把他的梦赔给我。”

    南柯貌似已经很疲惫了。

    他把【血咒】的符交给了叶笙,而后道:“第三个轮回发现回溯的秘密可能都要好几天,不可能来得及完成【相看】,你在这个轮回就把【相看】也做了吧。白胥怕我一个轮回过不了,在顶楼用夜哭古村的纸还做了三个捕梦网,我都留了记号。”

    “就这样吧……”

    “南柯!你要去哪里!”

    管千秋脸色大变,想要去抓住他。但是少年别过头,瘦弱的身影却像是疾风一样,快步消失在走廊尽头。

    管千秋一下瞪大眼,眼眶血红。

    锣鼓喧天里,那个黑发少年,一步一步,走向了夜哭古村最德高望重的族长。满目的红,满目的白。村民们喜气洋洋,吹埙哼唱。天地间幽幽传着那首《葛生》。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藤覆盖了一丛丛的黄荆啊,野葡萄蔓延在荒凉坟茔。

    ……我爱的人长眠在这里啊,谁和他一起独守安宁。

    管千秋:“南柯!!”

    叶笙望着他的背影,发了会儿呆。其实解梦那天,他在外面杀完所有人,听力很好的他,依稀听到里面有声音。

    是南柯压抑在喉咙里破碎的哭声。

    和一个青年无奈又温柔的笑。

    在这场【白日窃梦师】单独留给南柯的梦境里。他对那份背德的、好似不合时宜的情感,也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

    ——白日梦是指人清醒时脑内所产生的幻想及影像。

    ——通常是人内心深处的渴求与野望。

    “小孩,看到了吗。”

    “……你我做的同一个梦。”

    *

    最后的记忆是,震怒的村民,混乱的局势。南柯如困兽般的低吼,赤红的双眼。管千秋捂住脸颊,难以忍住的哽咽。

    族长摇起了铃杖,对南柯进行了定点催眠。

    而听到铃声。

    叶笙闭上眼,将红布系了上去。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百年之后,我的爱人,黄泉再会。

    【观落阴】,原来不是新娘到地府,是新娘到人间。

    叶笙看到了一个一模一样,夹生在山壁里的夜哭古村。

    那就是,与【死地】对应的【生地】

    那里也有个族长。

    族长坐在桌边,一脸苦兮兮地跟两个人说话。

    对面坐着吊儿郎当咬着棒棒糖的洛兴言和旁边冷漠垂眸,翻着孟家家谱的罗衡。

    族长崩溃地说:“我们夜哭古村世世代代靠卖蛇为生,除了地方偏僻了点,难找了点,什么邪门的地方都没有。至于近亲结婚,这是祖训啊。我们按照祖训行事,也没招谁惹谁吧。”

    “你们都来过那么多次了,还不肯罢休了吗?”

    “宗庙也让你们看了。有邪门的地方吗?有吗?有吗?没有!”

    洛兴言放下棒棒糖:“老头,你闭嘴吧,烦死了。”

    族长恨恨地看了眼罗衡,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S级异能者【无神论者】,异能:读梦、洗脑、樊笼。

    比起族长的定点催眠,或许,他的洗脑会更快。

    洛兴言凑过去,道:“喂,白毛,看出什么东西没啊!我等着出去,回太子妃消息呢。我把他拐进来后就放任不管,我会被宁家扒一层皮的!”

    “……”罗衡忍无可忍,直接把族谱甩他脸上:“御前侍卫,您请。”

    叶笙终于懂得了,为什么洛兴言说夜哭古村邪门、难找。

    因为夜哭古村真正危险的死地,永远不会放两个S级执行官进来。

    结束【相看】,叶笙摘下红巾,南柯已经不在人群中了。

    管千秋崩溃地双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深处。

    叶笙低头,说:“走吧,去顶楼。给第三个轮回,留下最后的线索。”

    第三个轮回要做的,其实只有【问名】。

    第四天晚上去宗庙,要写的是自己的名,而不是新娘的名。

    管千秋说:“所以叶笙,我们今晚要做什么?”

    叶笙将那三个出自【窃梦师】之手的捕梦网挂在一旁,喃喃说:“睡一觉吧,管千秋,做一个梦。”

    第五天,【迎亲】。

    新娘子在喜婆搀扶下出门时,就意味深长地朝叶笙露出一个笑来。

    她走的很慢,步伐轻快,明显心情很好。

    叶笙使了个眼色给管千秋,把新娘窗前的捕梦网取下,换上新的。管千秋握住平安福,红着眼,朝他苍白笑了下。

    走过寒霜带雨的悬桥。

    叶笙跟随村民,来到了宗庙。

    他抬头,看着新娘一袭嫁衣,步步往上。族长等所有人入门,开始关上庙门。

    新娘走到尽头,回头朝叶笙看了一眼。

    然而叶笙没理她。

    管千秋这五天一直精神紧绷,如今虚弱苍白地闭上眼,等着这注定失败的第二个轮回。

    族长一点一点关门,关门的最后一秒,先祖灵牌上开始浮现文字。

    新娘转身,注视叶笙,是充血的焦虑、怨恨,她在疯狂催促他。快点!快点!解开血咒!快用血咒烧灵牌啊!快给她放出钥匙!

    然而她注定失望了。

    光线慢慢收拢。叶笙就和古村所有人一样,闭上眼,跪在地上。

    他脑海里浮现绮丽的一幕幕。

    夜哭古村华丽的楼身,血红的灯笼,炙热的雪和黑色的梦。全部都在这一刻化为他心里唯一的愿望。

    他要活着出去,他还要去见宁微尘。

    吱嘎。

    庙门关上的最后一刻。

    僸酮彳亍樲傳

    轮回重启,世界陷入黑暗。

    先祖也彻底显灵,赐福于人间。

    他这一次,跪在孟家人中。第一次,前所未有地、虔诚地,向神佛许愿。

    青年的声音轻而认真。

    “神明在上,我有一个特别喜欢的人。”

    “我想和他,结为夫妻。”

    “在……落雪时分。”

    向神请期,霜雪为期。

    ——在庆祝这对新人礼成时,我们也可以向孟家先祖许愿。愿望能够被先祖听到,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愿望,先祖都会帮忙实现的,心诚则灵!

    ——那么【请期】呢,请期是需要回馈的。新娘跪在坟前磕得头破血流才让先祖允许。我们身为外乡人,怎么让先祖同意。【请期】根本就不可能啊……

    心诚则灵。

    夜哭古村(二十一)

    世界排行榜上第六的A+级危险地,

    夜哭古村。

    无数人在此全军覆没,彻底消失,连尸骨都没留下;又有无数人跃跃欲试,

    野心勃勃,妄想用命来这赌一场。

    实际上,

    进了西南密林,是生是死全看运气。

    来到夜哭古村的死地,

    只会是死无葬身之地。

    叶笙在桌前醒来的时候,

    已经是傍晚。

    天快要黑了。

    捕梦网烧得只剩下蛇骨,

    灰烬落了一地。

    他扬起头,

    伸出手,苍白的指尖碰了下冰冷的蛇骨,

    叶笙眼眸黑白分明,

    出了会儿神,

    这一刻竟然有种生死无常的感觉。

    如果他没有属于第七版主的故事笔,

    没有在A级事物上留下痕迹的能力。那么,

    他能活过夜哭古村吗?在这里,一步走错,

    全盘皆输。

    想活下来,必须在第一个轮回就发现回溯的秘密;必须在第二个轮回就发现死地的秘密。

    必须牺牲一个轮回,用来【请期】,如此方能置之死地而后生。

    叶笙撑着桌子站起来,

    不知道为什么,他这一刻特别想见宁微尘。他算是知道自己为什么出山洞时,

    状态那么差了。

    叶笙揉了下太阳穴,

    推开门,发现宁微尘居然就在门外。

    喜婆过来把要【问名】的东西都交给了他,

    嗫嚅道:“东……东西就在这里了,你们自己去后山。”

    喜婆莫名地有点恐惧,支支吾吾交代完后,就走了。宁微尘垂眸,漫不经心地拿起一盏长明灯,手指划弄了下烛心,感觉到什么,讽刺地轻笑了下。

    身后传来开门声,宁微尘转过身来,看到叶笙苍白如纸的面容,一瞬间笑意散去,皱了下眉,快步走过去:“你不舒服?”

    叶笙见到他后,稍微安下心来,他摇摇头。

    宁微尘安静看他,眼神幽深,冷声道:“不舒服就告诉我。”

    叶笙还是摇头,语气尽量平静:“没有不舒服,而后最后一天了,再不舒服也得忍着。”

    宁微尘微笑,气得咬牙切齿,笑容昳丽而危险:“谁告诉你一定得忍着?”

    他低下头,眼神晦暗不明,半开玩笑半认真诱哄道:“叶同学,你现在跟我服个软,我就带你出去怎么样?”

    叶笙跟他撒个娇,他或许真的什么都干得出来。哪怕是直接跟第六版主暴露身份,彻底跟异端帝国撕破脸,让今后的计划难度翻上好几倍也无所谓。清醒疯魔,一念之间。

    叶笙愣住,经历过那个漫长的梦、走过两个血腥的轮回,如今听到宁微尘的话,他没忍住笑了出来。

    叶笙笑得次数很少,于是弥足惊艳。

    宁微尘情不自禁愣了一下。

    叶笙笑完后,说道:“不怎么样。走吧,问完名,大概一切就结束了。”

    夜哭古村难在机制,不在异端的等级。

    宁微尘道:“你真的没有不舒服?”

    叶笙:“太子爷,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身娇体贵的。”

    宁微尘嗤笑:“你不身娇体贵?”

    叶笙:“……”哦,想到自己当初在车上两天没散的痕迹,不想说话了。不过这他妈能怪谁?

    叶笙想打人,但是只能安慰自己下次讨要回来。

    他只是在宁微尘面前稍微放松了点。一路走到顶楼,走上悬桥,叶笙眼眸恢复冷冽。

    寒月高挂,长风吹动雾岚。

    叶笙伸出手,主动抓住了宁微尘的手,低声说:“跟在我后面。”

    宁微尘倒也没有推辞,借着浓雾,化被动为主动,和叶笙十指相扣。虽然他觉得他们现在的相处,也没必须要装下去了。

    【问名】第一步,卜名。

    上个轮回的自己,已经把【相看】和【请期】都做完了。

    结绳记事上第四天的一个重大的结,其实就是让他完成问名。

    问自己的名。

    所以叶笙并没有烧孟红拂给他的那张纸,他撕下空白的一角,用血写上自己的名,烧成灰烬,洒在蛇缸上。

    宁微尘本来在打量夜哭古村的宗庙,甚至有心情,拨动他们挂在墙壁上犹如经幡般的家书,余光突然落到叶笙这一举动上。宁微尘:“……”

    咔。冰冷修长的手指一用力,家书被他生生撕了下来。

    夜哭古村众先祖:“……”敢怒不敢言。

    宁微尘走过来,很缓慢地勾起唇角:“叶同学,你在做什么?”

    叶笙嗓音微哑,低声说:“这里是夜哭古村的死地。这里就连先祖的灵牌都是假的,想要活着出去,必须走到生地去。”

    宁微尘:“嗯,所以你写你的名字干什么?”

    叶笙冷酷说:“显而易见,我要成为新娘,才能走到生地去。”

    宁微尘:“……”

    叶笙:“……”

    别说宁微尘无语,他自己都无语。

    叶笙自己也觉得这事挺操蛋的,抿紧唇,眉眼间的烦躁戾气更重了。到生地的第一秒,他一定就要用枪毙了夜哭古村那傻逼先祖!叶笙不想跟他交流这种事,快速道:“走吧,现在该去送嫁了。”

    送嫁的流程,就是走过黄泉路,一边走一边把嫁妆丢进深渊里。嫁妆其实都是一些新娘用纸剪的很小的物件。鹤、床、桌子、被褥、灯笼,什么都有。

    它们小巧容易携带,重点还是长明灯,要用灯驱散黑暗,才能被孟家的列祖列宗放行。

    这里既然是死地,必然沉睡着那些祖宗。

    新娘给了他们两盏长明灯。叶笙在梦里就有上一次的经验了,所以他做事非常干脆利落,帮宁微尘把长明灯点燃后,他就抬步往里面走。他的记忆力非常好,早就把蛇缸上方的图文记在心里。只需要走到尽头,用蛇血书写,这一次【问名】就完成了。

    谁料他走到一半,忽然一阵寒风从前方刮过,嗤啦一声,他身后的光忽然暗了。叶笙愣住,他猛地回过身去,就看到宁微尘手里那盏长明灯,居然是灯芯是断的!

    新娘早就在里面做了手脚。

    叶笙猛地反应过来。

    孟红拂的话。

    ——“姐姐一定很信任你吧,把这都告诉了你。你去帮我【问名】好不好,【问名】需要两个人,你可以再带一个熟悉的人。”

    孟红拂,孟红拂……

    他脑海里闪过孟红拂的眼。

    在第二次轮回,庙门彻底关上前,血新娘的双眼布满血丝,充斥着被欺骗的愤怒,屈辱,和刻骨的恨。

    白胥曾在孟红拂的梦里看到过所有皇后工会的人!

    孟红拂!孟红拂的记忆是不会被回溯的!她记得,她什么都记得!

    叶笙心里涌现出毁天灭地的杀意来,他举起自己的长明灯,快步走过去,想把灯给他,然而宁微尘轻轻抓住了他的手腕。

    黄泉路旁边是肆虐的黑雾,魑魅魍魉绕在脚下。

    宁微尘的眼眸泛出幽暗银紫色,他凑过去,低声在叶笙耳边道:“继续走,别回头。”

    叶笙:“宁微尘!”

    宁微尘轻声说:“别担心,我会没事的。”哐当一声,他手里的长明灯跌入深渊,他的身影也被黑暗覆盖。

    叶笙手指抓住手中的灯盏,骨骼泛白,眼里赤红一片。他走到石室尽头,几乎要把石壁刻穿,写下名字。而后快步出去,在灵牌下取走钥匙,几乎是用跑地回到了夜哭古村。这一次,他谁都没理,谁都没看。叶笙推开新娘的门,进去之后就将门重重关上。孟红拂在床边梳着头发,看着他充满戾气和杀意的眼眸,一下子红唇勾起,慢慢笑了起来。

    “啊,你回来了。”

    叶笙脸色堪称扭曲,他走过,直接拿出枪,抵住孟红拂的脑门。青年锋利漂亮的五官,这一刻真的布上寒霜,低下头,轻轻说:“孟红拂。”

    孟红拂古怪笑道:“你为什么要生气。叶笙,你骗我一次,我也骗你一次,这是礼尚往来啊。”

    叶笙说:“嗯。礼尚往来。”

    他想也不想,直接扣下了扳机。

    砰!

    子弹直直射穿新娘子的头!从一边的太阳穴横穿过另一边!鲜血溅出来的时候,孟红拂还没反应过来,脸上自以为胜者的怪异微笑僵住,瞳孔一点一点瞪大。

    她怎么都不敢相信,叶笙居然敢真的开枪。她的脑袋破了一个洞,不过血新娘在死地,根本不在意这点伤痛。

    她面无表情,缓缓抬起手,抹上那个窟窿。

    她喃喃说:“叶笙,你对我下手。”孟红拂柔柔弱弱,神经质地笑起来,眼睛里瞳孔缩成一个点,眼白占了大部分,疯魔又诡异。

    孟红拂古怪说。

    “你对我下手,你疯了吗。没有我,你们全部都得死在这里。没有我,谁帮你们毁掉孟家先祖的灵牌啊。”

    叶笙道:“孟红拂,你从来都不讨厌夜哭古村。”

    “孟红拂,你可是血新娘啊。身为三级教徒的你,是夜哭古村最虔诚的信徒,你怎么会帮我毁掉孟家先祖的灵牌呢。”

    孟红拂听到他这话,脸色瞬间就变了,她眯起眼睛,因为被蛇环禁锢住,所以也没有反击。

    她语气说不出是嘲讽还是唏嘘。

    “你懂得倒是挺多。”

    叶笙说:“我不想和你说话,叫你姐姐出来。”

    孟红拂警惕:“姐姐?我哪里有姐姐。”

    叶笙垂下眼眸,冷冷地看着他:“夜哭古村世世代代近亲结婚。近亲结婚诞生的,可不只是畸形儿,还有……精神病。”

    一个第六版块的A级异端。

    一个夜哭古村的三级教徒。怎么可能会对先祖不敬,怎么可能会想着逃离这个村庄。怎么可能给自己取名叫红拂。又怎么可能犯下逃婚的大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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