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王透目送他离开,转头崩溃说:“妈呀,喂蛇做灯笼这两件事已经够恶心了,居然还多一项任务晒纸,要人命啊。”苗岩也是叹口气:“我一天下来手和腿都是抖的,想到这样的精神高度集中还得持续五天,我就觉得心累。”
光头:“唉,毕竟是排名第六的危险地啊。”
石湿拿着筷子,敲了下碗,听到他这句话,忽然皱了下眉。他看向管千秋,而管千秋也看向他,两个A级异能者都从第一天的顺利中,察觉到一些不对劲。
石湿说:“虽然喂蛇和做灯笼是很危险,但这种危险,并不足以匹配夜哭古村世界危险地第六的排名。如果不是千秋在,我都以为我们都在幻境里。”
王透想了下,认真说:“也不能这么说吧石哥,如果没有蛇语师和火种,第一天我们就全军覆没了。应该说是我们准备充分,而且运气不错。”
“king工会选人的时候,除了管姐是必须的外,每一个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夜哭古村在西南密林里,山林必然有蛇啊,所以安排了苗岩【蛇语师】,你看queen工会不也安排了【美杜莎之眼】吗?而后是我,我的异能是透视啊比较万金油。火种的话就不用说了,火是专门对付山林。夜哭古村听名字就邪乎,死人多、尸体多,所以又安排了你来领队。可以说,我们每个人都是针对性被选出来的。”
王透的话稍微安抚了一下石湿。
苗岩这个时候也开口了:“其实,越是简单的事越是不能轻视。这还只是第一天呢,谁知道后面这些任务里有没有陷阱,一步步来吧,活下去最重要。”
石湿转头去看管千秋,问道:“千秋,你呢,你有什么看法没有?”
管千秋的神色比起第一天好了很多,苍白的脸颊也多了点红润,她抿了下唇,道:“我同意苗岩和王透的说法。石湿,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你换个角度想,如果我们第一天的方向是错的,那么第一天做什么是对的呢?”
石湿愣住。
管千秋的话一下子点醒了他。
如果喂蛇、做灯笼,是不对的,那么第一天他们该去做什么?他们但凡完不成这两样任务,面对的就是死局,根本没得选。
可以说夜哭古村某种意义上,就是个生存副本。
苗岩点头道:“我昨天一直在下面和人聊天,该得到的信息都得到了。这里的村民人人都信仰孟家先祖,这场诡异的冥婚也是给先祖的祭礼,新娘要嫁给自己死去的哥哥。我还是觉得,重点是活下去。”
管千秋的目光转向叶笙,还有坐在他旁边的宁微尘,欲言又止。
这两人的相处模式实在是太诡异了。
宁微尘在阴山列车上那金尊玉贵的大少爷人设不倒,人生第一次村里吃席,垂下睫毛,看着夜哭古村端上来的一半涂上红色、一半涂上白色的菜,饶有兴趣地用筷子戳了下摆在他面前的一个红鸡蛋。
宁微尘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说:“我好像知道红鸡蛋的来历,它在华国民间是祥瑞之物,婚礼上意味着‘赐福送子喜庆安乐’。”
king工会的人对这个中途插进来的人,态度非常古怪,尤其是在知道他的姓氏后。
王透藏在镜片后面的眼神闪了闪,主动搭腔道:“红鸡蛋在华国挺常见的。你以前没在华国呆过吗?”
宁微尘大大方方笑说:“嗯,我从小在国外长大,今年才回国。”
king工会所有人都愣住,心里离那个不可思议的答案越来越近了。
苗岩也没忍住开口说:“国外,哪个国家?”
宁微尘笑道:“不固定。一年换十几次住址都有可能。”
苗岩屏住呼吸,还欲开口:“那……”
宁微尘修长的手放下筷子。他抬头,桃花眼潋滟含情,却给人一种谈判桌上碾压般的威慑压迫。
宁微尘勾唇,说:“换住址的原因,就是为了避免太多人,问我你的下一个问题。”
“……”苗岩一下子噎住了,王透也是。两人脸色煞白坐在位置上。
叶笙见不得别人浪费粮食,看宁微尘戳了半天碗里的红蛋后又放下筷子,非常无语,忍无可忍道:“你吃不吃?不能吃就走。”
众人:“……”众人:“???”叶笙你知道他是谁吗?!
宁微尘听到他的话,也偏头看他。语气带了几分荒唐的笑意,道:“这位叶同学。如果不是你,我根本不需要到这个鬼地方来。”
“哦。”叶笙不为所动,冷酷如初:“不能吃就走,别浪费。”
宁微尘久久凝视他,颔首:“嗯,有道理。”
他居然真的去乖乖剥蛋了。
一桌的人都看着这位大少爷剥蛋。
不知道是不是宁微尘的气质过于暧昧的原因。
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指剥开鸡蛋壳,露出光滑白嫩的鸡蛋白,指尖轻佻,平白地给人一种优雅又蛊惑的感觉。宁微尘剥完蛋后,却并没有吃,而是放入了叶笙碗里。
叶笙:“……”
叶笙看他:“你干什么?”
宁微尘露出一个同学间非常友善的笑来:“我不爱吃鸡蛋,给你补补身子。”
叶笙无语:“我需要补什么?”
宁微尘道:“红鸡蛋寓意多子多福,多吃点总没错的。”
多子多福。
叶笙:“…………”靠,他都忘了,他现在还有个身份是“流产在家的太子妃”!
叶笙青筋暴跳,借着宁微尘凑过来的功夫,稍微偏了下头,在他耳边用很小的声音阴森威胁道:“宁微尘,你想死吗?”
宁微尘意味不明低笑一声,而后戴戒指的手,摁住他的肩膀,轻轻把他推开。
管千秋颇为错愕地看着这两人。一方面错愕以宁微尘的身份,居然对一个普通的同学“言听计从”。一方面错愕叶笙高冷寡言游离于世外,现在居然有那么丰富的表情。
宁微尘理了下袖口,清冷矜贵,笑说:“我不喜欢和人接触,别靠那么近。我们的关系还没那么熟吧这位同学。”
叶笙垂眸,神色漠然:“嗯,不熟。”他夹了一筷子脑花,放到宁微尘碗里:“礼尚往来,我也给你补补身体。这位不熟的宁同学,我看你挺需要补脑的。”
众人:“……”
叶笙的直播间并没有被关闭,但是被全员禁言了。第一军校的人和king工会的人一起发呆,一起沉默。
宁微尘低头看着碗里的红色脑花,默了半天轻叹一声。叶笙给他夹的,再不喜欢也拿起筷子来,慢慢往嘴里塞。
king工会的人对视一眼。
大家都选择埋头吃饭。
吃饭吃到一半,忽然响起了巨大的敲锣声。
唢呐震天。鞭炮声噼里啪啦,一阵烟雾红纸里。新娘子又在喜婆的搀扶下,步步生莲走了过来。
苗岩看到这一幕,把自己昨天得到的消息,说了出来:“昨天是【相看】,今天是【请期】。”
苗岩说:“夜哭古村的婚俗和华国传统的不同,华国传统的六礼顺序是相看、问名、纳吉、回礼、请期、迎亲。但在夜哭古村,因为是近亲结婚还是冥婚,所以略去了很多步骤。只需要,相看,请期,再问名,就可以让新郎上门迎亲了。昨天是【相看】,今天是【请期】,新郎择定结婚的佳期。”
王透说:“新郎一个死人了还请什么期啊?不都确定了婚礼日期吗?装模作样。”
苗岩道:“你不懂,这是孟家祖训。”
【相看】是新娘在族长带领下,进行观落阴,下地府见哥哥。
而【请期】,众人就看到族长居然拿了一块被红盖头盖住的灵牌出来,估计就是死去的新郎灵牌。
他手握铃杖,站在前方。
几个村民披麻戴孝,端着盆子。一人先在地上洒上了薄薄的一层土,后面的人拿草叶洒覆在黄土上。草叶看起来都是临时摘来的,翠绿娇嫩,都是野外常见的植物。葛藤,牡荆,白蔹,酸枣枝。
用植物覆盖黄土后。
新娘施施然地跪在了上面。这里面不少植物带着刺,可她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样,腰肢挺拔。新娘脸颊红扑扑的,眼里满是新妇的期冀。
锣鼓唢呐声又震耳欲聋响了起来,旁边喜婆拿着喜帕呜呜咽咽哭。鞭炮声噼里啪啦响、烟尘四起,红色的碎纸漫天飞扬。
这座形状诡艳的红楼正中央,新娘子弯下身子,虔诚地对着灵牌磕头。
她起身、弯腰,叩首,一次又一次,不知疲惫。
慢慢地,喧哗声褪去,族长吹起了浑浊哀婉的埙。
埙声凄婉动人。
旁边几位老妇人一边抹泪,一边唱了起来。
她们的调子又轻又诡异,语言不像是普通话,也不像是夜哭古村的方言,声音低低,唱了首奇异的歌谣。
起先听不明白,只觉得她们唱的非常哀伤。
后面管千秋屏息凝神,终于听明白了一句歌词,她喃喃道。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她紧皱着眉,又念出了下一句歌词。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作为高级异能者,他们不光实力强悍,知识储备也不低。
苗岩道:“诗经。《葛生》。”
新娘每一拜都极尽虔诚。
众人在这诡异的环境里,集中注意力。
把夜哭古村新娘的那首【请期】之曲,全部听明白了。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葛藤覆盖了一丛丛的黄荆,野葡萄蔓延在荒凉的坟茔。我的亲密爱人长眠在这里,谁和他在一起独守安宁。
……没有你的日子里夏天煎熬,冬夜难耐。百年之后,我一定要回归到你的墓穴。
……没有你的日子里冬夜难耐,夏天煎熬。百年之后,我一定要回归到你的墓室。
悼亡曲闭,【请期】完。新娘已经磕得头破血流,鲜血流上她苍白的脸,但她依旧是喜悦的,唇角上扬。旁边的喜婆过来,扶着她的手,带着她跌跌撞撞站起来。目送新娘离开,族长也拿着木牌走了。
村民们继续吃席。
众人回神。
王透:“服了这古村,搞没搞错,【请期】不是新郎做的事吗,新娘子这么折腾干什么。”
苗岩解释道:“因为他们请期需要获得孟家先祖的允许。新娘一定要表现出自己非君不嫁的痴情给孟家先祖看,所以有了这首【葛生】。”
管千秋皱眉,也点头:“我明白了。所以那些黄土、葛藤、酸枣,模拟的就是新郎的坟墓,让新娘跪在新郎坟墓前,跪到头破血流,求‘归于其居’。这样的痴情,才能让孟家先祖祝福这对新人,为他们证婚。”
王透:“真是神经病。”
他们还在讨论,孟梁已经非常不爽地过来赶人了。“吃完没,吃完没,吃完快滚,把位置让给别人。”
王透马上变脸,老实巴交笑说:“孟哥,现在天色还早,吃慢点也没事吧。”
孟梁翻白眼:“给你们十分钟时间,十分钟后我过来掀桌子。”
王透腆着脸笑:“好的,孟哥,辛苦了,孟哥。”
众人也不再耽误了,吃完后,就回到了房间。
管千秋一直想问问宁微尘和叶笙他们有没有什么看法。但是那两人,一个比一个不好对付。
工会其余人,因为宁微尘的出现也慢慢把叶笙放入了眼中。
宁微尘进房间,看了眼床的数量后,就颇为遗憾地说:“七张啊。”
叶笙理都懒得理他。
管千秋两相对比,还是愿意和叶笙搭话,她开口说:“叶笙,今天晚上你和我们一起分析吧。”
叶笙抬眸,杏眼静静看了她一眼,没拒绝,坐了过去。
苗岩主动给他们两个安排一个位置。
管千秋说:“现在我们已经排除掉喂蛇和做灯笼这两个任务的死亡条件了。明天运气好的话,活过晒纸那一关,应该所有人都能活到第五天。”
叶笙轻声道:“所有人?”
管千秋愣住:“有什么问题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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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笙垂下眼眸,语气冷淡说:“我在灯笼室里简单数了下人皮纸的数量,想灯笼不留缝隙的话,一个灯笼大概要消耗掉五张人皮纸。我们七个人,想要所有人活到最后,五天一共需要175张。今天浪费掉了4张,又用了35张,现在那里只剩下120张。”
管千秋震惊:“120张?”
叶笙:“对,不够。”
石湿算了下,随后骂了一声:“靠,还剩四天,120张刚好够六个人活到最后,多了一个人。”
说到这里,石湿愣住,眼珠子一转看向宁微尘。其实他根本就不敢去责备宁微尘,毕竟宁家在异能世界太独特了,而且宁微尘能力莫测,小道消息里这位继承人一直是等同于S级执行官的存在。
石湿只是脑子不想事,说这句话后,下意识地去看了眼宁微尘。
结果没想到惹到了叶笙。
叶笙冷声道:“看他干什么?你以为没有他,你们就能全活到第五天?”
石湿:“……”我他妈就是眼神不受控制瞥了一下!我做什么了啊我,你突然朝我发火!
叶笙伸出手,从桌上拿起那个喜丸匣子来,红色的烛光照在他冷白的脸上。他其实进村后一直状态不太好,脸色苍白,有种琉璃般的破碎感,但因为气质太冷太古怪,给人印象最深的就是他的冷酷。
叶笙拨动了下盒中喜丸,漠然说:“孟梁就没打算让我们活下去。”
“喜丸的数量也不够。”
“喜丸只剩400颗了,远远不够。”
夜哭古村(八)
“喜丸只剩400颗了?”
众人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一次喂蛇任务,
7个人就要花费掉210颗喜丸,等于说后天就有人要死。
不,不对,
如果后天才开始死人,那么大后天喜丸一颗不剩,
就是全军覆没。
只有今天杀光同伴,400颗才够3个人活到第五天。
石湿的脸色沉了下来。
管千秋知道他的想法:“别急,
先看看明天孟梁会不会再给我们一盒喜丸吧。”
但她的这句话,
没有一个人信,
怎么可能还有第二盒喜丸。
众人一扫之前轻轻松松商量对策的氛围,
面面相觑。他们脸色发白,身体紧绷,
呼吸放轻,
对同伴的信任彻底瓦解。
不知道说他们幸运还是倒霉,
第二晚,
就分析出了夜哭古村的又一个致死关键,
材料不够。夜哭古村必然有人要被牺牲掉,而且牺牲的越早,
能活下去的人越多。
石湿虽然一直看起来是个人畜无害的舔狗,但他毕竟是king工会臭名昭著的【食尸人】。眼珠子转了一圈,目光沉沉,仿佛在算计留下哪三个人。
管千秋见他的样子,
严肃出声说:“石湿,等明天再说吧。”
石湿扶了下遮住自己半边脸的长发,
哑声道:“千秋,
你有没有想过。夜哭古村之所以难度高,就是因为这种危险地大多数人都是结伴而来的。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差,
所以哪怕推断出了材料不够这一点,也不会舍得放弃同伴,总想着后面有办法,于是一直犹豫,导致全军覆没。”
管千秋不再说话。
石湿说:“如果等明天所有人喂完蛇,那么喜丸就只剩下190颗了,只够2个人活到第五天。拖到第三天,就没有一个人能活到最后。千秋,你看到没有,越早牺牲,对团队来说越有利。”
管千秋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石湿已经打断她:“夜哭古村终于出现了一个我觉得配得上它排名的难点,千秋,你不要妇人之仁。”
管千秋咬了下唇,看了看其余脸色发白的工会成员,又看了看坐在一起的宁微尘叶笙,她索性说道:“可是石湿,你就那么确定——活下来的三个人,是由你来定吗!”
石湿愣住,清醒过来,他后知后觉看向了宁微尘。
宁微尘是为了救叶笙来的。宁微尘的实力不低于S级执行官。
如果今晚就要牺牲队友,选择出活下来的三个人……那么,做决定的人其实是宁微尘。
晒纸的任务,要用的材料还未知。他如果是宁微尘,最佳方案,是杀掉king工会所有人,只留下自己和叶笙!
石湿一下子变了脸色。
相对的,其余工会的人劫后余生暗舒了口气。
王透汗涔涔地摘下眼睛,他们尸山血海走出来,对于这种事早就接受良好。王透对石湿说:“石哥,这不才第一天吗,我们没必要现在就内讧吧。”
石湿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突然出现个宁微尘,第一晚他就会下手了,夜哭古村的机制,本来就是越早牺牲越好。
苗岩也是轻轻拍了拍胸脯,她开始庆幸,在夜哭古村里遇到了叶笙、遇到了宁微尘,颤声说:“石哥,我们继续分析吧,车到山前必有路。”
管千秋虽然安抚住了石湿,可她自己看着那一盒喜丸,心里也没底,来到夜哭古村开始她就一直觉得特别心慌,管千秋把目光看向叶笙:“叶笙,你继续吧。”
叶笙细白的手指拨弄了下喜丸,淡淡道:“我已经说完了。”
管千秋愣住:“那我们……真的要走一步看一步吗?”得出材料不够这个结论后,走一步看一步真的像慢性等死。
室内的气氛一下子低沉下来。
叶笙偏头问宁微尘:“你呢,这位同学,你有发现什么吗?”
宁微尘支着下巴,惶惶烛火里,他肉眼可见的心情不错,看着叶笙的眉宇,笑道:“你昨晚睡得好吗?”
叶笙:“……”
叶笙刚想开口骂他要他正经点,可想到什么。叶笙直觉地抬头,看向了挂在每个人床头,那个白色的捕梦网。
纸流苏轻轻摇晃,轻盈梦幻,在这栋妖邪诡异的八面体红楼中,纯洁得尤为瞩目。
叶笙环视众人去,问道:“你们昨晚,有谁做梦了吗?”
众人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齐齐摇了下头。
“没有。”
“我昨天一觉睡到天亮。”
“没有。”
“我没做梦。”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人做梦。
管千秋注意到叶笙的视线,看到了那个捕梦网,喃喃道:“捕梦网。对啊,这里为什么会有一个捕梦网挂在床头。”
苗岩接道:“在印第安人的传说里,人们相信噩梦和美梦都是浮游于空气中的。你睡觉的时候,梦会钻进你的脑海,捕梦网的网就是用来困住噩梦的,只有美梦能够流过中央那个洞,进入我们体内。”
“把捕梦网挂在床头,意味着一夜好眠,夜哭古村的人也迷信这一点吗?”
就在这时,楼下又传来了敲锣声。
“午时已到,关门就寝!”
众人对视一眼,熄了几盏灯。
夜哭古村的晚上是不让开门也不让开窗的,因为怕遇到纸人。
昨晚他们累了一天很早就睡了,但是现在所有人都精神抖擞。
光头为了表现出自己的价值,主动参与进来:“我白天的时候留意到夜哭古村家家户户,都在床前挂了这个捕梦网,也许他们真的有这个传说。”
几人皱着眉,沉思不言。
就在这时,叶笙突然开口了,道:“听。”
众人愣住,从思绪中回神,在寂静无声的室内,聆听着外面的风声。风吹动满楼灯笼碰撞作响,过回廊,过台阶,呜呜咽咽,像是人的哭声,这估计就是“夜哭古村”的名字由来了。
室内只留了一盏灯,最多照亮一方小桌子。
叶笙突然说:“你的异能是透视对吗?”王透被点名一下子回神,重重点头,“对。”
叶笙拿了一张纸又拿了一支笔出来,道:“把夜哭古村外面现在的情况画出来。你能画画吧?”
王透:“能。”苗岩补充说:“王透是专业画画的。”
王透摘下眼镜,屏住呼吸,眼里浮现出一点机械般的寒芒,随后整个人进入状态般,直直盯着那扇窗。
他眼里的寒芒越来越小,越来越集中,最终透过门窗看到外面的情况。
王透脸色煞白。之后,他颤抖着、用笔开始在纸上画画。
夜哭古村的上半截是一个四棱锥,家家户户紧挨着,跟土楼一样围住在一起。红色的梁木,红色的长廊,红色的灯笼,一切喜庆吉祥。然而这种喜庆在天色黯淡后,变得无比诡异,在四棱锥的空心处,他看到了万千游动的黑雾,它们像是黑色的鱼,又像是黑色的蛇,停在空中纠缠变换,随着风,紧贴着墙壁屋檐,穿堂过弄。
王透冷汗直冒。
他发现那些黑雾,有些也从门缝、窗缝里渗了进来,渗到他们屋内。但就像印第安传说里,噩梦遇光则散,被烛光一照,它们就蒸发了。
王透说:“这……就是我看到的。”
他画完后,手已经颤抖地握不住笔了。
叶笙拿起那张纸,递给宁微尘,宁微尘匆匆扫过一眼,就把它放到了桌上。
管千秋苦笑说:“原来……夜哭古村的空气里真的有噩梦啊。”
石湿不以为意道:“我看这都是枉死在这里的人的怨念吧,这地方那么邪门。呵呵。”
王透擦了下汗,他刚打算戴上眼镜。
抬头看了眼窗边后,忽然愣住了。
王透颤声:“我们的窗边,站着一个女人。”
“应该是个纸人,头发很长,穿着一身不伦不类的红绿衣服,眼睛画歪了,一上一下,脸色青白,张着血盆大口,四肢贴着墙,整张脸都怼在我们窗户上。”
王透想了想,把那个纸人的样子也画了出来。
与此同时,众人也听到了指甲扣弄纸的声音,像是有人急切贪婪,在试图弄破他们的窗。画里的纸人样貌诡异恐怖,笑容扭曲,披头散发,蜘蛛一样趴在他们窗前。
众人借着烛光,看到那个古怪的身影,心中一惊后,都快速冷静了下来。
叶笙道:“除了那个女人外,你还有看到什么吗?”
王透转了下头,用透视看了眼隔壁的房间,他说:“除我们外,其余村民都把灯熄了,我什么都看不到。然后门口……”王透突然愣住,他低声说:“我们门口站了一个畸形儿。”
他吞了下唾沫,不知道怎么描述。
“他、他的脑袋非常大,几乎占了身体的二分之一,手脚都很小,跟动物的爪子一样,脖子、手臂,全细到没有。”很快,王透在纸上画了个血红的畸形儿出来。
王透脸色大变,警惕说:“越来越多的畸形儿朝我们这边赶过来了!”
刺啦,忽然很重的一声,是从窗户纸那边传来的。
窗纸被那个女人刮得越来越薄,这里的纸人看样子可以“登堂入室”!
管千秋一下子出声道:“不好!已经过十二点了!快吹灯!”
石湿离得比较近,一下子把火光吹灭。
王透冷汗直冒。
室内陷入一片黑暗,刹那间,女人的动作停住了。她恨恨不休,一张怪异的脸贴在窗户上,那双眼珠子里的怨恨,几乎要跟毒蛇一样缠到人身上。很快,她就四肢爬行地走了。外面的风声太大,呜呜咽咽的哭声,压过了畸形儿咯咯咯的笑声。它们停在门口见没了光,也歪着头离开。
管千秋说:“畸形儿……我想起来了,我们吃饭的时候,没有看到过一个小孩。”
王透摇头道:“小孩其实还是有的,很少就是了,夜哭古村大部分是老人。”
苗岩在第一天的时候,就打探了特别多的消息,她说:“因为在夜哭古村,畸形儿是错误的,他们是孟家血液的耻辱,连孟家先祖都不承认他们。村民们一般不会让他们白天见人。”
王透用了太多异能,他现在气喘吁吁,精疲力尽:“管姐,你们还要讨论吗?明天又需要高度集中精神去走独木桥和做灯笼,我想先睡了。”
管千秋苦笑道:“算了,都熄灯了,大家先睡吧。”
宁微尘转头对叶笙说:“我睡哪里?”
叶笙:“你睡地上”
宁微尘语气上扬:“嗯?”
管千秋道:“呃,叶笙,你旁边的床不是空着吗?”
叶笙本来就没打算让宁微尘脱离自己的视线范围外,“嗯。”
他拉着宁微尘,把他往自己那边拽。
萤虫照不见黑暗中他们的动作。
宁微尘也就不遮遮掩掩了,他顺势牵住叶笙的手,光明正大地楼住叶笙的腰,把人拽到怀里,低头咬住叶笙耳朵。从第一军校赶过来时,一肚子的怒火,现在都发泄这一咬里。
叶笙愣住,怎么都没想到,他那么大胆,“你……”
宁微尘白天言笑晏晏,优雅从容,看不出一点生气的样子。实际上,之前招惹叶笙、让叶笙生气的每个动作,他都是故意的。
宁微尘薄唇贴着他的耳朵,嗓音凉薄,撕开影帝的真面目,他笑着寒声问道:“宝贝,你这算不算食言呢?”
叶笙愣住。“……”
这叫什么食言,他不是提前通知了吗。
宁微尘舌尖舔了下他咬过的位置,黑暗中眼眸银紫色幽深,轻声道:“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啊,哥哥,惩罚我定。”最后四个字又轻又柔,无比清晰。
叶笙:“……”他还是低估了宁微尘的演技,居然被他白天的样子骗过去了,以为电话里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已经是过去时。
宁微尘扳过他的脸,又咬了下他的唇,才算是满足。叶笙被他搞得呼吸有些乱。他杏眸因为刚刚的吻浮现出一些水汽,在黑暗中别过头去。
宁微尘已经直起身体了,配合他不暴露身份,演“帮助同学”的戏码。他装摸做样地抽了下手,抽不动,于是矜贵地说:“同学,你可以放开我了吗?”
叶笙:“……”他真该在饭桌上让他多补点脑。
叶笙:“睡觉!”
慢慢地,人声淡去,只有安静的呼吸声。
叶笙手指碰了下捕梦网的纸流苏,也闭上眼。
他进夜哭古村开始就一直处于一种游离状态,直到宁微尘过来,他才有了点真实感。叶笙扯了下嘴角,无语地想,真不愧是唯一一个被他列入未来里的人。
又是一夜无梦。在拂晓时分,天将亮未亮之时,叶笙突然感觉自己的脸被戳了下。叶笙睁开眼,就看到宁微尘坐在床边,他桃花眼低垂,神情凝重,轻声对他说:“听。”
听。
叶笙本来就是个睡眠极浅的人,遇到一点突发情况都能瞬间清醒。
他也坐起来。
外面除了风吹走廊的哭声外,还有新的声音,是埙声。有人在吹埙,声音哀转凄幽,弥漫在这镂空的八面体红楼内。除此之外,好像有什么轻盈的东西从天而落。现在已经是白天,可以开窗了。
天将明未明。叶笙直起身,把窗户打开,他抬眼,却愣住。
夜哭古村的外面下雪了。漫天飘零的雪,从天而降,落满红楼。
天外好似也有歌声传来,轻轻用古调哼着。
“夏之日,冬之夜。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
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雪落无痕。
紧接着,村民们都打开了窗,奔走相告。
“请期成功了成功了!”
“先祖显灵!先祖显灵!”
“霜雪以为期!看来,四日后就是大好的吉时啊!”
夜哭古村(九)
雪很细。
朦胧的晨间,
光线浑浊,显得雪的颜色没那么清澈洁白。
它们伴随着那首天外轻轻哼唱的《葛生》,落在夜哭古村的每个角落,
触地即散,缥缈绮丽像一场梦。
叶笙伸出手,
却没有感受到天地落雪的寒意,相反,
风绕过指尖甚至有点燥热。
“请期成功了!请期成功了!”
“先祖庇佑!哈哈先祖庇佑!”
“怪不得庚帖上说霜雪以为期!先祖显灵了!先祖显灵了!”
底下村民们的欢呼声传进屋内,
吵醒了其他人。king工会的一群人也清醒过来。
“下雪了?”
管千秋困惑看着窗外的情景。
石湿揉了下眼,
看清外面的情况,
也错愕道:“真下雪了?!”
苗岩重复下面村民的话:“……霜雪以为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