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叶笙不想和他显得很熟,低下头继续玩推箱子。宁微尘歪头若有所思看他一会儿,见他不搭理自己,也就抿唇不说话了。他支着下巴,视线慢悠悠看着前方,好似真的很感兴趣屋内的对峙。
洛兴言:“……”他见到宁微尘心情真是哔了狗了。
洛兴言知道宁微尘和秦家毫无关系,也就暂时把他局外人,抱着自己的平板,继续问道:“想好怎么回答了吗?说吧。”
谢严不敢得罪秦家,动了动脑子,视线看了眼叶笙又看了眼秦老爷子,点头说:“秦二少爷说的没错,娶妻这件事确实是我们找道士算出来的。秦老爷当初两位妻子都死在承恩妇科医院,我一直心有愧疚,知道秦老爷饱受邪祟侵害后,就专门去找了道士,想要弥补歉意。”
“我的妻子信佛,经常去礼佛,她可以给我作证。”
黄怡月前不久才去捐过香火钱,她点头:“对,道士确实是我们找的。”
谢严说:“这一切秦老爷都不知情。道士是我们谢家找的,最后阴年阴月阴日的男孩选择的也是我们谢家的人。笙笙是怡月和前夫所生的孩子,虽然在阴山长大,可是性格孝顺,为人聪慧。怡月跟他说清楚一切后,要他来谢家,也没有反对。”
叶笙:“……”
叶笙皱起眉头来。
刚才又是检查身体,又是提及健康。他早就先入为主他是过来卖器官给秦老爷子的。可是现在谢严的这番话,好像在触及他的知识盲区。
洛兴言也是懵逼,冲喜这事怎么会扯到叶笙。
他回头看叶笙一眼,又去看谢严。
谢严说完开头,后面就好说了,微笑说:“我这里还有和大师的聊天记录,可以给你看。大师确实是我们找的。这件事,我们是在彻底办妥后才和秦老爷子说的,刚开始老爷子还不同意,觉得是耽误年轻人。后来我们说笙笙对秦家也早就有仰慕之心,一人来淮城无依无靠后,秦老爷子才出于善心同意的。”
短短几句话,真就把这事粉饰成了美谈。
本来兴致一般的宁微尘听到这里,倚靠沙发,手指低着下巴,眼眸沉沉,唇角的笑意微有加深。
黄怡月在谢严说完后,想到叶笙刚才的表现,也急忙开口:“其实笙笙来这里前,是早就知情的。”
她目光急切看向叶笙,压着胆怯,复杂说:“笙笙,你一开始就知道妈妈为什么把你带到这间房间对吗?”
叶笙看着她。
他就没想过黄怡月是真的突然良心发现想做个好母亲,一路就在怀揣极端恶意猜测她的目的。
看到秦老爷子的瞬间,也确定了黄怡月不怀好意。
但他总感觉这些人的态度和他所想的不一样。
叶笙觉得古怪,皱了下眉,没及时反驳,而众人把他的片刻沉默当默认。
黄怡月舒了口气:“你看,我说了吧,笙笙是知情的。”
谢严也是心里重重落下大石头。
秦家的不少人都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洛兴言一下子目光也万分震惊复杂,看向对面沙发上坐着的叶笙,满脑子“什么玩意?”
叶笙是秦家秦老爷子冲喜的未婚妻??宁微尘虽然和秦家没血缘关系,但真按辈分,也要称秦老爷子一声外公。
叶笙自始至终知道这件事,还亲自过来了??
那他和宁微尘在洋楼是怎么回事???
绝了。他们豪门间的关系都那么乱的吗?!
这气氛太尴尬了。叶笙扯了下嘴角,黑白分明的眼珠子冷静看过去:“我不知情。我答应跟过来,就是想看看你打算用外婆的遗物,威……”
这时候洛兴言阴阳怪气说话了:“你倒是厉害啊。”
叶笙没注意到洛兴言是在跟自己说话。
洛兴言:“身体里藏着一个高级异端,身份也错综复杂。你们豪门玩的都这么大的吗?”他看向宁微尘,现在满是看戏的心情:“太子爷,你知道你的约会对象,是你外公的冲喜幼妻吗?”
“???”
“…………”
叶笙所有话卡在喉咙里,差点被口水呛到。他硬是咬着牙齿维持住面无表情,阴沉着脸望去——
洛兴言在说什么?!
虽然在之前隐约有预感,可真相出现,他还是有种白天撞鬼的操蛋感。
洛兴言在说什么?
不光是叶笙,在场所有人也都愣住了。
洛兴言在说什么,宁微尘的……约会对象?!!
几秒的冷静后,叶笙好像也彻底跳出十几年的固有思维,他跳出器官贩卖的圈,开始认真地想明白并且接受——
这世上真他妈有娶男妻冲喜的事。
“……”
说出来可能没人会信,现在叶笙是全场心情最复杂崩裂的人。
现场所有人的视线如今齐刷刷地看向宁微尘。
宁微尘食指指关节抵了下脸颊,支在沙发上的手肘缓缓放下。他淡红薄唇勾起,抬起头来,一双桃花眼含着笑意,在灯光下却让人一点感觉不到暖意。
洛兴言看戏般说:“太子爷,你的这位约会对象,方方面面都很神秘呢。他体内还有异端气息,你知道吗?”
宁微尘没回答他,唇角笑意淡淡,偏过头看向叶笙,语气听不出喜怒:“这就是你跟我说的,想过的安稳生活?”
叶笙:“……”他现在想杀了洛兴言的心思都有了。
宁微尘漫不经心说:“无依无靠来到淮城,宁愿找秦家,也不找我。”
叶笙扯了下嘴角。
片刻之后,宁微尘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想不到的动作。他低笑一声,修长的手指摁住叶笙的肩膀,凑过来,另一只手臂虚虚环住他的腰,摸上他的小腹。
语调含笑,用几乎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缓缓道。
“好无情啊宝贝,我们的孩子还在这里呢,你就这么翻脸不认人?”
艳遇
洛兴言:“……”
其他人:“…………”
这位大少爷你又出来凑什么热闹。
叶笙现在都没心情搭理宁微尘了。他被这群人强行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知道自己跟“冲喜”“嫁人”两个词扯上关系后,脸色难看得就跟踩了屎一样。
原则意义上,买卖器官这种践踏人命的事比冲喜更恶劣更阴暗,
可是叶笙从来没有这么一刻想把黄怡月脑子里的水倒出来。
这女人有病吧!
真就青天白日见鬼。忍住要脱口而出的脏话,叶笙偏头冷冰冰地看了宁微尘一眼,
将他环在自己腰上的手拽开。随后漆寒锐利的眼珠子直直看向洛兴言,冷静下来后,
一字一字嘲讽说。
“你懂个屁。”
洛兴言:“……”他是真的很容易被这对狗男男给气到。
叶笙本来打算过几天把证据交给警方让黄怡月身败名裂的。他能够动用异端的能力,
随时随地都可以把胆小的黄怡月弄到精神崩溃,
生活不能自理。所以今天也不急着对付她,
只想回去折腾外婆留给他的那个盒子。
但现在,他觉得黄怡月最好赶紧死一死。
“我说不知情。”叶笙重新刚刚被洛兴言打断的话。
他一心二用是常事,
玩手机并不影响他记下每个人说的每个字,
囿于思维没想通,
现在搞明白后,
面无表情叙述:“我对今晚发生的一切都不知情。会跟过来,
只是因为黄怡月拿我外婆的遗物威胁我。”
“我跟黄怡月十年没联系过,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抛弃我走了,
我跟她的关系就是水火不容的仇人,谢严做梦梦到的我孝顺听话。”
“六月底我从阴山出发前往淮城,上车开始,黄怡月就一直在发消息骚扰我。她用我外婆的遗物,
强迫我来到谢家。又用我外婆的遗嘱,逼着我来参加宴会。”
“所有信息我都有截图,
聊天我也有保留。”
他垂下眼眸,
手指快速点开文件,语气讽刺。
“你们非自然局不是能够联系地方政府吗。那正好,
这位S级执行官,请你一定要还我一个无依无靠的贫穷大学生公道。”
叶笙手机里没有任何个人隐私,本来想直接丢给洛兴言的,可是看到右下角那个丑不拉几的红色大眼后,又默默忍住了。点开蓝牙连接上洛兴言的平板,一股脑地把东西传给他。
叶笙道:“她跟我说的原话是,她觉得她很对不起我,想要补偿我,带我参加这场宴会是为了向全淮城的人宣告我是她儿子。关于冲喜的事,我从头到尾没听到到过一点消息,黄怡月带我上五楼也只说要带我见一个人。她这样算不算侵害我的人权?”
叶笙清寒刺骨的视线落到黄怡月毫无血色摇摇欲坠的脸上,开口说:“还有,黄怡月不信佛。她要是真信佛就不会干出这种卖子求荣的事了。这位长官,我建议你好好查一下秦家——到底是不是谢家联系的那个大师,还有待考证。”
叶笙说话的声音不紧不慢语调清晰。视线掠过在场的所有人,灯光下一张漂亮出色的脸写满“这他妈什么事”,黑眸深处全是烦躁和厌恶。
叶笙的话音落地。一屋子内的人都愣住了。愣住的是洛兴言,秦流霜,秦生烟,秦和玉,谢季,还有一干保镖。
剩下的谢严秦老爷子之流全都是被拆穿真相后的脸色煞白。他们没想到这个少年会这样直勾勾说出一切,而且还保留了证据?!
洛兴言刚从耶路撒冷回来,打交道的是极端的宗教分子和行踪诡异的S级异端。没想到一回国就遇上这种电视里才会上演的“豪门狗血大戏”。他还成了主持公道的人。
“……”
真是活久了什么破事都能遇到。
洛兴言第一次处理这种事,他视线看了眼叶笙,又看了眼旁边神情难测的宁微尘,觉得脖子上的枷锁都重了点,弄得他别扭。
他接受叶笙传过来的文件,点开一个音频,放出来就是黄怡月带着哭腔的哽咽。
女人哭泣哀求的声音响在房间内。
“笙笙,过几天有场宴会,你陪妈妈参加一下好吗。你的亲弟弟少荣现在才十二岁,他参加不了,到时候妈妈又是一个人。”
“这些年来,谢家原配的子女看不上我,每一次这种宴会对妈妈都是折磨。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就站在那里,让我看到你在,妈妈就心安了。”
“妈妈还想让所有人知道我黄怡月有这么一个优秀的儿子。”
这些言辞恳切充满“母爱”的话,放到真相剥落后再听,就像一场笑话、讽刺至极。每个字都犹如一巴掌狠狠地打在黄怡月虚伪恶毒的脸上!
秦流霜气得身躯都在颤抖,听完这段话,眼眶都红了。
她一直都对老爷子娶妻冲喜的事持不赞同态度,不停追问秦和玉,再三确认那个小孩是自愿的后,才稍稍安心。
万万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一场骗局。
一群居心叵测的成年人骗一个从阴山出来的无权无势刚刚长大的少年。
秦流霜很想走上前重重甩黄怡月一巴掌。可是她含泪的视线落到秦老爷子身上时,又唇瓣颤抖,知道自己没资格。
因为她也是秦家人。
秦和玉察觉到姑姑状态不好,从震惊中回神,伸出手去扶住她。
“姑姑……”
秦流霜身形踉跄,咬着唇,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秦流霜默默流泪,秦家其余人现在也心虚错愕。
他们同样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真相是这个样子。
最开始秦家指定的人其实是谢文慈。
谢文慈是货真价实谢家人,在秦谢两家的利益交换里,他也是得益者。可叶笙不是,他就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局外人。一出生就被嫁入豪门的母亲抛弃,长大后重新来到淮城,马上就落入了亲生母亲布下的陷阱。
他是整件事情里最无辜的人。
谢严是最先反应过来的。
他不知道黄怡月会那么蠢,也不知道叶笙会那么狠,那么早就做打算。
谢严眦目欲裂,咬牙转身,直接一巴掌扇到了黄怡月脸上。
啪!重重的一巴掌响彻整个房间。黄怡月脸上快速红肿起来,她双眼通红惶恐抬头,哭着说:“老公,我……”
谢严又是重重一巴掌扇过去,怒骂:“黄怡月,你怎么那么恶毒!把我们所有人当猴耍吗!你居然对自己的亲生孩子都能下手!”这种时候,把锅全推到黄怡月身上,摘干净所有人是最好的做法。
谢严的手都打红了,回过头,想跟秦老爷子表清白。可是秦老爷子已经气到溢血,随手拿起旁边的一个茶壶,就重重的砸在了谢严的脑门上!砰!茶壶碎裂,溅出一些鲜血。
现场一片混乱。
叶笙懒得看他们狗咬狗。
洛兴言自然也不会被这种表象欺骗。
他对这种家长里短的狗血大戏烦不胜烦,却也被叶笙亲生母亲的狠毒给恶心到了。
既然闹出这样的事,之前无论是秦贝还是谢严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信了。
洛兴言烦躁道:“都给我安静!”
他话一出,掩面哭泣的黄怡月、大声诉冤的谢严还有惶惶不安的一众秦家人都不吱声了。
洛兴言低头打了个电话给淮城非自然局的人。
“你们来我这一趟,遇到了点事。嗯对,秦家郊区的主宅。”
“把秦文瑞的所有资料,还有谢家承恩妇科医院以前的资料都调出来。多带几个人,这边需要盘问的人有点多。”
这件事很严重。天枢没检测到灵异值,说明那个样楼里被转移的A级异端可能已经消亡或者还在沉睡。但这就是个定时炸弹,四十年前那栋样楼里发生的事,必须搞清楚。
洛兴言看了眼黄怡月和谢严,眼底一片冷漠:“你们现在是欺骗,如果之后叶笙不乐意,是不是打算就用强权逼迫他?”
黄怡月一直在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因为她知道全完了,什么都完了。
叶笙一时间收获了无数人的目光。
各种怜爱、心疼、愧疚、复杂的视线包围住他。
秦流霜眼泪盈睫,已经难过得心都要碎了。
所有人都为他脑补了一出绝世的寻亲惨剧。脑补他刚出阴山时的忐忑不安;脑补他收到亲生母亲消息时的震惊惶恐;脑补他面对黄怡月哀求时的不忍和动容。
还有,脑补他最后被生母背刺一刀的绝望难过。
冷漠只是他的保护色,这个少年的内心早就千疮百孔,脆弱苍白。
“……”
“…………”
叶笙。
唯一没有什么表情变化的就是宁微尘了。叶笙被那些目光看的浑身别扭,他放下手机,偏头,就和宁微尘的视线对上。
宁微尘从他开口说话起就目光一直在他身上,灯光明亮,那双桃花眼里没有笑意没有情绪,深如旋涡,就只是这么静静看着。
叶笙想和他说什么,洛兴言已经开口了。
“叶笙。”
洛兴言把秦家的事安排给淮城非自然局后,开始全心全意处理叶笙的事。
洛兴言态度虽然软化,语气还有点别扭,开口说:“虽然你在秦家的事里是个受害者,但你身上确实有异端的气息,我必须问个明白。”
他重新调出那张萤虫照出的图:“你体内的异端,我需要你解释一下,到底是什么东西。”
叶笙从秦家谢家的狗血大戏中抽身,皱着眉看那张轮廓泛邪红的图,开始想着措辞。
他既然去过那栋洋楼,就有很多思路可以走。
突然,宁微尘在旁边发出一声轻笑。
“洛执行官,我刚刚说的话,你是没听清吗?”
洛兴言一愣,不解地看向他。
叶笙也疑惑。
宁微尘勾唇一笑说:“我小时候被移植过A级异端海妖,相信你们应该很清楚。”
他将手心的那颗蓝色药丸拿起来,给洛兴言看,语气平静。
“我之前就说过我们在约会,你不信。你看,要是没有你,我应该有个难忘的夜晚。”
洛兴言死死看着那颗Sapphire,瞳孔紧缩。
宁微尘微笑。
“你在他身上感知到的异端气息,不出意料的话,应该属于我。”
他点到即止,留给人无限遐想的空间。
一只手温柔地覆盖住叶笙的手,笑吟吟。
“重新介绍一下吧。”
“他不是我在列车上遇到的有意思的朋友。”
“他是我一见钟情的对象。”宁微尘勾着唇,歪过头看向叶笙,漂亮的桃花眼缀着星光缱绻含情,语气很轻:“嗯,也是我三天三夜旅途的艳遇。”
而众人听到的就是——
三、天、三、夜、的、艳、遇。
洛兴言:“…………”
其他人:“…………”
*
对于洛兴言来说,他知道A级异端海妖那种异于常人的“繁衍”机制。
对于其他人来说,以宁微尘的财力,想让爱人怀孕根本不是一件奇怪的事。
所以,刚开始以为是玩笑的话,没想到居然是真的?!
秦流霜甚至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为什么微尘这些天要住在酒店。
洛兴言脸色扭曲,他看着那颗Sapphire,低下头,快速在平板上划拉了几下,眼珠子死死看着萤虫照出的那段小视频。
不断缩小不断细化,最后隐约确定异端气息……来自叶笙腹中。
洛兴言:“…………”
靠。
宁微尘抓起叶笙的手,从沙发上站起来。
“你们慢慢处理吧,我先带他离开了。”
叶笙知道宁微尘应该是要带他回酒店拿鱼鳞项链。他真是受够了呆在这里,对于宁微尘编出来为他开脱的事没说什么,跟着站起来。
酒店
李管家一直在门外站着等他们。叶笙的老古董手机30%的电量根撑不了多久,
出门后就关机了,他皱了下眉。
李管家见到,马上和蔼体贴地伸出手微笑说:“叶先生,
手机交给我吧,我帮您去充电。”
“谢谢。”叶笙没有拒绝递了过去,
他偏过头看向宁微尘:“我们现在去酒店吗?”
宁微尘笑了下:“嗯,当然。”
叶笙点头,
快步走入电梯。
宴会厅里还是一片上流社会的莺歌燕舞、杯觥交错,
谁都不知道今晚秦家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李管家把车停在秦宅外。
山中的空气清新淡雅,
蔚蓝的天幕上寒月皎洁,
繁星如碎钻。过花园小径的时候,夏风好似都带着蔷薇花香。吹了一会儿冷风,
叶笙心里那股被黄怡月整出的那股恶心感稍微散了点。
宁微尘这一路都没说话,
难得沉默。
李管家暗中看着自家少爷冷淡的侧脸,
知道他现在的心情绝对谈不上愉快。
坐上车后,
叶笙选择闭眼休息。
宁微尘坐在他的旁边,
接过李管家递来的电脑后,戴上耳机,
和大洋彼岸的私人医生进行了一场视频通话。黑色轿车穿行山林间,宁微尘的脸在变幻莫测的光影间格外冷漠,他的声音很低,英文流畅而清冷,
简单回答了安德鲁几个问题后就挂掉了。
叶笙睡不着睁开眼,却又实在没心情说话,
偏过头看窗外的景色。
李管家坐在驾驶座,
开着车,完全不把叶笙当外人缓缓道:“少爷,
今晚的事,非自然局应该很快会告诉家主和夫人。”
宁微尘在回邮件,态度冷淡:“嗯。”
李管家说:“您要不要提前和家主解释一下?”
宁微尘:“解释什么?”
李管家犹豫了会儿:“解释您和叶先生的事。”
宁微尘嗤笑出声:“不用。”他合上电脑,往后一靠,语调散漫:“我都大学毕业了,他们难道还要管我的私生活吗?”
李管家:“……”
您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私生活了吧,您连孩子都搞出来了。
宁微尘抿了下唇角,淡淡说:“我在淮城不会待太久,叫他们别多心。”
李管家把嘴里的话默默咽了回去,“好。”
他从车镜里看了叶笙一眼。下山之后公路路灯零星
,灯光照在叶笙冷白的侧脸上。他似乎完全游离于世外,手撑着下巴,扬起的脖颈线条流畅漂亮,漆黑的眼眸安安静静看着窗外不断变化的景色。
对于宁微尘嘴里说的“在淮城不会待多久”也没有任何表示。
李管家挑眉,一时对这二人的关系疑惑起来。
不过宁微尘的私人生活不是他能过问的,李管家只能压下全部疑问。
宁微尘解决完事情,开始找叶笙算账。他偏过头去,唇角含笑望向叶笙,虽然眼眸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宝贝,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说什么?
叶笙放下手,偏过头,黑白分明的杏眼清凌凌:“该说的我在里面都已经说完了。今晚谢谢你,但不要再跟我提起谢家秦家任何一个人。我不想再提。”
他真的是不愿再回想这些破事。
宁微尘弯唇:“一句谢谢就够了?”
叶笙挑眉看着他。
宁微尘笑着说:“我为了你,当着所有人的面出柜,你难道不要对我负责?”
叶笙:“……”
宁微尘:“看样子你是不打算负责了。”他垂下眸,白皙修长的手指扶上他的小腹,语气又轻又哀怨道:“好狠心啊叶笙,你竟然这么对我和我们的孩子?”
前面懂事的李管家已经默默升起了前后座的隔板。
叶笙觉得自己和宁微尘呆久了,抵抗能力也越来越强,搁以前他估计早就气得骂脏话了,现在第一反应却是伸出手推开他,语气漠然:“宁微尘,你想孩子想疯了可以自己去生,别在我身上做梦。”
宁微尘抬起头来,桃花眼清澈难过,委屈巴巴:“所以你要打掉她吗?”
叶笙:“……”他更想打死宁微尘!
估计是看叶笙的脸色已经在打人边缘了。
宁微尘马上收敛住笑容,坐直起身体,轻笑一声,淡淡开口:“虽然你已经解释清楚了,但我还是有点生气,他们好过分啊。”宁微尘的眼眸晦暗深沉,蕴着笑意如蜜糖也如砒霜:“嗯,我可能要在淮城多呆上一段时间了。”
叶笙对今晚的事比他还要生气。他有话要跟宁微尘说,但不是现在。
哪怕李管家已经升起了隔板,他对这个笑面虎老头还是心有提防的。
玫瑰帝国酒店是淮城排行第一的星级酒店,在寸土寸金的星湖区,比当初李管家给他订的月城酒店还要富丽堂皇。
李管家非常体贴,停好车,送他们进电梯后,没有跟进来。
一入酒店叶笙就先闻到了淡淡的玫瑰花香。这里就连大厅的灯都是金灿灿的玫瑰形状。花卉藤枝的元素渗入每个角落。浪漫旖旎的风情在每一处雕塑、油画、浮刻上显现。
唯一庆幸的就是宁微尘住的是顶层套房,房间多的很,不是仅有一张床。
宁微尘在出电梯的时候,还笑着眨了下眼:“这可是我第一次带人回酒店啊。”
叶笙面无表情道:“我说了我可以在酒店外面等你把项链送下去。”
宁微尘含笑:“那不是很不礼貌吗?我的教养让我做不出这种事。”
叶笙:“……”关于宁微尘对他所表现的教养,叶笙不想发表任何言论。
宁微尘说:“等下李管家会把你的手机送过来。你要不要先洗个澡。”
叶笙:“嗯?”
宁微尘指了下墙上的复古挂钟:“现在应该已经过了你的门禁时间,你可以考虑在这里住一晚。”
叶笙望过去,闹钟上显示已经是十二点十分了。
宁微尘:“你要是不乐意的话。我也可以叫李管家送你回上次住的地方。”
叶笙抿了下唇说:“算了吧。”
他查过月城酒店顶楼套房的价格,一晚十二万。如果真的要和宁微尘把所有账算明白的话,他做四年兼职也还不起。
叶笙说:“你把项链给我,我自己坐车回去,自己找地方。”
宁微尘想了想,笑着说:“可我还是劝你在这里住一晚。”
叶笙皱眉。
宁微尘:“非自然局的人在监视这里。以我们现在的关系,都到酒店了,不做点什么不合适吧。”
叶笙:“……”
宁微尘说:“站着不累吗,先坐。”他好似一个热情好客的主人:“刚好我们也聊聊之后的事。”
叶笙看他一眼,抿着唇坐下。
宁微尘展颜一笑,走到吧台边问:“喝点什么吗?”
叶笙没说话。
宁微尘思索片刻,猜测叶笙现在喝不惯咖啡饮料,给他倒了一杯凉水,他走过去,含笑将水递给他。
叶笙接过水后,一直低着头,牙齿轻微地咬了下唇,这是他烦躁时会下意识做出的动作。
宁微尘坐在他对面,声音像是徐徐流动的清泉:“你看,我说的是不是很有道理?”
叶笙喝了一口水,温凉的液体让他干渴的喉咙稍微舒服了点。
宁微尘笑着说:“哥哥,我觉得你有点口是心非。”
他语气平静,言辞却冷漠。
“你嘴上说要过安稳生活,可你每一次都做的事都是主动趟进浑水。”
叶笙一言不发把玻璃杯中的水喝光。
宁微尘饶有兴趣看了他一会儿,随后耸肩,无奈地叹气:“到头来,反而是我为你随便说说的话操碎了心。”
叶笙唇瓣贴着杯子的边缘,垂下的眼睫把所有晦暗的视线遮掩。
宁微尘笑着给出建议:“你要不要重新规定一下人生计划?我觉得你对自己的了解不够深啊。”
叶笙抬眸看着他,静静说:“你不是很希望我按自己人生计划走下去吗?不和你扯上任何关系。”
宁微尘对上他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扯唇一笑。坐在这间处处好似都浮动着玫瑰气息的酒店里,他身上那种与生俱来的暧昧、旖旎好似都彻底展露。
宁微尘双眼含情,笑着轻声说:“嗯,是这样。”
最深情的注视,最冷淡的回答。
“不过你就算不按自己的人生计划走,也影响不到我。”
“叶笙,如果你很想做个好人的话,要不要考虑加入非自然局做执行官?”
叶笙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