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闫琦礼无声悲鸣:“不,我是一只羚可是人们仿佛眼盲心瞎,依旧虔诚地祷告,对着他鲜血淋漓的皮毛夸赞:“多么优秀完美的人类,理应高悬在凡人之上。”“我是一只羚有他在这座庙宇,我们的生活会就此安定下来。”
“你们看清楚啊!我只是一只羚我们应该为他献上一些贡品,让他衣食无忧。”
......
闫琦礼疲惫了,沉默了,他看着他们将一张羚羊皮当作人类供奉,不知到底是他们疯了,还是自己疯了。
日复一日,他悬在那里,逐渐开始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人类,还是羚窗户开了,夜晚湿凉的风骤然灌入,顷刻间吹走所有燥热。
闫琦礼猛地惊醒。
他翻身坐起,喘着粗气,发现身下的床单已经被汗打透了。
卧室窗户大开着,薄薄一层窗纱被风吹刮,扑啦啦拍打在阳台。
闫琦礼用力揉了揉脸,意识才从噩梦中彻底脱离。
他口干舌燥,刚欲摸下床倒杯水喝,却突然发现,卧室的沙发椅上,坐着一个身影。
那个人衣着整齐,没有声音,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犹如黑夜里的猎食者。
闫琦礼顷刻间汗毛倒竖,嘶声喝道:“谁!”
啪!
那个人只是稍抬手指,房间里的灯光就乍然点亮。
闫琦礼眯着眼,在彻亮的光线里看清了这个人。
他自然是认识的,七大顶级公会之一,鬼眼公会的会长,动物系白虎形态S级觉醒者,湛擎和。
“湛会长,你这是做什么?”闫琦礼站起身,表情有些不可思议。
湛擎和此刻应该在沙漠城,而非首都城,就算联邦政府有事召唤,湛擎和也不该在深夜里来他房间。
湛擎和哂笑,他扯过闫琦礼的茶几桌布,擦了擦手指沾到的窗灰,开口道:“我这个人不喜欢拐外抹角,十八年前司泓穗的尸检报告,你动了什么手脚?”
闫琦礼闻言,脸色刹那间苍白如纸。
与此同时,蓝枢二区的车队超速驶上环城高速,在车影寥寥的凌晨,越野车如一道黑色闪电,劈开铺天盖地的浓雾。
极快的速度让车轮飘忽起来,夜风挤压车窗,传来细微的咯吱声。
司泓掣扫了一眼时间。
禁区距离星洲大学有一个半小时的车程,晚间超速,最多压缩到一个小时。
这一个小时里,闫琦礼是会平安无事,还是像乌里尔一样失踪?
是谁提拔的闫琦礼,是谁让他成为星洲大学的校长?
这个只会装傻和阿谀奉承的老头子,凭什么胜过著作等身的四大院长,在星洲大学数年屹立不倒。
司泓掣太熟悉这种伎俩了。
威逼利诱,许以好处,最终成为利益共同体,所有人心甘情愿地守住秘密。
闫琦礼,你到底做了什么?
司泓掣第一次发觉自己的懦弱和胆怯,他突然不敢深想。
他害怕闫琦礼被人灭口,害怕闫琦礼真的做了什么,他最害怕的,是他这十八年的仇恨,只是个荒谬的笑话。
如果当年的事是个巨大的阴谋,他该怎么面对自己这些年对Oliver的折磨,怎么面对Oliver无数次的哀求,痛苦,挣扎......直至心如死灰。
这十八年,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堪回首。
他伤害Oliver的时间,已经远比爱Oliver的多了。
“区长,让我帮您处理一下伤口吧。”副官在一旁谨慎地问。
他连制服都没来得及穿整齐,但此刻却根本不敢轻举妄动,他知道司泓掣处于情绪失控的边缘,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司泓掣没有说话,只是把Oliver的气息用力抱得更紧。
副官看了一眼司泓掣不仅没有愈合,反倒更加严重的手,也只好噤声。
他想起了今天临走时,他对Oliver说的话
“只要你老实吃了,继续活着,别给我添麻烦。”
Oliver却回他抱歉。
他一时想不明白,究竟有什么可抱歉的。
现在他明白了。
那个人,早就知道自己要消失了,因为根本不会继续活着,所以只好给他添麻烦了。
副官突然觉得有些悲凉。
一个人,就这么彻彻底底的消失了,临走前,连最后那份掺了苹果汁的营养液也没有喝。
他特意命令营养师加了很多的,应该难得的甜,可唯一的一次甜,那个人却没有尝到。
如果真如司区长怀疑的,当年星洲大学校长在尸检报告上做了手脚,那曾经完美闭环的证据就不复存在。
他们做侦查的都清楚,当有一个疑点存在时,那么整个事件,无论有再多的铁证,都值得怀疑。
可如今还有什么意义呢?
副官迫切的希望闫琦礼是清白的,尸检报告没有丝毫问题,当年的事就是如今他们看到的样子。
因为司泓掣已经没有机会回头了。
车轮碾过减速带,巨大的颠簸让越野车片刻腾空,监控摄像咔嚓拍下即时照片,又因为检测到蓝枢内部车牌号,系统自动删除了罚单。
司泓掣毫无反应,只是目光直直望向迷雾笼罩的前方。
海浪掀翻了浓郁的夜色,港谭市下起了初冬第一场雨。
司泓穗缓缓放下手臂,眉目低垂,神情有些无措。
虽然不合时宜,但阿巴顿还是瓮声瓮气地提醒:“抱歉,亡灵不能长久离开亡灵界,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Oliver却并没有催促司泓穗,他反而安慰道:“没...关系。”
他没有执着于告慰什么,如果对穗穗来说,回忆太过痛苦,那就算了。
哥哥个性潇洒,毕生都在以笔为矛,与不公作对,他不需要这个世界的谅解,他问心无愧。
而自己,也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知道他的清白,名声,名誉,不过是精神的负累。
司泓穗却抬起眼,摇摇头:“但Oliver想知道,对吗?”
“穗穗......”
“Oliver,那天......快到你生日,一个阿姨说,夜晚的昙花很美,我晚上偷偷溜出去摘,想送给你做生日礼物,你说过,你喜欢花,要哥哥每个好日子都送你花的。”
Oliver心如刀绞,陈年的痛恸翻涌而来,不堪一言。
他似乎是说过这种话,可大概是与司泓掣撒娇的,偏偏穗穗听到了,记住了,当真了。
“我摘了三朵花,想要回去,却看到了乌里尔哥哥。”穗穗的声音渐渐低落下来。
Oliver的神经随之揪紧了。
“我和他打招呼,他却不理我,他那晚好怪,也不笑,也不抱我,我问他也是给Oliver准备礼物吗,他也不回答。”
“我想要先回去,和他说再见,他却掐住了我的脖子。Oliver,我觉得呼吸不了,我很难受,也很害怕,很久很久,我没力气了,我什么都看不清了。”司泓穗无助地蹲了下去。
Oliver觉得自己也无法呼吸了,他仿佛变成了那一刻的穗穗,被扼住咽喉,绝望又痛苦的死在雨林生态区里。
“我用...问心...询问过哥哥,他说...他没有杀...穗穗,我猜...或许是...有人控制了他。”Oliver喃喃道。
乌里尔等级比自己要低,所以问心是不会说谎的,那么在乌里尔的意识里,他一定没有杀穗穗。
可他说不清当晚的去向,监控摄像又拍到了他的脸。
或许,哥哥在当时是没有自我意识的,有人借用他的身体,杀了穗穗。
但不管怎么说,穗穗真的是死在哥哥手下。
Oliver的目光暗淡下去。
这时,兰斯突然起身走过来,他蹲在司泓穗面前,露出人畜无害的一笑:“穗穗,你说Oliver的哥哥很怪,他不笑,也不抱你?”
司泓穗看着面前红头发的年轻哥哥,觉得有这样一双漂亮眼睛的,一定是好人。
她轻轻点头。
兰斯眯起眼,从司泓穗的描述看,乌里尔的行为根本就是矛盾的,如果他的本意是猥|亵小女孩,那么不可能不借由Oliver哥哥的身份,对司泓穗搂搂抱抱。
可他的行为,却称得上是冷淡,他的目的似乎很明确,就是要杀死司泓穗。
兰斯突然有了个猜想。
“那么他掐你脖子之后做的事,你还知道吗?”兰斯问。
司泓穗摇头,从乌里尔冷着脸掐住她的脖子,她就再也没有知觉了。
兰斯若有所思。
这世界上喜欢对死人动手的猥|亵犯是极少的,他们大部分胆怯,懦弱,畏缩,看到死人能吓个半死,更遑论动手杀人。
即便乌里尔怕司泓穗叫喊引来旁人,作为一个绝对力量压制的成年人,他也有无数种方式让司泓穗闭嘴。
无论如何,在禁区内,在监控密集的雨林生态区杀司泓掣的妹妹,都太荒谬了。
兰斯虚空握住司泓穗的小手,语气温和,表情天真:“最后一个问题,那晚,你觉得乌里尔哥哥喝酒了吗?”
披散的长发和学生气的眼镜,掩去了他所有的压迫感,给他添上一层亲和良善的滤镜。
司泓穗不自觉被他牵引着回忆。
突破重重恐惧,忽略窒息的痛苦,司泓穗终于想起被自己忽略的东西。
她摇摇头,酒的气息她很熟悉,因为哥哥的信息素就是酒味,可她没在乌里尔身上闻到那股味道,不过
“Oliver,我应该闻到了香水,是香草味道。”
“......香水?”Oliver怔忪,“我哥哥从不喷香水。”
兰斯站起身,目光落在自己的手指:“香草味道的香水,涩甜绵长,魅力独特,可以极大程度增加回头率,最适合性感甜美,初入职场的女性使用。”
梦境女巫身为品香无数男女通吃的享乐型Alpha,显然持反对意见:“谁说”
兰斯严肃道:“度玛,查查十八年前的香水广告是不是这么宣传的。”
“哦!”度玛飞快侵入网络,在浩如烟海的互联网中,搜寻十八年前发布的香水广告。
“兰斯,有的。”度玛老老实实地顺着陈旧的广告语读下去,“魅力香草,纯涩诱惑,女人,对自己好一点,每个初入职场的你,都值得拥有。”
梦境女巫:“......”
原来调香市场曾经这么无序,可恨她那时候还没到喷香水的年龄。
兰斯收紧手指,撇开目光,漫不经心道:“那个被我一枪爆头的变色龙形态觉醒者,当年应该......刚参加工作吧。”
这回不用度玛回答,谋划刺杀行动的时候,小丑已经把克洛娃与波拉斯的资料背得滚瓜烂熟了。
小丑凉笑:“克洛娃,动物系A级觉醒者,一阶能力【绝对隐藏】,十八年前,她刚好二十三岁。”
闷雷震响,空气里弥漫着挥之不去的雨腥气,劲风此起彼伏的吹打,将窗棂一遍遍甩在墙上。
玻璃轻颤,窗纱飘卷,闫琦礼苍老的脸上肌肉抽动,本就没几根的头发在窗口显得更加寂寥。
他强撑起笑容,面露疑惑:“湛会长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
湛擎和没空与闫琦礼打机锋,他瞥了眼老婆给买的腕表上的时间,然后十分抠门的把表藏回了袖子里,这才叹一口气,站起了身。
闫琦礼憨笑:“你看我这一身,太狼狈了,这样吧,我换好衣服,我们在客厅谈一谈,肯定是有什么误会了湛会长,楚先生上次来造访星大,我们就相谈甚欢嘛。”
闫琦礼话音刚落,却突然脸色僵白,双肩仿佛被无形的巨山压住,让他喘息不得,“噗通”跪在了地上。
原本已被夜风吹干的盗汗此刻又窜出了毛孔,只不过方才是热汗,此刻却是冷汗。
闫琦礼急促地喘息着,双臂颤抖撑扶在地,他的双腿也控制不住的打颤,五脏六腑仿佛乱了序,扭成一团。
湛擎和居高临下的俯视他,语气极其不耐烦:“我说了,我不喜欢拐外抹角。”
他将五指缓缓收拢,一股澎湃强悍的S级信息素瞬间席卷了整栋房间,房顶悬挂的吊灯,墙上装饰的艺术画,床头的台灯,窗口的花瓶,都如同闫琦礼的四肢一样震颤起来。
动物系S级觉醒者二阶能力【威慑】!
来自百兽之王的特有能力,能够让人一遍遍坠入濒死的恐惧,直至精神崩溃。
闫琦礼努力抬起头,冷汗狼狈的从他的下颌滚下去,他牙齿打颤,强忍着由内而外的恐惧:“你...会招来...杀身之...祸!”
湛擎和笑了出来,周身却仍带着震慑人心的王者之气。
闫琦礼颤抖着去抓湛擎和的裤腿,他痛苦不堪,口齿不清道:“湛会长...算我求你...鬼眼公会...不能卷进...这件事!”
湛擎和甩开闫琦礼的手,毫不留情地加大了能力压迫,他冷冷道:“我再问一遍,司泓穗的尸检报告,你做了什么手脚?”
闫琦礼根本承受不住如此强大的【威慑】,他终于精神崩溃,跌趴在地上,一边抖如筛糠,一边神情恍惚的喃喃:“我没有...动手脚!我只是...我...没有在死者身上发现丝毫体|液,唾液,无法与...乌里尔的DNA作对比,我...刚想向上质疑,我的灵魂却...被强行拉出体外!”
说罢,闫琦礼慌慌张张地撕扯着自己的衣服,只听刺啦一声,他的睡衣崩开,露出胸口的皮肤。
那片松弛肥厚的胸膛,居然有两片淤紫的尸斑!
湛擎和眉头紧皱,哪怕这些年见过太多稀奇古怪的事,他仍觉得不可思议。
灵魂被拉出体外活着,身体却开始死亡。
他倒是知道有人可以撕下灵魂碎片作为施展异能的锚点,但那也必须保证身体的存活。
他还从未见过,生死同态存在的例子。
“那个人是谁?”
闫琦礼苦笑摇头:“不...知道,我只是个小...小人物,我不听话就...就死了,但是湛会长...我的报告,确实是...如实写下,不然...司区长也不至于...相信这些年,只不过...我没有告诉他,他妹妹身上...的伤痕,是用右手掐...掐揉出来的,而我曾...曾在禁区为乌里尔...治过腱鞘炎,他是...是个左撇子!”
闫琦礼说的话全部经由耳麦传至鬼眼公会,当年的真相逐渐清晰了。
杀人的根本不是乌里尔,有人变成了乌里尔的模样,却因不知道乌里尔是左撇子,犯了致命错误。
闫琦礼因为没有在司泓穗的尸体上找到体|液和唾液,于是对猥|亵事实产生怀疑,然而他刚打算向上汇报,就收到了警告。
恐惧于做局人的力量,他选择了隐瞒,他甚至配合做局人,完成了一份毫无破绽的验尸报告。
至于司泓穗的伤痕是用右手造成这个秘密,也被他瞒了下来。
大概是表现的好,他获得了奖励,在四年后成为了星洲大学的校长。
他并没有被完全相信,厄迪夫就是那个人的眼睛,他们在星洲大学成立了学生关爱处,处处监视他的言行。
他每日瞌睡偷懒,恭维长官,像个容易操控,愚笨迟钝的废物。
他以为,他只是一个小人物。
他当了二十多年的普通医师,造成的最大后果,就是切坏了病人的筋膜,让医院赔了好些钱。
医院待不下去,他应聘去了禁区医务中心,继续当一个小人物。
在那里,他犯的错,也只是没有对尸检结果提出更多质疑。
这件事盘根错节,牵涉甚广,他只是微不足道的一环,哪怕他少说了一两句话,又算得了什么呢?
他总是觉得,小人物是没办法改变时代的,他们就如同大海里微不足道的浪花,无论功勋还是罪恶,都与他们没关系。
可他想错了。
这些年,他看着司泓掣万里追凶,逐渐癫狂,看着他错把爱人当仇人,残忍折磨,看着醉心学术的何竞恩意志消沉,苦闷难言,被厄迪夫踩在脚下。
他还看着原本群星璀璨的星洲大学,被他逐步拖入肮脏的深渊。
他造成的后果是无法挽回的,沉痛的,荒谬的,罄竹难书的。
但他除了苟活,什么都无能为力。
湛擎和收起了异能。
闫琦礼濒死的恐惧刹那间消失,他虚脱地倒在地毯上。
他努力睁开疲惫的眼皮,知道已经无力回天,反倒心如止水。
他问:“湛会长,我想知道,你与黑灯会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湛擎和不耐烦的回答,然后一把扯住闫琦礼的前襟,将他臃肿的身躯轻而易举地拽了起来。
闫琦礼急道:“你要带我去哪儿?我留在这里他们才不会发现端倪!”
一旦他离开,做局之人必定知道事情败露,到时候他就非死不可。
湛擎和冷嗤:“可惜,我就是要司泓掣发现端倪。”
闫琦礼死死板住窗框:“你就不怕吗!”
“怕个鬼。”
说罢,湛擎和毫不犹豫地拽着闫琦礼从窗户上跳了下去。
他在半空中还不忘把通讯切给了楚浮,湛擎和语气热情,情绪价值十足:“歪老婆,我准备回家了,告诉你一声。”
【作者有话说】
记者:请问鬼眼公会与高塔公会是什么关系?
湛擎和沉思:没关系。
兰闻道臭脸:没关系。
刚亲完嘴的兰斯and湛平川:嗯?
第
62
章
“小兰同学,睡醒了吗,那个秘密,我想现在就告诉你”
笼罩在层层黑雾中的铅云仿佛一柄金锏,
直插在首都城的大地上。
一道闪电亮起,沿着巨大的落地窗直直劈过。
铅云顶层,足以触及云端的高度,
一间富丽堂皇的卧房中,黑眸元老缓缓睁开眼睛。
在他身边,
深蓝纺布黄金边框的高背椅上,金眸元老与红眸元老穿戴整齐,长袍垂地,面无表情地端坐。
有人在门外轻敲三下,又按响铜门右方的黑色门铃,
不多时,
只见左侧木质墙壁缓慢升了起来,露出一个窄长的缝隙。
以来人站的位置,透过这条缝隙,只能看见黑眸元老一个人。
“司泓掣动身去找闫琦礼了。”
黑眸元老掀起眼皮,表情并未有太多变化。
“我已经知道了。”
来人垂下头,不敢直视黑眸元老的眼睛:“我们的人提前赶到,
但闫琦礼消失了。”
听到这句话,黑眸元老才倏地动了动眼珠,
眸中射出两道森冷的幽光。
“是吗。”
他的嗓音有种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空灵机械,
来人听到他依旧平静的两个字,
却顿觉不寒而栗,
更低地埋下头。
“黑灯会已经混入禁区内部,
他们动摇了司泓掣的心,
要不要......”
黑眸元老移动眼珠,
扫向身旁另两位元老,
可另两位元老依旧耷拉着眉眼,
一声不响,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
黑眸元老转回目光:“司泓掣还有价值。”
“那我们?”
“闫琦礼并不知道是谁,司泓掣需要复仇,那就给他制造一个仇人。”
“是。”来人躬身称是,然后抬起双手,举过头顶,几根手指于第二指节处交叉展开,拇指用力外翻,朝黑眸元老行了一个礼。
乍看他的手势,恍惚像极了后山墓地白色铁门上,那个雕刻着的,犹如蚕蛾的诡异神明。
吱
越野车急停在星洲大学校属住宅区,司机慌忙解开安全带,想要下车为长官拉开车门。
然而司泓掣已经推门下车,面色沉冷的大跨步向里走去。
副官慌忙扣上胞磷胆碱钠片的盖子,将药盒揣好,追着司泓掣跳下越野车。
高强度的工作和随时查看监控的偏执,让司泓掣依赖上这种中枢兴奋药,随着年龄的增加,司泓掣对药物的需求也逐渐增大。
副官始终觉得这么嗑药对身体损伤太大,但对司泓掣来说,这已经是他一团乱麻的人生中,最微不足道的事情了。
闫琦礼就住在住宅区右后方一栋三层的河景别墅里,此刻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小区内漆黑一片,路灯尽灭。
稽查队员们立刻打亮手电筒,小跑赶至司泓掣身后,替他照亮前路。
司泓掣在彻亮的手电灯光中,快步向河景别墅逼近。
药物麻痹了他长久劳累的神经,给了大脑皮层源源不断的刺激,他此刻倦意全消,精神百倍,只是红血丝依旧狰狞地爬满了眼球。
“区长!”副官抬手一指面前的三层别墅。
作为星洲大学的校长,闫琦礼的家绝对算是豪华的,整片校属住宅区也唯有他独占三层,房屋面积足有六百平。
他甚至还在屋顶建了一片小花园,摆了几张藤椅,平日无事约着其他几位院长品茶饮酒,享受生活。
有稽查队员想上前敲门,就见司泓掣走过去,不由分说,抬起一脚,直接将金属大门整个踹了进去。
砰!
大门重重砸在大理石地砖上,将地砖拍得粉碎,门框碎石参差,粉尘飞扬,在手电筒的灯光下,卷起一层乌烟瘴气的灰帘。
司泓掣穿过灰尘走了进去。
“区长您小心!”副官忙道。
可S级的等级优势让司泓掣几乎无所忌惮,也根本不需要任何保护,他站在一楼大厅沉声道:“闫琦礼!”
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回荡,无应无答。
稽查小队训练有素的朝楼梯冲了过去:“全体听令,三三四队形,立刻搜索闫琦礼!”
“是!”
十余名稽查队员分工合作,很快将整栋别墅搜了个底朝天,可连衣柜里都找过,却仍未发现闫琦礼的踪迹。
副官跑下楼梯汇报:“区长,闫琦礼的房间窗户开着,被褥凌乱,床垫上还有睡过的凹痕,应该是刚离开不久。”
司泓掣的瞳孔慢慢缩了起来,受伤的手指攥得愈加用力,他的骨节呈现青白色,仿佛要把皮肤撑裂。
他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闫琦礼消失了,他来晚了。
只是不知道,闫琦礼是被人灭口了,还是被黑灯会抓住,当作揭露真相的关键武器。
司泓掣迈步上楼,在副官慌张的指引下,找到闫琦礼的卧室,猛地推开门。
卧室里窗纱飘荡,窗户大开,被褥卷成一团,床上空空荡荡。
房间里没有打斗的痕迹,就连拖鞋都整齐地摆放在床边,仿佛闫琦礼只是一时兴起,深夜起床出门散步,还不忘将窗户打开散味。
可窗外,分明已经要下雨了。
副官心存侥幸:“区长,会不会是黑灯会绑架了闫校长,他们故意在地下三层留下破绽,就是为了引你过来,然后再提前劫走闫校长,使你怀疑当年的真相,对联邦内部产生猜忌!”
司泓掣走到窗边,手指擦过窗沿,蹭上一层白色的灰。
他问:“黑灯会为什么要我对联邦内部产生猜忌。”
副官支吾:“因为......因为您太厉害了,让他们心存忌惮,他们想让您失去二区区长的位置,以便他们完成下一个杀人计划!”
司泓掣听闻,不由凉笑:“他们连蓝枢地下三层都闯进去了,杀一个在房里睡觉的议员不是轻而易举,何必大费周章。”
他真的很想相信,这一切都是黑灯会挑拨离间的阴谋,可他压制不住,在看见档案室那一张张摊开的资料时突然产生的心悸。
他不知道黑灯会为什么盯上他,为什么盯上十八年前的案子,因为乌里尔,因为联邦政府,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只想知道一个真相。
叮铃铃!
卧室床边的座机电话突然响了起来。
在布满手电筒光线的漆黑房间里,突兀的电话铃声有种别样的恐怖,让在场所有人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区长”副官话还没说完,司泓掣已经径直走了过去,一把拿起了电话。
里面传来一个声音,来自苍老疲惫的闫琦礼。
“司区长,当年我也是迫于无奈,如果你想知道我隐瞒了什么,那么我告诉你,凶手主要是用右手掐死你妹妹,并且在她身上留下痕迹,你如果不信,大可以自己试试左右手留痕的差别。至于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这么做,我一无所知。”
嘟嘟嘟......
通话结束了。
“你”司泓掣心绪翻涌,眼前眩晕,电话在他掌心咯吱发响,最后终于承受不住巨大的握力,咔嚓碎裂。
弹出的金属线扎进了司泓掣的手指,副官倒吸一口冷气,刚要上前,却见司泓掣喉咙一紧,一口鲜血喷到了墙上。
“区长!”
“司区长!”
......
司泓掣仰身摔倒,双目失焦。
右手......右手掐死......
但乌里尔是左撇子,他知道乌里尔是左撇子......
稽查队员们手忙脚乱地扑上来,扶住他,将他向楼下抬去。
副官掏出手机,拨打号码,气急败坏的对对面嘶吼着。
可司泓掣什么都听不见了。
在他决定对Oliver狠心时,他已经反复检查过所有证据。
乌里尔电脑里有那些不堪入目的视频,视频中全是和穗穗一般大小的女孩子,司泓掣光是看视频封面就几欲作呕。
黎明日后,整个社会陷入混乱期,不乏有觉醒者利用异能做些丧心病狂的龌龊之事。
后来联邦政府整编了蓝枢稽查队与红娑研究院,赋予它们更多的职能和更大的权利,在混乱中重新建立了秩序。
由于地域广大,觉醒者众多,为了方便管理,有一段时间,联邦律法实行得近乎严苛。
每天都有无数人入狱,无数人被处死,在极端高压的威慑下,那些心存歹念的人重新藏匿进黑暗中,不敢轻举妄动。
但在这种政策下,稳定并没有维系太久,就连司泓掣也承认,联邦政府由一开始的打压罪恶,变成了铲除异己,最后又变成高层特权。
那些躲藏在黑暗中,存在于上层的罪恶,重新流动起来。
当时司泓掣只是蓝枢二区一名普通的稽查队员,而乌里尔已经是红娑研究院极负盛名的社会学家了。
事情发生后,他们甚至阻拦他,不允许他见穗穗,不让他靠近雨林生态区。
他们言之凿凿说,他身为血亲,理应避嫌,案件交由二区高层彻查,到时自然会给他一个结果,但如果他不自量力干预调查,就只能把他赶出禁区。
他还记得自己卑微地祈求他们,请他们允许自己参与调查,他保证不感情用事影响判断,可他们冷血无情,无动于衷。
他后来无意中听到,原二区区长与属下私下低语,讨论如何将事情压下去,降低不良影响。
毕竟一个是连腺体都没有,注定无法觉醒的半残小女孩,而另一个,却是红娑脊梁,联邦铁骨,带给他们兼听则明好名声的大学者。
高层特权,高层特权,高层特权......
司泓掣当时只能想到这四个字。
他愤怒得几乎失控,恨不得屠戮整个禁区,以死相拼。
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早已不问联邦琐事的元老院召唤了他,虽然元老三人已入臻境,却还是未泯人性,赐予他同情。
于是,一切逆转,所有权限为他打开,所有资料摊在眼前。
他看见了穗穗的尸体,看见了所有监控录像和审讯记录。
他当时不是没给过乌里尔机会,看在Oliver的面子上,他允许乌里尔最后一次申辩。
可乌里尔绝口不提当晚去了哪里,只是一遍遍发誓没有伤害穗穗,且这件事是个阴谋,只要核查DNA就能够还他清白。
司泓掣失望了。
穗穗身上没有留□□|液,只有那些不忍直视的掐痕,捏痕,在身体上下各个部位。
乌里尔是笃定DNA查不到他,才敢这么说。
再然后,是Oliver放走乌里尔,并向他保证,用过【问心】,乌里尔没有说谎。
可他怎么能信,Oliver对穗穗再好,和穗穗也没有血缘关系,而乌里尔却是Oliver的亲哥哥。
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生死时刻,他怎么能笃定Oliver没有包庇呢?
他之所以从未怀疑闫琦礼,是因为解剖之前,他也检查过穗穗的尸体,闫琦礼写在尸检报告上的话是毫无破绽的,况且四年之后,闫琦礼才被调去星洲大学,那时他已经很难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了。
他不知道闫琦礼被胁迫,不知道闫琦礼隐瞒了部分真相。
他甚至不知道,当初偷听到的原二区区长的话,以及他们过于无情的对自己的阻拦,是否也是计划中的一环。
他曾经是这片禁区里的底层,他憎恶肆无忌惮的特权阶级,如今他也成了特权阶级,他的双手也沾满了鲜血,他终究没逃开屠龙少年的诅咒。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刻,司泓掣恍惚间看见了Oliver泪水涟涟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