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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她是真没把他当回事儿啊,他做得这么好,半点奖励都没有。

    算了,奖励没人给,自己讨。

    会哭的太子有肉吃。

    谢迟抬步迈上台阶,追了进去。

    第86章

    残香

    阮清脱衣裳,谢迟伸手帮着解。

    阮清穿衣裳,谢迟故意帮倒忙,给她捣乱,趁机占便宜。

    两个人在屏风后面闹腾了半天,嗤嗤地低声笑,到底是好不容易将官服给穿上了。

    大熙朝女官的服制,颜色肃穆,样式也甚是工整,既有男装的端方稳重,又是以裙装来加以区别。

    既无刻意女扮男装、牝鸡司晨之感,又恰到好处地掩去了女子的柔弱妩媚,将人衬得愈发清秀坚毅。

    谢迟帮阮清将领口正了正,退开一步,从头到脚仔细打量她一番,拱手作揖:

    “下官谢迟,拜见阮清大人。”

    阮清便抿着唇,忍不住笑,也退后一步,学着他的样子,以官礼躬身作揖:

    “微臣阮清,拜见太子殿下。”

    两人头顶对着头顶,不约而同抬眼,四目相对,忽然有种夫妻对拜之感。

    阮清自觉自己这是高兴地忘了形了,慌忙站直身子,想要收敛一点。

    却被谢迟上前一步,将她拉住,抱入怀中,深深一唤:“阿阮……”

    他这辈子,恐怕都没有光明正大地与她对拜的那一天了。

    即便做了皇帝,推了那座贞节牌坊,迎她入宫为后,也要按照仪制,是她跪他,拜他。

    少年夫妻该有的一切,他们全都白白错过了,再也不会有了。

    然而,谢迟难得的伤春悲秋,阮清却在想着正经事。

    她脸颊贴在他胸膛上,低声道:“东西已经准备好了,我看过,没有问题,殿下什么时候动手?”

    谢迟强行让自己回过神来,沉静了一下,“今晚。”

    ……

    是夜,太子殿下难得雅兴,约南启大将军白棣棠前往码头,观摩已经装配一新的海神号。

    海神号从东海回来后这段日子,不但遍体鳞伤已被修葺一新,很多地方被加以改造,就连名字也改了。

    现在,它叫“潜龙渊”,寓意乃是神龙一飞冲天之前的蛰伏之所。

    白棣棠离开行馆前,布置了大批南启武士看守《天师棋局》,又反复掂量过每一个细节,确保没有问题,才与雀翎公主一同前往。

    雀翎从始至终都在蹦蹦跳跳,坐都坐不住,时时将脑袋从车窗探出去。

    她是个公主,很少夜里出游。

    南启又地处内陆,连海岸都没有,如今可以夜观海边巨舰,简直兴奋极了。

    夜里的上京码头,灯火依然不熄。

    船只往来,纤夫号子声,不绝于耳。

    潜龙渊安静停泊在船坞内,上下九层被刻意装点了连绵的灯火,远远望去,甚是恢弘壮观。

    白棣棠是马上将军,对潜龙渊上武器配备的着迷,远胜于巨舰本身。

    谢迟便一样一样演示给他看,两人相谈甚欢。

    与此同时,南启行馆周围,朱砂已经率领大批死士,悄然靠近。

    拐角阴影里,阮清也穿着一身夜行衣,用黑色布巾遮面,看着朱砂将细竹筒分发下去,又叮嘱众人道:

    “迷烟的时效非常短暂,我们每个人面上的布巾都已经浸过解药,但不能确保万全,所以,大家动作一定要快,不容有错。”

    “知道了,姑娘。”

    很快,死士们无声无息跃入行馆院墙,靠近守卫,拉开细竹筒的塞子,一阵青烟逸出,南启武士逐一倒下。

    门,轻轻开了一道缝。

    阮清在朱砂护送下,顺利进入。

    一行人,长驱直入,循着之前安排的内线送出来的地图,很快找到安置宝匣的房间。

    门口的守卫,嗅到迷烟,已经相继倒下。

    朱砂又谨慎地弯腰,在门槛上方发现一条蛛丝般地细线。

    这里不但安排了重兵,还设置了暗器机关。

    门被打开,数名死士如一道道影子般进入,迅速清除里面的机关,之后,对门口悄无声息打了个手势。

    阮清便小心迈过那道蛛丝,进入房中,直奔宝匣。

    她凭着非凡的记忆,学着白棣棠的手法,只试了两次,便听咔哒一声,匣子开了。

    里面,《天师棋局》正安静躺着。

    阮清戴了手套,将书拿出来,迅速翻了一下,确认是正本无误,便交给朱砂仔细包好。

    之后,将随身准备好的赝本重新包入黄色绸缎,按照原来缎绸缎四角的叠放顺序,放回匣中,关闭匣子,上了锁。

    所有一切,都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

    所有人迅速撤离。

    留在后面的死士,按照原来的布置,又将机关全部逐一恢复。

    等到他们离开行馆,刚刚隐入暗巷,就听行馆中有了人声,紧接着一阵骚动。

    虽然那些南启武士发现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失去了意识,但是很快又会以为,什么都没发生过,因为行馆内一切如常。

    一行人顺利完成任务。

    朱砂摘去面上布巾,“姑娘虽是弱质女子,却临大事如此冷静,纹丝不乱,我等着实佩服。”

    “全凭诸位大人照应,我只不过是为殿下做好该做的事。”

    阮清是十足十地信任他们,确定他们能护着她全身而退,才会如此毫无畏惧。

    她如此信赖,令一众死士愈发乐意效命。

    再加上海上那一段时光的相处和照应,人人心中都已默认,阮清就是他们的女主人,旁人全都不行。

    如此,《天师棋局》真正的孤本到手。

    谢迟回来,顾不上什么至宝,只忙着将阮清全身上下都检查了一遍,确定她丝毫无损,之后,才抱着一顿啃。

    “孤在船上,一直在担心你,生怕出了岔子。昨晚有没有害怕?”

    “害怕。”阮清依然是软糯的语调,“但有机会为殿下赴汤蹈火,荣幸之至。”

    她这样,让谢迟更加心疼地紧,快要爱得不行了。

    而南启行馆那边,虽然曾有异动,但白棣棠什么都没查出来。

    他屏退所有人,打开宝匣,将《天师棋局》拿出来,仔细看了又看,并未发现有何异样。

    赝品最后十几页,是阮清按照前面的棋谱,自己编的。

    但是,若非大行家,或是与真品逐一对比,是绝对看不出来。

    可白棣棠刀口上舔血多年,直觉敏锐如狼,依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他满心疑惑,将书重新包好,放了回去。

    可刚放下,又立刻拿了出来,打开黄缎,送到鼻下嗅了嗅。

    陈年旧籍的味道是没错。

    但是,封皮上,这些味道里面,居然还隐隐夹杂着一种浅淡的残香。

    是女人的香味。

    《天师棋局》从未经过女人之手,这几乎琢磨不到的香味,淡薄得稍纵即逝。

    哪儿来的?

    第87章

    他若不生,那春花就不谢

    阮清进了一趟宫,忽然成了六品女官。

    侯府上下,虽然被她压制着,却也都不敢有微词。

    毕竟是皇上特意破格提拔的,有皇贵妃娘娘下的凤谕在那儿。

    她不在府里,诸人倒是能过得舒服些。

    只有两个丫鬟十分伤心,舍不得姑娘。

    阮清回府收拾东西,香果儿拉着她不放手。

    “姑娘,好好的养尊处优的日子不过,去宫里当什么女官啊。”

    翠巧儿也不乐意,“是啊,咱们又不能跟着伺候,我听说,就连各局之首,最高也不过五品,算来算去,身份还不如宫里娘娘们身边的大宫女。”

    香果儿:“是啊,姑娘,您进宫去做事,要看人脸色,说到底还是要伺候人,可又没人伺候您,哪儿有住在府里舒服啊?”

    阮清却不觉得。

    “只不过是清简点罢了,又不是去受苦。你们两个听话,好好帮我管着家。”

    她想摆脱后宅这个囹圄,光明正大地走出去,就必须先放下后宅这些养尊处优的东西,才能真正挣脱枷锁。

    翠巧儿鼓着腮,嘟着嘴,帮她收拾:

    “这一身身刚置办的好衣裳,又全都不能穿了,姑娘刚脱了孝衣,又穿官服。”

    香果儿:“是啊,我听说,去宫里做女官的,都是相貌不怎么样的女子,或是没了夫家,无以为生的妇人。”

    阮清垂眸,将妆奁和账册都交给她们两个:

    “胡说些什么?你以为朝廷是傻的?每年女秀才的选拔,也是要择优录用,不但要能写会算,且对仪态和人品都要考核一年以上,才能晋升女史,而女史又要经过多年的选拔,才能熬成六品女官。这是在大熙朝,女子除了依附男人嫁人生子,最好的一条上进之路了。”

    翠巧儿接过东西,“那姑娘什么时候才能熬出头?我听说,前朝倒是有女官可以随侍御前,举足轻重,深得皇帝信赖,但也就是传个话,盖个印什么的。”

    “我在宫中,许多事方便很多。至于能不能熬出头,并不重要。”

    阮清眸光有些深远。

    两个丫鬟看不懂。

    香果儿想了想,欢喜道:“我知道了,反正姑娘以后是跟太子殿下更亲近了。”

    翠巧儿到底还明白些事,“胡说什么,姑娘做了女官,皇家规矩严明,以后更加不能与殿下有私了。”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

    阮清没再说什么,将家里的事都交待清楚,又只带了些简单的随身之物,便进宫入职去了。

    ……

    因着是皇上特别破格提拔之人,尚仪局的陆尚仪亲自出面,安置了阮清。

    但是,陆尚仪是平民出身,能熬到今天这一步,不知花了多少年,又付出了多少努力。

    今日见了阮清,年纪不大,生得美貌绝伦,又是被破格进来的,便浑身都不是滋味。

    “阮司籍,今后在宫中做事,不比侯府的世子夫人那般养尊处优,你要学着习惯。”

    “是。”阮清恭顺应着。

    “听说,你是因着记忆超群,才被皇上破格提拔来的?”

    “只是碰巧记得了,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本事。”

    “哦……”陆尚仪稍微放心,“既然来了,就先把之前张司籍留下的烂摊子好好收拾了吧。”

    她引着阮清去了收藏宫廷典籍的卷库,大门一开,里面一股陈年书籍和灰尘的味道。

    “这里面的典籍,从前朝几代堆积至今的,数不胜数,张司籍身子不好,一向顾不过来,现在全靠你了。”

    陆尚仪将卷库的钥匙交到阮清手上,便算是交接了。

    阮清走进去几步,放眼望去便知,这是个浩大的工程。

    “张司籍可有留下什么索引之类的?”

    “她做事糊涂,又终日病殃殃的,之前做的那些,我看着皆是不成,不如,你重新着手整理吧。”陆尚仪颇有点刻意为难的意思。

    如此,便是要一切从头开始了。

    “下官遵命。”阮清恭谨应下了。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自己手底下一个人都没有。

    原本张司籍还是有几个女史可用的,但都被陆尚仪调去了别处。

    阮清再想要人,陆尚仪又是推脱,又说她记性好,一个顶十个什么的,反正便是迟迟不给分派人手了。

    阮清无奈,对着偌大的卷库苦笑。

    果然,无论在哪里,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一定会有欺压。

    她有了事做,倒也不急,就在卷库里寻了处朝阳的窗子,一个人费力地将桌子拖过去,清理干净,又寻了只瓷瓶,插了枝外面折来的花枝,趁着日光正好,一个人临窗,慢慢翻看宫中旧日典籍。

    这卷库中,有一处角落,堆了许多本该早就销毁的卷册,大多数都是记载潦草,几乎无法辨认,但因为张司籍懒惰,就一直堆着无人打点。

    阮清便就从这里入手,一边看,一边收拾。

    整理累了,就坐在角落里,随便抽一本来看。

    里面藏着许多不为人知的宫中旧事,倒也有趣。

    看着看着,她便看到了沈娇的名字。

    “永辰三年,沈氏女沈娇,赐婚与武靖王世子为妃?”

    阮清费力地将那一行潦草的记录分辨了出来,啪地飞快合上。

    她刚刚看到了什么?!!

    沈娇原本不该是进宫的?

    她本该是武靖王的儿媳妇?

    当今皇上君夺臣妻?

    这桩事,恐怕世上知道的人已经不多了吧?

    剩下的活人,可能也没人敢说,大概连谢迟都不知道!

    阮清镇定下来,继续看下去,后面,无非都是些某年某月某日的宫中寻常事。

    但是,到了永辰五年春末夏初之际,武靖王世子,突然死了……

    “永辰五年?”阮清站起来,找到收藏彤史的书架,飞快找到那一年。

    果然,查到了。

    永辰五年,五月初一,沈娇入宫承幸,同年有孕,次年春末,诞下皇六子。

    阮清记得,谢迟跟她说过,他出生那年,春天比往年都长,满宫的春花都迟迟不谢,仿佛在等他降生一般,于是皇上便为他取名“谢迟”。

    可是……,他又说,沈娇曾与他提过,他本该是花朝节出生的,只是一直拖着不肯出来。

    他若不生,那春花就不谢。

    所以,谢迟到底该是春末出生,还是早春?

    到底是刚好足月?还是生迟了?

    如果是生迟了……

    沈娇受孕的月份就与武靖王世子死期重合。

    阮清心里顿时升起了一个十分可怕的猜想:谢迟他该不会是……

    第88章

    彤史

    难怪谢肃安一直不喜欢他,从小将他从沈娇身边弄走,养在重明宫,难道也是怀疑过他的血统?

    难怪武靖王和他那当了太妃的亲妹妹,那么疼爱谢迟。

    也难怪,后来武靖王一家都死光了,谢迟就被养成了个爷爷不亲奶奶不爱的混世魔王。

    幸得他生得酷似沈娇,继承了她的妖妃美貌,而武靖王全家都死光了,旁人没得对照,也看不出什么不妥。

    不过,早就听闻,当年叱咤风云的武靖王,是个世间难得的美男子,唯一的王妃也是出了名的江南第一美人,他们俩生的儿子,若是跟妖妃沈娇再制造出一个谢迟……

    阮清不敢往下想了,麻利在心里将这个念头掐死。

    人,太聪明了,就死得快。

    卷库内,安静地没有一丝动静。

    “你在看什么呢?”

    身后,忽然响起谢迟的声音,吓得阮清嗷地一声尖叫,几乎跳过去面对他,飞快将那本彤史背到身后。

    “殿下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就看见你在这儿发呆。”

    他抬手,替阮清将头上的一团灰摘掉,“你怎么当值第一天就把自己弄成这副德行?没人给你使唤吗?”

    他不高兴了,“孤去骂她们。”

    “殿下,不用了。”阮清赶紧拦住他,“我一个人在这儿随便看看书,挺好,反正也没人打扰。”

    谢迟其实也不想有人打扰。

    现在这卷库里,虽然脏了点,但是,只有他们俩,很好。

    他看了一眼周围的架子,忽然暧昧一笑,“好啊,阿阮,原来你躲在这儿偷偷看彤史?”

    阮清飞快将身后那本卷了卷,身子靠近架子,寻了个空儿塞了进去。

    “随便看看,不小心就走到这里了。”

    “哦……”谢迟手掠过她头顶,撑在架子上,用身子将她整个笼罩起来,“以后,孤的彤史里,写的都是你。让她们一日又一日,一年又一年,写满一本又一本,等咱们俩老了,挨个翻着看,看还能记住多少旧日情事。”

    阮清的脸,唰地红了。

    “殿下,庄重点儿。”她从他手臂底下钻出去,嗔道:“这里可不是东宫。”

    “是,阮清大人”

    谢迟拉长了腔,跟在她身后,“有什么孤能帮忙的?”

    他开始解开袖口,撸起袖管,准备干活儿。

    “你能帮忙的就是不要添乱。”阮清对他的那点儿大本事太清楚了。

    从前,他去他们家干活儿,无论是院子里还是厨房里,碰啥啥坏,就没干好过一样。

    但凡他能少帮点倒忙,爹当年也不至于那么烦他。

    想到爹娘,阮清脸上的笑意瞬间凝固了,“对了,我爹娘的那艘船可有消息了?”

    谢迟犹豫了一下,道:“已经查过很久,最大的可能就是……,沈玉玦在骗你。他根本就没见过你爹娘,当时也根本没有另一条船。”

    “可是……,他明明能说出我爹娘的名字。你知道我娘叫什么吗?”

    谢迟居然一时语塞,“叫……什么……阿美来着?”

    “是阿彩。”阮清白了他一眼,凝眉,仔细回想当初沈玉玦说过的每一个字。

    他起初不承认有阮临赋这个人,又一口确定爹娘不在船上。

    可是,他在不知她躲在房中时,曾与松烟说过,那海寇招认,朝中有人私通东阳海寇,指名要杀兰花坞上的人。

    后来,又主动邀她留在船上,带她去见爹娘。

    如果他只是见了她,临时动了让她借腹生子的念头,那他到底是如何知道爹娘的姓名的?

    “沈玉玦知道你爹娘姓名,也非难事,孤之前命人将他二人带上兰花坞,人在上船时,姓名必是要记录在册的。”谢迟摆弄她桌上新插的花枝儿,不小心给折断了。

    他趁她不注意,又把断枝插进瓶子里。

    阮清偏着脑瓜儿,明眸一转,“所以,兰花坞那么大一艘船,我爹娘一双寻常夫妇,能引起沈玉玦的注意,只有两种可能。”

    谢迟一笑,接着她的话道:“要么,他查到,朝中那个人指名要截杀的,就是你爹娘;要么,你爹娘中途趁兰花坞补给时偷偷下了船,导致兰花坞在清点人数时,少了两个大活人。”

    阮清转身,忧心忡忡看着他,“也有可能,二者皆有。”

    若果真如此,或许又是不幸中的万幸。

    但是,为什么爹爹流放多年,都无人问津,一旦回京,就有人要对他下手?

    谢迟敞开怀抱,将她抱住,哄小孩一样拍拍背:

    “好了,阿阮,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你爹娘成精了一样的两个人,连孤都对付不了,必然会没事的。”

    阮清不乐意捶他,“你才成精。”

    谢迟笑,“至少我们现在,不能再把注意力放在茫茫大海上,去找一条并不存在的船。孤会加派人手,在沿海地区逐个寻起。”

    “嗯。”阮清乖乖点了点头。

    “对了,孤今日过来,是特意与你说,过两日,要陪父皇去禁苑行猎,你要是有事,就自己拿主意,不必来问。”

    他这便是允她,若是被欺负了,先斩后奏。

    居然惦记着带她一道去。

    “知道了,殿下尽管去,不用惦念我。”阮清乐得答应。

    总算能歇两天了。

    谢迟见她毫无留恋,一阵失望,“孤要去禁苑好几天才回来,你真的没有半点不舍?”

    阮清抬眸,莫名其妙:“殿下这不是还没走?”

    谢迟:……

    他生气。

    “孤走了。”

    “送殿下。”阮清半点都不留人。

    谢迟就更生气,拂袖出去,临出门,还踹了那门一脚。

    卷库的门,年久失修,吱呀呀叫唤了一声,砰地,整扇倒了。

    谢迟脚步立刻停了。

    回头。

    等她说点什么。

    可阮清立在里面,挥手冲他笑,“殿下快去忙吧,门我找人来修便是。”

    他真的是碰什么坏什么。

    谢迟顿时更生气。

    这次真的走了,哼!

    阮清等确定他走了,立刻收敛了脸上的笑容,飞快回去找到刚才那一卷彤史藏在袖中。

    得想个法子,帮他把这个证据遮掩掉。

    第89章

    冤家路窄

    这天晚上,阮清入职第一天,请了尚仪局的司乐、司宾、司赞、彤史私下聚在一起,小酌两杯,各送了精心准备的小礼,劳烦日后多多关照。

    散后,又单独与彤史女官梁雁止投其所好,聊得相当投缘。

    梁雁止没什么心机,还请她去住所再叙了一会儿。

    阮清便轻易地将录写彤史时当如何调墨,用的什么毫,弄了个明白。

    第二天,她刚将那一卷彤史放回去,就见陆尚仪来了。

    她一来就没好气,显然是知道了阮清昨晚请客,偏偏没请她。

    阮清是故意的。

    她本不需要巴结这尚仪局中的任何人,奈何为了谢迟,昨晚到底还是戴上假面,赔了一晚上的笑。

    而陆尚仪从一开始就没善待于她,她也没必要弯腰谄媚。

    “大人有何吩咐?”阮清颔首见礼。

    陆尚仪一眼看到她窗下精心收拾的书桌,心里嘲笑:这么悠闲?还真将这里当成家了?

    “阮清,你准备一下,与随驾的队伍一道去禁苑伺候。”

    阮清:???

    她抬头,“怎么皇上禁苑行猎,原来还需要我区区一个管书卷笔札的随行吗?”

    陆尚仪:“我尚仪局掌宫中宴乐赞相,皇上此番禁苑行猎,不但有太子殿下、几位娘娘随行,还有南启国来使,数日里舞乐宴请皆有安排,眼下咱们人手不够,你跟去一道帮忙。”

    她就是看着阮清闲着,难受!

    阮清鼻息里轻轻叹了口气。

    “下官领命。”

    ……

    阮清是临时被安排跟去禁苑的,等出发时,御驾、太子、诸王和嫔妃的仪仗早已先行。

    她是有品级的女官,与其他几个尚仪局的同坐一辆马车,而女史、宫女、太监,则要随车步行,走去禁苑。

    这一路浩浩荡荡,临近入夜才抵达。

    一下车,听说太子与秦王、楚王、赵王、南启国白将军,还有一众同来伴驾的贵族公子们,早已出去骑马溜达了一圈儿回来,各自马上都挂了满满的猎物。

    而随驾同来的,还有许多大臣携了自家命妇贵女。

    场面远比预想要大的太多。

    接着,各局女官根本没时间休息,匆匆准备夜宴,服侍随驾而来的各位贵人,整理御驾仪仗诸般事物,掌灯摆桌布置冰盆,安排乐队舞姬,各司其职,忙得不可开交。

    阮清在望月台上,指挥宫女太监安排宴桌时,遇上梁雁止。

    梁雁止也忙得够呛,又热又累,与阮清一个一个亲手去摆琉璃盏,抱怨道:

    “我就一个拿笔记录皇上睡了哪个的,却要来干这个体力活儿。”

    “嘘……”阮清朝周围看了一眼,冲她抿唇笑。

    也是个没心机的,什么都敢说。

    “尚仪局一直都是这样吗?”阮清才来两天,就深感混乱,毫无章法条理。

    “何止是尚仪局,六局大多是如此。每年新人来的少,走的人多,贪墨成风,拆了东墙补西墙。宫里的娘娘们忙着斗法,根本没心思多管。就连皇后也换得走马灯……唔……”

    梁雁止话没说完,又被阮清捂住了嘴。

    “你不要命了?”她将她的嘴放开,小声儿嗔道。

    梁雁止四下瞥了一眼,偷笑。

    她本就是个默默记录皇帝后妃起居的,平日里也不太跟人打交道,好不容易有人愿意跟她说话儿,就没收住。

    阮清与她岔开话题,有一搭没一搭的随便聊聊,若是有空,就亲手帮着宫女们做一些事。

    如此,十来号人,布置夜宴的桌席花果,也用了许多时间。

    阮清刚停下,扶着腰站直身子喘口气,就听台阶下有人来了。

    老远,就听得见雀翎公主的声音,“我就说我家太子哥哥今晚行猎比赛,必定又是第一!”

    阮清不动声色回避去边儿上,低头抿嘴轻轻一笑。

    谢迟一个喜欢玩攻城重弩的人,拉弓射箭打兔子,实在委屈他了。

    他若真的是武靖王的嫡系血脉,又能从北蛮活着回来,有那么旺盛的精力,那么大的力气,全都不奇怪。

    雀翎跟着几个武将家的女儿顺着台阶走上望月台来,各自也穿着猎装,手里拎着小弓箭,四下转了一圈,“咱们来早了呢。肚子饿了,先寻点吃的。”

    于是,就有人拉了梁雁止,“喂,有吃的吗?”

    梁雁止正在整理每只椅子上的锦缎垫子,抬头,一脸茫然,“啊?没有吧……”

    她只是负责布置宴席的,并不管吃食。

    但是,她不太会说话。

    “什么叫没有……吧?”那贵女不高兴了。

    阮清见情况不对,扭头就走。

    然而,梁雁止已经求助地朝她喊:“阮大人,哪儿有吃的?这几位饿了,想要吃的。”

    她们是朝廷任命的女官,有六品官阶在身,对既无爵也无封的官家小姐们,倒是也不必卑躬屈膝。

    但梁雁止的话,说得就甚是随便了。

    像是要打发要饭的。

    阮清被喊住,一阵头疼。

    “我下去看看,几位稍候。”

    她怕被雀翎认出来,抬腿就要走。

    可是,声音到底还是被她给听出来了。

    “哎?这位阮大人,你等等。”雀翎喊住她。

    阮清就只能停下,“公主有何吩咐?”

    她微微弯腰,低头,两手交叠,端正见礼。

    “我怎么听着你的声音这么熟悉呢?”雀翎走过来,“大人请抬头给我瞧瞧。”

    阮清不抬。

    她不抬没关系,雀翎弯下腰,偏着头去看。

    阮清扭身躲,她就猫着腰追了一步,到底还是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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