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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庄齐不高兴地说:“那我怎么办?总不能去敲领导的门,说我全世界第一优秀,你快点来培养我吧。”

    “那不是你的事!那是大人要做的事,到了合适的时候,我自然会去为你走动,这些话不必你来讲。”唐纳言好笑地说,“你只要在办公室表现得会做事,也敢做事,就成了一大半了。”

    庄齐一下子说不出来话了。

    连赌气也像是在别别扭扭地撒娇。

    她好好地坐着,心跳却因为一句“那是大人的事”忽然乱了。

    从过去到现在,唐纳言总是在告诉她,她是有大人管的孩子。

    哪怕在此之前她把他气得不轻,哪怕她多了一个半路相认的妈妈,唐纳言仍然坚持认为他才是长辈,她的事到什么时候都有他在操心。

    这种感觉再熟悉不过了。

    早在情窦初开时,她就是这样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一步步陷入对唐纳言的爱里。

    庄齐是个daddy

    issue很重的人,所以才会在床上冒失地叫唐纳言爸爸,会因为他事后没长时间地吻她而失落,相当地迷恋他的aftercare。

    在她心理成长的俄狄浦斯时期,也就是三到六岁,对性别认同快速发展的阶段,因为庄敏清的过世,爸爸这个家庭人物,在庄齐的情感上是缺席的,孩提时的需求没有被健康解决,导致长大以后,总是持续在某一段关系中,弥补这个未被满足的愿望——她需要被看见,需要被关注。

    而全部的这些缺失和空洞,她都在唐纳言身上找到了。

    在他这里,她永远被重视,永远受呵护,永远被疼爱。

    但现在的复杂情形是,她不靠近唐纳言,身体里的情绪还能够和平共处,一靠近他就不行了,她不停地被激发出这种强烈的渴望,一面又要花精力去克服。

    很久没听见她的声音,唐纳言还以为她睡着了,从后视镜里一看,正对上她懵懂的眼神。他忽地叹了口气,“我就知道说一次没有用,你是听不进去的。算了,下次再讲。”

    庄齐低下头说:“不用下次了,我要是需要的话,找蒋教授就好了。我还没去上班的时候,不也是夏伯伯在打点吗?”

    “夏治功给你打点?”唐纳言几乎被气笑了,他说:“他有那么好心啊,那都是我打电话请来的人,他只是露了个面!我还倒送了他一份厚礼。否则他为什么要管你的事?”

    怪不得呢,她当时就怀疑,夏治功怎么那么卖力,没道理的呀。

    庄齐脑子短路了一下,“那你为什么不亲自来?”

    “你在明知故问?”唐纳言拧着眉看她,“我去你能答应吗?”

    抠着坐垫想了半天,庄齐忽然抬起脸说:“你也不要管了,你又为什么管我的事?我自己会管自己。”

    “又来了。”唐纳言的手搭在方向盘上,另一只手往后点了一下她,语气严厉地说:“这个话,七年前我就回答过你吧?自己想想看我怎么说的。”

    根本不用想。

    庄齐一直都记得。

    那天在病房里他说,七岁那年我管了你,这辈子就不会不管。

    眼看商场到了,她忙叫住唐纳言说:“哎,就是这儿。”

    唐纳言开进地下停车场,又一起进了负一层的超市。

    进去后,唐纳言顺手就推了个车,庄齐也懒得伸手取了。

    她买起东西来没节制也没规划,总之看到什么就要什么,六百一盒的黄樱桃拿三盒,四百一只的碗也要两个,老庄家要是底子薄一点,没给她留下一笔丰厚的遗产,她估计早就露宿街头了。

    庄齐手里抱了瓶茅台,放进购物车里时,她听见唐纳言嗤了声。

    她悻悻地收回手,“你笑什么?”

    唐纳言说:“去资本主义国家野了五年,喝喝红酒已经满足不了你了是吧?没事儿还得整点白的。”

    “我这是准备拿来做菜的。”庄齐反驳说,“再说我哪有野啊,我五点就起来用功了,每天还跑步呢。”

    五点起来,还跑步,听起来像编出来的。

    在他身边的时候她有哪天早起过?劝她出去跑一次步比什么都艰难。

    这是唐纳言第一次觉得,出国读书也不全是麻烦,对小女孩的成长有好处。他点了下头,“好,导师对你怎么样?”

    庄齐说:“非常不错,她教会我很多东西,不止有专业知识。”

    结账的时候,庄齐拿出手机来,被唐纳言夺了下来,她垫起脚说:“我自己付钱,我都参加工作了,你别给我付。”

    唐纳言啧了一声,“就你工资那两个子儿,够买这里几样东西?”

    “那也不要你管。”

    庄齐又凑到他跟前去抢,被唐纳言伸手握住了后颈,他说:“真是越来越没大没小了。”

    他最讨厌听不要你管这句话,光这一路上庄齐就说了两次。

    骤然被他拉到眼前,庄齐差点撞到他怀里去,她下意识地攀住了唐纳言的肩膀,是为了防止自己摔跤。

    但那股洁净的冷香扑在脸上时,庄齐反应很快地屏住了呼吸,如果不是脖子被唐纳言制住了,她甚至想扭过头。

    庄齐记起小时候练大提琴,老师牵着她的手去拨动琴弦,那份触感从指尖震颤到心里。

    现在她的心就是琴弦,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道,固执地在心尖上拨弄。令她变得呼吸急促,只有在停顿的间隙,才有片刻的喘息。

    在唐纳言同样混乱的气息要吻上来时,庄齐手忙脚乱地抱住了他,“不要,唐纳言,不要在这里。”

    这个久别重逢的吻,最终擦着她的发丝,落在了她的耳边,惹得庄齐一阵痉挛。

    他笑了一声,“想起来我叫什么了,不跟我哎啊喂的了。”

    庄齐不和他抢这个事了,她松开唐纳言,急急忙忙地先出去了。

    唐纳言看着她的背影,无奈地扯了一下唇角,笑着继续把账结完。

    在后面目睹了全程的郑云州推着车子走过来。

    他淡嗤了一声,“贴得那么近都没把握住啊?唐主任。”

    唐纳言这会儿心情好,没回这句。

    他收起手机问:“你怎么也在这里?没上班啊。”

    郑云州说:“刚下班,家里阿姨请假了,帮我妈买点东西。哪里有你舒服?妹妹都搂上了。”

    “这算什么,我今天晚上还要在她家住,你等着。”

    “谁就这么干等啊?赌十个。”

    “成交。”

    庄齐先到了车边,脸上还有没退下去的红晕,低头站在旁边等他。

    唐纳言直接把购物袋放在了后座上。

    他开了副驾驶位的门,“上来。”

    庄齐小声说:“我坐后面。”

    唐纳言把她塞了进去,“后面坐不下了,我也不想扭着头说话,你体恤一下我吧。”

    车开出去后,庄齐张了张嘴,说:“我现在住在......”

    “我比你知道你住哪儿。”唐纳言熟练地拐了个弯,他说。

    庄齐转过脸看他,“你怎么会知道,谁跟你说的?”

    唐纳言清了下嗓子,“这点事我都搞不清楚的话,就不用在京里混了。”

    他的声音有点哑,大约是天气太干燥,工作沟通又太多。

    庄齐的视线落在他那两片单薄的嘴唇上。

    她忍不住说:“天天都坐在空调里,多喝点水,办公室里放个加湿器。”

    唐纳言笑了下,“你现在帮我把杯子打开,给我喝一口。”

    庄齐看了眼他的保温杯,搭在膝上的手指动了下,还是没有拿。她说:“等下了车你自己喝吧,开车喝水不安全。”

    “好,你怎么说怎么做。”

    一下子又捧起她来了。

    庄齐哼了声,“你别来这一套,一会儿又吓我。”

    唐纳言说:“那不是被你气的?你要是肯听我一点话,我不愿意好好跟你说?我喜欢大呼小叫?”

    “这也算不听话,你现在是不让别人说话了吗?”庄齐几乎是下一秒就回了嘴。

    才消失的红痕又一次蔓延在她的脸颊上。

    庄齐想到自己在美国的时候,午夜里那些多而乱的杂梦。

    有时候会梦到秋天的午后,她被唐纳言压在书桌上,攥着桌沿的指骨隐隐发白,不挺被他耸挺着往前的过程里,汗从鬓发里流下来,滴在她练笔译用的手写电纸本上。

    偶尔是夜晚,她站在梦里旁观,看着窗户上自己肩膀的轮廓,很单薄,像夹在书本里的一片枯树叶。唐纳言边撞边吻,冒出细小胡茬的下巴蹭着她的脸颊,她因此腿软,伤口长出新肉一样的痒,靠回头吻他才能好一点。

    梦到最多的,是唐纳言出现在普林斯顿,一进门,他就很凶地把她压在墙边吻,把她吻得手脚都软了,在梦里淋淋漓漓地泻出一滩,打湿了他的裤管。

    而唐纳言也是这样,沉声斥责她不听话,非要跑这么远来读书,一边往下探手,去解开自己的皮带。

    唐纳言停稳车后,看着她的眼睛说:“这也算不听话。”

    这是他第一次踏进这个院子。

    杨柳依依,木栏花架下摆了一张藤椅,旁边堆了厚厚一沓书,虽然面积小了点儿,但被布置得清新别致,风中飘动着隐约的脂粉香,不用留心也能知道,有女孩儿长期生活在里面。

    庄齐带他到了客厅,“就放这儿吧,我一会儿再来收拾,你快回去吧。”

    唐纳言一只手搭在胯上,垂眸看她,“我给你当了半天司机,茶也不配喝一口?”

    “我这儿可没茶给你。”庄齐走到冰箱边,拿了一瓶矿泉水。

    她递到他手里,“请喝吧。”

    那瓶水刚拿出来,在空气里蒙上一层细密的水雾,唐纳言握在掌心里,皱了下眉:“冰的?”

    庄齐点头,“现在不是夏天吗?喝点冰的没事吧?”

    唐纳言说:“我上周刚病了一场,不能喝这些。”

    听见他生病,庄齐还是很担心,她啊了一声,“那你现在好了吗?”

    唐纳言将她眼底的情绪看得明明白白。

    他玩味地笑了下,“如果我说还没好,现在嗓子还哑呢?”

    庄齐也不知道说什么,她指了一下医药箱,“那......那我这里有感冒药,你吃吗?”

    “不吃!”唐纳言顿了一下,忽然又动气了,咬牙冒出两个字。

    她被吓得眨了眨眼,“不吃就不吃,我正好留着。”

    唐纳言走到茶台边去烧水,很没有客人自觉的,自己拆开了一个崭新的主人杯,又抬起下巴问:“家里有什么茶叶?”

    庄齐硬着头皮走到他身边。

    上次胃痛去医院,医生建议她少喝茶后,她就把仅剩的几罐茶叶都束之高阁了,省得看见就忍不住泡一杯。

    她垫着脚要去开柜门,上衣随着她的动作被抬起,露出一截雪白的腰肚。

    唐纳言的心脏沉重地跳动着,漆黑的目光越来越浓稠,最后撑着茶桌把视线挪开了。他无中生有地咳了两下,“那个,你转过去,我来拿。”

    庄齐毫无察觉地点头,“也好,我半天都摸不到,在最上面一格。”

    一直到水烧开,唐纳言终于喝上了一杯热茶,喉咙里那股刺痒还是没下去。

    不但如此,他连看庄齐也变得躲闪了,长兄的气势登时弱了不少。

    来时唐纳言坦坦荡荡,敢教训她敢威吓她,全因他把自己摆在长辈的位置上,现在不由自主地动了几分邪念,名不正也言不顺了。

    庄齐没一起喝,她把头发绑起来,开了冰箱门,一项项归类放好,又拿出几样配菜来,算算时间,也该做晚饭吃了。

    她手里捏着一盒三文鱼,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唐纳言。

    庄齐在心里嘀咕,他到什么时候才能走啊?还想留在这儿吃饭吗?是不是得做他一份?

    算了,先做吧。

    他要是不吃就倒掉。

    庄齐进了厨房,先用小奶锅去煮鸡蛋,定好了时间后,又去打西芹汁。

    “在做什么?”唐纳言从门口走进来问。

    她这里布局很窄,也不是现代式的开放厨房,突然站进一个高大的男人,顿时变得拥趸起来。

    庄齐差点转不开,她说:“我打点蔬菜汁,你喝吗?”

    唐纳言皱了下眉,对白人饭深恶痛绝的样子,“西芹能好喝吗?”

    “还可以,就是青草的味道。”庄齐说。

    他点头,“三文鱼要切吗?我帮你。”

    可能这对话太老夫老妻,也或许是唐纳言身上人夫感太重,尤其他戴着副眼镜,白衬衫的袖口被卷到小臂上。

    庄齐迷茫地嗯了一下,又摇头,“哦,不用,一会儿就那样煎,培根切一切。”

    “刀在哪儿?”唐纳言忽然站到她身后。

    那股木质香围上来时,庄齐都不敢乱动,她怕退一步就要到他怀里去,于是小心地平移着,打开隐形的木匣,取出一把给他。

    她弄完蔬菜汁,忙躲出去了喝水。

    厨房里的气氛令人口干舌燥,庄齐迅速拧开一瓶矿泉水,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喝。

    刚放下,就听见唐纳言不轻不重地嘶了声。

    “怎么了?”庄齐忙跑进去看。

    唐纳言的左手大拇指上,被划了好长一道口子,血正从他的虎口往下滴。

    庄齐吓得叫了一句,“天哪,你怎么搞的?”

    她看得心惊肉跳,猛地一下子,都不知道是先给他清洗伤口,还是先去找纱布来包扎。

    还是唐纳言自己把手放在了龙头下,把血冲干净。

    他柔声安慰了句,“没事,去把家里的药箱拿来,慢一点走,不要跑。”

    庄齐又跑到客厅,蹲下去打开白色的药箱,纱布已经没有了,里面只剩没什么用的创可贴,他那个伤口又长又深,这也包不住啊。

    她只好揪了一大团药棉,在唐纳言出来的时候,替他摁在了仍往外出血的伤口上,一脸焦急地抬起头,有些语无伦次地说:“家里没纱布了,我们去医院,附近有个社区医院,我带你去包扎一下。”

    唐纳言点头,用另一只手拍了拍她,“好,你不要急,很远吗?”

    “不远,走路几分钟就到了。”

    第58章

    大得吓人

    chapter

    58

    夏季天光长,

    快七点钟了,太阳还未完全沉没在云端,挣扎着吐出霞光万簇。

    庄齐走路时侧了一点身子,

    小心托着唐纳言那只受伤的手,挨在他身边走得一步一顿,

    像一只刚下地的小羊羔。

    唐纳言想说不用这样,

    但手贴在她细腻的皮肤上,

    一下子又舍不得离开,

    还是没作声。

    到了医院后,值班的护士给他做了简单的处理,

    缠上绷带包扎好。

    庄齐站在一边看,

    心脏也跟着发紧,“怎么那么不当心啊?”

    “没用惯你的刀,

    一下子就切手上了。”唐纳言说。

    护士笑说:“你太太还不是心疼你。好了,结痂之前都不要沾到水,一天换两次药。”

    庄齐让他坐着,

    自己去拿单子取药,

    又提着塑料袋回来,“好了,走吧。”

    看到伤口被包好了,

    庄齐吊着的心才被慢慢着陆了,

    也能讲两句玩笑了。走回去的路上,

    她问:“你是不是很久没进厨房了?切个菜都能这样。”

    “基本不进。”唐纳言受伤的左手垂下来,

    右手自己拿了药。

    庄齐撅了一下唇,很骄傲地告诉他,

    “不用去学校上课的时候,我可都自己做吃的。”

    落日余晖里,

    唐纳言居高临下地瞥了她一眼。

    他看她那副得意洋洋的神情,哄她说:“嗯,你是表现出色的好孩子。”

    庄齐小小地暗爽了一下。

    不管到什么时候,在哥哥这里争取表扬,都是她最爱做的事。年纪小的时候更邪,别人怎么夸都没用,就得唐纳言夸她。

    记得她初中放学时,还会把考了满分的卷子扬在手里,飞跑出来给他看。唐纳言坐在车上,完整地阅一遍卷,然后收起来夸她,“真不错。”

    那个时刻令庄齐记忆犹新。

    到家以后,庄齐让他在沙发上坐着,不要再动了。

    她进了厨房,很快就拌好了沙拉,煎了两块三文鱼,又因为唐纳言是伤兵,稍微照顾了一下他的口味,多煮了一份豚骨拉面。

    端上餐桌后,庄齐扬声叫了句,“来吃饭啦。”

    唐纳言过来时,她又折回厨房去取餐具,站在水槽边清洗勺子,没注意他也跟了进来。

    他忽然贴着她站在了身后,伸手问:“能帮我挤一泵洗手液吗?”

    庄齐被束缚在他的怀抱里动弹不得。

    她红了红脸,把泡沫挤在了自己的手里,朝他右手手掌抹过去。

    唐纳言就这么一点边界感也没有的,几乎是压着她在洗手。

    如果这时进来一个人,从厨房门口窥探过来,会以为他们在做别的。

    加上一个穿着白衬衫,面上清冷禁欲,另一个连耳尖都透着红,为了保持平衡,不得不身体前倾,看上去像被什么顶住了。

    他洗个手可真是慢哪。

    因为手上的左手撑在水台边,右手只能自己给自己揉搓,唐纳言做得十分吃力。

    他一边还说:“不要急,你想想人家只能靠一只手生活的人,多不方便哪。”

    “您真是会由己度人。”

    庄齐实在等不及了,她被蹭得轻轻地喘着,把他的右手握过来,两只手替他里外搓了一遍,连指缝里也没有放过。

    唐纳言说:“嗯,很干净了,冲掉吧。”

    “一只手并不妨碍你冲。”

    “妨碍。”

    庄齐又拿起他的手,放到了水龙头下面,把刚才的动作重复了一遍,又仔仔细细地替他擦干,她说:“这样可以了?”

    唐纳言在她的话里睁开眼。

    刚才他有一阵的眩晕,在她柔软的、持续的触碰下,明显感觉到有什么涨了起来,还好今天穿的裤子偏松。

    他点头,“可以,去吃饭吧。”

    她往后扶住了橱柜,赶紧走回餐厅,在长桌边坐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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