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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庄齐瞪大了眼睛,“他为什么关你啊?”

    “不肯那么早结婚呗。”

    庄齐哦了声,“那现在为什么出来了呢?”

    静宜突然就情绪失控了,“我都已经嫁给老头子了,他们还想怎么样!”

    “天哪,你小点声。”庄齐上去就捂住了她的嘴,“我们到这边说。”

    朱隐年也听见了这位贵妇的呐喊。

    他笑了下,在静宜坐下来的一瞬间,说:“听起来您对自己的婚姻很不满。”

    静宜打量了他一圈,身材矫健,穿衣有型,一看就是经常锻炼的。她笑了下,“看在你外形优越的份上,我原谅你刚才无礼的行为。”

    “介绍一下,这是朱隐年,我在美国时的好朋友,干临床的。”庄齐拉过她说。

    静宜主动对他说:“我姓叶,叶静宜。”

    “你看起来可一点不安静。”朱隐年说。

    庄齐瞪着他,“你那个嘴收一收吧,她不高兴了打你哦。”

    静宜抬了下手,“不,我对三十岁以下的男人从不发脾气。”

    “......那你在家呢?对着王不逾天天发脾气?也不可能呀。”庄齐说。

    静宜哼了一下,“他根本没有发脾气的空间给我。不管我说什么,他都只有三句话给我,是的,可以,不行。”

    庄齐仔细想了想,“的确够了,对于表达欲不旺盛的人来说,这三句话足够解决所有问题。”

    静宜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她想到上星期自己和王不逾说她三舅妈的事情。

    她一个人慷慨激昂地讲了十多分钟,发现王不逾仍低头在翻着自己的书。

    等察觉到身边安静下来,像是静宜问了他一个什么问题,但具体什么他没有听清楚,于是,王不逾例行公事地回了静宜一句,“不行。”

    静宜无语地勾了下唇,“你是不是觉得我话很多?认为我说这些事没必要?”

    王不逾认真地点头,“是的。”

    静宜气得三天都没和他说话。

    但他仍每天像个没事儿人一样,正常上班、回家看书、写材料,到了晚上还是和她睡一个被窝。

    到了第四天早上,静宜怀疑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在和他冷战,她在吃早餐时提出:“今天你到客房去睡。”

    王不逾看了她几秒后,点头说:“可以。”

    吃完了晚饭,庄齐就和静宜走了。

    她对朱隐年说:“你自己能回去吧?”

    朱隐年说:“能,反正我们是用完就丢的对象。”

    “别那么说,下次来家里吃饭。”庄齐随口客套道。

    “我真会去的啊,走了。”

    等他走了以后,静宜笑着哎了她一下,“他喜欢你。”

    庄齐嗯了声,“我知道,这件事我们早就讨论过了,他明白的。”

    “明白什么?我不太明白。”静宜说。

    庄齐摊了下手,“明白我不想恋爱也不想结婚,大家当朋友蛮好。”

    静宜恍然大悟地点头,“可能是习俗不同的原因吧,你在美国待久了语言功能退化,我们这儿管这样的人叫备胎。”

    “那也是互相的吧,如果最后迫于压力,非结婚不可了,小猪是不错的对象。”

    静宜说:“我同意,他看起来就很有劲儿,床上表现一定很活跃。”

    “我素了很久了,麻烦别在晚上挑起这种话题。”庄齐微微脸红。

    静宜跟着她去了胡同里认门。

    一跨进去,她就啧啧两声,“难怪你躲着不愿出来了,世外桃源啊这是。”

    庄齐拉她到凉亭里坐,夜风里浮动着紫藤花的香气,红鲤鱼不时拨起一阵水纹,翠绿的槐树叶在风中婆娑颤动。

    她倒了杯茶给静宜,“我爷爷眼光可以吧?”

    静宜说:“相当可以,还留套院子给你住着,行啊齐齐。”

    坐了一阵子,静宜又问:“你回来去看过纳言哥了吗?他好像自己住在长街那边。”

    庄齐托着腮帮子,恹恹地说:“今天刚见到了,就是为了躲开他,我才拉小朱出来的。”

    “那他不是要气疯了?”静宜想起她回国后,和唐纳言为数不多的几次交集,他都是神色宁和地坐着,偶尔开口讲几句话,听起来就没有多少耐心,再配上总是微抬起的下巴,看谁都是一副睥睨的样子。

    静宜被那份冷峻的气场吓到。

    她相信,没有一个小姑娘在这种审视下,会不感到害怕的。

    所以,庄齐说她把小朱找了去,静宜觉得她虽然多读了几年书,但做事还是有点欠考虑。

    庄齐蹙着眉头问:“他怎么变化那么大,和我说话的时候,语气神态都不同了。”

    “六年过去了,妹妹。”静宜比了个手势,笑说:“人家位置不同,身份也不同了,作派当然会变。这问题我也问过王不逾,他就跟我讲了一句话。他说,倘若所有人的前途命运都要过你的手,你会变样吗?”

    庄齐反应了一下子,她说:“那不是李富强的事情吗?跟唐纳言有什么关系啊?”

    静宜叫起来,“李伯伯是谁啊?他会天天待在办公室做具体工作吗?亏你问的出来。”

    说多了庄齐就心烦,她不愿意碰这类严肃的话题,“行了行了,我不想知道他在干什么,和我又没关系。”

    “没关系吗?我看他这么多年不结婚,是在等你吧。”

    庄齐最怕听见这句话,也最怕面对这个事实。

    她拨了拨杯沿说:“早知道不回来了,蒋教授还说他和张文莉订了婚,没搞清楚就瞎讲。”

    静宜笑说:“没这回事好不好,人家张医生孩子都两岁了,谁会等他这么久。其实你怕的那些吧,我觉得以纳言哥现在的能力,都不算什么问题了。但如果你是为别的......”

    庄齐急急地打断她,“这不我又冒出个妈来了吗?扯出那么多陈年旧事。我是不怕被议论的,我也不怕再和唐纳言怎么样,我就怕他那对父母又来谴责,说我是专害他儿子的。这个罪名我真是不想再担了,我一个人活得清白自由,才不送上去给他们评头论足。”

    究其根本,还是唐纳言太出色,出色到在世俗的目光看来,需要一个出身、品貌以及德行,各项条件都完美的姑娘来配他,才能压服往一边倒的众议,才能被他极端苛刻的家庭接受。

    小唐夫人这个角色,是注定要被架在火上烤的,人人都愿意来评判她,她永远都只能端庄得体。说实话,庄齐丝毫不期待这样紧绷的社会角色。

    年纪小的时候可以只谈爱,情浓喝水也能当饱,喜欢谁就大胆地追求谁。

    但她已经长大了,看问题不能只是单一地从自身出发,要考虑更多的方面。

    当然这是她自作多情的臆想。

    有唐伯平在,别说结不了婚了,就算勉强结了,也免不了看脸色。

    “那也对!”静宜感同身受地说,“是挺生气的,总觉得自己儿子是多么伟大光荣,谁要当他家儿媳妇都得绝对正确,有什么了不起!”

    庄齐笑了下,“人家倒也没那么说,只是我过惯安生日子了,不愿再去消耗自己,包括消耗爱和情绪。”

    要问读博这五年里,她究竟长进了些什么,无非是思想上的升华,和内在人格的独立。也许闪闪发光的爱情很可贵,但什么都比不上内心的平和。

    组成家庭,结婚生子,并不是每个人天生的本能和使命。

    如果是的话,就不会有许多的婚姻和生育制度,来规定大家在夫妻关系里的义务了。如果是的话,那么所有人都会像吃午饭一样,到了时间就一窝蜂地去食堂了。

    也根本不用别人来提醒——喂,你到年纪了,该结婚了啊。

    讲穿了,不是个人需要婚姻,而是社会需要婚姻。

    否则怎么会弄出那么多花头经来,什么订婚仪式、摆喜宴、亲友见证,非把一件属于两个人之间的私事,闹成一场人尽皆知的公共关系,竭尽全力把婚姻限制在框架内呢?

    静宜再同意不过了,“你又没什么义务在身上,蒋教授也不会要求你那么多,就过得自我点怎么了?”

    “每个人都应该自我地活一次。”

    她们聊了很久,到十点钟,静宜的手机准时响起来,她一看屏幕,不耐烦地接了,“喂?”

    王不逾在那头说:“十点了,你还没到家。”

    静宜说:“我碰到庄齐了,在她家喝茶呢,还没那么快。”

    “茶改天再喝,很晚了,我去接你。”

    “......好吧,我把地址发你。”

    庄齐指了下手机,“谁啊?”

    静宜哼了声,“还能有谁,老叶自己当不好爹,他给我新找了个爹,厉害吧?”

    庄齐鼓了鼓掌说:“王不逾居然把你给管住了啊?那真是挺厉害的。”

    “我是看他上了年纪,给他几分薄面而已。”

    喝完杯子里的茶,静宜便起身告辞,说下次约。

    庄齐送她到胡同外头,陪着她等了十来分钟,王不逾也就到了。

    她开了车门,让静宜坐上去,弯下腰打招呼说:“不逾哥,好久不见。”

    王不逾客气地点了下头,别的也没再讲了。

    他一贯是这样的,看来还是没有变,庄齐也回点了一个。

    但静宜不高兴,嘟囔了一句,“您再高冷,也至少说个你好吧?又不会累死。”

    眼看王不逾脸都青了,嘴唇动了动,还是一言不发的样子,估计被气得不轻,应该除了静宜之外,也没人这样指教他,而且还是他眼巴巴要来接的,上赶着挨了句骂。

    庄齐还想劝两句,但车窗已经被静宜升上去,她大概以为自己没有听见。

    既然是人家夫妻的私房话,那她就装没有听到好了。

    周日早上,庄齐睡到中午才醒,她打着哈欠穿过庭院,想去后面看看小玉。

    刚准备敲门,发觉里面动静不对,不知道谁在吃东西,好响亮的口水声。

    虽然这么多年没那方面的体会了,但庄齐也不是没经历过,她小心地把耳朵贴在了窗户上,听见里面细微的讲话声,仿佛是周衾在问,“你想我吗?”

    意识到小情侣在做什么,她涨红着脸退了出来。

    这个周衾,回来也不告诉她一声,真是的。

    没等她吃完午饭,周衾就从小玉房里出来了。

    他走到餐厅里,拉开一把椅子坐了,“庄小姐吃饭呢?”

    庄齐把头转过去不看他。

    她姿势别扭地说:“周公子身体好了,用不上我等草民,招呼也不用打了。”

    周衾朝她作了个揖,“别讲这种话,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哪,没有你我怎么能好啊?”

    庄齐这才说:“那你回国不告诉我,我好去机场接你呀。”

    周衾说:“这种事让周吉年的司机干就成了,我哪里敢劳烦你亲自去接我啊?”

    “你真的好了?”庄齐还是有点不信,一连问了他好几句,“不会再有其他问题,以后都能好好的吧?”

    他点头,也没把复发的几率拿出来吓她,很郑重地保证,“好了,以后不会再生病了。”

    庄齐紧紧抿了半天唇,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嗯,去和小玉好好过日子,她进步可大了,有时候读书给我听呢。”

    周衾也一脸动容,“那都要感谢你啊,她跟我说了,你给她请老师,定时带她去复诊,鼓励她自立自强。齐齐,我欠你一个天大的人情,这怎么还呢?”

    “不用你还。”庄齐把筷子一放,架着的腿也拿下来,“您就长命百岁地活着,比什么都强,千万别再出幺蛾子了。”

    “你照顾她这么久也累了,我今天就把她带走了啊。”

    “哼,你那是怕我累着啊?我都不好意思说你。”

    庄齐送他们到门口,她刚要交代周衾几句,小玉忽然转过来,很用力地抱紧了她,把她弄得趔趄一下,受宠若惊地笑了,“他要是再跟你厉害,你还来找我啊。”

    等小玉哭着松了手,周衾问她:“你刚要和我说什么?”

    庄齐回想了一下,但脑子里一团浆糊,她说:“忘了,被她这么一弄,不记得了。算了,等我想到了给你打电话。”

    “好,那我们走了,再见。”

    “再见,路上小心。”

    庄齐站在台阶上,目送他们出去,又抬头望了会儿天。起风了,白云走得很快,耳边传来细窄的竹叶被吹动的声音,风里都是化不开的浓绿。

    前阵子梅阿姨老家有事,匆匆忙忙跟她辞职走了,现在小玉也周衾被接去,这个家就剩下她一个人。

    她走回来,锁好门,回了书房里坐着。

    这么些年过来,庄齐已经很习惯独处了,不像上大学的时候,哪有聚会就往哪儿钻,玩得家也不要回了,每每惹得唐纳言去逮人。

    接下来的一周都没什么事。

    庄齐忙完了,按时下班,做完普拉提回家洗澡,锁好门睡觉。

    有时候她都觉得,日子这么一年一年过下去也不错。

    周五傍晚,庄齐从单位出来,她今天没开车,早上坐地铁来的。

    在电梯里碰到庄新华,两个人叙了半天的旧。

    看她还准备在手机上叫车子,庄新华说:“你要去哪儿我送你不完了吗?”

    “那也行,就是挺麻烦你的,我想去一趟超市。”庄齐说。

    庄新华刚要说她太客气,一辆奥迪平稳地开过来,停在了他们面前。

    这个车牌还有点熟悉。

    他很快反应过来,这个系列的车号是中......果然从车上下来的人,是庄齐她哥。

    庄新华打了句招呼,远远地派了一支烟过去,“纳言哥,来接齐齐了。”

    唐纳言关上车门,伸手接了他的烟,“小庄也刚下班啊?”

    庄新华笑着说:“对,她今天没开车来,我还说捎她一段。”

    唐纳言点头,“我知道,我特意来接她的,你去忙吧。”

    等庄新华下完了台阶,庄齐还攥着自己的包,站在原地动也不动,一双脚像被黏住了。

    唐纳言不紧不慢地掐住了那根烟。

    他看了眼低眉的庄齐,“现在大了,不肯要我来接你了?”

    庄齐的睫毛黑压压覆下来,“不是。”

    “那还不上车?”唐纳言把手侧插在口袋里,他说:“打算一直这么站在你们单位的出口,让你同事都看见我们俩在这里拉拉扯扯?”

    庄齐有些急了,她仰起脸来看他,“上次不是说了,我有男朋友了。”

    她还敢提这个事情。

    还要说她那个拿来骗人的男朋友!

    唐纳言忍住了往上涌的火气,“你男朋友不是没来吗?哥哥接你回家,委屈你了是吧?”

    庄齐被他噎得不轻,她的胸口急促地起伏着,几分愠怒地看着他,想讲些什么又讲不出来。

    但唐纳言懒得等了,他把手拿出来,指了下大厅里头,“怎么说,你是想要你领导下来劝你?也好,我正好拜会一下几位叔伯。”

    “不要。”庄齐一着急,一把攥住了他的手腕,求他别上去。

    唐纳言冷硬地撇了下头,“那就上车。”

    第57章

    能答应吗?

    chapter

    57

    眼看天色越来越暗,

    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电梯里不断有人出来,路过的都要看他们两眼。

    庄齐意识到真不能再这样对立下去了。

    她把心一横,

    自己拉开后面的车门,侧身坐上去。

    看她气鼓鼓地上了车,

    唐纳言也皱了下眉,

    现在真是有主意了,

    上个车也磨磨蹭蹭,

    他讲话一点用都没有。

    他坐上来后,调整了一下后视镜,

    “是直接回家吗?”

    庄齐有气无力地说:“你不赶时间的话,

    送我去一趟超市,弹尽粮绝了。”

    末尾一句让唐纳言想笑。

    再一看她把头靠在车窗玻璃上,

    一张未经任何粉饰的素白面孔,像入秋后才有的清冷月光。

    他忽然生出一种幻觉,好像一切都没有变过,

    妹妹从国外留学回来,

    仍然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他还是可以来接她下班,路上顺便去买一点食材,

    一起做一顿丰盛的晚餐。

    唐纳言还可以假装他们是最亲密的爱人。

    只要庄齐那张小嘴不要开口顶撞他,

    她现在很不乖了。

    因为这份美妙的想象,

    他心情好了不少。

    唐纳言问:“一般都在哪里吃饭?除了周末。”

    “食堂啊,

    很少在外面吃。”庄齐坐正了来答话,免得等下又被他挑剔仪态不佳,

    骂一句坐没坐相。

    唐纳言点头,“你们食堂还不错的。”

    “你怎么知道?”庄齐问,

    “难道你去吃过?”

    他说:“吃过还不止一次,陪李伯伯去的。”

    庄齐忽然笑了下,“你都成他左膀右臂了,听说他相当看重你。”

    谈起这些来,她永远都是那么稚嫩,什么事都想得太简单。

    唐纳言抬了抬唇角,“看重也是有限度的,有条件的,没人会平白看重你,明白吗?”

    不知道是哪根筋不对了,庄齐立马回嘴说:“我又不和你走一条路,我怎么会明白?”

    可能就是看他一次比一次强势,她忍不住要在小事上气一气他。

    唐纳言说:“胡说,你怎么不是走这条路,才刚进来你就弃权了?”

    庄齐还真点头,“我弃权,我能把业务做熟,不出差错就很好了,没那么大的野心。”

    “这点野心还不应该有吗?”唐纳言看她思想态度有问题,又忍不住教训起来,尽管在来的路上,他反复地跟自己说,现在对她更要耐心和气一点。

    他又说:“你看队伍里那些老一辈的阿姨们,她们之所以能在同辈当中脱颖而出,除了自己家庭铺垫的资源,包括父辈强有力的庇护也好,丈夫伸出的援手也好,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什么你知道吗?”

    庄齐把头扭向一边,“不知道。”

    给唐纳言气得,真想把她的小脑袋拧过来。

    小时候教她道理,还知道恭恭敬敬地站着听,越大越不懂事了。

    他扶着方向盘说:“就是自己较早地表态要接受锻炼,然后才会有一系列的着意培养。要都像你,一上来就是只要求不出错,谁会培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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