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庄齐眨了下睫毛,蓄满了眼眶的泪珠从泛红的眼尾滚落,流进她的鬓发里。她也委屈,眉心都拧到了一起,“我又不是闹,我不想你为了我劳心费神,我怕你太辛苦。”灯光下,唐纳言用手帕拭干她的眼角,他柔声说:“你这样,我看着就是胡闹,出于本心做的事,它不能算辛苦,明白吗?”
他在前边苦心孤诣地扫清障碍,为他们争取在一起的权利,结果身后的小姑娘先弃了权,她小手一摇说她不想要了。
这不叫胡闹叫什么?
她点点头,“明白了。”
有人敲了敲门,小鲁提着两个食盒和一个旅行袋,出现在了病房里。
他走到茶几边说:“唐主任,我去万和取来了,放这里吧?”
唐纳言起身,拍了一下他的肩,“好,今天辛苦你了,快回去休息。”
看见来了外人,庄齐忙抹了一下脸,叫了句:“小鲁哥哥。”
小鲁凑到病床前,“齐齐又病了,现在好点了吗?”
一个又字让她脸红了一下。
庄齐摇头:“还是好难受,头晕。”
小鲁说:“快吃点东西吧,我在后厨看着熬出来的粥,还配了几样你爱吃的小菜。”
“你怎么知道我爱吃什么?”
“嗐,我上哪儿知道这些,都是唐主任交代的。”
唐纳言把粥盛在小碗里,放在移动小桌上,推到了床边,又去扶庄齐坐起来,“慢一点,别起太猛了。”
小鲁见状,十分有眼色地告辞走了。
庄齐披着毯子靠在枕头上,“我以为你会叫蓉姨来送呢。”
唐纳言吹了几下粥,喂了一勺到她嘴里,“叫不了,我也很久没回去过了。”
她咽下去,连忙问了一句:“你为什么也不回去?我们不都分开了吗?唐伯伯还在怪你吗?”
“就不能是我怪他吗?”唐纳言慢慢搅动着粥,他说:“那么个没人情味的家,有什么好回的?让他们夫妻俩去过吧,我和他们谈不来。多说两句还要吵起来,离远一点好,省得成天斗成乌眼鸡。”
庄齐眼神黯淡下去,轻声说:“哪有啊,你以前可是他们心目中的好儿子,怎么会谈不来?”
“好儿子就活该被拿来摆布?”唐纳言又喂她吃了一口,擦了擦她的嘴角,耐心把道理揉碎给她听,“你不要再为我的事自责,这一切都是我和他们的矛盾,和你没有任何关系。我们家这一系列的复杂状况早就存在了,不是你带来的。现在话已经说开了,你谁也不用怕,他不会拿你怎么样,更不敢拿我怎么样的。他并不是霸道到了什么顾忌都没有,记住了吗?”
正相反,名和利这两个字,一辈子都把唐伯平吃得死死的,他行事前,一定也最先考虑这两方面的得失。
庄齐点头,“记住了,我以后不自作主张了,真的。”
她咬重了末尾两个字,生怕他不信似的,就差把手举起来了。
唐纳言掀起眼皮,用了三分力,“最好是真的,你下次再跟我......”
“什么呀?”庄齐坐床上望着他,眼神明亮,像小猫亮出了爪子,“你就拿我怎么样?说啊。”
好像也没什么办法。
骂又不好骂,打更是从小就没舍得过。
他简直拿她没有丝毫的办法。
大话没说出来,唐纳言先松了口,“好了好了,吃东西。”
就是这样细心地喂,庄齐还是没能吃下多少,到后来一个劲地摇头。
唐纳言看着没动几下的粥和菜,叹了口气:“就这点胃口,难怪会营养不良。”
但她还病着,也不好逼她现在就进补,只能出院后慢慢调养。
庄齐在床上扭动了一下,“哥,出了好多汗,难受。”
他摸了下她的额头,“退烧了,抬一下胳膊试试,还能动吗?还是我打盆热水来,帮你擦一遍?”
她立马摇头,“我不要哦,那怎么好意思的呀,自己可以去洗。”
唐纳言站在床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还有哪里我没看过?”
庄齐躲避着他的目光,喃喃道:“老流氓,你还有理了。”
“说什么?”他俯身下来听她讲话。
庄齐不敢再重复,她说:“我想去洗澡了。”
唐纳言拿出她的换洗衣服,把她抱到了洗手间门口,放下她说:“门不要反锁,我就在外面,有事叫我。”
“能有什么事啊?”庄齐从他手里抽走了裙子,嫌他太啰嗦。
但一转过身,她抱着面料丝滑的睡裙,唇角抿出一个嫣然的笑。
她承认她就是个口是心非的,一天也离不开哥哥的小女孩。
有他在的时候,庄齐会觉得自己是一尾红鲤,游动在哥哥撒下的鱼饵边,不停地摆动着她绚丽的鱼尾,做出类似动物自发求偶的行为,乖乖等着他把自己钓上去,好趁机吻一吻他温热的掌心。
庄齐洗完后,清清爽爽地躺回了床上。
唐纳言收拾了桌上的东西,丢到了走廊外的垃圾桶里,回来洗干净手,从小鲁拿来的包里面,取了一套更闲适的衣物。
庄齐转了下乌珠子,疑惑地说:“你干什么,还准备在这里住吗?不要吧。我已经好了,你快回去休息呀,这儿肯定睡不好的。”
“又要把我赶走啊?”唐纳言手里拿着衣服,忽然回头问她。
庄齐不敢接话,她支吾了一阵,“我......我就是提个建议,不听算了。”
他往洗手间里去,留下咬牙切齿的一句,“你这些孩子气的话,我当然不会再听了。”
有哗啦的水声传出来,庄齐坐在床上听着,窗外是浓稠的夜色。
她低头摸着毯子上的纹路,既惊且喜地想,原来从一开始,哥哥在犹疑徘徊过后,打算和她续上的,根本不是一拉就断的细巧关联,而是怎么也解不开的死结。
而从那时起,庄齐就知道她会为他生病。
第41章
但我好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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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
夜色微阑,
低垂的云幕里托出一弯钩月。
单人病房内,庄齐躺在唐纳言怀里,腰腹相贴。
走廊外也太静了,
静到她耳边全是自己急促的呼吸。
这张床很小,两个人睡显得有点挤,
为了防止她掉下去,
唐纳言不得不收紧手臂,
是抱住她,
也抱住流离失所的爱欲。
黑暗里,他低下头,
用脸贴上她的额头,
冰冰凉,没有再发热了。
唐纳言拍着她说:“你怎么连自己在发烧也不知道,
还跑出去吃饭?”
庄齐说:“反正身上总是难受,不是这里就是那里,我也感觉不出来。”
“总是难受?”唐纳言在枕头上转了转脸,
他问:“还有哪里?明天一起检查一下。”
庄齐在他怀里摇头,
毛茸茸的头发扫着他的胸口,“说不好,想你的时候,
胸口总是很疼,
手臂也跟着疼,
感觉哪儿都疼。”
唐纳言的呼吸停顿了一秒,
又重重地响起来,他用力捏了下她的耳垂,
“还敢这么自找苦吃吗?”
不知道怎么回答,那些忧郁又晦涩的心情,
她不想再重复一次了。庄齐紧紧抱着他的腰,不断往他身上贴过去,像要钻进他身体里。
她委委屈屈地娇嗔道:“唐纳言,我不知道要怎么爱你,但我好爱你。”
找不到任何妥善的办法了,她被这份爱逼得走投无路。
浓稠的暗夜里,唐纳言的皮肤上起了针孔似的颤栗,更用力地抱紧了她,细腻温润的皮肉不停地摩擦,两具瘦而硬的骨骼死死地硌在一起,心口也被磨得发酸、发胀。
他还能够说什么呢?只有紧紧地抱着她。
小女孩敏感的身体不经蹭,蹭破了蜜桃外面那层薄薄的果皮,紧跟着流出了丰润的甜汁。
庄齐难受地磨了一阵自己,左腿和右腿在被子里交缠着,但仍然是隔靴搔痒。
后来实在难忍,她挣开了他的禁锢,急急地把嘴唇往上凑,在黑夜里乱撞。
她吻在他的鼻梁上,又吻在他颤动的眼皮上,吻过他的脸颊,滑软的舌头含住了耳廓,专心地舔弄那颗小痣。
庄齐轻细地喘着,她小小的呼吸在唐纳言听来,像一阵阵短促激烈的蝉鸣。
她身上甜软的香气侵袭过来,来势汹汹地钻进他的皮肤里,唐纳言难耐地闭了闭眼。
把他耳后完全打湿了,她又来含吻他的嘴唇,手摸在他的喉结上。
庄齐还很虚弱,身上没有多少力气,吻他的时候,像是在吃她最爱的南水梨,她的嘴很小,吃起来也很慢,一小口一小口的,要把他慢慢地蚕食干净。
唐纳言担心她的身体,始终没有给她任何回应,但也快要忍不住了,放在她后背上的手,已经渐渐地不再听指令。
但她还病着,这又是在医院的病房里,怎么好这么胡来?
尽管唐伯平指着他,大骂他是个没有人伦纲常的畜生,天一黑下来,就要迫不及待地按着妹妹做爱。
难道守在西山窥伺的人没告诉他吗?
哪怕是在白天,他也一样克制不住地,将妹妹剥成去壳的鸡蛋,一寸寸地耐心吃着,地毯上水都流成小溪了,他才大发慈悲地送进去,听她叫到声嘶力竭。
失去忍耐的一瞬间,唐纳言捧起她的脸,滚烫的舌头探入她的口腔,一点余地也不留,黏腻地在里面搅动着。
“呜......”庄齐丢了主导权,身体一下子就软了,手脚无力地攀着他。
因为过分剧烈的动作,他们身下的铁架床,不断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在静谧的深夜里听起来,格外地令人脸红。
庄齐想,路过的护士会不会听见?
听见他们兄妹接吻的水声,还有她不知羞耻的呻吟。
唐纳言深吻了她一阵,最后靠着强大的自制力停下来,浅浅地啄着她的鼻尖,“你刚退烧,这又是医院,不可以做那些,知不知道?”
庄齐轻喘着,眼神幽怨地看向他,浮着情动的水光。
他怕她跟自己撒娇,免得到时候他也收不住,再强调了一遍,“你会听话吗?”
庄齐只好点头,把脸重新闷进他的怀里。
唐纳言轻轻地拍她,“快睡吧。”
“哥,我明天可不可以出院?”
“要看检查结果,听医生的,好吗?”
闻着他身上久违的气息,庄齐睡了很香甜的一觉,是被唐纳言叫起来的,到时间该去抽血了。
等结果出来时,唐纳言陪着她吃早餐,坐在床边吹小笼包。
庄齐只吃了两个,就说:“不要了,我不要了。”
“这怎么行?”唐纳言又夹了一个,递到她唇边,“多少再吃一点。”
她瘪了瘪嘴,“好吧。”
艰难地咽下去之后,庄齐忙摇了摇手说:“哥,真的不能再喂了,不然全得吐出来。”
唐纳言好笑地捉住她,“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没多久,静宜抱着束花进来,指挥司机说:“把东西都放在那儿。”
还不是一点东西,司机进进出出好几趟,全是整箱整提的补品。
她笑着打了个招呼,“纳言哥,我没打扰你们吧?”
唐纳言起身,递给庄齐一张纸巾,“不会,我去打个电话,你们聊。”
庄齐擦着嘴角说:“你怎么送这么多东西来?我又不是动手术。”
静宜坐过去,“你比动手术还吓人呢,就那么往我身上一倒,吓得我魂都没了。”
“要不说你是我的福星呢。”庄齐笑嘻嘻地捏了一把她的脸,说:“你要是不在,我的头得磕台子上去,最少一个大包。”
静宜犹自后怕着,“那不敢当,你哥不怪我把你拉出来吃饭,我就阿弥陀佛了。你也真是的,自己病了不知道啊?就在家睡着。”
庄齐摇头,“我就以为是身上痛,睡了一天。”
“好吧,我真服了你。”静宜指着地上的补品,她说:“这些燕窝花胶啊,都是我妈一大早给你从仓库里找出来的,家里就我们俩女的,也吃不完,老叶大冬天的早晨还打太极呢,他根本不碰这些。你这么弱得多补补,回了家想着吃。”
“咱妈人真好。”
静宜看了眼走廊,唐纳言笔直如松的身影盘桓在外,手机贴在耳边听电话。
她小声说:“你们......这下和好了吧?以后不闹了。”
庄齐低了低头,“他可能觉得没和好。”
“嗯?那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本来就没答应分手。”
静宜噗的一声,“没看出来,纳言哥也有死缠烂打的一天,老男人开窍了嘛。”
“他才不是死缠烂打呢,而且也不老。”庄齐小声说。
静宜拍了下她,“我说他一句都不行了,那么护着!”
庄齐揉了揉手臂,“那你昨天没等我醒,和王不逾先走了。”
说起来,静宜还有点不好意思,“我那是饿了,他不常来这边看望领导嘛,知道哪儿的菜好吃,一吃撑我就把您老给忘了,真对不住。”
庄齐说:“没事,我愿意为了你俩牺牲。”
“你少来,我不需要。”
静宜坐了会儿就走了,说等一下还要去学校。
庄齐说这不能耽误,毕竟您难得去一回。
后来检查报告是郝院长拿过来的,她说:“齐齐没什么事,就是还得注意饮食,胃里实在难受的话,少吃多餐吧。”
唐纳言点头,“谢谢您,那我带她回去了。”
“不客气。”
庄齐下了地,虽然没再烧起来,但还是觉得冷。
小鲁没给她拿外衣,身上披的是唐纳言的西装,宽大的肩线拢着她,看起来瘦瘦小小的一只。
唐纳言要抱,她没答应,说这才几步路啊,可以自己走。
到车边时,唐纳言俯低一点身子,先给她开了门。
庄齐扶着车门站着,哥哥这个高度,刚好她不用踮起脚,就可以吻到他。
她攀着他的手臂,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张文莉就是这个时候过来的。
她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身后金黄的梧桐叶从树梢落下来,风掀起她白大褂的一角,眼睁睁看着女孩儿亲了她的哥哥。
亲完以后,庄齐羞涩地低下头,看上去像一支粉嫩的莲花,亭亭立在湖中央。
而唐纳言呢,他面上微笑着,像当作给她的回礼般,温柔地捧起妹妹的脸,在她唇上印下一个吻。
他动作熟练,亲的地方也意味分明,脸上写满了眷恋不舍,看起来相当贪恋他妹妹的身体,整个人前所未有的生动。
文莉认识他这么多年,只知道他性情谦和又沉稳,未曾有过疾言厉色的时刻,眉宇间总有股淡淡的疲惫。
但唐纳言又是冷漠的,仿佛凡尘俗世都不放在心上,有种超然物外的淡泊。
他也不单单是对她这样。
文莉问过很多人,得到的都是差不多的回答,她的女性朋友们,能够接触到唐纳言的,都和她有着相同的感受。
他看见有女士要入座,就会给她拉开椅子,在电梯口碰见女孩子同行,也会侧身让她们先进去,宁愿自己等下一趟。
因为唐纳言就是这么一个人,一个以风度翩翩著称的君子。他看上去永远不慌不忙,步履沉着,做什么都如闲庭信步。
这样的男人看起来随和,但其实是最难以接近的,因为他身上没有缺口。没有那么一个方便她展示女性魅力的缺口,来借此打动他。
她的美丽、温柔和知性,在唐纳言面前通通失去了效用,因为他看谁都一样平等。
现在这份平等被他的妹妹打破了。
文莉的手插在口袋里,紧紧攥着签字用的笔,眼睛酸涩得发胀。
她承认她嫉妒得要死,因为心知肚明自己没有立场,使得这份嫉妒更为扭曲。
“你们在做什么!”她终于忍不住喊出声。
庄齐被吓了一跳,肩膀不受控制地抖了抖。
唐纳言脸色平静,这么点声响还不至于惊到他。
他拍了拍庄齐,“没事,不要怕。”
文莉走过去,目光在他们当中转了转,“你们......你们两个......”
“如你所见,我们两个在交往。”唐纳言毫不避讳地对她说,声线低沉。
文莉怀疑自己的理解能力,她大声吼道:“是我知道的那种,男女双方以结婚为目的发生的恋爱行为吗?你们不是兄妹吗?啊!”
唐纳言注视着她,目光是被冒犯后的锐利,他说:“你好像,无权过问得这么仔细。”
文莉失控地喊起来,“好几次我都觉得不对劲,在医院的时候,在车上的时候,你们那么明目张胆地调情,把我当你们不伦恋的观众了?还是我也是你们py中的一环!我爷爷就说了,你可能是心里有了别的人,才执意不肯娶我,你当我看不出来,别人也看不出来是不是?世界上的人还没有全瞎好吗?”
庄齐看她骂得难听,脸色越发白了。
但她一时也不晓得怎么说,手紧紧攥着车门,她从小就不会吵架,极少和人起冲突,哥哥教她最多的也是礼让、谦恭。
真论起来,也确实是她给张文莉带来了伤害。
唐纳言把她推进了车里,关上车门,站在一边耐心地听她吼完。
他挑了下眉梢,平和地问:“说完了?”
一口气骂完,文莉被他冷峻的面容威慑住了,她红着眼眶说:“完了,你有什么要解释的?”
“解释?”唐纳言像听了个笑话,也真的笑了出来。
文莉看得愣了,都到了这个时候,她居然还觉得他是那么得体好看,鬓角漆黑,衬衫领口微微敞着,身上一股松松散散的温柔。
笑完了,唐纳言温和地通知她:“文莉,我不必向你解释任何,你我不是那种关系。”
张文莉为自己感到难过。
到了最后,她也没能看见唐纳言因她而失态。
她在他的世界里,从开始到结束,都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但她还记得,她回国后和唐纳言的第一次见面,在网球场。
当时她缺个队友,主动跑到那个身姿挺拔的男人面前,“请问......欸,是你吧,唐纳言?”
“好久不见。”唐纳言疏朗地笑了下,点点头。
文莉笑着说:“你能和我搭档一下吗?我们双打缺个人。”
“没问题,你先过去,我马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