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唐纳言没有放手的意思,他力道越来越大。他把庄齐拎起来,她被迫夹坐在他的一条腿上:“谁教你这样的?”
“我也不是什么都要人教。”庄齐睁大了眼睛凝视他。
像一汪深不见底的幽潭,唐纳言看着她,感觉他的理智、冷静和克制,在一点点地被吸走。
他的呼吸已经乱了套,气息不稳:“以后不要这么晚回来,不要随便去外面喝酒,不要不接哥哥的电话,到了周末尽量回家住,好吗?”
他还是选择了履行兄长的职责,唐纳言都感觉到自己坚硬的反应,仍在固执地回避着这些生理现象,把该说的都一五一十地说完。
“好。但哥哥一定要我这样说好吗?”庄齐虚弱的喘动着,急促的呼吸呵在唐纳言的唇上,像世界上最轻的羽毛在抚摸他。
唐纳言忍无可忍地放开了她。
她的嘴唇看起来那么软,桃花瓣一样招展在他眼前,只要再靠近那么一点,他就要挨上去,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他冷声吩咐:“不早了,回房间去睡觉。”
庄齐是跑上楼的,脚步匆忙,一瞬间醒了酒,心慌得厉害。
听见锁门声,唐纳言才抬起手,大力压了压眉骨,深吐出两口气。
他低头拢上一支烟,打火机拨了几下都没能点着,待到烧出红星,等不及地递到唇边抽了一口,像靠这支烟捡回了魂。
唐纳言走到院子里,月色从粗阔的叶间泻下来,像一盆冰凉的井水,将他的灵魂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夜风太大,吹得他夹烟的手都有点抖。
唐纳言发现,不管他怎么把烟雾卷进肺里,再用力地吐出来,总隐约闻到妹妹身上的香气,像幽清的山茶花。
而最可怕的是,她在昏暗里虚弱而急促的呼吸,仿佛镌刻在了他唇角。
唐纳言仰起头,看见二楼房间里亮起了灯,里面住着他的妹妹。
他那个看上去乖巧安静,却总是有很多鬼主意,偶尔莽撞冒失,坐在他腿上也不胆怯,眼中的情意恣肆得惊人,浓密的长卷发垂到腰际,像住在高楼里的公主一样的妹妹。
他在心里笑自己,这是在等什么?等着妹妹把发辫放下来,然后他顺着爬上去吗?走童话里王子的老路。
再之后呢,他们要拥抱、接吻甚至上床吗?
一根烟燃到尽头,火星燎上他冷白的手指,他被烫到了一下。
唐纳言发出“嘶”的一声,扔掉了烟头。
他闭上眼,真的不敢再往下想了。
第15章
气都气饱了
chapter
15
这天过后,
他就接到了r大文艺晚会的邀请函。
华泰与这所学校颇有渊源,一把手夏治功就是经济学院毕业的,十几年来都设有专项奖学金。
张校长派人送过来时,
唐纳言正在夏董的办公室里谈事情。
他看了一眼说:“周三晚上啊,我还真不一定有空,
不行就你替我去吧。”
唐纳言拿过来就放在了一边,
这是再小不过的事。
他继续请示说:“董事长,
老林虽然是在江城当了五年的家,
但说句老实话,当得并不怎么样,
群众反响也不好。现在到了时间该调动了,
他又拿住院治疗来抵抗离任审查,引人非议啊。这是他的申请书,
您过目。”
夏治功只看了两行,就发火说:“这写的都什么东西,没一个是省油的灯!他不是病得起不来床了吗?让他躺着吧,
交接手续正常进行,
你通知江城那边。”
“好,我现在就去打电话。”唐纳言说。
他拿上邀请函快出去时,又听见夏治功说:“通知一下在京的委员,
明天上午开个会,
议题是江城的人事任命。”
唐纳言点头:“好的,
我会挨个通知到位。”
说到这里,
夏治功探了探他的口风,“纳言哪,
我把你派到江城去,怎么样?”
知道这是句玩笑性的试探,
就要看看他是不是能沉住气,是不是贪功冒进,嗜好功利,晓不晓得自己几斤几两。
唐纳言都明白,也笑着推辞了,“夏伯伯,您要栽培我,我感激,也心领了。但我才刚到您身边,工作上学了点皮毛而已,这么快就派到下边,恐怕别人要说闲话,带累您的名声。再者,我还有点私心。”
“噢,哪方面的私心,要结婚了?”夏治功靠在转椅上,满意地看他。
他摆摆手,“那倒不是,我爸就要调回来了,这个时候出去,一家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团聚,都分开了这么多年。”
夏治功点点头,“瞧瞧,我把这茬给忘了,等伯平回来了,我们一起吃顿饭。”
“好,那我先出去了。”唐纳言说。
他抱着一堆材料,打开门碰见了夏夫人。
蒋洁才要敲门,白皙的手腕已经抬了起来。
她是夏治功的第二任夫人,比他足足小了十三岁,一张鹅蛋脸,两道柳叶眉,看人时眼波似嗔非嗔,清丽里不带一丝的艳,糅合成一种殿堂级的东方美。
蒋洁曾是法制新闻的主持人,后来又成了电视台的台柱,如今上了年纪退居二线,回传媒大学当起了教授,她的专业水平加上知名度,堂堂课爆满。
岁月也没能夺走她的美丽,上一辈的叔伯们包括唐伯平,到现在还总是说一句话——“国泰民安看蒋洁”。
唐纳言礼貌地和她打招呼:“蒋阿姨。”
蒋洁笑着点头:“纳言,来找你夏伯伯谈工作。”
“是啊,正好说完了,你们聊。”唐纳言说。
“等一等。”蒋洁很突然地叫住了他。
唐纳言扶着门把手,“阿姨还有事吗?”
蒋洁停顿了两秒,和气地问:“你爸妈身体还好吗?”
“挺好的。”唐纳言不知她有什么事,只好站住了。
过了会儿她又问:“妹妹......今年多大了?”
唐纳言疑惑了一瞬,说:“十九,她读大三。”
“好,我没别的事了,你忙吧。”
唐纳言回到办公室,拟通知、打电话,吩咐部门员工布置会场,脚不沾地忙了两个小时,到快下班了,才有空拿起那张邀请函看。
时间定在周四晚上八点。
再往下是节目单,第六个节目就是国际关系学院的,乐器合奏《Por
Una
Cabeza》,一首很华丽的探戈舞曲,中文名叫《一步之遥》。
他没做太多停留,看完就塞进了抽屉,打开电脑处理待办事项。快年终了,要报送、评审的材料都不少,有些是下面提交上来,有些则需他自己动笔。
唐纳言忙到七点多,修长的手指按住镜腿,摘下眼镜放到桌上。
他揉了揉鼻梁,拿上手机起身去会议室,看布置得如何了。
电梯里碰上新入职的女同事,看见他都停下来叫唐主任好。
唐纳言微笑着关心道:“你们好,今天这么晚下班?”
“是啊,付总给我们部门开了个会。”她们说。
他点点头,没再多过问其他,到了会议室那一层,先她们一步出去。
电梯的安静只到门合上的那一刻为止。
两个小姑娘尖叫着扭在了一起:“我被万恶的导师折磨了两年,痛苦程度不亚于在大润发杀了二十年的鱼,我以为我的心已经像刀一样冷,但我看见唐主任还是好脸红!”
另一个说:“下次见到他,我不能再这么平平无奇,我要托马斯全旋侧身转三周半接七百二十度转体,后空翻劈个叉和他say
hi.”
最后互相看了看对方:“行政部的人也吃太好了吧!到底怎么样才能够调过去?”
周三晚上,唐纳言下班后回了家,洗完澡换了身西装,剃完须,梳好头发,还很郑重地系了领带。
上班穿惯了行政夹克,他站在落地镜前,慢慢把领结推上去时,还有点生疏。
不知道是从哪儿冒出的顾虑,他总觉得会在学校看见庄齐,他那个近来很反叛的妹妹。
唐纳言把车开进校门,停在了指定区域。
下车时,张文莉站在不远处叫他:“纳言,你也来了。”
他收拢车钥匙,客套地笑了笑:“文莉。”
风太大了,张文莉拨了一下头发,“走吧,我们一起进去。”
都已经到了门口,实在没有什么理由拒绝她。
唐纳言点头,“陪你妈妈来的吗?”
“是啊,今天休假在家,爸妈都来了,我一个人也无聊嘛,来凑热闹的。”张文莉的打扮一向很老钱,讲究舒适,给人一种松弛又淡然的感觉。
比如今天她穿的,浅灰针织衫配过膝羊绒裙,一顶白色贝雷帽。通身的装束里,也只有手上这块中古方表彰显一些身份,它是百达翡丽上世纪的代表作,连轨道刻度都保存着当年的Art
Deco风格。
这种真假掺半的回答,唐纳言听后,礼节性地牵了下唇角,没说话。
“周衾你小心点儿,别磕着台阶了,我这大提琴它特娇贵,不能碰......”庄齐的声音在看见她哥的那一刻,戛然而止。
唐纳言西装革履地走着,此时也已经回了头,暮色下身形笔挺,背后晕开大片的余晖,调和出一道温雅贵重的倜傥。
本来挺养眼的一幕,因为旁边站了个张文莉,庄齐一下都不愿多看了。
她装瞎,不顾开始加速的心跳,只管和周衾往前走。
但周衾非提醒她,“齐齐,你哥来了,还有文莉姐。”
“早看到了,不是只有你长了眼睛。”
周衾小声说:“你又干嘛?和你哥闹别扭?”
“不知道,大概快来例假了吧,突然想创死全世界。”庄齐说。
周衾拖着她的大提琴,往前走了两步:“纳言哥,文莉姐。”
“做什么,不要叫他们。”但她没周衾快,连拦都拦不住。
没办法,庄齐也只能挤出个笑来,“哥,文莉姐。”
半明半暗里,唐纳言微眯了下眼,她这是什么表情?
像气愤,又像懊恼,百般的不服气,就是不像笑。
真就还是一个小孩子,丁点事儿都藏不住,教了她那么多年,还是没学会掩饰情绪,看见文莉就那么不自在?
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张文莉往唐纳言挨近了一点,笑看向她,“齐齐晚上有演出啊?”
这个动作让庄齐更加来气,她的睫毛像压上了枚坠子,重得抬不起来。连脸上的笑都轻飘飘的,像随时会被吹散的云朵,她自嘲地扯了下唇角,“是啊,有演出。”
张文莉看了眼身边绷着脸的英俊男人:“纳言,你妹妹的裙子好漂亮啊。但是穿这么少,冷不冷啊?”
“不会啊,从宿舍走过来的,还有点热呢。”
是不是以后类似这种,来自于她大嫂的关怀,就得适应起来了?
但她根本没法儿适应,甚至觉得再对话下去,她都要吐了。
庄齐扭头催促周衾:“我们快点走吧,别迟到了。”
“好。”
在路过唐纳言时,白色琴盒被他伸手摁住了。
周衾惊讶地抬起头,“纳言哥,怎么了?”
唐纳言温和地说:“你有事去忙,我帮小齐拿到后台。”
而庄齐几乎是立刻就撇开了她哥的手。
她极不情愿地接了一句,“他今天没事,就是我请来帮忙的,你就去看演出吧,好好陪着文莉姐。”
不知道他们兄妹到底怎么了,火药味好浓。
周衾说:“对,我没什么事,还是我来吧。”
唐纳言看着他们,眼中的阴霾迅速聚拢在了一起,风雨欲来。
而庄齐也不甘示弱的,瞪着一双柔软委屈的眼睛看向她哥,无意识地撅了一点唇。
在这份无言的控诉里,唐纳言最终妥协,他的手腕垂落下来,“好,辛苦你了。”
“没事的,齐齐也帮过我很多,有来有往。”周衾说。
眼看着两个孩子走远,张文莉轻笑了声:“怎么了,你奈何不了你妹妹?”
“就是说啊,我又能拿她怎么样呢?”唐纳言眷恋的目光,一直落在庄齐的堆纱裙摆上,白得晃眼睛。他一只手斜插在兜里,露出一个失落的笑。
进去时,张文莉小心觑着他的脸色,玩笑说:“刚才看你们怪怪的,是不是和你妹妹吵架了?你和谁都能搞得好团结,跟妹妹关系这么僵啊?”
唐纳言笑哼了声:“我这个妹妹啊,还真不是谁都能团结得了的。”
要说庄齐性子好,但那都是对着外人的,在他面前娇气极了,现在更加爱摆脸色,他都不敢轻易说她。
张文莉说:“不过看她和周衾倒是挺般配的,两个人又一起长大,说不准日后你能和周吉年成......”
“不会。小齐不会和周家有什么关系。”唐纳言连听完的耐心都没有,就打断了她。
周吉年的夫人什么脾气?她不痛快谁都别想好过。
他才不肯让庄齐嫁到周家,将来要结婚,也得挑个家风肃正的门户。
张文莉嘴角的笑容冻僵在了寒风中,眼前文质彬彬的男人好似哪里变了。
唐纳言对她一向尊重,言语温柔,从来没有不听完话,就冷着脸制止她的情形,让她觉得好陌生。
“是......是啊。”张文莉低下头,反省了三秒钟,觉得自己确实越界了,于是道歉说:“我不该议论你妹妹的婚事,不好意思。”
唐纳言淡淡点了个头,“走吧。”
国际关系学院的节目在第六个,庄齐进去以后,抓紧时间在化妆间里检查妆发。
为了穿上这条高定礼服,她一整天光喝水了,裙子是半年前就量了体的,等做好时,腰围已经不大合适了,但拿去再改又来不及,庄齐只能凑合着先穿。
连窜到后台来的叶静宜都说:“是设计师弄错了,还是你这半年多长胖了点儿?”
庄齐往脸颊上补了点散粉,“没事,我很快就会瘦下来。天天见到我哥这样,肯定饭也不用吃,气都气饱了。”
“请问你哥哪样啊?”叶静宜说。
庄齐泄愤似的,用力拍了两下粉扑,“什么样,孔雀开屏样!”
因为形象气质太出众,唐纳言又是个内敛低调惯了的人,平时上班怕风头太盛,有喧宾夺主之嫌,他都穿中规中矩的行政夹克,衣帽间里挂着一长排,色调是深浅不一的蓝或黑。
但今晚他连西装都穿上了!
刚才站在他身边时,甚至能闻见他下巴上须后水的气味,很沉稳雅致的茶雾香。
庄齐带出的粉尘太大,叶静宜差点被呛到,忙挥了挥手。她说:“他开他的,我说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也看看你身边的好青年,别老盯着你哥了。”
“不看,我一个男人也不看了。”庄齐气道。
叶静宜捏着她的肩笑,“不看就不看,吓唬谁呢。那你今晚来我家,我们把酒言欢,我新捡一大平层。”
“这玩意儿还能捡啊,你告诉我哪儿捡去?”庄齐斜了她一眼。
叶静宜说:“不重要,关键是咱们在校外有据点了。”
“窝点吧。”庄齐总算笑出来,纠正她说。
化妆间门口,一起演奏的学长来叫她:“庄齐,好了没有?”
“来了。”庄齐拿上她的大提琴,对静宜说:“等我,很快的。”
大红帷幕徐徐拉开,绚丽的舞台灯光一齐亮起来,庄齐在左侧第二个,重工制成的雪白衣裙繁复层叠,头发盘成柔婉样式,文雅地坐在台上,像一道柔和而明亮的月光。
唐纳言的位置在前排,昏暗光线里织出一个轮廓清晰的剪影。
他搭膝坐了,后背笔直又松弛地靠着,眉心微蹙。
黑暗中,张文莉悄悄看了他一眼,又悄悄地红了红脸。
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熟悉的沉默里,似乎有一点不耐烦。
还是爸爸说得对,他说今天没假也要请假过来,等纳言约你得等到什么时候!他要是一直这么晾着你,他拖得起,你能拖得起吗?真是拎不清!
演奏开始前,唐纳言看见庄齐朝这边笑了下。
那个笑容不是对着他的,他很清楚。
现在他妹妹不会对他笑了。
唐纳言知道,他对自己的身份产生了错误的认知,他不会是什么王子。
非要安个角色的话,对她严加看管的女巫吧,差不多。
他顺着这个笑转过头,看见叶静宜正朝妹妹拼命挥手,原来是冲着发小去的。
也好,静宜也好。
总强过是对着周衾。
虽说周衾这孩子仁义,和庄齐是同学,一起长到这么大,走得近一点很正常,嘴上说着互相帮忙,但心里未必不把庄齐当作情窦初开时爱慕的对象,还是注意一点好。
想到这些,唐纳言的眉头又皱紧了一重。
第16章
这片水域。
chapter
16
浪漫优雅的乐曲泉水一样流泻下来。
张文莉没什么心思听,
她频频转过头看向唐纳言,但他的眼睛像长在了台上。
不用说也知道,是在看他那个娇美纤弱的妹妹。
她不舒服地撇了下唇,
又挑起话来问:“这群小家伙演奏得还不错,尤其你妹妹的开场。”
唐纳言没有顺着她的话往下夸。他漫不经心地点评:“他们的编排没跟上,
高潮部分用黑管吹奏,
显然表达不了这首曲子的高亢,
稍显柔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