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实话。”“一点都不。”
“......”
她们仍旧去胡同里吃饭。
静宜说她馋老魏家的厨子炖的汤了,她问庄齐:“行吗?”
庄齐恹恹地点头:“别说是汤,就是给我嚼人参,也是没味道。”
“虽然......但是人参本来就没什么味道。”
“这句话可以不用回那么快。”
“......好的。”
进去时,静宜和庄齐同时哇了声。
今夜不知有什么盛事,乐队是她们几个最欣赏的那一支,平时说了许多次也不见魏晋丰请,高低错落的香槟玫瑰铺满整个院落,连服务生的西装领口里都插着一支,行走亭台楼宇中,如置花海。
庄齐坐在二楼的露台上,吸着番石榴汁。
服务生端上例汤,说:“今天是野山参花胶鸡汤,从凌晨用小火吊到现在,二位慢用。”
静宜放下手机问他:“晚上是要招待谁啊?”
“不好意思,我不大清楚。”服务生赔笑说。
庄齐说:“去忙吧,没事了。”
“嗯,真不错。”静宜尝了一口之后,让她也赶紧喝。
庄齐伏在桌上,半边身子都歪着,把她的那碗也推了过去:“你替我喝了吧,没胃口。”
静宜放下了勺子,扯过纸巾擦了擦嘴:“我说,实在不行的话,就去把你哥拿下好吧,别在这儿要死不活的,我看了难受。”
“哼,你倒拿一个我看看。”对于她的提议,庄齐直接否决。
静宜实事求是:“我对这种老男人没兴趣,一潭死水,不知道谁给他们插了定海神针,狂风暴雨也掀不起波澜!跟他说两句话都费劲,我有这功夫,宁可去处个年纪小的弟弟,还能陪我发疯。”
庄齐听出了弦外之音:“唷,这是打哪儿吃了老男人的苦来?”
“还能有谁,不就那个王不逾!和他看一场芭蕾舞剧,把我给看自闭了。从头到尾三句话,你好,还不错,再见。”静宜掰着手指头算给她听。
庄齐乐了:“那你怎么讲?”
静宜气鼓鼓地说:“我只有一个建议给他,他那声带要是不用的话,直接捐掉算了!”
庄齐没忍住笑出了声:“你这么跟他讲话,他不得气疯了,他好像脾气很大。”
叶静宜哼道:“他脾气大,谁脾气小是吧?我爸把他看得跟亲儿子一样,不知道喜欢他什么。”
庄齐说:“也可能不是喜欢他,是喜欢王伯伯,你看他俩搭班子的时候,多和谐啊。”
“投缘他们可以结拜。当众下跪立誓,当一对把兄弟多好,非把我往火坑里推,非要成亲家!”叶静宜不满地撅起唇。
庄齐警惕性很高地说:“那可不行,上纲上线起来,定性成政治攀附行为,搞团团伙伙的罪名,吃不了兜着走,你爸才没那么傻。”
“哎呦,我说小庄同志。”静宜受不了她这么谨慎,打趣说:“闲谈的时候你都不敢乱说一句,你可真是社会安定的中流砥柱,那口气就跟你哥一样。”
谈到她哥,庄齐一下就笑不出来了。
她又趴回了桌子上:“说我就说我,提他干嘛呀?”
静宜把脸伸到她面前:“就提,偏提,提到你免疫为止。”
“我掐你啊,真用力掐了。”庄齐作势把手拧上去。
“姐俩儿挺高兴。”身后几道脚步声,走在前面的郑云州瞧她们这样,笑着寒暄了句。
庄齐转过头,眨眼就在一群人里看见了唐纳言。
哥哥站在沈叔叔身边,高瘦英俊,一双无波无澜的眼睛,温和地注视着她。
寒风扑在她的面上也不觉得冷,反倒脸红。
庄齐不敢看了,可又忍不住不去看,就像每一块摆在她面前的树莓蛋糕,总想第一时间舔下上面撒着的糖霜。
对她来说,唐纳言就是蛋糕上的糖霜。
她有点讨厌,甚至痛恨自己。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她还管不住那点心思,是因为哥哥对她太温柔,没有严厉地教训她吗?
还是她天生爱刁难自己,不禁不为,愈禁愈为,凡是她得不到的都想要。
第14章
怎么不知道?
chapter
14
静宜和每个人都热情地打了一遍招呼。
有这位社交悍匪在,
庄齐显然插不上话,只能微笑。
叽叽喳喳一阵聊完了。
进去之前,唐纳言路过妹妹身边,
仍温言叮嘱:“天冷,披上衣服。”
庄齐乖巧地点头:“好。”
等他们走远,
静宜立马凑过来说:“我看你哥对你也是......”
庄齐打断她说:“别也是了,
他完全是在尽责任。”
静宜当即扭过头:“你快二十了,
他对你有什么责任?我请问。”
“我哪知道?他这人责任心重,
就爱负个责任。”庄齐说。
静宜说:“是吗?那他怎么不来负责我一下子呢?”
庄齐双目无神地看远方:“你想被负责的话,找王不逾不就得了?他那么精明强干,
才三十就到了这样的位置,
绝对能一手包办了你。”
“啊——”静宜忽然尖叫着来掐她的脖子。
庄齐笑着躲了又躲,都快缩到桌子下面去了,
最后没辙了才求饶。
动静大到唐纳言都回过头来看她们。
他文雅的妹妹笑得花枝乱颤,嘴里说着不敢了。
和那晚坐在他对面低头认错的女孩,就像是两个人。
他不禁想,
这两年来因为他,
她是真的不开心。
现在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失落加上难堪,对着他便越发不开心。
可是除了守住界限,
反复地警醒自己之外,
他又能够做什么呢?
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必须是以身作则、堪当表率的大哥,
什么也不能做。
里头叫了他一句,唐纳言脱下身上的风衣,
交给了服务生。
他坐下说:“叫什么,这不是来了?”
沈宗良笑了下:“不要催,
还没看够他妹妹,不懂事儿!”
郑云州夸张地哦了声,双手合十朝他拜了拜。
唐纳言习惯性地否认:“没看,我就怕她不听话,只顾漂亮不加衣服。”
正在卷袖口的郑云州说:“哎,你爱吃仙人掌吗?”
“你觉得我可能爱吃吗?”唐纳言问。
沈宗良拆开一包烟,“骆驼吃这玩意儿,嚼口香糖一样。”
唐纳言更不明白:“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两人对视一眼后,说:“但你比它嘴还硬。”
“......”
郑云州等半天了,也不见有人给他发烟,没办法,他自己张口问:“宗良,给我也来一根。”
沈宗良松散地靠在椅背上,偏头吐了口白烟:“你不说最近戒烟戒酒吗?还起了个法号叫双戒,这又干嘛?”
郑云州摆摆手:“忍不了了,化个缘。”
唐纳言抖出一根来,丢给了他:“还好你不标榜戒色。”
郑云州接过来,很快点燃了:“色是真戒不了,最近刚得了一小姑娘,正恋着她呢。”
正好周覆要呲哒他:“好像是齐齐的同学,对吧?尽看你为难别人了,真好意思。”
郑云州掸了一下烟灰:“吃饭,不要给我上思想品德课,不听啊。”
到晚上九点多,沈棠因一脚踏进院门,砰砰几声响。
这时候庄齐她们才明白过来,今晚这一通布置,原来是魏晋丰在追求沈小姐的路上,踢的临门一脚。
她俩下了楼,就站在檐下的石阶上看。
灯光昏黄,沈棠因被吹起的白色裙摆上,落满了柔软的花瓣,魏晋丰单膝跪在了地上,仰着头,与微微弯腰,捧着他脸的沈小姐在接吻,虔诚又缠绵。
起哄欢呼声里,两个姑娘绝望地互看了一眼。
静宜抱着手臂说:“走吧小乖,这种美事儿咱就不想了,我们只好多吃点东西,过过嘴瘾了。”
庄齐也心灰意冷的,“昨天刮那么大的风,怎么就没给我吹大兴安岭去呢,今儿不就没这出了?”
静宜猛地很鼓舞地说:“不许说这种丧气话,振作起来!祖国的建设还需要你,伟大的事业在等着你,不要拘泥于小情小爱......”
“师傅,我求求你别念了。”庄齐一把捂上了她那张喋喋不休的嘴。
周衾在人群里看见了她俩,走过来打招呼。
静宜打量了他一阵:“小周这么帅啊,你这两年吃什么了?”
“......你应该习惯了她这样吧?”庄齐对周衾说。
周衾点头:“你们俩在这儿吃饭,要回去了吧?”
静宜说:“没定呢,我们刚刚受刺激了,可能要上街劫个色。”
周衾配合着她的幽默:“也别上街了,你看我怎么样?”
“哎哟,还学会开玩笑了,你得多招姑娘喜欢。”
庄齐知道他有事,任由静宜这么贫下去,天亮了也说不完。
她主动问了声:“你在微信里说的是什么呀?”
周衾说:“就是咱们收养的那只猫,我送到这儿来了。”
庄齐笑了下:“嗯,这儿人多,伙食好,能照顾它。”
“怎么着周衾?跟我们一起去喝两杯?”静宜插了一句话。
庄齐把目光往后一转:“我们要去喝两杯这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没关系,你现在知道了。”
“......也行吧。”
和静宜在一起就这样,永远不知道下一秒她要干什么,总是说风就是雨。
譬如此刻,庄齐坐在光线幽暗的吧台边,喝着一杯daiquiri,她都不知道怎么就来这儿了。
酒廊里很热,她把外套搭在了椅子上,身上只有一条绉纱裙。有精英模样的男人过来和她搭讪:“小妹妹,你一个人吗?”
庄齐已经喝得差不多了,只会朝人笑。
她一字一句说的很慢:“你一叫妹妹,我还以为是我哥来了。”
男人饶有兴致地坐在了她身边:“噢,你有哥哥?”
庄齐嗤了声:“不但有,我还很爱我哥呢,我还想要他永远属于我,你觉得可能吗?”
“世上没有不可能的事。”男人当她是酒后胡言,也跟着乱说。
庄齐托着下巴笑了:“别人也许可能,但我哥哥一定不可能,你不知道他多有分寸。第一次见他的人,总会觉得他是个迂腐的学者,像旧学堂里的教书先生。世界上不会再有比他更守规矩的人了。”
男人趁机靠近了她一点:“那你还爱他干什么?”
“如果我有办法不爱他,那么我也不会坐在这里了,如果能够不爱他的话,我会是最幸福的小妹妹。”庄齐笑着笑着,眼尾就酸涩起来,像吞下了一片柠檬,可柠檬在杯底躺着。
他还要再说什么,静宜已经过来了,她说:“哥们儿,你走远点好吗?”
那个男人扫了她一眼,刚才好像在门口看见这姑娘了,从一辆军牌车上下来的,连司机都是训练有素的模样,看得出当过兵。
估计不是什么来路简单的姑娘。
他依依不舍地看了看庄齐,走了。
庄齐还不知道怎么了,她说:“我们回去吗?”
话音刚落,手机就在桌面上震动起来。
她眯着眼睛去看,是已经被改了称呼的大名——“唐纳言”。
静宜先她一步拿起来,挂掉后,直接关机。
庄齐突然醒了:“你这是干嘛?”
静宜振振有词:“让他着会儿急,总是你偷偷为他伤心,也该他为你着急了。”
“我哥会担心我的。”庄齐就差喊起来。
静宜嗯了声:“就是要让他担心,这些老同志我太了解了,你得打破他的屏障,他才能从牢笼里走出来。”
庄齐虚心请教:“哪儿来的牢笼?”
静宜仰头喝了一口酒:“问得好。我也不知道他们哪有那么多顾虑,前怕狼后怕虎,就会藏着掖着,让他们偶尔变个道就像要了命似的。”
“这怎么听起来,像你本人切身的痛苦体会啊?”
“哼,你就当是吧。”
庄齐没再往下问,她推了推静宜:“哎,你那天不是要我接受现实的吗?还说这是最好的办法。”
静宜掀起眼皮乜着她:“瞧您这活不起的样儿,是能接受的吗?”
“不能。”庄齐惭愧地笑笑,又喝了半杯下去。
她们喝到很晚才回去。
夜深了,月亮照在两排低矮的松杉上,一地碧清的影子。
车开进大院,静宜扶庄齐到了门口,从她包里摸出钥匙开门。
她在庄齐耳边小声说:“你自己可以进去吧,我就送你到这儿啊,我也怕你哥。”
“能,你快点回去,太晚了。”庄齐说。
看着静宜上车后,庄齐嘭的一下踢上门,扔掉了手里的包。
她也懒得开灯,借着一点手机的微光上楼。
“去哪儿了?”夜色浓重的客厅里,突然响起一道清朗的男声。
紧接着,角几上那盏陶瓷底座的古董台灯亮了起来。
庄齐被吓了一跳。
她扶着楼梯,哆哆嗦嗦地看过去。
宽大的黑色真皮沙发上,坐着一个连背影都沉默的唐纳言。
庄齐走过去,轻声问:“哥,你还没睡啊?”
“我妹妹失踪了,我敢睡吗?”唐纳言转过头来看她,眉心压着怒火:“我看着时间呢,一超过二十四小时,立刻就去报警。”
庄齐低下头:“我和静宜去外面玩了一会儿,没......没多久。”
唐纳言说:“确实没多久,应该玩到天亮再回来,那多过瘾。”
“哥,我已经长大了,可以自己管自己了,不会乱来的。”她的指尖无声地收拢了,头却更加晕眩,身体不自觉地往旁边斜,单靠手肘已经撑不住。
唐纳言锁着眉头看她:“你是在通知我,让我以后不必再管你,是吗?”
如果是在以前,庄齐会立马否定他,说不是。
但现在,她只想点头:“是,我就是这个意思,哥哥也很忙,不用总是为我费心了。”
因为她一时鲁莽,双方已是不好再见面的关系,还用在意这些吗?
吐露真心本来就是一场豪赌,她愿赌服输。
唐纳言的脸陷在灰暗里,一双漆黑的眼睛益显得森严,胸腔里传来微弱的震动。他闭上了眼,“也就是说,你打算和我划清界限了,是这样?”
“哥哥觉得是就是吧。”庄齐不知道该怎么说,怎么说才能表达清楚,她完全是为哥哥考虑,是对他好。
有这么一个敏感脆弱又神经兮兮的妹妹,也够他头疼的。
落到这个田地,唐纳言反而笑起来:“从小你就会气我,长大还变本加厉了。”
又是这样的哀兵战术,他不是很多办法的吗?怎么拿她没招了?
庄齐也听得笑了,她站起来,借着酒劲往他那边走了两步,扶着唐纳言的腿蹲下去。
她的脸映在柔和的灯光里,仰起一双清澈湿润的眸子,痴缠地看着他。
庄齐往上伸长脖子,几乎凑到唐纳言面前,快要吻上他:“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哥,你到底我要怎么样,你说出来,我全都按你说的做,好不好?”
唐纳言哑口:“我......”
他说不出,在闻见她清甜的呼吸时,一下失去了语言功能。
缓了缓激越的心跳,唐纳言才慢慢说:“我只是要你听话。”
喉咙发紧,手背上青筋凸起,脉搏混乱地跳动,一切事实都在告诉他,对于妹妹突如其来的靠近,他的身体非但不排斥,还隐隐躁动着渴求。
这个事实令他感到绝望。
庄齐保持着这个姿势,娇柔的唇瓣在他面前一张一合。
“我听话啊,哥哥尽管发落就是,反正我是你带大的。”她天真地笑,月光印在她乌黑的眼睛里,衬得她不可方物。
对峙了片刻,除了唐纳言的喉结咽动了数下之外,没有任何动静。
庄齐的头昏沉沉的,她不知道这是个多么危险的信号。
她仍在笑,只是换了另一副讽刺的表情,像藐视她哥哥的胆小。
这个笑被唐纳言看在眼里,成为最后一根导火索。
他伸手摁住了她的后颈,粗糙温热的掌心贴在她冰凉的皮肤上,令庄齐嗯唔了一声。
她蹙了蹙眉,不安地扭了下身体:“哥。”
走过来挑衅他,是脑子不清醒时候的壮举,现在真的激怒了他,庄齐才想起来要躲。她忘了,哥哥只是对她温柔,不是没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