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第215章落幕
若是没有解玲珑的那一句话,
解家人包括解予安在内,兴许也不会那么快联想到他几年前的装扮。
而有了小女孩那一声“小叔同款”的提醒后,几人再望见那蒙着眼睛、手执乌木手杖的黑裙女模,
便都有些忍俊不禁。
“这一看就是轻舟能想得出来的惊喜。”解良嬉禁不住噗嗤一笑。
侧眸瞧见她堂弟那副面无表情的冷淡神情,便用手肘撞了撞他的胳膊,半开玩笑道:“这件蒙眼单品,寻常人恐怕不会购买,
你得支持下你太太的生意吧?”
解予安默然不作理睬,仅是不声不响地凝望着T台上的走秀表演。
直至那女模在前方定点展示完毕,姿态优雅走向另一侧,
他才分外从容地偏头回复道:“你可想过,
他这主题名叫什么?”
“邂逅罗曼蒂克?”解良嬉作为《纪元》主编不知在杂志上给这场秀打了多少次广告,对此自然了然于胸。
“所以呢,那又如何?”
她摆出一副倒要看看你还能怎么秀的表情。
“邂逅,
意味着不期而遇。”解予安低头理了理自己的长袍衣摆,
点化道:“我们初遇时,
我的确是这样一身打扮。”
他不记得自己和纪轻舟初次碰面时,穿的是什么颜色的衣服,
但手杖和纱带确实是黑色的。
“他记了很久。”他微垂视线,语声恬淡坦然。
“人家天天伺候你,
自然是怨念深重。”解良嬉另找角度道。
解予安瞥了她一眼:“你这般愚钝的,
的确是不懂浪漫。”
“我不懂浪漫?”解良嬉睁大眼睛,指了指自己,
“你小子……”
她刚挺起后背,
搜刮词汇准备反击,就看见解见山右手握拳抵唇轻轻咳嗽了两声,才陡地意识到现在还在看表演。
于是只好将嘴边的话吞咽回去,
深呼了一口气,收敛起情绪,继续观看秀台表演。
此刻,下一位模特已经登场。
她穿着一件银白色的A字大摆抹胸裙,披着灰紫色的蓬松羽毛披肩,眼上同样蒙着一条带有半透明“TURY”标识的窄绸带,却是白色款式的。
浮华浪漫的衣裙搭配上模特颈项佩戴的晶莹华贵的宝石项链,再加上装饰在高挺鼻梁上的雪白绸带,整体造型诠释出一股极富视觉张力的戏剧效果。
沈南绮甚为认真地目视着模特拖曳着花瓣般轻盈蓬软的裙裾,从自己面前走过,尔后微侧身体,对身旁儿子道:
“轻舟做这设计,我看多少是带有些促狭的,但这搭配也的确是很新颖时髦的。”
“嗯。”解予安可有可无地应了一声,脑中却回想起昨晚青年躺在他怀中,叫他务必好好观看表演时温情脉脉的表情来。
心忖纪轻舟说那番话,总不至于只是为了捉弄他这一下,后续应当还有别的惊喜,于是仍端正着坐姿,集中注意观看表演。
倘若说别的观众看的是服装、是造型搭配、是流行配色与超出观念的时尚理念,那么对于解予安而言,他更像是在玩一场寻宝游戏。
一旦用心去观察了,总能在模特身上某个不怎起眼的角落,发现一点与他相关的元素。
除了那黑、白两款的蒙眼绸带,还有明光锃亮的手枪形状金胸针、镶着羽饰和丝带茉莉花的花冠与手环、点缀在袖口衣襟与腰带上的紫堇花刺绣、以“元宝”为图案元素设计的金银首饰等等。
甚至连曾经某次他生日,送给他的单瓣月季胸针,也作为品牌特色之一,开发出了红、白两色,包含珐琅、皮革、真丝烫花、绒花等多种工艺材质的饰品。
解予安兀自发掘着这些不为人所注意的小细节,心情逐渐变得安静祥和且满足。
某一瞬间,他感觉自己仿佛在翻阅一本旧相册,抑或爱人的恋爱日记。
纪轻舟通过他所擅长的方式,将两人相识四年半来,相处过程中点点滴滴不起眼的浪漫,都转化为了设计元素,融入到了他首场的高定时装表演中去。
显而易见,这才是他所言的惊喜。
如解良嬉这等旁人,难怪只能看到浮于表面的浅显捉弄。
在座二百多名嘉宾中,唯有自己真正独享这份独特的甜蜜浪漫。
解予安意识到这点,唇角便不觉泛开了一丝笑意。
沉浸于馨然愉悦的寻宝游戏中,时光眨眼而逝,转瞬已来到了大秀尾声。
待压轴的模特展示完毕后,最后一位模特,便风姿绰约地从帷幕后方款款登场了。
因此次高定秀时间与施玄曼的电影拍摄期相撞,纪轻舟未能请到她来做闭场模特,最后一位上场的正是时下同样相当有名的女明星晏乐。
相较两年半前首次登上秀场舞台时的稚嫩,如今的晏乐已然成熟许多,在淡然清冷的气质上,眉眼神情更添几分鲜花盛放后的蓬勃生气。
她剪得稍短的黑发烫成小卷,贴着额头鬓边整整齐齐地用发油梳向耳后,又在耳边简单装饰了一朵赤红色的丝绒单瓣月季花。
白净小巧的面庞上描着细长的黛眉、抹着朱红的唇色,眼尾绛红色的眼线微微挑起,以精致的妆容诠释一股优雅高贵的东方韵致。
与这妆容相搭配的正是一套偏于中式风格的高定礼服。
她披着厚重而华丽的双层刺绣丝绸白披风,披风内,则是一件采用定织的云锦面料制作的抹胸曳地晚礼服。
那双层的披风,外层的乳白色绸缎上运用精致的苏绣工艺绣着渐变橙红色的单瓣月季花枝与紫色系的鸢尾、紫堇花草叶,绣花图案层次分明,风格细腻,配色丰富却不令人眼花缭乱,分外的清新秀雅又鲜活靓丽。
披风内层则是嵌满金银丝线的华美丝绸,伴随着模特的步伐,偶尔显露一角闪动着熠熠光芒的里布,从里到外都展现着精致奢华的手工艺术。
望见这位美丽的模特穿着这样一袭华丽礼服,踏着渐渐偏移的金色日光,沿着T台袅袅婷婷地走来,每位观众都将视线凝聚了过去,不由得发出赞叹与感慨。
晏乐却仅是泰然维持着淡漠的神色,走到定点位置,打开披风金扣,展示里侧的贴身曳地晚礼服。
随着乳白色的刺绣披风向两侧拨开,半披半挂在女子的肩膀与手肘上,只见那礼服裙上一片细细的金光闪烁,乍一眼看去,云蒸霞蔚,仿佛是一件霞粉色带有淡雅印花的礼服裙。
再仔细一瞧,才发觉这件礼服自胸衣至裙摆,从上至下,布满着细腻写意的山水图案,只不过那云间飞鹤、远山近树、溪流青石、花木草叶上皆铺染着红粉霞光。
整件裙身赫然是一幅晚霞时分的山水国画。
“此为妆花云锦吧,这工艺,真是精妙华丽至极!”贵宾席中,某位常看《纪元》杂志的先生认出了那礼服的面料。
他的夫人却是遗憾咕哝道:“这下可好,之前仅是内部客户相互宣传,我这消息滞后的,都未能在纪老板那抢到一条妆花缎披肩,如今这新式样缎子当着全场那么多人的面一展示,今后他出再多现货,我怕是都抢不着了。”
“……”
在现场升起的惊叹声和讨论声中,晏乐展示完毕后,便收拢披风,继续向着下一个点位而去,而观众们通过手上的出场顺序卡,也纷纷意识到了这场盛大的时装秀表演已接近落幕。
但晏乐退场后,对面露台上,演奏的音乐却依旧进行着,并且愈发的激昂欢悦,全场也就无人起身。
随即只听“嘭嘭”几声彩炮声响,从帷幕上方再度飘落下缤纷飞扬的彩带。
纷繁斑斓的彩带如若一只只彩蝶在风中翩跹飞舞着,从印着银色大logo的帷幕前华丽地飘落,瞬间点燃起全场的氛围。
就在这热情的氛围之中,帷幕两侧的出场口与退场口,分别由开场模特殷珍珠和闭场模特晏乐带领着,所有模特排列成队、一位接着一位,盛装返回这花园舞台。
待五十八位模特全部上场,间隔合适地站在观众们面前,各自摆出展示服装时的姿势,在座宾客都不约而同鼓起掌来。
紧接着,乘着这热烈的掌声,一位年轻挺拔的美青年,穿着一套风格简约浪漫的丝质白衬衣与侧缝镶着水晶珠钻的银灰色西裤,从排列成队的模特身旁快步上场。
他衬衣领口未系领带,却绕着脖颈向背后松垮地系一条洁白轻盈的丝绸纱巾。
当他迎着金黄的日光,疾步走向秀场中央时,那雪白的纱巾便如同王子的披风般,长长地飞扬飘逸在身后,既圣洁而又潇洒灵动。
望见这画面,场内的鼓掌声顿时更为热烈了,间或夹杂着几个熟人捧场的欢呼。
纪轻舟一路挥着手打招呼过去,很快来到了秀场舞台的中央,站到了殷珍珠和晏乐两位模特之间。
正面对着的两块嘉宾席正是媒体区和特殊贵宾席。
望见贵宾席中面貌最为熟悉亲切的解家人,他下意识地露出笑容,朝着他们招了招手,又向一旁的普莱斯夫人几位点了下头以示问候。
随后他正了正色,望向对面那一台台架着的木制照相机,以及照相机背后的记者朋友们。
在这空旷的露天场地,宽广的中庭花园内,想要发言令全场听见,没有话筒与广播设备是不可能的。
但纪轻舟觉得无所谓,只要面前的报纸媒体能听见,明天就能在新闻上看见自己的发言。
于是他稍稍清了下嗓后,便面向着那不断闪烁的镁光,微笑着致辞道:“感谢诸位来参加我的花园派对。
“这是我首次推出的春季高定系列服,诚如大家所见,这满园盛放的鲜花、丰富浪漫的色彩、摇曳生姿的模特步伐、轻盈流畅的剪裁结构,以及如鲜花般生机勃勃、浑然天成的服装廓形,便是我此次想要呈现给每位来宾的罗曼蒂克。
“优雅永恒,浪漫无价,是我一直以来信奉和宣扬的时尚观念,也许在今日的这场高定秀中,也曾有人与我产生共鸣?
“不管有没有,都要感谢应邀到场的每位嘉宾。感谢您们,来邂逅我的罗曼蒂克。”
话落,他以手按胸,弯腰鞠躬以示谢意。
一时间,同一排的模特们也都起伏延绵地跟随着微微弯腰,轻施了一礼。
直起身时,纪轻舟视线飘向了对面一侧的特殊贵宾席,朝着一直凝视着自己的、某个衣着打扮格格不入的黑袍男子轻眨了下左眼。
继而收回视线,扬起唇角,在不断闪过的镁光下绽开明媚笑容。
·
当日光完全从中庭花园偏移至饭店楼顶的时候,世纪时装的首场高定秀已彻底落下帷幕。
所有的饭店工作人员、世纪时装的员工们都在忙碌收拾着场地和道具,后台更是混乱一片。
解予安没有随同解家人回去,而是来到了后台。
他摘了眼镜,带着阿佑穿梭在堆满着服饰道具与龙门架的后台,时而帮忙清理下杂物,不一会儿便找到了正在给秘书安排任务的纪轻舟。
见青年正忙碌,他便停下脚步,伫立等候在旁。
此时,恰好有两个服装师推着满架子的衣服配饰从他身旁经过,朝门口走去。
他瞥见那架子上挂着数条一模一样的黑色蒙眼绸带,便伸手抽了一条出来,握在手中。
待纪轻舟交代工作完毕,方踱步到他身旁,将那黑色绸带举到对方眼前,没事找茬般地说道:“这便是你给我准备的惊喜?”
“对啊,怎么了?”纪轻舟合上工作笔记,抬眸看向对方:“你很失望啊?”
解予安微垂眼睫,低着头漫无目的地将绸带绕在手掌上,嗓音低低地开口:“我还以为……”
“你以为什么?”纪轻舟注视他的神情问。
见他抿着唇默不作声,便瞥了眼周围嘈杂的人群,靠近男子身旁,压低声道:“以为,我会跟你求婚啊?”
解予安抬起视线对上他的目光,漆黑的眼眸中微微漾开涟漪,纵使一言不发,意思却十分明了。
“噗,还是你敢想,这怎么可能啊!”纪轻舟失笑地摇了摇头,“我是疯了不成,在秀场当着这么好几百人的面跟你求婚?”
解予安垂下了眼帘,依旧默然不语。
面上神色毫无波澜,状似十分冷静和理智,心底却暗自回了句,“为我疯一回,又有何不可呢?”
纪轻舟注视着他沉默的表情,眸光清亮,仿佛能洞穿他的想法。
旋即就微扯了下唇角,撞了撞男子肩膀道:“虽然在秀场上不成,但私底下还是可以的。”
解予安当即又抬起眼帘,目光定定凝视着青年眼睛,试探问:“私底下?求婚吗?”
纪轻舟却并未透露,仅是浅笑着牵住了他缠绕在手掌上的黑色绸带一端,以平素的口吻道:“收尾的事都交给季秘书了,我订了餐厅,走吧,我们去看日落。”
第217章
求婚(纯感情)
纪轻舟订的餐厅位于北外滩,
是一家新开的西菜馆。
新店的环境布置都很是整洁雅致,至于菜色则普普通通,与别的西菜馆相差无几。
不过纪轻舟订在这就是为了其窗边美景而已,
否则他宁可去解公馆吃饭。
为确保私密性,他预定的是二楼的贵宾包间。
推开包间门,便见那铺着洁白桌布的圆桌上,剔透的金边刻花玻璃瓶中插着一束九支红玫瑰。
餐桌椅旁,
便是两扇浸染着瑰丽晚霞的法式窗户。
他们到这时,太阳已渐渐西沉,落日余晖如烈焰燃烧般染红了整片天空,
灿然的夕照光芒融化在黄浦江上,
水面若洒了金般波光粼粼。
解予安似未料到此地有如此景观视野,走进包间时,望见那窗子上金灿灿的夕照不禁愣了下神。
尽管如此,
他在落座之前还是先仔细打量了一阵桌上的布置,
尤其是那新鲜的红玫瑰花束与烛火摇曳的浪漫烛台……寻常吃西餐不至于布置得那么精致,
心里对某人准备的事情已燃起了淡淡的期待。
但他了解纪轻舟爱捉弄人的性格,便刻意摆着一副毫无所察的模样,
不提玫瑰也不提烛光晚餐,仅是若无其事站在桌旁,
观赏着外面的日落风景。
而这短短几分钟间,
纪轻舟已让服务生送来了预定好的餐食,包含西冷牛排、花旗鱼饼、奶油芝士烙龙虾、罗宋汤等几道常见菜式,
以及一瓶香槟起泡酒。
请侍者开启酒瓶后,
他便刻意嘱咐那穿着衬衣马甲的男服务生,没有呼唤不要进来打扰。
解予安不知何时已姿态端正地坐到了靠右侧的椅子上,默不作声地等候他安排。
直到侍者关门出去,
才挪了挪自己餐盘旁闪着光的银质餐具,问道:“你怎知这里可以看日落?”
这一片黄浦江岸线,满是码头公司与船厂,以纪轻舟的工作是没理由来此地的。
纪轻舟正拿起酒瓶往玻璃杯中倒酒,闻言下意识地侧头望了眼窗外景色。
在那油画般炽热橘红的光影里,码头的停船与穿梭的行人皆暗淡一片,化为了阒寂无声的剪影。
“大概七八年前吧,来这附近的餐厅吃过饭,也看到过绝美日落,当然是一百年后的餐厅。”
他语气平平地叙述着,将冒着气泡的香槟酒放到对方的餐盘旁,“不过除了日落相似,风景还是有很大差异的,百年后可看不到这样清晰的地平线。”
“同谁一起?”解予安似不经意问。
“嗯?我想想啊……”纪轻舟后靠椅背,端起自己的酒杯微抿了一口,回想一番后朝着对面轻松自若地一笑:“好像是,初恋女友?”
解予安顿然朝他投去了深邃而锐利的目光:“难怪记忆深刻。”
“得了吧,我都忘了她长什么样了。”
“怕是每一个都忘了吧?”
“哪来那么多个。”纪轻舟被他这故作冷淡却又满是酸味的语气逗笑。
旋即放下杯子,岔开话题道:“好了,你吃醋的那些对象现在都还没出生呢,别想那么多了。赶紧的,趁现在夕阳正好,我给你拍张照吧。”
他说着便站起身来,从随身携带的背包里拿出了解予安买的那台墨绿色的袖珍柯达照相机。
“特意把相机带来,就是为了记录我们难得重要的约会时刻。”
纪轻舟调整了会儿相机,又从口袋里掏出一条黑色绸带递给对方:“乖元宝,把这个系上拍。”
“为何?”解予安盯视着他问,未伸手接那绸带,似还有些不高兴。
“留个纪念也好,你当我喜欢你那个禁欲系造型也好,总之你都穿这长袍了,就让我拍一张,怀念一下我们的初遇不行吗?”
纪轻舟直接将绸带塞进了他手里,满脸恳切地注视着对方眨了眨眼。
解予安抬眼对上他清透纯澈的目光,心里那悒闷的情绪一下又冰消云散了。
在夕暮光芒的映衬下,青年的脸庞也像染上了黄昏色彩,乌黑的眼睛映着金辉,愈发的明丽热烈了,每看一眼,都似在灼烫他的心灵。
“不该是我给你拍吗?装扮得这样漂亮。”他不知觉就说出了真心话来,抬手摸了摸青年的后背问:“你的尾巴呢?”
“什么尾巴,那是纱巾,你真是不懂时尚。”
纪轻舟见他情绪转好,便后退了几步半蹲下身来,举起照相机放到脸旁催促:“来,赶紧系上,磨磨蹭蹭等会儿太阳都落山了。”
解予安见他已摆好了架势,只好拿起那绸带捋了捋平整,双手压着绸带覆盖在自己眼睛上。
但才刚蒙住眼睛,于脑袋后侧草草打了个结,他又听青年不满意道:
“这样不行,我的品牌标识都露出来了,不够还原。”
“照不出来。”
“不行,我是个吹毛求疵的人。”
他说着,便又站起身来,过去帮解予安理了理头发,调整了下绸带的角度,确保那薄纱部分的品牌logo不会给解予安留出视野空间。
“如此,便看不见了。”解予安表达需求道。
“那正好,完美复刻限定版本之我的眼盲爱人。”
“……”
见他这副无语神色,纪轻舟相当无情地一笑,旋即便抱着相机站到一旁,半蹲下身来拿镜头对准了椅子上那蒙着眼的黑衣先生。
而解予安也不知怎么回事,一旦意识到正在被青年观察和拍摄着,他就像是被绳索紧紧束缚了全身般,僵硬得跟个石头似的静止不动了。
“自然点嘛,你都看不见我,还这么紧张做什么。”
“正因看不见才紧张。”
解予安低声回复,稍稍调整了下状态,放松了几分面部的肌肉,但依旧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然模样。
纪轻舟却也不怎在意,找好角度后,就对着烛光、玫瑰、英俊的男子与他身后的漫天霞光,按动快门拍摄了一张照片。
尽管知晓这夕阳晚霞在黑白照片中多半体现不出分毫,但他觉得无所谓,日落夕阳,他见过无数次,早已深刻地印入了脑海中。
今后只要看到解予安的这张照片,他的大脑自然会为其补全色彩。
“可以了?”解予安倏然出声询问,抬手准备将绸带摘掉。
“还没好呢,先别摘,”纪轻舟及时制止道,“刚没合焦成功,再来一张。”
解予安闻言便又安静听话地靠回了椅背,相当配合青年的行动。
正等待着快门声再度响起,寂静中,他却感受到有熟悉的气息在身旁流动。
紧接着桌面上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不是快门声,而像是什么小巧硬物搁置的声音。
他微侧过头,刚要启唇问“你在做什么”,就听青年清晰的嗓音在耳畔响起道:“好了,你摘了吧。”
解予安毫不犹豫地抬手摘下了绸带,一抬眸正对上纪轻舟笑吟吟又饶有兴味的眼神。
“看看周围有什么变化。”他兴致盎然地朝旁侧使着眼色道。
解予安顺着他的目光往自己手肘旁一瞧,便发现那闪射着金辉的银质餐具旁,赫然多出了一只开启的小礼盒。
礼盒内的黑色天鹅绒垫中央插着一枚造型独特、镶满碎钻的蓝宝石戒指,那切割漂亮的条形宝石与细碎的钻石点缀在金戒上,正闪烁着星星般深邃璀璨的辉光。
解予安默然地盯着这款设计华丽矜贵的戒指,眼睫微微颤动,安静的氛围中,唯有胸口怦怦的心跳诉说心灵的悸动。
“怎么了,梦想成真,高兴得说不出话了?”
纪轻舟见他眼珠子半晌不转动一下,就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快,元神归位!”
抒情的情绪还未怎么蔓延便被他一句话搅乱。
解予安不禁微微牵起唇角,抬起眼睫,对上青年微眯着的眸子,两人相视间皆忍不住一笑。
旋即他转回目光,正欲取出戒指细细观赏,纪轻舟便先一步夺过礼盒道:“别着急,我还没求婚呢。”
他说罢,便架势十足地拍了拍裤子,握着男子的手,后背挺直地单膝跪地,目光明朗注视着对方,字正腔圆开口道:
“请问曾经的解长官,现在的解总经理,我可爱可敬的解元宝先生,你愿意一生爱我、呵护我、照顾我,把全部身家交给我,陪我看一辈子的日升日落吗?”
解予安还以为他只是走流程送个戒指,哪知他真这般无比认真地同自己求起婚来,一时间又觉一股热意涌上喉咙来,眼眶微有些发热。
顿了顿方压下情绪,佯作平静道:“净是你占好处?”
话虽这么说,他扬起的唇角却根本压不平直。
“那你愿不愿意啊?”纪轻舟同样挂着笑容,眼神中泛着潋滟光泽。
解予安只稍微矜持了两秒,就点了下头:“嗯。”
“‘嗯’是什么意思?”纪轻舟故作茫然地挑了下眉,“我在求婚呢,别这么敷衍,说明白点好吗?”
解予安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甚少绽露情感的漆黑眸子里似有灼热的情绪荡漾起伏着。
沉静片刻后,他喉结滚动,嗓音低沉而认真许诺道:“我会一生爱你,呵护你、照顾你,把全部身家交给你,陪你看一辈子的日升日落、月缺月圆。只希望,你也要信守承诺。”
“好!来戴戒指。”难得从对方口中听见这般直白的爱的誓言,纪轻舟也有些耳热起来。
急忙岔开话题,拿出盒子中的宝石戒指,握着男子那修长如玉的左手,将这枚华贵的戒指套在了他的无名指上。
这双手他不知牵了多少次,无需测量尺寸,便能直接估算出来。
事实证明他的设计师直觉还是很准的,这款戒指低调奢华的款式配色不仅很适合解予安,大小也正正合适。
解予安静静地看着他给自己戴完戒指,立即握住青年手臂,让他站起身来,一秒也舍不得他多跪。
随后才低头珍惜地抚摸了下无名指上那如同衔尾蛇般形状的戒指,问:“这设计有何寓意?”
纪轻舟将相机放回了包中,不知何时又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小礼盒来,侧身倚在桌旁回应道:“看不出来吗,这戒指打开是个‘J’啊,就代表着我。”
“我还以为是个钉子。”
“你在质疑我的设计水平?”
“不敢。”解予安屈服得很快,注意已集中到了青年新拿出的礼盒上。
“我的求婚还没结束哦,看看这个,准备这次大秀的时候,顺便设计的。”
纪轻舟将那礼盒在他面前打开,指着里边两枚造型独特的镂空金戒指讲解道:“这枚是小船戒,这枚是元宝戒,我们一人一枚,和和满满。你想现在戴,还是结婚交换戒指的时候戴?”
解予安微微启唇,却未表露什么,接着一声不响就从盒中取出了那枚闪闪发亮的元宝戒,握着青年细长的手指,将这枚金戒戴在了他左手的无名指上,与之前自己赠送的那枚素圈相连在一起。
戴完之后,他垂眸凝视片刻,无声地握着他的左手,拉到唇边,低头在那戒指上落下了一个恬然而成熟的轻吻。
“啧啧,你还怪有仪式感的。”纪轻舟似有些受不了他这黏糊劲,等他亲完就抽出了手来,将那枚帆船镂空图案的金戒戴到了解予安左手的中指上。
套完戒指,他握着男人的左手细细欣赏了一番,点点头满意评价:“果然很搭,不愧是我的审美。真羡慕你,有一个像我这么出色的丈夫。”
解予安有些忍俊不禁,说:“快坐下吃饭吧,餐快凉了。”
“行,求婚结束,吃饭。”纪轻舟口吻明快地应声,说着就收起戒指盒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拿起刀叉先切了块牛排放进嘴里。
待吃了几口肉食填了填肚子,他抬起头,却见某个催他吃饭的男子一边慢条斯理地握着餐具分割牛排,一边仍噙着淡淡的微笑盯着手上的戒指。
他顿然失笑,桌子底下的脚尖踢了踢对方的鞋子说道:“别笑了,快成翘嘴鱼了,赶紧吃吧,戒指都戴你手上了,回去慢慢看不行吗?”
“咳咳。”解予安清了清嗓,当即收敛目光,摆出一副泰然镇定的模样,问对面青年道:“婚礼,何时办?”
“你安排呗,请哪些人、在哪吃饭、婚礼流程之类的……反正我只负责给新郎官做礼服。”纪轻舟语声漫然地说着,眼里含着慵懒惬意的情绪。
找个靠谱又不差钱的男朋友,就是能理直气壮地将一切繁杂事务都交给他。
“之后等我们空了,倒是可以安排一场简单的蜜月度假。”
解予安对此应得相当干脆:“好,那我明日看场地。”
“你也太着急了吧,好歹看看黄道吉日。”纪轻舟慢悠悠道,“再说我俩结婚能请多少人啊,最多就是在饭店订张桌子吃个饭,除非你愿意穿婚纱打扮成女子,那我们可以大办一场,对外就说我和解小姐结婚了。”
“住在上海的解小姐,只有解良嬉和解玲珑。“
“奥奥,那当我没说。”
解予安沉默了几秒,倏然眼眸微动,望着他犹豫开口:“或者……”
“嗯?”纪轻舟疑问抬头,看见他一副想说又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神情,顿时了然他的意思。
轻嗤了声道:“你倒是挺敢想,我敢穿你敢看吗?”
解予安模棱两可道:“你穿婚纱定也漂亮。”
纪轻舟闷着嘴巴咀嚼着食物,一声不响地拿起酒瓶往他杯子倒了大半杯的酒液,待咽下了食物,才在对方迷惑不解的目光中做了个“请”的手势:“多喝点吧,回去睡个好觉,梦里什么都有。”
“……”解予安无言片晌,倏然也反常地拿起酒瓶,往他的杯子里倒了些香槟:“你也喝点。”
纪轻舟瞬间警惕:“做什么,想灌我?”
“我在,你放心喝。”
“你在我才更不放心。”
“担心什么?”解予安放下酒瓶问,“你还有什么秘密我不了解?”
“底裤都被你看光了,哪来的秘密。”纪轻舟似冷然地回复了一句。
继而瞥了眼窗外渐渐低垂的暮色,眉眼舒展地靠在椅背上感慨道:“不过今天确实高兴,首场高定秀圆满结束,求婚也很顺利,事业爱情双丰收,是值得庆祝一番。”
他说罢,便神态松弛地拿起了玻璃酒杯,喝酒之前,蓦地想起一事,提醒道:
“诶对了,万一之后我没意识了,你做的时候记得把戒指摘了,宝石碎钻那么多棱角可是很容易擦伤娇嫩内壁的。”
解予安刚拿起酒杯啜饮了一口,反应过来时,只觉脑袋一嗡,瞬间被他这露骨的说法惹得面红耳赤。
停顿了两秒,方故作镇定回道:“……我不用左手。”
“哼,果然图谋不轨,一试就给我试出来了。”
纪轻舟眯着眸子轻哼了声,状似嗔怒,但随即,却在对面男子的凝目注视中,将酒杯送到唇边,一口一口缓缓喝了下去。
桌子角落,高低错落的烛台火光暧昧摇曳,映着青年的脸庞端丽而动人。
解予安目不旁视地望着这一幕,一瞬间感觉那醺然的酒水仿佛是灌进了自己胃里,浓重的醉意在脑海中膨胀蔓延,浑身暖融融的,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甘美幸福感。
第255章
特刊
十月下旬的晚秋,
上午天空微阴,日影稀薄,时有萧瑟冷风袭来,
刮得大马路上灰尘飞扬不止。
南京路520号的世纪时装屋门口,一身黑白制服整整齐齐的男店员正拿着扫把清扫着门口台阶上被风吹来的落叶灰尘。
倏然一位身着深棕色格子西服、头戴暖咖色羊毛呢礼帽的高个男子踏上台阶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店员下意识地侧头一瞧,便对上了一张肤色较深、满脸笑意的面孔,
连忙露出笑意打招呼:“骆先生,您早。”
“早啊,小张,
开门了吧?”
“当然了,
九点就开门了。”
骆明煊态度随和地点了点头,提着皮革公文包,推开了那扇刷着红漆的玻璃门。
听见“叮呤当啷”的门铃撞响声,
站在柜台后方的林遐意条件反射地抬起头来,
瞧见男子身影便微笑问候:“骆少,
感觉有好些日子没见您了。”
“是有好阵子没见了,八月底去巡视分店生意的,
这都快两个月了,在北方天天那吃得真叫我不习惯,
昨夜回来吃了口家里的清粥小菜,
险些叫我流下眼泪来……”
骆明煊絮叨着走进店里,职业病发作般地绕着三间店面转了一圈,
随后走到柜台旁问:“总店这的生意如何?我看几个架子上挂的衣服似乎都稀疏了许多啊。”
“的确如此。”林遐意略带笑意解释道,
“自上月那场高定秀后,我们老板便愈发的名声大噪了,这店里的生意也跟着水涨船高,
热门款式时常补不到货,架子都空了一半了。”
“原来是那场花园高定秀的功劳,看来那场表演是相当之精彩了!”
骆明煊倚着柜台悔恨地啧了啧舌,“诶呀,可惜我在外地,错过了没看到,想起来便后悔!”
“那……您或许可以看看这本杂志特刊。”林遐意犹豫了几秒,从柜台下方的抽屉里拿出一本较厚的《纪元》杂志,正面朝向他放在了柜台上。
“当日走秀展示的每一套服饰造型,这本杂志上都有照片,还有文字版本的讲解介绍。”
骆明煊顺着他的动作低头一瞧,顿时感兴趣地睁大了眼。
只见那彩色封面上,穿着粉红缎面礼服的优雅模特叉着腰、昂着下巴,姿态舒展地举着一把大羽毛扇。
模特的旁边,赫然印着一行竖字——1922世纪高定作品合集。
“这是,照片合集?”骆明煊将公文包夹在腋下,饶有兴致地拿起杂志粗略翻了翻。
纸页翻动间,数张黑白照片夹着彩图从眼前掠过,每隔几张图片,便有一页文字介绍,包含着每套造型的名字和单品名称,以及具体的面料工艺与设计灵感,内容很有些意思。
“这个不错啊,我拿走看了。”
“额……”林遐意盯着他手里的杂志抬了抬手,一时笑意僵滞,未能应出声来。
骆明煊正要转身离开,瞥见他为难的表情,便又停住脚步:“诶你小子,这是什么表情,一本杂志也舍不得让我带走啊?”
“不是,骆少爷,这特刊一出便售空了,如今是有钱也买不着的。”林遐意一本正经地解释,“我这本是想要留着珍藏的,您若想看,我自然可以借给您。倘若,您要想自己收藏一册,那只能去楼上问问解主编,她手上或许还有几本。”
骆明煊倒也没有抢占人家物品的意思,原先只当是一本随处可买的杂志,就和报纸读物一样,人家看完了,他拿走接着看正好不浪费。
听林遐意这么一说,他才意识到这本杂志特刊的价值,当即将杂志放了回去,爽快应道:“那行,我去问问良嬉姐。诶对了,你们老板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