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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还有就是,您前几日布置的作业,我已完成了。”

    宋瑜儿说着又拿出随身携带的另一册画本,翻到新完成的作业稿,放到纪轻舟面前的桌面上:“三张图,都在这。”

    “动作挺快啊,一周的作业量三天就完成了……”

    纪轻舟将工作笔记推到一旁,仔细翻阅起她的图稿。

    期间宋瑜儿下意识放缓了呼吸,手指抓着衣摆,不禁有些紧张。

    暗地里还悄悄地瞥了旁边的祝韧青几眼,有些埋怨他怎么汇报完工作还不离开,留在这是想看她热闹不成?

    实际祝韧青只是在注视着他先生发呆,等着对方交代今日的工作而已。

    “可以,不错,挺有新意的。”过了片刻后,纪轻舟看完稿子唇角便扬起了笑意。

    边说边翻到前两页,点了点那胭脂粉色的收腰衬衫裙和淡绿色蕾丝拼接的连衣裙,表扬道:“尤其这两套,轻盈动感,配色也很亮眼,这套裙子腰带部分奶油绿的绸带蝴蝶结点缀得恰到好处,青春少女但也很清新优雅,的确切中了我给你布置的‘比春光更自由、浪漫’的主题。

    “你也知道我时装店第一批上新的春夏系列就是这个主题,你这两套甚至可以作为这个系列的补充款上架出售。”

    “真的吗?”宋瑜儿分外惊喜。

    纪轻舟若只是简单的夸奖几句,她心底高兴一阵也就过去了,但倘若说可以将她设计的衣服和老师的作品放在一起出售,那才是真正的荣誉。

    “真的,不过有几个细节还要改改,等下我跟你仔细讲讲。”

    纪轻舟说到这,又看向祝韧青问:“前天叫你背的课文背得怎么样,划线的单词记住了吗?”

    话题转换到自己身上,祝韧青神情立即专注了几分:“我已完全记下了,先生。”

    “那你先下楼去找文姐,试穿一下新做的样衣,那件翠绿条纹的网球衫,等我给她上完课了,就去楼下抽查你的情况。”

    “好,先生。”祝韧青略有点忐忑地回答。

    纵使他自认已将那些课文和单词都记得滚瓜烂熟,听见“抽查”二字也是心中一紧。

    一走出书房,关上门房,便不由得在嘴里默念了起来。

    “abandon,a-b-a-n-d-o-n……”

    ·

    约莫二十分钟后,纪轻舟给宋瑜儿讲完课,来到会客室时,祝韧青已经试穿上样衣,坐在沙发上默背课文。

    “换好了是吗,起来我看看。”

    做先生的试衣模特是自己的另一项职责,祝韧青一直很清楚,闻言就站起身挺直了脊背,嘴里也不再念念有词。

    纪轻舟走到他身前帮他整理了下那横条纹网球衫的袖子和衣摆,接着后退瞧了瞧整体搭配,朝一旁的文翠蔓道:“可以的,文姐,就用这套的样板。”

    说完此事,正要转换思维,花个几分钟时间检查下祝韧青的学习情况,这时穿着件驼色毛呢大衣、头戴巴拿马帽的骆明煊从会客室门口晃荡了进来。

    对于纪轻舟的地盘,他俨然已是熟门熟路。

    进门后,抬手随意打了声招呼,便大剌剌地坐在了沙发上,从包里掏出了两本面料样板册放在小桌上道:

    “你昨天说要的几款料子,一上午就给你找齐送来了,我这活干得利索吧?”

    纪轻舟见状,就先拿起了样板册查看,点点头说:“辛苦了,骆老板,月底给你加工钱。”

    “这就不必了,好友创业,我自然得帮上一把。”

    骆明煊摘下帽子,靠在沙发后背上,跷起了二郎腿道:“我可等着呢,日后你那生意做大了,与其让那些掮客倒爷、二道贩子把持商机,从你这进货卖到别处去,不如我去跑这生意,挣这中间价。

    “嘶,诶呀,你说等以后你那衣服成千上万件地卖去别地,那我们的小作坊出产的布料,你是不是都可以直接包圆了?”

    “你倒是会帮我做梦。”纪轻舟哧地笑了声,大致查看了面料,未发现差错,就合起了册子。

    旋即想起一事,看了看表问:“对了,你下午有事吗?”

    骆明煊眨了眨眼,磨蹭回道:“可以没事。”

    “那你车停在门口吗?”

    “在啊,怎么,想让我载你去兜风?”

    纪轻舟挑了下眉,顺着接话:“那就麻烦载我去南京路兜个风。”

    听他说出地点,骆明煊便明白他是要去新店看装修,坐起身体问:“现在吗?这都快吃饭了。”

    “我请你吃饭呗,咱们骆老板如此辛苦帮我跑市场,又不要工钱,我真是受之有愧,必须得请你吃顿好的。”

    纪轻舟说罢,略一思考道:“就去法餐厅怎么样?上回你元哥请我吃过,蛮近的,味道也不错。”

    “真请啊!”骆明煊莫名感觉有些受宠若惊,急忙跳起了身,戴上帽子嘿嘿一笑道:“那我可就让你破费了。”

    稍后,纪轻舟花了五分钟时间简单地抽查了下祝韧青的课文背诵情况,交代了几句下午的工作,就同骆明煊一块出了门。

    几乎是他们离开后不到十分钟,所订餐馆的伙计就送了午间的饭菜过来。

    随着胡明福在门厅里的一声呼喊,不久楼上楼下就传来了脚步声,裁缝和女工们都纷纷前往餐厅吃饭。

    叶叔桐给手上的活计收了个尾,稍迟了片刻才走出会客室。

    结果到门厅时,正好撞见他们的房东先生带着个仆从提着食盒从门口进来。

    叶叔桐不禁停下了脚步,看了看那花纹精致古朴的食盒,觉得自己有义务提醒一番,就向他搭话道:“解先生,是来给轻舟送饭吧?您来晚了,他不久前同骆先生一块出去了。”

    解予安听见声音,朝着对方微微偏过头,问:“去哪?”

    叶叔桐回忆着说道:“轻舟说要请骆先生去吃法式大餐,然后骆先生开车载他去兜风。”

    顷刻间,解予安原本愉悦中带着些许期待的心情低沉了下来。

    第115章

    赏玩

    早春的正午时分,

    自新叶树枝间洒落的阳光已有些炽热,穿着大衣夹袄时不觉开始发汗。

    尤其刚饱餐一顿,正是能量充沛时候,

    从那铺面漂亮的餐厅出来时,骆明煊真想脱下大衣、摘掉帽子吹吹风,只不过为了风度才忍着没做。

    倘若是在别人面前,那么随意怎么穿着都无所谓,

    但在纪轻舟面前,他便会奇异地特别注意自己的外貌形象,偶尔被对方夸一次某个单品或搭配好看,

    都能暗自在心里回味得意许久。

    “接下来是直接去你店里,

    还是先去永安百货逛逛?”骆明煊嘴里叼着牙签,一副二世祖的姿态走到自己的车子旁,抬起手臂搭在车门上问。

    纪轻舟正要回答,

    目光扫过马路,

    忽而发现对面路边停着的一辆雪佛兰轿车有点熟悉。

    再眯起眼一看车牌,

    还真是老熟车。

    他便拍了拍骆明煊的肩膀笑道:“不必蹭你车了,你元哥派车来接了,

    你就去忙你的吧,再见。”

    “啊?”骆明煊倏然张嘴,

    牙签从嘴里掉了出来。

    来不及伸手阻止,

    便见纪轻舟已快步走向对面,朝他挥了挥手表示道别,

    接着就毫无留恋地打开车门坐进了车里。

    照耀在车窗上的阳光明亮炫目,

    骆明煊呆愣着神情望着这一幕,一时感觉自己像是戏曲里的丑角。

    ·

    “这位帅哥,载我一程可以吧?”纪轻舟坐进车里后,

    才像是要征得主人同意般地看向身旁男子。

    大概是为了遮挡刺眼的阳光,解予安外出时又蒙上了黑纱布,与他今日所穿的那身丝绸黑袍一搭配,再配合对方那副不揪不采的冷峻神情,真有种不近人情的疏离之感。

    见对方不搭理,纪轻舟便眨了眨眼问:“怎么偷偷停在门口,不进去找我?”

    解予安没有回答,只是不动声色地开口道:“好吃吗?”

    “啊?好吃啊,”纪轻舟疑惑挑了下眉,“我们不是来吃过吗?”

    “和骆明煊吃的,想必别有生趣?”

    纪轻舟一听便明白了他又在吃闷醋,心下好笑,侧身瞧着他思索道:“嗯……确实,骆少还是挺健谈的,吃什么都说好吃,情绪价值给得很满。”

    解予安抿了抿唇角,张口似又要出言嘲讽。

    但还不等他说出什么气话,纪轻舟紧接着又调侃道:“不过感觉上嘛,没有和解元宝一起吃得香。毕竟,某人有外貌加成,秀色可餐。”

    解予安轻轻地冷哼了声,不再追究这个话题。

    “先生,去哪啊?”黄佑树听着他们聊了半晌,好不容易找到话口,立即出声询问。

    “南京路的商铺。”

    纪轻舟刚坐直身体这么回答,又听身边人语气冷峭:“不兜风了?”

    “啧,你倒是打听得清楚。”纪轻舟不禁无奈。

    心想但凡他俩这会儿是在现代,他的工作室估计角角落落都已被对方安装的监控入侵了。

    不过解予安吃这种无名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纪轻舟已熟练掌握哄人技巧,接着便伸手钻进他的掌心,握着他的手亲昵地晃了晃,好声好气地解释:

    “不知他们怎么跟你说的,我只是让骆明煊载我去新店而已,骆小猴那人你还不了解吗?别什么醋都吃行不行?”

    解予安攥紧了他的手放在自己腿边,口吻冷淡不愿承认:“谁吃醋了?”

    “谁说话酸溜溜,谁知道。”

    “……”

    一番毫无营养的对话结束,纪轻舟瞟了身边人几眼,见男子依旧绷着一张不怎高兴的脸孔,就晃了晃他的手,转移话题道:

    “前几日收了个婚礼请柬,就是之前请我设计婚纱的那两位,这个月二十七号要在汇中饭店办婚礼,可以带伴,你要不要跟我一块去?”

    解予安沉默不语,似乎不怎情愿。

    纪轻舟见他不答,便道:“你不去,我就带祝韧青去了,届时别说我没告知你。”

    “带他去做什么?”

    “带助理去有问题吗?把他打扮得漂亮点,好给我宣传衣服啊。”

    “……”解予安考虑了片刻,道:“我去。”

    “行啊,那到时候就好好打扮你,”纪轻舟往旁边歪了歪身体,稍稍压低声道,“毕竟有句话不是这么说的吗,丈夫的美貌,妻子的荣耀,为了我有面子,你得穿得好看些才行。”

    解予安眉角微动,漫不经心地扳弄起他的手指,心情突然好转了许多。

    一路闲谈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南京路五百二十号的商铺。

    黄佑树将车停在马路边上,纪轻舟拿着店门钥匙,拉着解予安的胳膊,扶他下了车。

    跟着下车的阿佑正想靠在车门旁透个气,转头望见那相比一个月前明显大有不同的店门外观,不由得发出一声惊叹:“先生,您这铺子,变化真大呀!”

    “这么贵的铺子都租了,自然得好好改造一下,不然怎么吸引顾客。”纪轻舟笑着回了一句。

    随即便打开店面,牵着解予安走进了店铺。

    午后时间,整间店铺皆被明媚日光笼罩着,他站在屋子中央环视了一圈,心中还算满意。

    经过这大半个月的装修布置,如今这铺子已焕然一新。

    原本白漆剥落的窗框和拱形门框等都被刷上了复古的枫叶红色新漆,与二三层外墙的墙砖颜色相呼应,房屋内部那有些陈旧斑驳的墙壁,也都贴上了月季与卷草花纹的绿纹墙布。

    颜色发黄的玻璃灯泡换成了翡翠色的铃兰花型灯罩,积灰的米色窗帘全部摘了下来,挂上了轻盈优雅的蕾丝窗帘。

    窗户玻璃、楼梯栏杆等各处卫生角角落落的全部请人清洁打扫过,地板和天花板那黑胡桃色的木板也重新做了保养。

    如此一装潢布置,整家店顿时氛围一改,变得分外鲜明醒目、复古又自由浪漫。

    一楼家具部分,纪轻舟目前只在入门处放置了一个柜台,室内还是空空荡荡的,等之后定制的衣架、鞋包展示架、橱窗模特等送到以后,便会迅速地填满这本就不大的三间店面。

    至于二楼,由于是为那些想要定制服装的客户准备的VIP专区,还专门放置了一套沙发座椅,之后办小型的时装发布会,亦可请来客在这吃茶点休息。

    当然,到时客人较多的话,为了看秀方便,还是需要多准备些凳子桌椅的。

    唯一的麻烦就是试衣间的配置,房东不允许改变房屋内部的任何结构,他便没有办法做单独的隔间,只能定制那种拉帘式的试衣间。

    到时为了顾客放心试衣服,恐怕还得让店员时时照看,注意隐私安全保护才行。

    一边思索着,一边给解予安简略地描述着新店环境,两人转到了三楼的办公室。

    与楼下两层不同,他的办公室未做任何的装修,仍维持着有些泛旧的姜黄色墙面与奶油色窗框,只是清洁打扫了一番,放上了一套新买的办公桌椅、两张书柜和一套斗柜而已。

    检查了室内家具的安放情况,纪轻舟正从包里拿出随身携带的纸笔,准备坐到办公椅前,将需要补充的小家具物什罗列个清单。

    这时,解予安忽然朝他问道:“这里,可有盥洗室?”

    “有啊,办公室里就有一间。”纪轻舟看向他问,“你要去吗?”

    “嗯。”解予安很是淡然地点头。

    “小解是吧?”

    “嗯。”

    纪轻舟闻言,便将纸笔背包都放到了桌上,牵着他去了洗手间。

    待走进那带着窗子的卫生间,纪轻舟才陡的想起这房屋的厕所全是冲水式的蹲厕,就不放心道:“这没马桶,只有蹲坑,你能对得准吗?要不我给你扶着?”

    解予安不假思索便回:“不必,关门,出去。”

    纪轻舟关上了门,却没出去,拉着他的胳膊站到蹲坑旁,劝说:“安全起见,还是我帮你扶着吧,不然我真怕你不小心一脚踏空了。

    “也不用难为情,我又不是没看过,就把个尿而已嘛,你要是尿外边了,那才丢人呢。”

    “……”解予安一时无言,尽管端着一副漠然不动的神情,耳朵却已慢慢升温。

    “站着做什么,还要酝酿一下不成?”

    纪轻舟见他一直没有动作,就稍加催促了一句,“要不,我帮你吹个口哨?”

    说罢,还真跟鸟叫似的吹了几声。

    “闭嘴。”解予安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迟疑了好半晌,才下决心撩起长袍。

    一旁的窗子半开着,清新的凉风不断地从窗外灌入进来,吹拂着二人的发丝。

    而解某人的面孔,却怎么也降不下温来,平时很自然的行为,这会儿因为被人注视着,犹犹豫豫地放慢了百倍。

    纪轻舟知道他脸皮薄,就耐心等候着,待他一长串地拽出来,才伸手过去接下道:“来吧,放心交给我,保准一滴不漏。”

    “……”

    此番体验,解予安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一时间思绪全空,直觉浑身滚烫不堪。

    偏偏他臊得不行时,耳边还总传来青年口无遮拦的戏谑调笑。

    “诶,真大……我说量大,你别多想哦。”

    “啧,真长……我说水流的抛物线。”

    “闭嘴。”

    短短几十秒像持续了半辈子那么长。

    待洗完了手,整理完了衣服坐到办公桌前的椅子上,解予安才逐步静下心来。

    若无其事地靠在椅背上定了定神,他听着纪轻舟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动声色地抬手抵在唇边轻咳了两声。

    纪轻舟正一边回想一边趴在桌上罗列需要购买的物品清单,闻声抬头看向他问:“怎么了又?”

    解予安往后挪了挪位置,从容镇静地点了点自己的腿道:“坐。”

    纪轻舟不禁失笑,暂时放下笔,走过去面对面地坐到了他腿上,摸了摸他的头发道:“元宝兄这会儿不害羞了?”

    解予安耳朵上仍残留着撤不去的红意,不过相比起之前在卫生间里的面色,显然已坦荡冷静了许多。

    闻言只是抓住他作乱的手轻轻摩挲着,面无表情地提要求:“亲一下。”

    纪轻舟已经习惯他随时随地突如其来地要亲亲,也没多想,就抬手绕过他肩膀低头亲吻在他脸上,接着又阖起眼,贴上了他柔软的嘴唇。

    原想稍微亲一会儿就接着干活,结果只唇息交换了片刻,他便感到自己被对方握着手引向别处。

    纪轻舟不禁诧异地稍稍直起身,垂眸瞧了几眼,摇头谴责:“啧,解元元你真的变了,我以为你会羞耻万分,结果你随地发情。”

    “嗯,拜谁所赐?”

    “我只是给你把个尿,多纯洁啊,你却要我给你干这种事,你让我以后怎么在这办公?”

    “不想弄,方才为何,要揉它。”解予安话语稍显犹豫,似乎很不好意思提起之前的事。

    但这控诉,一字一句的,说得倒是很清晰。

    纪轻舟听得一笑,半是戏谑道:“这不是我少见多怪、孤陋寡闻嘛,小元宝平时状态下还这么大团,我是好奇把玩一下而已。”

    解予安面容清冷的脸上再度染上些许薄红,嗓音低沉而一本正经道:“那,可予你继续把玩。”

    第115章

    守旧派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

    随着新店定制的橱窗模特、换衣间架子、仓库置物架等逐渐安置妥当,三楼仓库堆积的衣服越来越多,纪轻舟也开始摩拳擦掌地准备给新店招雇店员,

    加以培训,以方便四月中开业上岗了。

    而考虑到他的时装店虽也有男装出售,但毕竟是以女装为主,所以暂定招两名女店员,

    一名男店员,再雇佣一位管理者,姑且就称其为店长吧。

    店员只需热情亲切,

    勤劳能干就好,

    店长则要求高一些,至少要读过书能识字、会简单的外语沟通、会盘点货物、核对账目等,不一定要多么长袖善舞,

    但人得真诚老实,

    最好懂得一定的服装面料知识。

    当然后者到时是可以培养的,

    还是本身的能力更为重要。

    除此之外,还需要雇佣几位走秀的模特。

    这人选他一时也不知该从何去请,

    目前只给施小姐说了情况,问她愿不愿意做这服装模特,

    也请她帮忙问问身边的朋友。

    施玄曼倒想支持他的工作,

    但经历过之前电影和画报封面的事,她同家里人关系也闹得有点僵,

    难免有些犹豫,

    暂未考虑好。

    因此,他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先将招聘模特的要求一并写在招工启事上,

    贴在了附近的大街小巷,心想说不准就有女子缺钱的愿意尝试下这份活计。

    招工启事挂出去后,暂时未有消息,倒是查尔斯先生和吴柏玲小姐的婚礼先一步到来了。

    二十七号那日,恰巧是个礼拜天,沈南绮也在家中。

    纪轻舟约莫下午两点忙完工作后回到家里,突然被沈南绮叫了过去,帮她挑选礼服首饰,才知晓原来解见山和沈南绮也被邀请了去参加那婚宴舞会。

    纪轻舟一开始觉得凑得真巧,后来一想查尔斯先生是个银行家,而解见山是个大商人,那么他们在社交场上有所往来也是正常之事,于是索性同两位长辈说好,傍晚一道去汇中饭店赴宴。

    沈南绮今日所穿的礼服是一套墨绿色的丝绒连衣裙,羊腿袖、大摆裙的款式,较为保守和低调。

    纪轻舟给她挑选了一对款式奢华的镶满钻石的半球形金色戒指,以及同样在灯光下爆闪的金色耳环、项链与手镯。

    戴上之前,沈南绮瞧着他挑选出的款式,纵使再信任他的审美,也不由得感到害怕:“这一件两件的倒还好,全部戴上是否太浮夸了?”

    “您先戴上试试,不合适摘掉也方便。”

    沈南绮心想倒也确实是这么回事,便将一件件珠宝首饰都佩戴在了身上。

    随着戒指、手镯的上身,她渐渐也品味到了纪轻舟这般挑选的用意。

    原本瞧着款式保守的礼服裙,在这一件件金光闪烁的珠宝衬托下,顿时变得分外精致奢丽了起来。

    若是轻薄的丝绸、薄纱礼服,或是浅色系的礼服,大概很难驾驭住这样阔绰的首饰搭配,而看起来低调厚重的墨绿色金丝绒面料,就恰好压住了这股浮靡之感,搭配在一起只觉得气质尊贵又精致优雅。

    “诶,我算是彻底服气了,以后绝不质疑你了。”沈南绮对着镜子里自己的新装扮换着角度照个不停,每个角度下,身上珠宝散发的光芒都美丽炫目得令她移不开眼。

    也就是现在没有手机,否则她多半要对镜自拍上半个小时。

    随即就向纪轻舟挥挥手道:“多谢你了,快去换衣服吧,等会儿我们楼下宴会厅会和。”

    忙完了沈南绮这边的造型,纪轻舟又去给她儿子搭配衣服。

    解予安今日照旧选择了穿那套纪轻舟给他设计制作的西装,这套西服虽已穿过两次,但都非参与正式场合,这一次才算是大场合的正式亮相。

    为此换完衣服后,纪轻舟还特意亲自上手,拿上梳子和发蜡,给解予安做发型。

    “头发好像又长了些,过两天带你去修一下。”

    东馆卧室的窗户旁,午后的自然光通透明亮,以防外套被压皱,解予安便只穿着衬衣坐在沙发上,任由纪轻舟给他捣鼓发型。

    “啧,这浓密的头发,摸起来就是舒服。”

    某人难得有这般听话任他摸头的时候,纪轻舟便忍不住将手指插进那清爽顺滑的发丝,摸了好一会儿。

    解予安察觉到他撸狗般的手法,仰头道:“好玩吗?”

    纪轻舟垂眸看见他被凌乱发丝包围的俊脸,不由得失笑:“你这么看倒是嫩多了,潦草懵懂,像个十八岁的青春大男孩。但别着急,我马上就会把你变成三十岁的成熟精英。”

    “……”解予安对此无所谓,只不过在纪轻舟全神贯注给他折腾发型时,悄然地睁开了些眼皮,暗暗窥视了身前人好几眼。

    经过一阵安分的休养,如今他已能大概地视物,但只能看见事物极为模糊的轮廓,还伴随着光斑跳跃,稍微多睁几秒就觉得头晕目眩。

    他谨遵医嘱,不敢用眼过度,于是睁开眼,看两秒面前那好似被白色衬衣包裹的腰身晃动,马上就合起了眼休息,尔后又把握着时机,悄悄地睁开瞧一眼。

    仿佛光是看见那无比模糊的人影轮廓,就已经令他心满意足又心旌摇曳了。

    过了一阵后,纪轻舟折腾完他的头发,让他站起身来瞧了瞧,旋即摇着头感慨:“不愧是我的手艺,完美。”

    说罢,去盥洗室洗了个手,出来后,见解予安已经穿上外套,又过去帮他整理了下衣襟和领带,拨弄两下额前碎发的角度,接着摸着对方的眉宇思索道:

    “要是戴个金丝边眼镜,那就更有那表里不一、斯文败类的味道了。不过瞎子戴眼镜,多少有点太装了,还是留着以后再搞吧。”

    解予安不动声色:“斯文败类,这是好词吗?”

    “别跟我咬文嚼字的,我形容的是一种氛围感。”

    纪轻舟不客气地回了句,继而语气略微停顿:“说来,你这眼睛还是一点都没恢复吗?”

    解予安心念微动,面无表情地低头,含混地“嗯”了一声。

    纪轻舟轻轻咋舌,真心有点着急起来:“这样下去,你祖母不会把我赶出去吧?要不换个医生试试?”

    解予安摇了摇头:“我有预感,快了。”

    “你能有什么预感,又不是什么玄学……”下意识地反驳了一句,纪轻舟忽生怀疑,凑近过去抬手扒拉了下他的眼皮:“你不会已经恢复了,但瞒着我吧?”

    解予安握住了他的手,一脸正色:“为何瞒你?”

    “谁知道呢,兴许是想暗中观察我,记录我的黑历史。”纪轻舟不无恶意地揣测,紧接着又微微叹气,“但我倒宁可你瞒着我,总比一直恢复不了好。”

    解予安听闻,倏感心间暖意涌过,险些就想要脱口交代实情。

    但话到嘴边,稍加犹豫,最终还是按捺了下来。

    ·

    傍晚时分,作为婚宴举办地的汇中饭店灯火通明。

    解家人的车抵达时,那红白相间的文艺复兴式大楼前,汽车已然排成了长龙。

    纪轻舟二人下车后,便与两位长辈会合,一道前往宾客如云的饭店正门。

    途中,周边时有穿礼服的宾客路过,基本都是高鼻深目的洋人面孔。

    沈南绮冷不丁地用仅身边人听见的声音道:“这地方,寻常时候,华人都不被允许从正门进入。但恐怕甚少有人知晓,这建筑既是由我们国人设计,也是由我们国人承建的。”

    纪轻舟闻言步伐一顿,扭头看向沈南绮,但对方只是感叹了一句,便挽着解见山的手臂朝着门口走去。

    纪轻舟不由得于心底暗暗叹气,作为后世人,他哪怕心知这一切都有交还的时候,得知此事仍感怏怏不平。

    生活在这个时代之人,对发展前路一片惘然,恐怕每每听闻遇到此类事情,都更为的愤懑忧郁,无奈又心如刀割吧。

    正这么发散着思绪,他握住解予安胳膊的手忽而被对方拍了拍,像是在安抚他的情绪。

    “没事,走吧。”纪轻舟平静说了算,拉着他跟上了两位长辈的步伐。

    ·

    说是婚礼邀请,实际婚礼仪式都已在教堂举行完毕,在饭店举办的只是一场附带自助式晚宴的舞会而已。

    尽管如此,纪轻舟还是在新婚夫妇的致辞环节,看到了穿着由他设计的那套白色缎面婚纱的吴柏玲小姐。

    当初不论是纪轻舟,还是吴小姐本身,都更为钟意那套红玫瑰装饰的白色婚纱,但这纯洁烂漫的紫罗兰花穗,伴随着白色的羽毛与丝带装饰在薄纱遮盖的阔沿帽上,垂落在雪白发光的缎面裙身上,依旧温柔似水、优美无比,惹得无数宾客在新娘出场时发出被惊艳的叹息。

    “做得真好啊!”纪轻舟也不由得望着台上致辞之人轻轻地感叹。

    他本意是在感慨裕祥的师傅将这套婚纱还原得相当完美,而解予安却不知是否误会了什么,朝他低声问道:“羡慕?”

    “嗯?”

    “你若是羡慕,我们可以补办婚礼。”解予安气定神闲地说道。

    “补办婚礼?”纪轻舟挑了下眉,轻轻调笑:“怎么办啊,难不成你愿意为我穿婚纱吗?你要是愿意,我肯定给你设计一套世界上最美的婚纱。”

    “……”解予安不作回应,自顾自道:“择日我们再拜一次堂。”

    “拜堂就算了吧,这种形式上的事,我倒觉得无所谓。”

    “在你看来,拜堂是无所谓的形式主义?”

    “嗯,反正法律也不承认。”纪轻舟随口作答着,转头见解予安神色凛然,似不大满意他的回复,想了想问:“你很在意这个?”

    解予安自然在意得很。

    尽管知道不必要也不应该,但每每想到当初是他哥代替他和纪轻舟拜的堂,心脏便酸涩得很。

    “这方面我是守旧派。”他口吻严冷地说道。

    “都和男人拜堂了,你还守旧派?”纪轻舟轻轻摇了摇头,“以后再说吧,也不一定能过你爹娘那关。就我们两个人有什么可拜的,拜给老天爷看吗?总得有亲朋好友做个见证吧?”

    道理虽是如此,解予安仍有些闷闷不乐。

    纪轻舟却无暇顾及他的情绪,注意到裕祥的严老板就站在离他们不远的位置,便捏了捏解予安胳膊道:“我去和严老板聊几句,你去不去?”

    解予安沉默片刻,淡淡应了声。

    实际他也没别的选择,他的父母早不知去哪和人交际应酬了。

    严老板是独自站在人群中的,并未和谁聊天。

    纪轻舟拉着解予安过去时,对方也看见了他们,对上纪轻舟的视线便笑意温和地点头致意。

    “严老板,好久不见了!您的手艺真是精湛啊,新娘的婚纱做得相当美丽动人。”纪轻舟走到他面前后,便立即称赞道。

    “那也是因为纪老板您画得好,我不过是做个加工罢了。”严位良谦虚地回复,继而感慨:“想当初我还想请您去我店里工作,如今还不到一年,纪先生的名头便已传遍业界,后生可畏啊!”

    “若能让您感受到压力的话,那也是我这个后生的荣幸了。”纪轻舟半开玩笑说道。

    旋即提起正事,“其实我现在正准备开一家时装店,就在南京路上,离您的店不远。开业之时打算办一场时装发布会,也不是什么大活动,就是邀请一些同行和老顾客,来看看衣服,交流交流时尚,所以特意来问问您,是否愿意赏个脸,来参与一下?”

    “听您这么形容,倒像是要办同业公会的样子。”严位良稍加思索,便答应道:“好,只要您邀请了,我一定到场。”

    “那以后就多多交流了。”

    严位良点了点头,随即目光一转道:“说到同行,那有一位我建议您也去邀请一下,倘若不认识,我可帮你引介。”

    纪轻舟循着他视线所指的方向望去,便看见了一位正同人闲聊的矮矮胖胖的中年绅士,略微扬眉:“泰勒先生?他也在啊。”

    严老板颔首道:“既然我在这,他自然也受到了邀请,今日查尔斯先生身上那套白色礼服便是他所做的。”

    “那多谢您提醒,我这便去同他聊聊。”

    纪轻舟本就打算给这位英国裁缝发个邀请,既然他也在这,就一并去说一声。

    随即,便带着解予安一块去同泰勒先生聊了几句。

    先是问候了对方关于裁缝职业学校的办学近况,尔后提及了自己准备开的时装店,请对方到时有空来交流交流。

    泰勒先生虽然忙碌,但一来他还盼着请纪轻舟去他办的学校教学,二来也确实对纪轻舟所言的服装交流和走秀很感兴趣,闻言就一口答应了下来。

    给两位有名的裁缝发完邀请,纪轻舟感觉今晚的目标已超额完成,正准备瞄准空隙去给潜在客户吴小姐也发个邀请,走到一半忽然又停顿了脚步。

    解予安不明所以,侧头问:“怎么了?”

    纪轻舟眯着眼望着斜前方,小声道:“看见个帅哥,头身比例不错,要是能给我做模特就好了。”

    解予安闻言面色就冷淡了下来,口吻沉静问:“好看吗?”

    “好看啊,长得像是混血。”纪轻舟先下意识回答了一句,转而发觉某人语气不对,忙解释:“我只是欣赏一下,最近不是一直在找模特嘛,就稍微注意了点,没别的意思。”

    解予安却丝毫也听不进去,神色严冷地指责:“结婚了还看别人,不觉得良心有愧?”

    纪轻舟咋舌,扫了眼周围的宾客,拉着他走往宴会厅角落,压低声音道:“我都说了我是抱着工作的眼光看的,你能不能别这么敏感?我真是,没法跟你沟通了。”

    “我一直如此。”解予安嗓音低沉,顿了顿置气道,“你若厌倦了,去找你的模特好了。”

    “真的啊,那我真去了……”

    说罢,只是稍微往旁边倾斜了下身子,还未等迈出步伐,就被攥住了手腕。

    某人虽冷着面孔,摆着一副漠然不动的样子,攥着他手腕的力度却是大得吓人,即便隔着袖子也有些发疼。

    纪轻舟连忙拍拍他的胳膊道:“开玩笑的,轻点轻点,手要断了。”

    解予安稍微放松了点力度,但仍是抓着他不放。

    “真是服了你了,哪来这么大的醋劲。”纪轻舟叹息一声,抬头看见解予安沉着脸,面色似有些泛红的模样:“怎么了啊,解元宝,你不会又要气哭吧?拜托看看场合,气哭也别在这哭,等会儿人家以为你是来抢亲的。”

    解予安垂着眼睫,静静开口:“去盥洗室。”

    纪轻舟见他情绪不佳,也确实觉得他需要换个场合冷静,就随意拦住一个服务生问了洗手间的位置,带着解予安走了过去。

    位于宴会厅走廊的洗手间灯光有些昏暗,找到位置后,纪轻舟先敲了敲门,听里面没有声音,方打开门拉着解予安进去。

    “你要上厕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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