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程老板都请你们申报馆的来了,还找我们沪报做什么。”宋又陵揶揄说道,“我是为了拍那位香国总统,
好歹是我们报社投票出来的,她跟了程老板后的首次露面,
这种场合怎么也得关注一下。”
“奥,
但恕我直言,金宝儿能拿第一也就是讨个巧,论样貌么,
我看是不如排第二的那个白晶晶。”
“是有不少人同你看法一致,”宋又陵双手抱臂倚靠墙柱站立,百无聊赖地翘动着脚尖,“所以如今不是流传了一句话嘛,要问程老板究竟是慕虚荣,还是好美色,十七姨太为分晓。”
陶良闻言不禁失笑,这话一听就是第二名的支持者流传出来的。
“不过嘛,金小姐会打扮也是门技艺,不能说她名不副实。”
他给了句总结,接着边搬动相机,边朝宋又陵道:“我准备随意逛逛,看是否有可取之景,宋兄是准备在这等金小姐出场?”
“那我还能去哪?”宋又陵笑呵呵地回道,从兜里掏出怀表瞧了眼:“时间也快了,她多半会和程老板一块儿从二楼下来,我就在这……”
话到一半,他忽然见陶良望向楼梯的双眼陡然间瞪大了几分,接着猛地转身将相机镜头朝向了那方向。
霎时间,宋又陵条件反射地也站到了架好的相机后方,做好了随时拍摄的准备,才有空闲望向前方的楼梯方向。
只一眼,他便明白陶良方才的反应为何那般剧烈了。
铺着深红地毯的弧形楼梯上,那身姿绰约的女子穿着优雅柔顺的黑色礼服、戴着高傲精致的宽檐帽,一只手拿着把黑色的蕾丝折扇,一手挽着程老板,款款走下楼梯来。
遮盖着面孔的黑色头纱令她庄严得好似一位圣女,而袒露的胸口与肩膀、半披着繁丽披肩的玉臂、纤细的腰线与飘逸裙摆下时隐时现的黑色高跟鞋,却又透着几分轻佻浮荡。
不知从何而来的微风吹得她轻盈的裙摆丝滑流动。
朦胧的黑纱下,影影绰绰地透着她柔情的眉眼与朱红饱满的嘴唇,分明看不太清晰,却是那样迷人。
“这就是那位红玫瑰小姐!”不知哪位宾客被蛊惑了心神,甫一瞧见女子手指上那朵艳丽的红丝绒玫瑰,就失态惊呼出声。
一时间,大半宴会厅的宾客都向楼梯方向投来了目光,望向了这场宴会的东道主,身边的美丽女子。
“这香国总统,的确有些美貌资本。”
“我早说过,金宝儿或许容颜不及第二名,但她每每出现,就是能抓人眼球,报纸上如此,此刻亦如此。”
“不知她这身衣服是何处做的,端庄肃穆又热烈奔放,如此矛盾的气质,真是头一回见。”
“瞧程老板得意的样子,是被他挖着宝儿了……”
周围宾客的讨论声不断地灌入两个记者耳中,他们却无心评判。
只待金宝儿缓缓走进相机的取景框,两人各自抓取最佳时机,“咔嚓”一声按动快门,在镁光闪过间,定格下这一幕。
·
人们到底是热衷于花丛八卦,自从程老板带着他新娶的姨太太出席晚宴的照片登上报纸,连续数日花边新闻围绕的都是类似消息。
什么“程老板别置金屋藏宝儿”、“绅商名流拜倒香国总统石榴裙下”、“黑面纱装风靡花丛”、“程老板喜新厌旧奔新欢,金宝儿重张艳帜候恩客”等等,种种真真假假的小道消息层出不穷。
亦有小报登载,称金宝儿在宴会上所穿的那一套引起花界女子模仿热潮的黑面纱裙是程老板“一掷千金”向《摩登》画报的主笔画师,上海时装界新秀纪先生所定做。
但因是不入流小报,未引起什么人关注,平民百姓瞧见也只感叹一声,一套衣服售价千金,有钱人的钱真好骗等等……
这些小道的花边新闻,纪轻舟自然不知晓,他只看过沪报上的照片,知道金宝儿那日晚宴穿他的衣服出场,引起的反响不错就足够了。
金小姐的礼服订单结束后,纪轻舟便恢复了之前的工作常态,尽量不给自己安排服装的制作工作,日常只做做打版,沉下心画画稿之类的。
相对轻松的生活过了几日,纪轻舟又接到了张导的电话,告诉他男二即将入组,问他需不需要去给男二的造型做个指导。
显然张景优是将祝韧青当成了他的什么邻居弟弟之类的角色,一旦有涉及小祝的重要事情便要通知他这个监护人。
考虑到祝韧青是第一次参与这种上镜工作,纪轻舟便决定去片场看看。
一方面有自己这个熟人在的话,多少能给祝韧青增加点底气,另一方面,则是为了指导一下他的造型。
这部戏的男二号戏份不多、人物设定也较为片面,能否在观众心目中留下印象,他的外形至关重要。
而张导虽说请了化妆师和服装指导,但这个电影剧组总给纪轻舟一种草台班子的感觉,他不大放心他们对祝韧青的妆造审美,还是觉得有必要去把把关。
前往剧组那日是个晴朗天,冬日阳光虽清寒,但无凛冽冷风,体感到底舒适许多。
这天清晨,纪轻舟想着自入冬以后,许久未带解予安出去遛弯儿了,正好今日天气不错,进衣帽间换衣服时,望见衣橱里几套新做的冬衣,就问解予安要不要同他一块去电影片场逛逛。
解予安先是答应,旋即疑惑:“你的指导工作不是结束了吗?”
“奥我好像没跟你说,我介绍祝韧青去拍戏了。”
纪轻舟从自己的衣橱中拿出一件丝绸长袍,漫不经心说道,“这回是他要进组了,张导请的造型师我不太相信他们的审美,就去现场看看……对了,你穿什么,西服吗?”
“这般关心他做什么。”解予安口吻不怎高兴,尔后回答:“西服,你做的那套。”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想要哪套。”纪轻舟说着,便将他给解予安做的那套褐灰色西服拿了出来,接着慢悠悠解释:
“我那不是关心,是看中他的潜力培养他。他毕竟长得好,即便演技不怎么样,靠外表大概也能收获一些名气和粉丝。
“那只要有了名气呢,就有了价值,等他出了名,我再请他做广告模特,看在我现在这么照顾他的份上,他不好意思收我太多钱吧?
“诶,这么说来,这一块国内市场还挺空缺的,你说我要不要干脆成立个演艺公司得了,把小祝和施小姐都签到我公司来,以后就靠他们挣钱了。”
“你有时间管理?”
“嗯……这倒也是,那还是算了,我就好好干我的服装吧。”纪轻舟方才也就是灵光一闪,开个玩笑罢了。
开影视公司需要大量的资本、人脉和精力,不是他能搞得起的。
随即就将衬衣长裤递给解予安道:“去换衣服吧。”
解予安听话拿着衣服进入了里间,待他关上房门,纪轻舟就在外换起了衣服。
他今日准备穿的是沈南绮去裕祥给他定做的秋冬装。
一件夹了薄棉的天青色丝绸长袍,配上一件较厚的小坎肩。
坎肩外层是雪白的绸子面料,带有些不大明显的竹叶暗纹,里边则为柔软又保暖的兔毛内胆,领口和袖窿处还向外翻折着内层的兔毛边。
纪轻舟当时看见,就觉得这一件小马甲做得未免太可爱,也不知沈南绮是站在什么角度挑选的,觉得他适合这样款式的衣服。
但既然这马甲做都做了,面料工艺、保暖效果都不错,价格估计也不便宜,总不能干放着积灰。
寻常去工作室上班,他肯定不会穿这样的衣服,正好今日不用干活,就拿出来套上试试。
别说,沈南绮还挺会挑的,这带着白色毛边的外套一上身,顿时就有了过冬的感觉。
夹棉的长袍也很舒适,配上兔毛内胆的马甲,更是轻便又暖和。
入冬以后,解家公馆也开始烧锅炉给整座别墅供暖,几乎每个房间包括衣帽间都安装了暖气片。
他寻常在家穿个单件的长衫已经足够,这会儿套上马甲便觉得热得发汗。
于是试穿了会儿后就脱了下来,放到一旁,准备等出门再套上。
正对着穿衣镜整理领口,解予安换完了衣服出来,系着皮带的裤腰勾勒出狭窄的腰身,深色的直筒型西裤衬得双腿愈发笔直修长。
纪轻舟同上次那般,帮他扣上袖口,系上领带,穿上了西服外套。
扣好前襟衣扣后,他捏了捏对方的袖子道:“这个天穿这套有点冷,等会儿给你拿件大衣放车里吧。”
“你穿什么?”
“我穿……你要不自己摸摸?”纪轻舟回答到一半,就拉起他的手放到了自己手臂上。
解予安顺着他丝绸外衣的袖子滑了下来,穿过手臂摸到了他腰身上,捏了捏腰间衣料道:“只穿了这一件?”
“不是啊,我在里边穿了羊绒的秋衣秋裤,还有件外套呢,肯定不会冷的。”
“怎么不穿西服?”解予安摸完了他的衣服后却未将手收回去,手掌揽住青年后腰往怀里带了带。
“又想跟我穿情侣装啊?可惜我没有你这套的同款。”
纪轻舟看穿了他的心思,旋即眼珠一转,笑吟吟道:
“其实我今天穿得可嫩了,沈女士给我挑的这款式,嫩得跟养闺女似的。我们今日这组合搭配,站在一起那活脱脱的就是豪门霸总和他的俏嫩金丝雀,眼盲大佬与他的俊俏小夫郎,你想想,这算不算是一种情侣装?”
解予安不懂他的梗,只道:“不必强调眼盲。”
纪轻舟咋了下舌,有种自己空有一身幽默无处使的寂寞,不客气回道:“那你本来就看不见啊,早说了你没眼福。”
解予安抿了抿唇,提要求:“之后再穿给我看。”
“行行行,等你眼睛好了,我一套套试给你看。”纪轻舟先是好商量地应了句。
接着唇角微微扬起,凑到男子身旁耳语:“不穿也行哦。”
解予安按在他腰间的手掌微微收紧了几分,不知想到了什么,面色一点点染上了薄红。
“看来这暖气还是太热了,瞧把咱们元宝闷得,小脸通红。”
纪轻舟语气寻常地调侃,若无其事地将他搭在自己后背上的右手拉了下来:“走吧,去吃早饭。”
第102章
吃味
祝韧青饰演的男二号沈彦书身为真千金黎韵琳的钢琴老师,
他的剧情基本都围绕着女主进行,故戏份都在黎宅中拍摄。
纪轻舟此次带着解予安来到张导的这座园林别墅,对比上次他过来做服装指导,
片场环境明显混乱了许多,声音喧嚷,人员杂沓,道具设备堆满了边边角角。
他们过来时,
张导正跟道具师一块忙碌着布置楼梯。
见纪轻舟带着一个高大冷峻的青年走上楼梯来,张景优便立即过去打招呼道:“纪先生来了啊,今日穿得真斯文秀气,
白白净净的玉面郎君啊!这位先生是?”
“我表弟,
解予安。”纪轻舟简言介绍,“他就是陪我出来逛逛。”
张景优身为一个资深富二代,显然对上海这一片的权豪势要都很了解,
闻言面上便带出笑意:“原来是解二公子,
难怪如此英俊不凡,
我见过令兄,也是相当之挺拔俊逸,
英英玉立的,予我印象深刻!”
他吹捧了两句,
见解予安没什么反应,
就朝向纪轻舟道:“冒昧问一句,他的眼睛是?”
“受了伤,
在疗养中。”
“奥。”张景优若有所思应声。
听他这么一说,
就隐隐回想起自己确实有听到过解家二少受了重伤归国疗养的传闻,于是也不再多问,拱了拱手道:“那祝二公子早日康复。”
纪轻舟代替解予安道了句谢。
正想询问祝韧青此刻在哪,
就听张景优又开口道:“对了,我们今日要拍生日宴会戏,正愁演员不够,二位可否来凑个人手?就扮演两个来参加宴会的宾客,坐在那拿着酒杯装装样子便好。”
“您别随意拉壮丁,演戏我们可不行。”纪轻舟下意识便拒绝。
“诶呀,不需要演,当个背景板即可,你们要是怕露脸,我可以保证,最多最多只拍个侧影。
“正好二位服装都合适,人物设定我都给你们想好了。纪先生您这身打扮显然是一位知书明理的世家少爷,解先生么,这身衣服就更有味道了,一瞧背影便是个留学归来的青年才俊、商界精英……如何,拜托了!”
纪轻舟听他这样恳请,想着只是拍个侧影的话,倒也不碍什么事。
并且他也有点私心,想记录下解予安穿这套西服的样子,今后说不定还能和解予安一块去影院看这场戏,就捏了捏身边人的手心道:“你想拍吗?”
解予安考虑了两秒,道:“我随意,听你的。”
既然解予安无所谓,纪轻舟也就顺水推舟答应道:“那行,届时我们就去充当个背景板。”
“那太好了,多谢帮忙,今晚请你们吃饭啊。”张景优开朗地道谢,旋即指了指走廊一侧半敞的房门道:“小祝这会儿已经在化妆了,您先去看看吧。”
纪轻舟点了点头,随后便牵着解予安去到了男化妆室。
他们这剧组演员不多,一些不重要的小角色都是由工作人员临时扮演,男性演员也基本不化妆,所以男角色的化妆间就只有这么一间,不论男一男二还是男N号,都挤在一间房里做造型。
纪轻舟进去时,祝韧青已经换好了戏服,正坐在镜子前做妆发。
见这会儿化妆间人员较少,纪轻舟就将解予安安顿在了里侧靠窗的座椅上。
窗子是落地窗,外边还连接着一个小露台。
他见外面阳光清朗,便把落地窗打开了些,令解予安可以沐浴到冬日阳光。
安排好了解元宝,随后才走到祝韧青的座椅旁,打了声招呼。
祝韧青因为一直闭着眼睛让化妆师上眼妆,并未察觉到他到来,等听到声音,睁开眼才与他在镜子中对上了视线。
发觉纪轻舟到来,原本还有些迷茫无措的青年眼神顿然明亮,想要站起身问候,又因为正在化妆不得动弹,就只好展露笑意道:“先生,您来了。”
“嗯,今天不是你第一天拍戏嘛,来看看你。”
纪轻舟这么说着,仔细观察了会儿他镜子里妆容,朝一旁上了点年纪的男性化妆师道:“这种妆容不太适合他,尤其眉毛,毛毛虫似的,太浓了,这种眉尾下垂的眉型也不太好看,改一下吧。”
化妆师韩师傅是后进组的,他原本就在戏院里干这行,给昆剧、越剧、文明戏演员都化过妆,自认有些资历,听着纪轻舟指点的话语便有些不满。
但见此人衣着气质皆不错,怕是个有钱少爷,他也不敢随意得罪,就浅浅反驳道:“您可能不了解,他演的沈彦书乃是个郁郁寡欢之角色,我之前给许多文明戏演员上过妆,这样的角色正需要配上此种眉毛。”
“他本人气质就蛮清冷忧郁的,不需要这种额外的衬托,”纪轻舟解释道,“再说他这是演电影,和舞台剧表演不一样,舞台剧观众看不清演员脸上的细微表情,才需要靠妆容画出角色的特征,拍摄电影,镜头自然会怼到他脸上,将他每个情绪表演记录下来,所以妆容大可不必画得这样清晰,尽量贴近自然就好。”
韩师傅愣了愣,道:“您说得是有道理,但我们拍了许久了,一直是这般化妆的,您这无缘无故的,不好擅自指点更改吧?”
纪轻舟轻轻咋舌,问祝韧青:“你的戏份还没拍吧?”
祝韧青摇了摇头:“没有。”
“那就按照我说的来,”纪轻舟朝化妆师道:“我是他的造型指导,张导请我来的,我姓纪,原本是施小姐的服装指导。”
“奥奥,原来您是纪先生。”韩师傅一下反应了过来。
他在剧组也干了一个月活了,常听见有人说这部影片原本的服装指导纪先生有多么厉害,女主角那些令人惊艳的服装全是他做的,甚至连每套戏服的发型也是他给画好了图纸,葛师傅照着做的。
张导有时候不满意某个演员的妆造,便会说起,干脆找纪先生来做个指导,但回回打电话过去问了,对方又都没时间过来,最终那些个不重要角色的造型还是凑合了过去。
所以韩师傅心里也暗暗有些好奇,这位审美独到又格外忙碌的纪先生究竟是哪位业内大拿,却不料他是个这样年轻俊秀的后生。
“那您说怎么化吧,我照您说的改。”既然是张导特意请来的造型指导,韩师傅也不敢再反驳,全听纪轻舟的意见。
“先把妆洗了吧,他皮肤挺好的,也够白的了,不需要上粉。”
韩师傅依言照做,先让祝韧青去洗净了脸,待对方擦开了脸坐回位置上,便按照纪轻舟的指点重新上妆。
“眉毛稍微修一修,顺着他原本的眉形来画吧,眉峰这稍稍上扬一些,不需要拉很长,与眼角齐平即可。
“用细眉笔,一笔笔地填充描画,注意毛流感,一定要自然。”
“眼型本来就挺好看的,眼影略微打一点,眼线贴着眼睑画细细的一条,显得眼睛有神些即可。
“打个鼻影和侧影吧,轮廓修得更立体点,上镜更好看。
“嘴唇可以上点色,浅浅的红……嗯,差不多这样就可以了,做发型吧。”
一番指导过后,韩师傅再看向镜中祝韧青的面孔,发现这妆容对比自己原来所化之妆,真是淡得不轻。
不过如此一修饰,确实更为突出了这青年原本的五官特点,分外的斯文俊雅,面无表情的样子就很有男二号多愁善感、仿佛藏了许多心事的忧郁气质。
韩师傅这下是真有些佩服起这纪先生,连忙问道:“发型该如何做的?”
“简单打理一下吧。”
纪轻舟扫了眼桌上的工具,又对着镜子抓了抓祝韧青为了配合角色设定而剪短了许多的头发,接着便直接拿起梳子道:“我来给他做吧,您方便的话可以学一下。”
说罢,就往梳子上抹了点发油,直接动起了手。
将他浓密的短发三七分,一侧用发蜡定型到耳后,一侧梳起较高颅顶,垂落些许细碎刘海搭在左侧眉眼上方。
这发型制作起来还算容易,主打的便是一个乱中有序,约莫花了十几分钟时间就已定型完毕。
结束以后,纪轻舟叫祝韧青站起身来瞧了瞧。
整体打量几眼后,满意点点头:“还不错,你这可塑性还是挺强的,这么一搞就干净清爽多了。”
祝韧青方才实际都未怎么看镜子里的自己,关顾着看他先生给他做头发了,等结束了站起身一看镜子,才发现自己变化有多大。
妆容一改,发型一做,五官顿然立体了许多,眉眼神采也更生动了。
精致的发型配合整齐的西服套装,形象矜贵优雅中透着些许忧郁和成熟,不用演也有几分神似他拿到的那份剧本中的角色。
发现了这份变化,一时间,祝韧青原本因即将开启陌生职业而忐忑的心情都顿然放松自信了许多。
韩师傅见到祝韧青的变化,同样很是感慨,不禁竖起大拇指道:“您这手艺是真好啊,这发型一做,比刚才俊多了。”
正说着,张景优忙完走进了门来,看到祝韧青显然眼前一亮:“嚯,小祝这造型太到位了,谁做的?韩师傅?”
“我哪做得出来,这是纪先生亲自上手做的。”韩师傅立刻回了句。
“那就不奇怪了!”张景优呵呵笑了笑,走到祝韧青前方仔细打量了几眼,一拍手道:“挺好,今后就按照这个造型来做了。”
“他这个角色就这么一套服装吗?”纪轻舟洗了洗手后,过来问道。
“他就两套戏服,都差不多。”张景优回答,敏锐问:“您觉得这衣服不行?”
“也还可以,就这样吧。”
“那您觉得没问题的话,我就带他出去走戏了?”张导尽管能听出纪轻舟对祝韧青的服装不是太满意,但现在再改显然也来不及了。
见纪轻舟微微颔首,他便装作什么都未察觉的样子,叫上祝韧青,带着他出了化妆间。
虽然对祝韧青的首次拍摄表演挺感兴趣,但只是走戏的话,也没什么可看的。
随后,纪轻舟便提了张凳子到解予安身旁坐下,手肘撑在解予安的椅子扶手上,斜着身子托着下巴小声吐槽道:
“早知祝韧青会来演男二号,我便把他的戏服给包了,那个濑三给男二准备的西服版型也太小家子气了,小祝那腰细腿长的多好的手办身材,这套西服一穿硬是把他衬得像个房地产销冠,完全体现不出他的气质,真是可惜了。”
说着,他见解予安西服的袖子被套在外面的大衣扯得有些后缩,便抬手给解予安理了理袖子,顺口道:“换成你身上的西服款式,那就很好看了。”
“那我脱给他穿?”解予安状似好心询问,口吻却带着几分冷嘲意味。
“我就这么一说,你的号型他哪穿得着。”
“意思是他能穿,便要我脱了?”
纪轻舟这下便听出了对方语气的不对劲,无奈地笑了声,捏了捏他的脸颊道:“我是在工作,至于这么酸嘛你。”
“你不是服装指导吗?还要亲自上手理发?”
“那得做示范啊,不然做头发要怎么教啊?”
道理固然如此,解予安却很难不吃味,便沉着脸色默然不语。
纪轻舟见状微微叹气,道:“你这样,我以后要是办个秀什么的,一个个模特从鞋底板到头发丝的造型,我都得指导过去,你是不是一整天不用吃饭,就光靠喝醋填肚子了?”
“什么办秀?”
“算了,我也不一定搞得起来,以后再说吧。”纪轻舟懒得花时间同他解释,旋即道:“我要去女主化妆间那边看看施小姐的造型,顺便给宋瑜儿讲个课,你去吗?”
“女化妆间?你去?”
“这是工作的地方,你能不能别这么迂腐?好歹不也是留过学的吗?”
“……”
其实这与什么“男女有别”无关,就好比纪轻舟工作室的员工多是女子,解予安也不怎在意。
他在意的是纪轻舟与那位施小姐的联系有些过多了,不仅给她做了那么多的衣服,还要从头到脚地为她设计造型……寻常时候可能还能容忍,这会儿正在吃醋中,就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此刻,被纪轻舟这么一训,他也不好再发作,便拿着手杖站起了身,冷静道:“一起。”
“那走吧。”见他恢复状态,纪轻舟语气很快柔和了下来。
他理解解予安眼睛不便,会比常人更缺乏安全感,所以也未生气,接着就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
想了想,又改为了握住他的手掌,牵着他往外走去。
·
在纪轻舟原本的计划中,今日来电影剧组,给祝韧青和施玄曼指点下妆造,再给宋瑜儿讲讲作业,最多下午一两点钟就可以结束了,那还能趁午后空闲的时间,带解予安四处逛逛。
结果因为临时多添了份群演的工作,他同解予安坐在那布置好的场景里充当背景板,喝了两个多小时的装在玻璃酒杯里的茶水,才结束了相关戏份的拍摄。
拍完戏,两人都有些意兴阑珊,纪轻舟便婉拒了张导的晚饭邀请,带着解予安直接回了家。
回到解公馆时太阳已经落山,随着天光渐暗,气温骤降,即便只是微风也分外凛冽寒冷。
走进大厅,本想直接去大餐厅等着吃晚饭,听佣人说沈南绮今日提前回来了,正在小会客厅坐着,纪轻舟便带着解予安一块去了东馆。
相比空旷的大厅与走廊,安装了暖气片的小会客厅明显温暖许多。
纪轻舟推开门,才发现不仅沈南绮在里边,赵宴知也抱着孩子坐在沙发上闲聊,还有解玲珑,小姑娘正一心同小狗在屋子角落玩搭积木游戏。
解玲珑每往别墅上搭上一块木头,小豪便叼起一小块木头放在上面,搭得很是整齐。
他们进去时,沈南绮正靠在长沙发上打毛线,用的是暗红色的羊绒线,已经织了一米多长的围巾。
见二人开门进来,沈南绮抬起头道:“回来了,去哪了你们?”
“看今天天气好,带元宝出去走了走。”纪轻舟随口应答着,半蹲下身撸了撸过来迎接主人回来的小狗。
接着帮解予安脱了身上的厚外套,拉着他在皮质单椅上落座。
给自己和解予安各倒了杯热茶后,捧在手里问沈南绮道:“您今日怎回来得这么早?”
“学校也没事情,就早点回来了,明日不是元元的生日嘛,我得赶紧给他把这条围巾织完了。”
“哦,您这红围巾是给他织的啊,蛮好看的。”纪轻舟靠在椅子上,喝着暖融融的热茶笑了笑。
“原本想着混点别的颜色的绒线,搞出点花样来,又怕织得不好看,就先这么做吧。”
沈南绮将那织好的半边围巾理了理,旋即转头瞧着纪轻舟打量道:“你穿的这身是我之前去裕祥挑的款吧?站起来给我瞧瞧……”
穿着人家买的衣服,纪轻舟也不好意思拒绝这要求,就站起身来转了一圈给她瞧。
沈南绮看着微笑点头:“这毛茸茸的领子果然挺适合你的,真想给元元也做上一件。”
“我不穿。”解予安出声表达态度道。
“知道你不穿,所以没给你做。”沈南绮抿下了唇角,转而问道:“你身上的西服是哪来的,不是我买的吧?还蛮好看的。”
“哦,这是我给他做的,生日礼物。”纪轻舟解释说道,又生怕沈南绮多问一句怎么礼物提前就已穿上身了,马上岔开话题问:“明天是解元的农历生日,那要办生日宴吗?”
“又非什么特别的年岁,一家人吃顿饭便罢,不办什么宴会。”沈南绮边打毛线边回,倏而想起道:“对了,你的生日是五月五对吧?诶,那早过了,当时也忘了给你准备点礼物,明年再给你好好过吧。”
“别说您了,我自己都不记得。”纪轻舟笑着摇了摇头。
话语刚落,便感到自己搭在椅子扶手上的右手被身旁人握了握紧。
他垂眸瞧了眼,连忙抽出了手,生怕被沈南绮或者赵宴知给瞧见,接着就放下茶杯,站起身拍了拍解予安的胳膊道:“那你们聊吧,我带他去楼上换件轻便的衣服,再下来吃饭。”
沈南绮专心织着围巾,头也不抬:“嗯,去吧。”
·
顺着东馆的楼梯到了二楼,一走进衣帽间,关上房门,纪轻舟便舒了口气道:“你是觉得自己看不见,你母亲也被蒙了眼睛吗?在长辈面前能不能收敛点?”
解予安却是半点不在意,毫无关联地问道:“想要什么礼物?”
“什么?”纪轻舟脱了身上的小马甲,挂到衣架上回道:“明天不是你生日吗,问我做什么?”
“今年没给你过生日。”
“哦,所以是心疼愧疚了?没必要,你那时候又不喜欢我。”纪轻舟实话实说道。
他本来就不怎么过农历生日,五月初五那会儿穿越来也没多久,每日忙着经营他的小裁缝铺,哪想得到什么生日。
“再说你平时不也时不时地送我点东西吗?什么香水、留声机的,送不送生日礼物的没那么重要。”
纪轻舟一边说着,一边将他的西服外套脱下,也给挂到了衣架上,随后转身到解予安身前,抬起手臂环上他脖颈,仰头往他嘴角亲吻了一下,宽慰道:“你要实在愧疚呢,就明年再给我补上,补个双倍的,嗯?”
“嗯。”解予安搂住了他腰身,语气淡淡道:“再亲一下。”
“哼,有了亲亲就忘了愧疚感是吧?”话是这么说,纪轻舟还是满足他的小要求,吻了下他的嘴唇。
接着贴到男人耳旁小声说道:“可以期待下,明天还有给元宝的生日礼物。”
解予安心间微颤,顿然泛开柔软的涟漪:“什么?”
纪轻舟轻快一笑:“告诉你了还有什么惊喜感,自己想吧。”
第103章
薄礼
翌日礼拜六,
纪轻舟照常早起去工作室上班,下午则专门提前了一个小时下班回家,给解予安过生日。
由于昨日沈南绮说过不办生日宴,
只是寻常家里人吃顿饭,纪轻舟也就没做什么准备,结果回到解公馆,才发现大餐厅那叫一个热闹。
不仅解老太太出来同他们一道吃饭了,
解予安的外祖一家,沈家人也被邀请了过来。
包括沈南绮的父母、兄长,以及沈医生的老婆、孩子和孙儿。
除了沈家人,
此番还特意邀请了解予安的两个发小。
可惜邱文信因为报馆的工作实在忙碌,
未能抽出空过来吃饭,只好托骆明煊帮他一道送了礼。
今晚,大餐厅那宽敞无比的餐桌终于派上了用场,
丰盛的菜肴一道道列满长桌,
好似过年一般,
一家人按着辈分排序围在桌旁而坐。
不过长辈聚集后,解予安哪怕拥有着寿星的身份,
也不得不往后排一排,和小辈一组吃饭。
“一家人聚齐了,
这张桌子就圆满多了。”夜饭开席后,
解老太太便望着众人如此感慨了一句。
“再过一个多月,就过年了,
到时人会更齐,
”解见山用公筷给老母亲夹了点素菜,语气平和道,“前阵子收到良嬉的来信,
说会在年底回国,这会儿估计已经坐上邮轮了,一定能赶回来吃年夜饭。”
“弥深呢,她可回来?”
“大嫂如今年岁也大了,身体一直不怎么好,估计没法坐那么久的轮船。”
“嗯,这倒也是。”解老太对后者似乎也就是随意一问,旋即便若无其事招呼起亲家吃饭。
纪轻舟虽然坐得离长辈较远,但还是清晰听见了他们的闲聊,便借着给解予安夹菜的动作,凑到他身旁小声问:“是谁坐邮轮回来啊?”
“解良嬉,我堂姊。”解予安简言作答。
纪轻舟等了等,见他没有细说的意思,就扭头朝向了另一侧的骆明煊问:“解元的堂姐,你认识吗?”
“当然认识啊,良嬉姐嘛。”
毕竟是在人家家里做客,在座又多是长辈,骆明煊说起话来不像平时那么大嗓门,用着仅限于两人听见的音量道:“她是元哥大伯父的女儿。元哥的那位伯父,不知你有没有听说过,那真是……这个!”
骆明煊比了个大拇指,意思便是说他是位响当当的大人物。
“元哥选择参军,多半就是受他伯父影响,可惜那位八年前就因病故去了。他只有一个女儿,也就是良嬉姐,当年解大伯病逝,她便跟她母亲一块去了法国,听闻是在什么什么美术学院念书。
“那姐姐也是个厉害人,自小就聪明,又特别好强,早几年不听家里反对,直接同一个法国人在国外结了婚,后来不到两年又传回消息和离了,一边带孩子,一边继续念书,今年估计是毕业了,就准备回来过年了。”
纪轻舟听完点了点头,他其实没这么八卦,不过听沈南绮的意思,解予安的这位堂姐回国后大概率也会住在解公馆,便觉得还是提前了解一下为好。
“说到过年,我们几个过一阵一块吃个饭聚聚如何?我请客。”骆明煊睁大眼注视着他的侧脸,压着嗓音朝他提议道。
纪轻舟微微挑眉:“你都被断了生活费了还请客,有什么事吗?”
“我堂堂骆少,怎么会差这点钱,再说,你不想要年底分红啦?”
“那还是得要的,到时候定了地方再约时间。”
“好……欸,那是不是长寿面来了!”
正说到这,佣人就端了碗汤面过来,放到了解予安右手侧。
纪轻舟见状,便帮解予安把饭碗挪了挪,将面碗挪到了他面前。
吃寿面只是个象征,所以碗里面量不多,也未准备什么配菜,不过放了个煎蛋,加了点葱花做点缀而已。
但那面条却是厨师特制的超级加长版,比起纪轻舟之前临时准备的要讲究许多。
虽是解予安生日,但依照传统惯例,亦给桌上年纪最长的几位准备了长寿面,寓意长寿健康。
沈贺新老先生,也就是解予安的外祖父,在开始吃面条前还特意朝解予安笑呵呵嘱咐:“吃寿面不可咬断或夹断了,元元可需小心些,最好一口气吃完啊。”
“不必太讲究,一点五公尺的面条,他现在这样,一口气哪吃得了啊。”沈南绮说了句公道话。
解老太太原本也是这么觉得,但听沈老先生特意提出来了,又觉得夹断了的确寓意不太好,便提议道:“不若让小倾喂他吃。”
“啊?”纪轻舟没料到会有这活被派到自己头上来,一时有些惊愕。
偏偏沈南绮想了想后,竟也同意了下来,朝他道:“那你便将面卷一卷,干脆一口全部塞到他嘴里,便不会咬断了。”
“……”解予安沉默得就差将无语二字写在脸上。
纪轻舟看了看面碗里分量虽少但一口绝对塞不下的面条,又看了看身边人无言的表情,不由得失笑,说道:“要不我帮你卷起来,你自己吃?”
“嗯。”相比起他母亲的建议,纪轻舟的提议简直太善良了,解予安不假思索便应了声。
随后,纪轻舟便拿起他的筷子,将鸡蛋拨了拨开,用筷子尖小心地卷起了面条。
这长寿面的面条也是特制的,其实不怎容易夹断,他便分了五次,将面条卷成差不多可入口的一卷递给解予安,对方再一口吃进嘴里,如此配合着很快解决了这碗面条。
待吃完了面,本着不浪费的原则,解予安又夹起那个荷包蛋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
这时耳旁传来纪轻舟的声音,暗含期待问道:“是我给你做的好吃,还是你家厨师做的这碗好吃?”
解予安嘴角将要扬起,又压平了下来,故作沉思道:“徒弟做的,自然不如师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