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姜意眠正琢磨着,门外响起一串清晰的脚步声。吱呀一声。
门板后出现了陈雯雯的脸庞。
*
眼下是深夜11点23分,距离宿舍闭门仅余七分钟。
陈雯雯带着一身火锅味回来,冷不防瞧见宿舍里的另一人,不由得怔住。
旋即展露惊喜的笑容:“意眠?你今天不回家吗?住校怎么不提前告诉我啊。早知道你今晚睡在宿舍,我就赖在床上不出去了!或者至少给你捎一份夜宵也好啊!”
意眠:“发微信给你没回。”
“怎么会?!”
她脱下粉紫色的西装外套,挂到衣架上,侧身掏出手机:“呃……好像不小心开了静音模式难怪一点声音都没听到。对不起啊意眠,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生气。”
“我补办了旧号码。”姜意眠突然道。
“果然还是原来的号码习惯吧。”
“顺便查了一下通话记录。”
“查这个、干什么?”陈雯雯有些不自在地背过身,兜着裙摆坐下,再脱下两只黑色短靴。
姜意眠定定望着她。
外套,短裙,短靴,火锅。
几件单品足以使人回想起对应的情景。
“陈雯雯。”
她走到她的面前,低下头,开门见山地问:“我出车祸的那天,凌晨1:05分给你打了电话。”
“为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太多辽,明天再修文
第159章
谁是男朋友(15)
陈雯雯解鞋带的动作滞了两秒。
“那天……我们都喝了酒,你打电话来的时候,我正要上床睡觉。”
“你也知道我这个人,一躺下来就会睡得不省人事,哪怕在我耳边吹唢呐都叫不醒的。所以……我迷迷糊糊接了那个电话,但是,可能有一点敷衍,没有太认真听你说话……”
她怯怯地低着脑袋,语速非常慢,好似生怕受到责难。
而数据显明,姜小姐向她拨出的这通电话足足持续了35分钟。
也就是说,挂断电话的时间点,离下次的报警求助相差不到一个小时。
另外还有一件事:姜小姐曾于一点整发过
虽然无法肯定这条,但尝试一下又如何呢?
“就只是这样?”
姜意眠轻轻地丢出两个字:“晦气。”
正是那条
厚底短靴咚一下掉落地面。
陈雯雯猛地抬起脸,面色惊恐。
“你、你都想起来了?”
“对不起,对不起。”她双手合掌,一副绝望的模样,两眼迅速漫上水光:“我知道以前都是我做错了,我向你道歉好吗?意眠,你想让我干什么都可以,但是求求你,能不能不要这样说我?起码不要用这个词语,我……我爸最喜欢说我是个晦气女儿……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啊,其他人无所谓,只有你,拜托你不要对我说这个好不好?”
姜意眠:嗯……?
这是唱哪出。
难道姜小姐车祸前还跟好姐妹闹翻脸了?
种种疑惑当然不能直白地问出来,她沉下脸,故意说了语意模糊的话:“就凭你做的那些事,还能算得上朋友吗?
陈雯雯当即掉下眼泪:“对不起,真的对不起,拜托你相信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只是太羡慕你了。”
“同样都是女儿,阿姨对你那么好,我爸妈却把我当作不中用的赔钱货,废物,迟早泼到家门外的水;同样是没有美术基础的新生,你轻轻松松就能画出我好像一辈子都不可能达到的水平,被老师夸个不停。”
“我很清楚的。不管从长相、身材,性格还是家境上,无论先天还是后天条件,像我这样的人。根本没有资格和你比。论坛上都说我是陪衬你的树叶,美女身边那个不会打扮、又老土又白痴惹人嫌的丑女。但是这有什么关系呢?我愿意做你的对照组啊。”
“我们是朋友,你对我很好,我想尽办法不对你产生负面情绪。可是当所有人都对我说:你怎么和姜意眠差这么多啊?如果你有她的一半就好……的时候,我也会忍不住问自己,为什么我会这么糟糕?为什么没有一样拿得出手的东西?为什么我不是你?”
“好想好想变成你,自欺欺人也没关系。抱着这种想法,我才在背地里偷偷买跟你相似款的衣服,努力打扮成你的样子。有时候走到街上,真的会有一种‘我也挺漂亮,打扮一下说不定也能交上男朋友’的感觉,决定向你太惨错误,请你帮我找到自己的变美风格。”
“但是我就像角落里的老鼠,一回到阴暗没有人的地方就会清醒过来,意识到像我这样的人再怎么打扮都没有用。我没办法摆脱自己的家庭,没办法真正的建立自信,也永远画不出优秀的稿件。”
“你们说的对,我就是晦气。”
冗长一段独白过后,此时的陈雯雯已然流泪满面,泣不成声。
但她双手紧紧攥住朋友的衣角,声音急切又沙哑:“那天晚上你说我有精神病,让我去看心理医生,我去了的!只是诊所收费太贵了,一个小时两百块钱起步。我没有那么多钱,最近一边兼职存钱,一边打听可靠的医生,很快就能接受治疗了。以后一定会改掉模仿你的坏习惯,你能原谅我吗?”
姜意眠:“还有呢?”
“还有那些社交软件……”陈雯雯咬了咬唇,几根短发粘在脸上,显得狼狈怯懦:“我之前在上面发过我们的合照,就有很多人找我聊天,问我是不是你。我不敢正面回答他们,就拿了两张你朋友圈的自拍照发上去……你住院的那段日子,我跟他们解释好了,账号也全都注销。不信你可以随时检查我的手机。”
原来还有这事。
难怪姜小姐凌晨打电话痛斥半小时?
“还有?”
“没、没了。”
“你爸爸回老家了?”
“啊,啊?”
突然冒出一个完全没有关联的提问,对方被问得猝不及防,脱口而出:“回去了。”
“你一个人吃的火锅?”
陈雯雯性格内向,几乎没有朋友。
“没有没有,你在公交车上给我擦眼泪的纸巾带着标识。不过那家火锅店消费很高,一顿半个月生活费,我不舍得,等我妈来了才硬着头皮去体验一下。”
好像误会了什么,讨好的笑容渗入几分惶恐,她慌忙解释:“你放心,我绝对没有以你的名义约网友见面,没有骗他们钱。我妈可以作证的,她还住在宾馆里没走,这两天我带她来见你可以吗?”
“不会麻烦?”
凡事敢让人看见的,一定事先打好了招呼。
姜意眠兴致不高,奈何陈雯雯拼了命地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哭到身体发抖,恳求她抽空见上一面。
“那就明天中午,你去洗澡吧。”
她一锤定音。
室友目露感激,拿了换洗衣服,走进洗浴间。
依稀的流水声中,姜意眠关闭手机的睡眠功能,只见系统通知栏一条条地蹦出提示框。
来自陆尧的未接电话:6
傅斯行未接电话:2
微信消息:2
霍不应的未接电话:1
微信消息:1
微信语音&视频呼叫:1
祁放微信消息:3
祁妄:微信消息99+,视频发起12次
几乎靠实力在‘烦人男友榜’上登顶封神。
其他垃圾短信、骚扰电话若干。
反复检查了好几遍,没有收到新的匿名短信。
昨天有,前天有,大前天也有。
唯独今天没有。
*
再细心的人做事难免也有疏漏。
祁放喜欢看的刑侦漫画里,警方代表曾经义正严辞地说过一个思路:在绝大多数情况下,嫌疑犯事先计划的犯案手法越复杂,包含的步骤越多,反而越容易留下痕迹,成为侦破重点。
放在这里同样适用。
随着匿名短信一条条的增多,回顾其到来的时机与内容,破绽便自然而然地浮现出来。
例如她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出院。自诩消息灵通的论坛里压根没出现过相关帖,连自称男友的双胞胎、老师们、整个班级群都不知情,第一条匿名短信却不期而至。
再例如第二条短信的内容,对方点明五个男友。
某三位男友忽略不计。
陆尧或许因为校门外的亲吻而暴露,但傅斯行呢?
他可没有在课堂上表现出任何异样。
真要计较起来,他们之间最出格的言行,无非那句:你是好男友。
发生于关闭状态的办公室
目击证人:无
偷听概率:低
因此对方一定对姜小姐进行了长期窥探,非常了解她的私生活,在此之前就认得傅斯行。
好巧,陈雯雯完美符合上述所有条件。
但想得出‘她就是发信人’的结论,不可避免地牵扯到另外一个神秘人物:章泽耀。
他又扮演着什么角色?
陈雯雯的爱慕者?斥巨资请来的跟踪新手?或者别有目的同伙?
无论如何,姜意眠对他认识有限,目前掌握的资料只有姓名、院系与就读大学的第一个字。以文字形式一并发给姜妈妈介绍的私家侦探,她付了两万定金,将找人的活委托给专业人士。
第二天中午,陈雯雯的妈妈如约而至。
她身形瘦小,皮肤偏黑,眼角褶皱痕重,掌心接着厚厚的茧子,茧子上又有几行深刻裂纹。一看便是家庭状况较不理想、没有多余的精力维护皮肤的体力工作从事者。
整顿饭下来姜意眠只跟她说了不到三次话。
第一次陈妈妈起头:“你就是雯雯的好朋友?我晓得你,她经常给我们说的!说你长得好看,家里厉害,花钱好大方了!是这样啊,我们家雯雯下面还有一个弟弟,过两年上初中,我们寻思着到时候雯雯也毕业了,让弟弟到大城市里读书嘛!这里老师教得好嘛!但是他们都说不行,外地人得买房子才能来,要不你给我们想想办法?”
第二次陈妈妈强行插话:“我跟你说,不是我胡说,雯雯弟弟的脑子比他姐好使多了!这要来大城市念书可不得了,以后有出息了,指不定还记着你一份功劳呢是不是?”
第三次,趁陈雯雯去结账,她打开话题:“阿姨,你知道上周五雯雯的爸爸来学校看她,还打了她吗?”
对方似乎对她不掏钱的行为感到不悦,瞪着两只眼睛不说话。
直到桌面摆上一张鲜红的毛爷爷,这才喜笑颜开,也不以为意地说:“有什么嘛?认识你这么好的朋友,让她帮忙给她爸弄个城里活,死活嚷着找不着。不怪人家说女儿没用嘛,叫她爸扇两下也好,省得进了城真以为自己成祖宗了,都不把她爸的话当一回事儿了。”
再问:“你们经常打她?”
“那倒没有,好多年没抽了,她现在了不得,动不动拿什么虐待、坐牢吓唬我们哩。”
“这次她爸爸有提过打她的事么?”
陈妈妈伸手示意还要一张百元大钞,完事儿小心翼翼地叠起来,塞进外套里自缝的钱袋:“没有,她爸不爱在家里说她,晦气得很。”
姜意眠提出让她找机会问问,她居然怒气冲冲地回答:“你这小姑娘真不懂事!雯雯她爸是个大老爷们!正经干活养家的老爷们!谁肯跟家里几个娘们叨叨这些小事?我哪来的胆子问他,问得他烦了这日子还——”
“我给钱。”
对面语气弱了一半:“那也不光是钱的问题,一个大老爷们怎么——”
“五千。”
“成。”
手指飞快蘸一点桌上糖醋排骨剩下的酱料,陈妈妈在纸巾上记下别人家缺心眼的赔钱货的联系方式,喜滋滋地塞进口袋里,连声许诺不把这事往外说,还能多拿五百块钱哩!
——交易完成。
陈雯雯付完钱,送走妈妈,肉眼可见地强颜欢笑:“现在你信了吗?昨天我确实陪我妈妈逛了一天的景区。”
姜意眠口头:“嗯。”
心里却在分情况。
假如陈言行表里皆一致,本人自然与短信无关。
假如从昨晚到今天的一切都是她精心设下的陷阱,则说明陈心理素质良好,擅长撒谎作戏。想让她道出实情,除非逮住致命把柄,否则以常规手段,估计很难攻破她的心理。
于是接下来的几天,她扎根学校。
一方面近距离观察这位好朋友‘文静内向’的人设是否稳固,另一方面轮流约会三位校园男友,借机核对庆功日的经过,没想到最终得到的故事版本跟杜悦悦说的大差不差。
祁妄声称她们从那天下午开始交往。
祁放:“是。”
他承认,因为女朋友傻了吧唧跟一堆不怀好意的下三滥货色拼酒,两人一度在洗手间外吵架争论。但肢体冲突谈不上,毕竟只有他劝酒,被某酒鬼当作蚊子单方面拍了一巴掌而已。
祁放:“嗯。”
说这话之后祁妄脸色臭臭。
为了更好的延续对话,她礼貌性表示:“我可以给你一个迟来的道歉?”
“用不着。”祁妄超拽超幼稚地偏过头,小声逼逼:“蚊子又听不懂人话。”
问及抽烟那段,他陡然火山大爆发,叭叭叭地指责她抽烟,还拉着祁放这么一个对世界险恶缺乏认知(?)人畜无害(?)且天生不爱动脑子,无脑听从指示的呆瓜一起堕落。
接着回头凶神恶煞地数落起祁放,身为一个男朋友却没有基本的道德操守。只一味放纵对花花世界过度深入(?)祸国殃民(?)且满脑子坏心思,成天想方设法招惹野男人的女朋友,陪她胡作非为为所欲为,所以才需要他突击缴烟,一遍遍重申吸烟有害健康的简单真理。
祁放:“有害。”
意眠:“……”
就这样,两人被教育得狗血淋头。
没有任何新线索。
霍不应那边就更难办了。
他单说那天凌晨和她通过电话,接受并录音了长达五分钟的真情告白。但有关录音原件,她一开始推三阻四不肯出示。随后好似发觉她的重视,饶有兴致地反问起她为什么非要听。
说出来的理由却被他一一否决。
再逼问下去可能产生风险。
亲眼见识过他的暴力屠杀,不想在他身上耗掉第三个技能,姜意眠只好放慢步奏,暂时放下对恋爱凭证的执念。
除此之外,别忘了,家里还有两个不死心的假男友。
年关接近,陆大老板忙得不可开交,没空到学校逮人。
但该来的终究会来,联盟的好处就在于此。
——周三上午第二节
自由练习课,上课铃声响起。
傅斯行毫无预兆地现身画室,在全班的注视下,直直地走到她身边,停下了。
*
偌大的画室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好奇地转过了目光,良久,发出窃窃的私语声。
“这不傅师兄吗?他怎么来了,来讲课还是评析我们的画啊?”
“不是,你没看到他光站姜意眠旁边吗?”
“那就家属身份过来陪的呗,搞了半天该不会她们才是一对吧?”
议论得正起劲时,当事人忽而抬眸对他们笑了。
“因为是个人私事,上次就没有告诉你们,其实我是眠眠的哥哥。”
“现在也不是我的上班时间,你们继续画,不要有负担。当然,遇到问题还是可以喊我,就当作自愿加班,义务劳动,希望你们不要觉得我会因为私人关系偏爱某个同学,好吗?”
这一笑简直绝了。
如此年轻温文还有涵养的师兄哪里找?
同学们纷纷哄闹:“哦~,真的吗?你保证不能藏私啊!”
“一定。”
有人问:“师兄,你们是……亲兄妹?”
傅斯行搭着姜意眠的肩:“差不多吧。”
“这怎么能差不多?”那人一板一眼,直言不讳:“亲的是亲的,堂的是堂的,听说姜意眠重组家庭,上面只有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哥啊。你的意思是跟这个哥差不多么?”
——好没情商的问话。
——没有必要的尴尬增加了。
同学们听得头皮发麻,明里暗里使眼色,让他赶紧收回去。
傅斯行却沉吟道:“我认为血缘关系应该不是衡量感情的唯一标准。如果重组家庭的兄妹能像亲兄妹一样自然亲密地相处,而她哥哥能做的、愿意做的事,我也同样可以做,愿意做。这样说起来,难道不能四舍五入成亲兄妹吗?”
“能!绝对能!”
聪明人速速抢在前头接话:“姜意眠你也太会投胎了。”
“对啊,要是傅师兄是我哥就好了!”
“上天什么时候给我发几个不揍人不抢零花钱的哥哥?”
……
局外人不明所以地感叹着好运。
独独某人知晓这些似是而非的话语下,糟糕又色气的潜台词。
“你来干什么?”
声音低到近乎耳语,她不动声色地拂掉他的手掌。
“不是说了吗?义务劳动。”
傅斯行微微倾身,一股清淡的木质香瞬间将他包围。
“别兜圈子。”
他失笑,指尖在画布上点了点:“这里,颜色没过渡好。”
旋即低语:“你又为什么赖在学校不回家?”
这还要问?
姜意眠的语气顷刻淡下来:“你把局面搅得一团乱,我才没法回去。”
“不应该说谢谢哥哥吗?你的同学都在看着,也许很快会传到其他男朋友的耳里。”
傅斯行往前探了一点,两张脸近得几乎贴到一起。
她倏地拉远间距。
“谢谢师兄。”
“陆尧对你动手了?”
他喉结偏左的位置,贴着一小块纱布,这个角度刚好跃入视野。
“我听到的说法是不小心用车钥匙碰到。”
傅斯行没事人似的摸了摸伤口,指侧仿佛不经意地触碰到她,口吻轻快:“很遗憾,我还活着,所以你暂时没办法用完就丢下我。”
——好吧,百分百故意。
这人死了一次似乎性格加倍扭曲了。
“师兄!可以到这边来一下吗?!”
“师兄帮我看看构图行不?”
此起彼伏的求助声,傅斯行漠不关心地立在原地,既不走动也不应声。
“他们找你。”
姜意眠甚至用手肘顶了一下他的腹,他慢条斯理:“不理他们怎么样?”
“如果我在他们的面前假装要亲你,情况又会变成什么样?”
“……”
用温柔语调威胁人的原理,近似从壁炉边爬下来的蛇,浑身充斥着温暖热气,吐出来的信子剧毒无比。
他要真心演这么一出,这个副本必然崩坏。
“够了。”
形势所迫不得不低头,她木着脸:“两分钟,楼道转角。”
“抱歉,刚才是谁找我?”
同一时间,傅斯行站直身体,抚平衣角褶皱。
临走前,还笑意浓浓地对她说了一句:“好好画,别偷懒。”
姜意眠:无语。
*
两分钟后,傅斯行以接电话为由,走出画室。
作业楼也改建过,计划拆掉两间公共教室合并成作业室。然后施工有误,导致尾端靠墙的位置多出半米宽度,形成一条窄窄的过道,沦为学生们抽烟、谈话、通话的最佳场所。
他经过转角,才刚走近过道,便被人往前拉着,‘摔’进一个小小的拥抱里。
她踮着脚,神色淡淡,甜软的舌尖却凑上来舔过他的唇缝。
这种新鲜的体验好像一只你追捕许久的狡猾猎物,一副闻声就跑,神秘不见踪影。这一回忽然主动回过头,自己跳进你设好的陷阱里,一副郁闷又搪塞的模样,反而延伸出新的乐趣。
——身为主导者的乐趣。
傅斯行很纵容地任由她在里头蹦来跳去,敷衍地舔舔咬咬。
直到她以为该结束了,准备退出了,他才虚虚托住她的后颈,反客为主地吻回去。
湿湿软软的唇瓣相互厮磨,舌头勾到一起。
来不及吞咽的水渍悄然漫出唇线,浇出一片轻微濡湿。
午后的光斑落在脸上,画面无疑是美妙的,炙热的。
只不过彼此注视的眼神似乎有点不合时宜。
他们宛如貌合神离的情人。
也可能是厌弃但摆脱不了,喜爱但本性虚伪的怨偶。
总之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良配。
那又如何呢?
植物趋向光。
他更爱好恶。
人类原本就是多变的生物,难以长久地钟情于一个人。所以要纯粹的爱意来做什么呢?
比起喜欢更倾向排斥怨念,喜欢被矛盾地看待;
比起明面上世俗赞美的优点,更爱对方难以自抑的阴暗面。
明明越复杂的情感就越值得细细品尝,越包含算计的亲近,越使人回味无穷,不是吗?
至少傅斯行是这样想的。
只要不被纯粹的爱上,他便能永远爱着她。
——因而就抱得更紧,缠得更深。
泛着潮意的舌尖卷走眼泪,亲吻间泄出来的吐息,都仿佛一声声满足的喟叹。
作者有话要说: 恭喜傅斯行,继季子白、戚余臣之后完成了自我升华。
原来他是这种阴暗型的变态,怪不得能搞三人爱,写完之后我居然恍然大悟??
第160章
谁是男朋友(16)
“发现没?某人前脚出去,傅师兄后脚跟着走,十几分钟不见人,你猜他们在干什么?”
“管她干嘛,人都说了兄妹。”
走廊外骤然响起对话,将意识从混沌拉回人间。
“你真信啊?”
那人一口‘你傻了吧’的夸张腔调,还想说下去,冷不防前方尽头传来一句:“嫂子今晚也来?”
好巧不巧,正是姜某人的声音。
背后揣测人家的私生活,不幸被逮个正着,来人尴尬搔着脖子,灰溜溜掉头回画室。
过道处,傅斯行似笑非笑。
姜意眠熟练地拉高衣领,戴上口罩,完美遮去痕迹,问出老问题:“车祸之前你见过我?”
这算不算翻脸不认人呢
他摇了摇头,给出的答案却是肯定的。
那天上午,‘姜意眠’
大致认为时机成熟,向陆尧坦白了自己微不足道的报复计划。
结果可想而知。
后者因被误会性取向,乍然得知多年好友与继妹私底下的暧昧往来,烦不胜烦;前者则后知后觉自己居然也上了套,理所当然地约傅斯行下午见面,必须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但你没见到她。”
傅斯行嗯了一声。
下午没见着面,夜里倒是收到拜托,大老远开着车去接人。
对方光鲜亮丽地办了庆功宴,兴致却不高,一上车便顶着满脸厌烦,质问陆尧的事。
他称不知情,她不信。
后来说实话,她要求下车,一秒不想和他多待。
“你就这样让她走了?”
当时正值深夜,年轻漂亮的女性,身体内部流淌着大量酒精。在这种前提下放任姜小姐独自回家,用心称得上险恶。
目睹姜意眠的神情发生变化,他颇为无奈。
“车祸和我没有关系。之所以答应她,没管她,是我在这里的‘性格设定’要求,也能符合你的‘前情提要’。”
“谎称男朋友也是同样的道理。”
说这话时,他往前倾了些。
指尖看似无意地划过耳梢,视线从雪白的墙壁,缓缓移到窗外碧蓝的天空中。
——仿佛隔墙有耳的另一种诠释。
她稍加思量:“最近看了一本书,上面写着‘人的自由是相对的’,你认同吗?”
傅斯行顺着话题往下说:“我认为只有察觉边限的人,才能对此发表言论。可惜大多数人很难发现这一点,或许发现了却不以为然。坚持相信自由是无限的,意识纯粹源自个人。”
他已经暗示得很明白了。
副本的前期剧情皆是系统设置好的,被挑选中的人物如同被植入行动线的演绎木偶。
有的人无知无觉,自以为发自内心做出一些举动;有些人半推半就,碍于系统监督采取措施。
拿自称男友这件事来说,真男友自是实话实说。
假男友各有各的私心,但偶尔也有几个,或许并非发自真心地撒谎。
他自认属于后面那种。
其他人,就表现而言,似乎唯祁放……
意眠眸光闪了闪,试图琢磨这之中是否藏着破局的契机。
“以我对她的了解,你需要注意的是,她可能有把柄落在别人手里。”
傅斯行如是提醒,她听得懂潜台词:姜小姐对男人,对恋爱持不屑态度,自愿提出与某人交往的概率极低。
还以为他要继续往下分析,不料话锋一变:“今晚你自己回去,还是我到宿舍接人?”
果然绕不开这个话题吗?
她的情绪瞬间淡下来:“除非你待在自己家里。”
“好成全你们?”
她问:“你是不是很期待被别人发现混乱的关系,就可以把局势破坏得更彻底?”
对方一副好脾气的模样:“放心吧,陆尧最近忙得抽不出身,伯母明天去旅游。”
言下之意是家里暂时安全。
但姜妈妈要出远门,她竟完全没听到风声。
“去哪?”
傅斯行不紧不慢:“为什么不当面问她呢?她对你很好,也很渴望你的关心。”
意眠无从反驳。
明知道这是他的陷阱,用来动摇她的借口,她不由得反击一句:“想回来的人迟早会回来,希望到时候你不会变成一具尸体,也不至于落得杀人被拘捕的结局。”
得来轻描淡写的回复:“我们都是成年人,知道衡量利弊,听过克制的必要性。即便要制造命案,至少需要花些时间,做好能让自己全身而退的筹备之后再下手。——毕竟只有心智不全的未成年人才会被情绪支配,做事不顾后果,不是吗?”
姜意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