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也谢谢,你最后没来见我。落款:一个死人,陈嘉盼。
*
信纸像落叶一样从手中飘落。
陈嘉禾视线模糊,揉了好几次眼睛才看清第二张纸条。
您好,委托人陈嘉禾:
依照您的委托内容,我们展开调查后得出结论:您确实曾经有过一个姐姐。
她叫陈嘉盼,身高168cm,体重55kg
她最喜欢的颜色是嫩绿、鹅黄,最喜欢的食物是,讨厌榴莲跟苦瓜。
去世三年间,她一直滞留在校园之内,然而并没有化为厉鬼。因此我们合理猜想,她之所以久久不散的原因,或许是天性活泼,尚未厌倦校园生活。又或许,她一直在等待着家人前来寻找。
——因为她心里很清楚,那个人不会是别人,只会是她‘胆小但固执’的弟弟。
三年前,她去世前,曾经为您准备过一份礼物。
很遗憾,我们未能找到完全相同的礼物,只能以她的名义送上相似品,希望您能接收。
另外:您经常梦到的那串数字,正是陈嘉盼生前最爱用的密码,而后延伸为家庭常用密码。
2月12日是您的生日。
7月23日是您姐姐的生日。
请将它们牢牢记住,不要再忘记。
谨此。
您的委托已结束,欢迎下次投递。
*
礼物……三年前,姐姐,不,陈嘉盼准备送他的……礼物……
陈嘉禾捧起那个小小的铁盒,手指颤抖着拨动数字。
2、2、3、7、1、2……
啪嗒,锁开了。
一个款式老旧的mp3静静地躺里面。
看到它的一瞬间,所有过往、被刻意封锁的情感,宛如海啸般排山倒海地涌出来。
陈嘉禾立刻认出来了。那是三年前,陈嘉盼参加校园十佳歌手赢来的奖品。
是她唯一一件独自拥有的东西。
她喜欢得不得了,下载满自己喜欢的歌,不分白天黑夜的听。
也是他们爸妈怎么看都不顺眼,无论怎么明吵暗示地施压,她死都不肯送给他的东西。
那时,所有人都说陈嘉盼长大了,变得自私自利了,居然学会‘吃独食’了。
所有人都以为陈嘉禾永远没有机会碰到那个mp3
一下了。包括他自己,也是这么认为的。
但是三年前,出事之前,陈嘉盼到底还是决定把自己最心爱、最稀有的东西送给她的弟弟,陈嘉禾了。
三年后,物是人非。
mp3终究以这样的方式来到眼前。
而它曾经的主人,他的姐姐——
这下他的姐姐——才是真真正正的离开了——再也不可能——回来——
他错过了最后的机会。
他永远地失去了姐姐。
这一刻,陈嘉禾再也忍不住,抱着信纸与礼盒,在嘈杂的教室里泣不成声。
第119章
诡谈社(22)
陈嘉禾给诡谈社回了一封信。
信放在社团活动室外的自制投稿箱里,直到两天后,才被社长意外地摸出来。
信很长。
开头感谢诡谈社的费心,措辞直白而真诚。接下来,似乎是一些对上封信的回应:
一直以来,我都有所察觉,作为弟弟,作为男孩,我确实天然拥有着一些偏爱。
谁可以理所当然地获得饭桌上最后一个鸡腿,谁不可以;谁初次上学被爸妈一天四趟来回地接送,谁握着两块零钱哭着问邻居阿姨如何坐公交车;谁先买新衣服,谁先收到玩具;谁的生日有蛋糕有全家桶,又是谁的生日只有隔壁奶奶送来的一碗长寿面……
我真的不知道吗?
不,我一定是知道的。
从外界给予的反应里,周遭清一色的鼓励赞美里。当我稍有进步便能被掌声笑脸包围,即便做错事,大错特错,也不过被一句轻轻嗔怪时。
我很清楚自己拥有着什么样的特权。
“没关系,谁让她是姐姐。”
“你可是我们家年纪最小的男孩子。”
我成长在这类声音里,却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究竟是什么让我备受优待。
真的是因为‘我’吗?
真的是因为做得好吗?
可能潜意识畏惧着真正的答案,我不愿去想,也没想过反驳。
沉默地接受着好意。我曾经以为所谓的差别待遇不过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有点习以为常。
可时至今日才明白,有些事,作为利益既得者可以说小,受害者却不能。
有个说法叫做沉默的帮凶,这么说来,其实真正自私的人是我。
……
再次谢谢你们,你们帮了我很多,所以我想,我应该把所有真相告诉你们。
尽管我很懦弱,很胆小怕事,但我从来没有忘记过我的姐姐。
请忘记我最初说过的故事吧。没有意外的火灾,没有赔偿,也根本没有什么记忆混乱的后遗症。
一切都是人为的。
*
三年前,发现姐姐尸体的当晚,陈嘉禾在爸妈卧室门外,听到如下争吵。
“死哪里不好,偏偏死在学校!现在好了?人人都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对女儿不上心,死两个月,人都臭了还得警察找上门才知道!我怎么就生出这么个东西,连死都不让人省心!”
“谁让你那天不去学校接她。”
“接接接,她是没手还是没脚,离了人就不会走路么?都说了那天嘉禾老师找我说话,老师的面子你能不给吗?一天到晚就知道斤斤计较,当姐姐的一点都不知道为弟弟好!”
“行了,人都没了,还说这些干什么。学校那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人在他们地方出的事,不想赔钱?没门!”
女声高亢而愤怒。
男声低沉又冷漠。
接着,他听到他爸说了一句:“这钱倒是够给嘉禾买一套房子了。”
那一瞬间他在想什么?
他在想警方判定陈嘉盼意外死亡,所有人都接受这个结果,除了他。
他在想发成绩单的第五天晚上,自己曾经发短信给姐姐,问她在哪里。
她回:在朋友家里,过两天回去。
她问:老妈在干什么?
他回:打麻将。
那之后她就不再接电话,回短信。
他觉得姐姐失踪了。
他爸妈说她闹脾气,没必要报警。
而事实是,她死了。
她死的那天,他们的爸爸出去应酬,直到半夜才醉醺醺地回来。
他们的妈妈在家通宵打麻将,除去请朋友吃夜宵的钱,还赢足足八百块。
……
一瞬间理清了来龙去脉,意识到姐姐真正的死因。陈嘉禾忍不住推开门,质问爸妈为什么。
为什么不去接他姐。
为什么骗他说她跟朋友去旅游了。
为什么人活着,完全不在意,人死了,还要埋怨她死得不省心。为什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争论的不是葬礼事宜,不是如何替他姐找一个好的、干净的、漂亮的坟地。而是兴高采烈地讨论着如何利用她的死,踩在她的尸体上榨干最后一份价值,给她的弟弟买房?
他沉默了那么久,这是他第一次意识到他们的偏心有多彻底。
也是第一次提出异议,而后迎来灭顶的打击。
“我们这都是为了谁啊?要是你有你姐一半精明,我们用得着这么辛苦给你谋划吗?”
“她都知道自己偷偷存钱给自己买洗面奶、雪花膏,谁像你,给你一百分你姐五十!”
“你是从我肚子里钻出来的,你姐也是我肚子里出来的,手心手背我还能不心疼她?谁晓得她这么死心眼,就这么一声不吭地死了?人死都死了,活人日子不得继续过啊?你一个男孩子,没房子以后怎么讨老婆?我们一心为了你,一心想把这个家弄好,有什么错?”
他妈说得声泪俱下。
他爸则沉着脸说:“行了,反正房子也是买给你的,你有什么好吵的?”
言下之意好像就是:反正死人便宜是替你占的,你有什么资格责怪别人?
那一刻,陈嘉禾如遭雷劈。
他是利益既得者。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感知到这一点。
人是复杂的、多面的,他以往就知道这个,但从未如此绝望地亲身体验过。
同样是孩子。为什么爸妈可以倾尽所有为他付出,却连一点应有的同情、怜爱都不给分给姐姐?
同样是自己的女儿。为什么他们背地里大肆诋毁、咒骂,当着他的面却又哭得捶胸顿足,肝肠寸断?
还有他自己,一直默许着偏爱,独享着偏爱,事到如今凭什么将所有责任推卸给爸妈?
陈嘉禾突然糊涂了。
这个世界上,这些人,这些事。究竟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怎么做才是对的,怎样才算是错的呢?
或许应了大家说的,陈嘉盼机灵但乖张,反倒她的弟弟怯懦却固执。
陈嘉禾暂时不清楚应该责怪谁害死姐姐,可这并不妨碍他拒绝用姐姐的死牟利。
他不要房子。
他向爸妈说出这个想法,爸妈不理。
他去找警察,可惜警察不管这类纠纷。
于是他就去找老师、同学,一遍遍解释原委,一遍遍强调陈嘉盼的死无关校方,无需赔偿。
一来二去,爸妈不堪其扰,终于决定领他去看心理医生,进行催眠。
——顺带一提,催眠的提议是小阿姨出的,传说中海外留学归来的著名医生也是小阿姨介绍的。她从中赚了大约两万块介绍费,也就是从陈嘉盼的死亡赔偿里夺走了两万块。
第一次催眠效果最好,大约持续五个月。他们搬了家,身边仅剩的爸妈亲戚都说:你姐有出息,你姐去外国留学。
陈嘉禾信了。
不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越来越奇怪,为什么姐姐从不跟家里联系?为什么每次问起姐姐的学业、近况,爸妈总是支支吾吾,语焉不详?
在那之后,有一天,他在老仓库里找到姐姐的日记本,联系到姐姐的闺蜜。
“你好,我是陈嘉盼的弟弟。”他说:“请问你知道我姐在哪个国家留学吗?因为她一直没有给家里打电话,我——”
“你他妈有病吧!什么留学不留学的,拿死人开玩笑,小心你妈坟头被人撬!”
对方气呼呼挂断电话。
夕阳西下,昏黄的光照不进阴暗的后院破房屋。整个世界仿佛一分为二。
陈嘉禾脱力地瘫坐良久,最终用打火机点燃堆放在角落里的旧衣服。
——是的,没错,他想死了。
这种行为不能单单说成赎罪那么单纯,那么神圣。他没有那么纯善,不敢把自己描述得太过美好。
假如他有五分赎罪的心,那么其实剩下来的五分,是浓郁到让人无法继续生活下去的歉疚感,负罪感;是不清楚应该指责谁而产生的逃避心理。
还有一个破碎的、虚伪的家庭,他无法再相信爸妈与亲情,无法承担如此丑恶的真相,因此脆弱地想要以死结束所有纠葛。
结果失败了。
第二次催眠效果相当糟糕,前后不超过半个月。
那天,陈嘉禾自深夜醒来,从柔软的床上坐起来,美丽的幻梦就这样毫无预兆地再次破灭。
他想起了他死去的姐姐,陈嘉盼。
她白皙的肌肤,散发着恶臭的尸体。
她明亮的双眼,像气球一样肿起来的小腿。
想起他自己。
小时候哭着告状的自己。
高高兴兴握住鸡腿的自己。
他也曾把糖果、零食分一半给姐姐,但回头想来,他那时候是以什么样的心情分的呢?「把你应得的东西还给你」与「把我的东西分给你、施舍给你」这两种想法之间的差别又有多大呢?
陈嘉禾不敢想下去。
他还是想死。
而且这一次,想起始终不肯放弃赔偿款的爸妈。想起他们近几个月里为了看新房而来回奔波,想起他们讨价还价之后才肯给姐姐买上一块便宜的坟地,一个又丑又小、黑漆漆的骨灰盒……
他悄无声息地走进卧室。
关上爸妈房间里的窗户。
接着是客厅,卫生间,厨房。
全部关上。
拧开煤气开关,用剪刀划破胶管。
然后他回到房间,回到自己的床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天花板,而后慢慢闭上眼睛。
等待结束。
*
一封信到了末尾,剩下最后几句:
接下来的事情你们已经知道了。
我又失败了。因此又一次经历搬家,催眠,被告知自己从来没有过姐姐。
当我开始做梦的时候,我爸妈应该想过再次送我去催眠。可是就像医生说过的,我已经负担不起更多心理暗示,再这样下去可能会造成真正的精神崩溃。
他们只好一边否定我的‘妄想’,一边勉为其难地忍耐着吧?直到我在你们的帮助下找到证据,第三次找到真相。
于是第四次被催眠。
写到这里,突然发现我的人生好像已经在不知不觉间变成一场循环的噩梦。
我拼命地往外跳。
而他们在拼命地堆砌城墙,想要把我、把他们自己都死死围堵在里面。
我不想,也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所以这一次,我要跟他们做个了断。
如果还有机会,希望我还能从你们那里听到一些有关姐姐的消息。
我已经很久、很久、很久没有见到她了。可能没有人信,可能说这种话会显得很虚假,但是我确实想告诉她。
她很好。
她的确没有做错过什么。
还有:我非常、非常、非常喜欢她,从以前到现在,一定比她能想到的时间还要长。
而且永远都不会改变。
落款:陈嘉盼糟糕的弟弟,陈嘉禾。
*
!!
信里信息量太大,加上信末陈嘉禾的语气过分决绝。——以社长的话来说,就是:“这么大一个fg你们看到没?但凡搁电视剧或里,说这种话的角色必死无疑啊!”
担心他做傻事,大家连忙去他班级找人,之后才被延迟告知休学的事。
“这不是那天送信的学姐吗?”
陈嘉禾的同桌认出姜意眠,表情略带怪异:“学姐,我好奇问问呗,你是不是在信里把嘉禾拒绝得很狠啊?我本来以为是情书呢,没想到他拆开一看,哭那么惨。就真的很撕心裂肺啊,把老师都给吓懵了,问他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要不要打电话叫家长。他非不让打来着。”
“哭了?”姜意眠稍稍皱眉。
“是啊。”
同桌扯了扯嘴角:“他不还给你回了一封信么?我都劝他别回了,天涯何处无芳草嘛,而且都这年代了谁还搞信啊,发邮件都嫌土。可他不听啊,一边哭一边写,看着老惨了。”
“他还有做其他奇怪的事情么?”
“没有吧……顶多那天晚自习放学,我跑完操场回来拖地,以为班上人都走光了,结果一开灯才发现,就他一个人坐在座位上。我感觉有点不对味,就问他是不是真遇到什么事了,还打算请他吃夜宵来着。可他不要啊,他说要回家,然后就背起书包走了。”
同桌只知道这么多,再问也没用。
放学后,诡谈社去了一趟陈家,不料那里狼藉一片。不但墙砖焦黑、满屋难闻的味道,大门上居然还被贴了封条。
怎么回事啊?
余光扫见一个准备上楼的阿姨,社长立马凑上去打探情况。
“你说他妈脸瘫的那个?”
邻居阿姨闻言露出埋汰的表情:“谁知道这家人搞什么鬼哦!这么大人了,出门连个煤气都不关!半夜三更厨房那个炸起来,轰的一下!那个玻璃啊,全碎了,哗啦啦地往楼下掉!还好我们小区晚上都没人走这边的,不然走着走着,玻璃渣掉到眼睛里,哭都没地方哭哦!”
“后来还烧了大半夜呢,也就是那个119来得快,灭得快,不然我们这些隔壁邻居都给他们一家子活活害死!”
说到气愤处,阿姨不禁捂着心口,重重地哼了一声:“听别人说,他们家一知道自己做的孽,怕被抓,赶紧就跑外地去躲着了,所以到今天都没回来!没良心的东西,怎么不烧死他们算了!”
这时,一个大爷停下步伐,乐呵呵地反驳:“你别听人瞎说,我就住他们家楼下。那天晚上十点多,他们楼上吵得厉害的咧。又叫又摔的,一直到凌晨一两点才没了声。我还没睡多久,天没亮,又吵起来了,一下又还给烧上了。他们家都死人了,哪跑得掉咧!”
问死的是谁,大爷说不确定。
一个路过阿姨说,死得好像是那户人家里男的那个,烧得黑漆漆的,皮肉骨都分不清。
然而又一个下来丢垃圾的叔叔说,陈家没死人,全家都在医院住着呢。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话题,不同的说法也就越来越多。
有关煤气爆炸的起因,有说陈家人做非法生意,半夜跑路,故意放火销毁痕迹的;也有说丈夫或者妻子出轨,一个搞得另一个想不开,半夜剪了煤气管、点打火机拖着全家去死的;
有关他们的去向,有人说畏罪潜逃,有人说丧命,还有跳楼、住院、被警察抓走等等版本。
但要问起谁亲眼见了,住哪个医院。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人答得上来。
谣言果然不可信。为了找到确切真相,诡谈社只得操起老本行,自己查。
首先上网回顾当地新闻频道,没花多少功夫就找到标题为‘我市xx小区燃气爆炸事件’的报道。
长度约为三分钟的报道,其中明确提到此次爆炸事件造成一死二伤,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接下来的事项将由某街道派出所及xx记者持续跟进。
接着,他们把远近的医院跑了个遍,只在市三医院收获一点消息:即‘燃气事件’死者为男性。剩下一男一女受害人,一个轻伤,一个情况相当危机,事发当晚送至该医院后,很快办理了转院。
至于其他的、详细的信息,因为此案影响恶劣,派出所发过话,非亲属或办案人员,医院方面不得泄露。
于是他们又转道去街道派出所。
以陈嘉禾的同学兼好朋友的身份,他们软磨硬泡,又是恳求哀求好话说尽,又是买奶茶送炸鸡试图以零食收买。
整整一个礼拜下来,眼看就要从年轻小警察口里套出相关信息。然而,一个老警察端着热水杯走出来,一句:“忘了上次的教训了?还敢跟别人嘴碎!”
小警察似乎有过前科,原地一哆嗦,到了脖子口的话语又给吞了下去。
此后,他们就断了线索。
陈嘉禾再也没来过学校。他的电话打不通,qq头像永远保持着灰暗状态。
陈嘉禾的班主任联系不到他的家人,新闻上说好的跟进也迟迟没有下文。
就这样,陈嘉禾渐渐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里。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他们还会讨论猜测,出事的那天晚上陈家发生过什么。
陈嘉禾到底是以自己的方式获得了解脱,亦或被卷进更深的噩梦。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一次又一次地循环着。
但真相。
终究是不得而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结局就是这样啦。
按照我个人设定的话,其实姐弟俩都是好的角色。
他们都很敏感,而且都是那种忽视自身的付出,反而过分指责自己自私,过分放大自己阴暗面的人。
我觉得他们还是爱着彼此的。
当然,要是我笔力不够,或者不同角度有不同的看法。(这题太复杂了,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总是这么复杂)也没什么问题,毕竟世界上就是需要很多不同的脑回路才能变得精彩!XD
第120章
诡谈社(23)
自第二个委托结束之后,将近一个月,诡谈社未能开张营业(?)
为此社长成日愁云惨淡,长吁短叹。
姜意眠则有另外的困扰。
其一,数数日子,进入副本至今,满打满算两个半月。在此期间,除了校园饭卡的余额会不定时增加之外,这具身体的家人仿佛人间蒸发,从不露面。
——
换言之,她完全不了解自己所用的身体来历。身边无手机,无现金。一旦任务拖延至学期结束,迎来暑假,她将陷入无人可找、无处可去的窘境。
所以还是得尽快接到第三个委托。
要说第二个困扰
——
“3、2、1,看!江慕!”
下课铃结束不到十秒,著名校霸江某果然准时出现在高二(7)班门口。
纵然这一幕已经反复上演过n次,但同学们依然乐此不疲地讨论起来。
“瞧他那舔狗,啊不,忠犬的样子。谁敢信他就是校外小巷一挑五,国旗下给副校长放狠话的狂拽校霸本霸呢?”
“大家都知道某校霸去年当众拒绝过一个小学妹,说自己一生唯爱辣妹。笑死,现在不知道谁天天追在我们清纯班花的屁股后面跑。”
“别说了,上次我就被他瞪了。”
“——结果一转头就看到他一路跑到食堂,给绝美小姜排队买鸡大排,噗。”
……
八卦永远不断
某玩家,兼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安排的清纯班花,兼绝美小姜只能保持沉默。
不用说也能猜到吧?
压根没有什么真香戏码,所谓校霸不过是被裴小熊坑了一把又一把的可怜工具人罢了。
事情解释起来是这样的:
学校的鬼转眼被裴小熊祸害得七七八八,遗憾它还是没能拥有自己的身体。
而宏阳高中是一所正常私立高中,校内好看的男生只手可数。
裴小熊可能受到一点校园氛围的熏陶,逐渐养成看脸的恶习。
挑来拣去,可能觉得黎俊
=
尖叫人类的男朋友
=
不好用;祁放
=
敌人=超嫌弃。最后剩下唯一能从身高、长相、人气各方面与前两者匹敌的江慕,自然而然受到它的青睐,成为常用壳之一。
且附身时机大有讲究。
学校每周二下午第三、四两节开设各种选修课。内容从历史茶艺到书法美术不一而足。报名全看兴趣,不分年段班级。上课座位不固定,自由搭配组合。
对于这课,低情商表达:大乱炖。
高情商:有利于增进不同年段班级学生之间的交流,培养出纯洁同学爱。
裴小熊视角:可以!和!眠眠!一起!上课!一起!坐!当同桌!
可想而知,它有多多多期待这节课。
偏偏它的对家,某树懒性格突变。
明明之前除了睡就会睡,近来却经常莫名其妙、不声不响地侧头盯着自己的同桌看。外加每逢选修课必准点醒来,惹得同学们感动肺腑,以为他终于察觉到头顶一片绿油油的青青草原。
以上乌龙buff叠加,姜意眠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评选为本校有史以来当之无愧的海王之王,——俗称王中王。
想起来就头疼。
“眠啊?”见她还坐着不动,小鱼招手:“还不走吗?江慕在门口等你耶。”
可悲可叹,看吧,连室友都放弃拯救她,转而加入围观养鱼的队伍了。
姜意眠收拾好东西,走出教室。
裴小熊,不,这个状态好像称之为裴小慕更为生动形象。——裴小慕沉寂的狗狗眼立刻亮起来,凑上来拽着她的衣角,小声报告今天点亮了什么新地图,吃了哪些面目狰狞的鬼。
祁放不远不近地跟在他们后面。
三人组仿佛自带气场,过往的同学们自觉退避两侧,兴奋地指指点点。
姜意眠:这头怕是好不了了。
不良校霸与吉祥物,她倒是想赶走一个,好让满天飞的谣言稍微克制一些。
可他们一个遭到拒绝就委屈沮丧得好像世界末日到来;一个眼睛不睁全,耳朵如摆设。你越不让他跟着,他越不要哦,还喜欢追着问为什么,为什么。难缠程度堪比被抢走玩具的七岁小孩。
所以,最终,他们还是一如既往地照常拼桌三连了。
同学们不禁露出甘拜下风的表情。
走进来的老师:“哎!”
世风不古却无能为力的眼神。
姜意眠……
姜意眠无话可说,决定睡觉。
裴一默本体是鬼,一天二十个小时待在她身边。另外,它日常半夜把辟邪用的校服踢下床(请别问她是怎么知道的,裴一默的小动作实在太频繁了)。
双重原因下来,她的睡眠质量和身体情况差得令人发指,必须捡着老师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选修课休息一下。
当然觉要睡,上课笔记还得做。
“裴一默。”
傻子都知道不指望祁放。姜意眠往左边挪了挪,翻开书本给裴一默做示范。
“老师在黑板上写的内容都要抄下来,如果有说划重点,就像这样在底下画一条直线……”
她声音轻软,握着笔的手指细嫩白净。身体靠得很近,散发着淡淡的香气,像一块光鲜漂亮的蛋糕。
好想……咬一口。
裴一默一眨不眨地看着,脑海里忽然涌现出这个不合时宜的想法。
不对。它反驳自己:眠眠不是食物,不可以用力咬。
人类非常脆弱,被它随便一抓而已,就会皮开肉绽,发出刺耳的哭叫声。
如果是眠眠的话,它想,它一定会收起尖牙,轻轻地碰她。
或者不用牙齿,只用舌头。它读取到的人类记忆里有很多这样的情况,小狗会用舌头舔主人的脸。
虽然它不小,如今看起来不太像狗。
可它的的确确,一直都是听话的忠犬,为什么不可以舔舔眠眠呢?
它要舔的。就像舔果冻一样,慢慢地、浅浅地舔一口,再舔一口。把她含进嘴里,从头到脚沾上自己的气味,可能会弄得湿漉漉的……
“会了吗?”
一个问句将裴一默拉回现实。
它点点头后,姜意眠埋头睡去。
裴一默接过笔,上面似乎还残留着几分余温。
刚才,为什么会想到咬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