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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就在这时,万籁俱寂之中,蒋深心跳突然加速。

    砰——

    一声枪响,雾的尽头闪现几道怪异的影子,很快朝他们开了第二枪,第三枪。

    电光石火之间,蒋深只来得及捞起姜意眠,朝组员们大喊一声:“散开,跑!”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日记:

    【好想见你,想摸你,想要触碰你。】

    第22章

    听见死神的声音(13)

    跑,玩命地跑。

    车停在近千米之外,间隔一片高度不及小腿的冬玉米杆,途中没有任何掩体。

    一个人过去问题不大。

    然而背着一小孩,蒋深果断转身,往山上跑。

    山间雾气浓郁,树木拔地而起。

    一轮残月高挂中空,稀薄的月色洒下来,不光没能照亮前路,反而使得万物愈发虚幻,仿若一场永无止境、无法挣脱的噩梦。

    砰,砰,砰。

    枪林弹雨落在脚下,蒋深判断出,敌方有备而来,人数至少在十个以上。

    其中不乏练家子,开枪准头、追击速度都不容小觑。

    ——得找个地方把这小孩藏起来。不然被追上,谁都逃不了。

    越是关头越是冷静。

    蒋深思绪明晰,健步如飞,在黑夜中犹如一头更黑的豹子,在密林间穿梭自如,利用地形一次次将对方甩在身后,拉长间距。

    姜意眠一直没有说话。

    她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不过,无法提供有用信息,现在并没有说话的必要,更没有条件。

    凛冽的风像刀子刮在脸上,山路陡峭,这具身体承受不住颠簸,胃里酸水翻天覆地的翻涌,连喉咙都受到侵蚀。

    空气里裹挟着腐烂的味道,草木,泥土,错乱的脚步声被渐拉渐远。

    始料不及地,蒋深刹住脚步,将姜意眠放在一道不起眼的下坡,一片海藻般的矮灌木中。

    “别出声,不要动。”

    他喘着气,迅速脱下衣服,盖在她的脑袋上,包住大半个身体。

    接着问:“姜意眠,你敢不敢拿枪?”

    他问得低沉有力,一个字,一横一竖都透着铮铮杀意,仿佛问得不是枪,而是姜意眠,你敢不敢杀人。

    姜意眠没有犹豫,平静地回答,:“敢。”

    “很好。”

    蒋深没说废话,掏出配枪,确认有弹指示器,上抬保险柄。

    把枪塞进姜意眠手里,他握住她的拿枪的手,一整只左手,粗粝得如同砂砾表面,厚茧丛生,掌心还有一道斜斜的疤。

    这也是一双杀过人的手。

    姜意眠感觉到他的靠近。

    额头抵着额头,鼻尖相碰,他的另一只手捧住她的脸,语气前所未有的严厉、肃杀。

    “64式□□,8颗子弹,保险已经开了,一按扳机就发射子弹。”

    “这样握着。”

    “记住!保持冷静,不要松手,小心走火,听清楚声音再行动,绝对不准伤到自己,不准伤到自己人!听到没有?”

    姜意眠点点脑袋,暗色里只见她一双浅色的眼睛,亮得惊人。

    “不要怕,等我回来。”

    蒋深心头一软,手掌放在她的头顶,揉了揉乱发,眉眼间罕见的温柔,一如天上疏落的星。

    “乖。”

    他破天荒地宠溺。

    而后毫不留恋地起身,奔入漫漫无尽的夜。

    *

    一共有两批人。

    第一批两个,想也不想地尾追而上,一个眼神都懒得分给灌木丛。

    第二批两个,形同不成器的扫尾部队,提着两根钢管,东翻翻,西找找,四处搜寻漏网之鱼。

    他们很快来到姜意眠的附近。

    其中一个,甚至已经踩在警戒底线上,离她的藏身处仅有三步之遥。

    姜意眠闭上眼睛,捕捉世间一切声音,枪口细微转向一个角度。

    蓄势待发。

    “这什么东西,喂,过来看看!”

    男人抬脚,扳机微动,一切被另一道声音叫住。

    “别去了,回来!”

    同伴的阻止,男人不理解,“我说这有东西,你听不到?”

    结果对方态度比他更恶劣:“你他妈瞎?说了别动这个,命还想不想要了,赶紧跟我上去,找带头那条子!”

    “操,之前可没提这事儿!当买菜呢,挑挑拣拣的!”

    男人往地上淬一口口水,骂骂咧咧朝同伴走去。

    他们所谓的这个,姜意眠想,十有八

    九在指她。

    为什么?

    不重要。

    尽管现在出去有危险。

    可现在不出去,危险的就是蒋深。

    他连枪都没有。

    思量过后,姜意眠耐心等了一会儿,径直站起来,往山下走。

    前头那个男人不经意回头,见她地鼠似的突然从地里冒出来,怒极反笑:“老子混江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这么胆大的瞎子,找死呢这是?不能弄死你,老子还有一千种法子让你哭都哭不出来。”

    他抬脚要走。

    同伴拉住,心里直骂没脑子的东西。

    “你能不能瞪大你的狗眼,看看她手里是什么?”

    什么。

    男人脖子前伸,眼睛眯成两道窄缝,才看清那不要命的东西双手握枪。

    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她脸上不见一点儿表情,杵在月光下,竟如鬼渗人。

    “真他娘的晦气。”

    一身鸡皮疙瘩油然而生,他又吐一口唾沫,加快脚步离开。

    姜意眠收枪,下山。

    前些天连绵下雨,山路湿滑泥泞,走起来更不容易。

    纵然再小心谨慎,三步一滑,五步一摔,在所难免。

    何况她一个赶时间的瞎子。

    半蹲着身体,扶树桩,扶石头,扶地上大把大把的杂草,有什么扶什么。

    一段安静独处的时间,让姜意眠逐渐发现,即使面临着生死危机,除了生理性变化,她的内心,好像没有生过一丝恐惧。

    她一定是一个追求刺激的人。

    所以才敢进入这个游戏。

    那么话说回来,她用什么在游戏?头脑,身体?在游戏中死去,又会怎样?

    “系统086。”姜意眠问:“如果我在这轮游戏里死了,会怎么样?”

    对方秒答:【非多生命模式副本死亡,视为任务失败。】

    半天没有下文,再问:“任务失败的下场?”

    【永远留在游戏。】

    “以什么形式?”

    系统缄口不言,果然不轻易泄露机密。

    换个问题:“在说出真凶名字之后,我可以立刻离开副本?”

    【回答正确,完成任务,即刻抽离。】

    好,确定了。

    游戏就是游戏,永远不会有无风险的副本。

    这个副本限定条件是,一月一次作答机会,过时作废。

    要是信心把握好时机,大可以自作诱饵,铤而走险,关键时候再来一招金蝉脱壳。

    当然。

    如果耐心不足,滥用回答机会,之后身处险境,就算获得真凶名字,也难逃一死,任务失败。

    今天是2003年1月15日,姜意眠进入副本的第21天。

    还剩九天。

    九天内一定还有突发事件。

    怀着莫名的笃定,一分一秒,大半个小时过去,终于下了山,走到有信号的区域。

    小巧的翻盖手机揣在兜里,姜意眠一个键、一个键输入号码,按下拨打键。

    电话通了。

    “喂,你好,这里是浪漫港公安局,你有什么事麻烦报一下姓名,地址——”

    接话员脱口而出模式化的开场白。

    姜意眠打断他,直接甩去九个字

    ——

    “有人袭警,蒋深快死了。”

    *

    蒋深这个名字,在A市,在警局,称得上如雷贯耳,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通电话立刻引起接话员的高度重视,立刻上报副局。

    庄副局二话不说,立刻联系距离始发点最近的警局,请对方派遣警员前往查看情况,甚至,予以援助。

    三个立刻下来,四辆公安车火速赶到现场,聚集在一块儿的警报声,简直响上云霄。

    被强调过保障姜意眠的安全,他们特意安排人送她去医院,才打起手电筒,四面散开,寻找遇险同事。

    老五第二个被送来医院,老远听到他的大嗓门,直抱怨:“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刚大战一场,护士小妹,妹儿,你能不能对公安人员爱护点。嘶——,轻点,轻点,我不说,不说行了吧?”

    第三个,小六,身体受损不严重,精神打击相当重。

    整一人失魂落魄,如同行尸走肉,口里反复喃喃:“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怎么会这样,我明明是听副局这么说的,怎么没有,不可能的……”

    老二、老四陆续被送来医院,蒋深排在最后。

    “你别说,你们这蒋队真有两把刷子。”

    送他来的警员讲得眉飞色舞:“一个对三个,个个人高马大,胳膊有这小姑娘两条腿那么大。你们蒋队腹部中一枪,血流到地上,都冻住了,他还能搁那儿肉搏!硬是留住了一个,直到我们赶到,看着我们给拷上,才晕过去。这厉害的!不去打擂台都可惜!”

    综上所述。

    蒋深一进市医院,就被推进手术室,半个小时出来。

    再半个小时,麻药过去,意识恢复。

    蒋大队长睁眼瞧见的第一个人,是姜意眠。

    她又坐在一张花里胡哨的小板凳上,正岁月静好地——,吃方便面。

    一碗又香又热的方便面,上头还漂着一颗茶叶蛋,小孩吃得不亦乐乎。

    脸上不知道怎么整的,白一块灰一块,犹如煤炭堆里钻出来的小老鼠。

    冬季校服划破数道口子,破破烂烂的,棉絮都飘进头发里了,也没人给摘一摘。

    真是。

    蒋大队长看着浑身不舒坦,愣是坐起来,找小护士要上一条毛巾。

    恰好姜意眠结束夜宵,收好碗筷,坐回小板凳,闻声转头:“你感觉怎么样?他们说你中弹了,疼么?”

    “死不了。”

    毛巾到手,蒋深一手摁住她后脑勺,一手给擦脸。

    动作粗鲁,力道过大,医院备好的毛巾廉价而毛糙,越擦越疼。

    姜意眠不带个人情感的做出评价:蒋队长并不擅长傅管家的工作,他还是更适合肉搏。

    不过念在对方好歹真心实意,不惜性命地保全她的份上,姑且忍忍吧。

    忍。

    忍到蒋深仔仔细细擦完了,满意了,又让她转个身,突发奇想要给她扎头发。

    恩怨分明的姜玩家:“……”

    心如止水。

    勉强再忍一下。

    “让你在原地等我,还敢乱跑?”

    蒋大队长的两只手,似乎也只适合持枪,捏拳暴打罪犯在行,折腾起女孩子细细软软的头发,笨得很。

    就这样,他还分心,凶巴巴皱着眉毛问:“你报的警,开口就说我死了?”

    “没有。”

    姜意眠严谨校正:“我说的是,你快死了,符合现实情况,只有一点夸张手法。”

    瞧这活蹦乱跳的,都能扯上文字游戏。

    蒋深好气又有点想笑,仿佛躺在一团软趴趴的棉花糖上,空气甜而柔软,弄得他半点脾气都没有。

    “行了。”

    大费周章扎完头发,好像比刚才更糟糕了。

    蒋深板着脸靠回病床,对护士想笑不敢笑的表情,不以为意。

    “枪。”

    姜意眠想起蒋深的枪,还给他。

    为防丢失,拜托其他警员关上保险后,她一直把枪揣在里层卫衣的口袋里。

    眼下如同黄金宝藏那样一层层拿出来,放在蒋深手上,仿佛残留着温度,一时竟烫得惊人。

    可枪是冰冷的。

    看见枪,之前发生的一幕幕涌上脑海,蒋深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小孩,并没有他想象中的脆弱、幼小。

    她敢拿枪。

    她敢摸黑独自下山。

    那她敢不敢再做些别的,比如,杀人?

    蒋深目光骤沉而冷,姜意眠一无所觉,无所事事的坐着。

    这时,唯一没有参加此次行动的老三敲门进来,开口一个大消息:“傅斯行在来医院的路上撞车,肋骨断了两根,人在二楼住着。”

    蒋深:“具体情况?”

    “就在前面医院前的转角,一辆挂假牌照的货车撞翻傅斯行的车,司机当场下车逃跑。”

    “在场不少目击者,省厅的意思是,不能当普通交通事故处理。”

    专案组遇袭,傅斯行车祸。

    所有事情发生在同一天,相邻时间段,说是巧合,三岁小孩都不信。

    究竟是虎鲸真凶意图杀人灭口,还是傅斯行使苦肉计,妄想撇清自己的嫌疑。

    蒋深持中立态度,看证据说话。

    姜意眠面上没有明显反应。

    她看着门外,又转头看了看蒋深。

    一双眼纯然晶莹,漂亮得完全不像残缺物。

    “想去就去。”

    蒋深发话:“老三,带她去看看。”

    姜意眠果真站了起来,连小板凳都给揣上。

    蒋深情绪褪去,眉目冷然。

    老三一推眼镜,除了领路,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看。

    病房门被带上,再被推开。

    没受多少外伤的小六走进来,低头丧气,说反省就开始反省。

    “刚才我联系庄副局,副局说他中午陪孩子去街上买书包,可能那时候手机被摸走。我想,袭击我们的人敢对副局下手,还清楚这类案件由副局直接跟我们对接,肯定是胆子大、而且对我们内部办公体系有一定了解的人。他们做了详细的计划,包括找人模仿副局的声音、说话方式,包括——”

    一个停顿,小六愈发挺直脊梁,好似钢板一样站着。

    “包括找我下手,我知道,这是我的个人问题,没得推脱!做事冲动,控制不住情绪,没有用的过度的正义感,一直是我的个人缺陷,入行三年还没有好转,是我自己不够重视,不吃教训,今天才会差点害了整个组。对不起,蒋队,你怎么骂我,揍我,罚我都行,但是我不想离开专案组,我一定要亲手抓住虎鲸,一定会改掉所有坏毛病,向哥你看齐!”

    有模有样的检讨小作文。

    “下次再犯就走人。”

    蒋深扫他一眼,“向我看齐干什么,让护士再搬一张床,你来躺着?”

    小六摸着鼻子出去,老二进来,告知被蒋深逮住的人的底细。

    “麦匠游,男,今年28岁,外号Y市散打武王,有过两次持刀杀人的案底,去年八月杀害前妻及其父母后逃逸,B级通缉犯。

    “这人对审讯流程相当熟悉,到目前为止没松过口,只能先关着,过两天跟着我们一块儿转回浪漫港,方便老大你出院审。”

    公事说完,最不着调儿的老五裹着满头纱布挤进来,笑嘻嘻:“经过这一遭啊,我算是明白了,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

    老四:“认怂?”

    蒋深:“学会闭嘴。”

    “错,都错。做人,最重要的就是吃香喝辣,睡暖玩爽。只要不犯法,就要趁活着往死里享受,再谈个学生样儿的对象,又乖又胆大,你说是不,老大?”

    蒋老大从牙缝里赏他一个字:“滚。”

    “哈哈哈哈哈哈,这枪都给了,不跟定情信物一个理嘛,是不是,老四,你摸着良心说是不是?”

    老四嫌他聒噪,收到蒋深眼神,赶紧给人提溜出去。

    老五一边被拖拽出门,一边觉得自个儿说中了,美滋滋:“大老爷们别害臊啊,老大你就说,往外头跑那劲儿,你心里想什么呢?念着谁,就是谁了,你得认,知道不?我老五这人是不太靠谱,但我火眼金睛没唬过谁,当初你俩那眼睛一对,我就觉着你不对劲,真不对劲——劲——劲——”

    一串尾音,又臭又长,还自带回音。

    蒋深往后靠,枕着手臂。

    他不对劲?

    白炽灯摊开一圈光晕,亮得刺眼。

    蒋深反手盖在额上,自嘲地笑了笑,声线低哑,自言自语一声:

    “是不对劲。”

    ——与此同时。

    姜意眠走进二楼单人病房,确认房间里没有第三个人后。

    她问:“傅斯行,你是不是虎鲸?”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日记:

    【等我。】

    第23章

    听见死神的声音(14)

    意想不到的当面质疑,饶是傅斯行,也不禁发怔。

    几秒后,他垂下眼睫,淡淡道:“昨天才提醒你小心,今天就发生这种事,你怀疑我也是无可厚非。

    “但姜爱国被杀的那天晚上,我没有离开你超过十分钟过。如果我是虎鲸,眠眠,谁才是杀了你爸爸的人?”

    对方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怪异,淡得仿佛要散开。

    这并不在姜意眠在意的要点之内。

    她所在意的,所反复考量的,是这两句话的潜台词:

    姜爱国是虎鲸杀的,傅斯行、姜同学不过事后去过命案现场,压根没有参与过残杀。

    可信吗?

    正向推。

    傅斯行不知道她是玩家,不知道她取代姜同学的身份,没有姜同学的记忆。

    他没道理说谎。

    反向推。

    或许傅斯行同样是玩家,通过上回试探猜到她的身份,从而推测她没有之前的记忆,故意撒谎,阻止她完成任务。

    两者皆有可能。

    “你真的没有骗我?”

    牢记人设,姜意眠语气生硬:“我绝对不会和一个骗子一起生活。”

    傅斯行动了动唇角,似笑,没有笑。

    他没有说,他永远不会骗她。

    他说的是:“这个世界上所有人都可能骗你,绝大多数人都会骗你。可是眠眠,你要记住,只有我,我只骗你一次,永远不会有第二次。”

    姜意眠问为什么。

    “没有特别具体的原因。”

    他想了想,薄唇轻轻弯起一个弧度,“可能觉得只有这样做,有些时候,你才愿意想起我?”

    “……”

    傅斯行说的话,含义颇深,以后再说。

    如今当务之急在于时间。

    意外发生的第二天下午,傅斯行连同蒋深转院回到浪漫港。

    姜意眠白天照常上课,下午放学来医院。

    入了夜,某两个病人,某两个病房,都给她搭上小床铺上被,非常讲究公平竞争,自由选择。

    闹得医生护士们见了都笑:“别人家属来住院□□,是为照顾病人。怎么只有这俩大男人,生怕自己病得重,照顾小姑娘的活计被抢走似的,天天死活地爬起来,抢着伺候人啊?”

    边笑话,他们边下赌注,白日里碰到当事人准得问:“意眠,今晚打算睡哪儿?提早给姐透个风声,赢了给你买糖啊。”

    就这么不知不觉过去四天。

    无事发生。

    今天是倒数第五天,午后,浪漫港难得放晴,姜意眠一个人坐在暖烘烘的太阳底下,放空。

    一只纯黑的猫卧在脚下,一个布包放在身旁,画面沉静得犹如定格。

    蒋深瞧见了,走过来:“下午没上课?”

    “期末考,下午考最后一门,两点再去。”

    她说话声音不大,一眨不眨望着前方,眼神专注。

    蓝天,白云,阳光,草坪。

    枯黄的叶片被风卷落水湖,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些她都看不到。

    好像总是无法弄清楚,究竟她在看什么,听什么,像什么。

    就像一只风筝永远无法攥死手中。

    随时都会飞走。

    试图丢开这种不安感,蒋深就着话题往下聊:“考的怎么样,有没有把握?”

    姜意眠:“不是很好。”

    以为现在的学生流行谦虚,他多问一句:“多不好?”

    没想到对方报上范围,倒数前五左右,确实不好。

    “班里?”

    “段里。”

    全段倒数,相当于全校倒数。

    这成绩要隔别人身上,蒋大队长保准嫌弃对方笨又懒。否则死记硬背一下,再怎么脑子不开窍,也不至于考这成绩?

    偏她一副诚实又老实的样儿,他看了只想笑,觉得倒数就倒数,根本没什么大不了。

    简直魔怔。

    两人安安生生坐一会儿,时间差不多了,蒋深站起来:“走,送你去学校。”

    姜意眠跟着起来。

    这一动,无意吵醒脚边安睡的猫。

    巴掌大的猫,瘦巴巴,喵喵喵奶声奶气地叫,多半把她当做同类,或打定主意讹她,居然摇摇晃晃跟了他们一路,直到车边还不肯离开。

    “可能饿了。”蒋深皱眉,“你上车,我去小店买根肉肠。”

    姜意眠却说不用。

    “我有猫粮。”

    她自己没有很喜欢猫。

    不过姜同学大概格外偏爱猫,经常在兜里放上一小袋猫粮,以为不时之需。

    姜意眠摸了摸今天的衣服口袋,果然有。

    “这个给它吧。”

    她递来一个牛皮袋子,蒋深接过来,蹲下,把猫粮哗啦啦倒在地上。

    小猫崽子凑过来,东稳稳,西嗅嗅,似乎对猫粮并不感兴趣,反而往前一扑,咬住袋子一角。

    蒋深扯回来,发现袋子里边还卡着数十颗粒。

    他伸手一勾。

    剩余的猫粮掉下来,猫喵喵叫着,再次扑袋子。

    三两颗猫粮骨碌碌滚进下水道缝隙。

    猫,猫粮,牛皮袋。

    三样事物突然连成一条直线,大摇大摆出现在蒋深的眼前。

    他瞳孔微缩。

    *

    送完姜意眠上学,蒋深以最快速度驶向警局。

    途中打电话给老五,让他重复一遍在姜爱国家里说过的,有关猫的内容。

    “啊?我说什么来着?”

    时隔多日,老五抓耳挠腮,努力回忆:“他们家猫是捡来的,有十七八斤,长得跟猪似的?”

    “不是这个。”

    蒋深语气冷彻:“下一句。”

    “真难为我,下一句,下一句,哦,这猫给牛逼坏了,会自个儿推窗户,开灯。”

    也不对。

    “猫粮。”

    他着重提醒。

    “哦哦哦,猫粮,这猫会自己掏猫粮嘛。”

    弯来绕去总说不到重点,蒋深按捺住火气,直奔主题:“姜爱国什么时候买的猫粮?”

    “25号下午啊,怎么了,猫粮袋子不是查过了,全猫的手掌印么?”

    没错,就是这个日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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