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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怎么了,眠眠?发生了什么事?

    医生的注意力被拉回,声音轻柔得,如雪化在舌尖。

    “我、我的爸爸妈妈……”

    她哽咽着,好像说不下去了,可怜兮兮地啜泣老半天,才再次出声:“他们已经、不在了,昨天晚上、有人、杀了他们。”

    “您就住在这附近,有没有……”

    这样问,应该不会出错。

    姜意眠装作满怀希望的样子,问:“有没有、看到什么、奇怪的人?”

    对方长长的嗯了一声,尾音稍稍上提。

    “不要哭了,听话。”

    他口吻心疼、又无奈地说:“对不起,我应该没办法提供有用的信息。因为昨天晚上,我一直在家里看电视剧。”

    一个人?

    蒋深刚想到:那就相当于没有人证,不在场证明不成立。

    男人又接了一句:“怎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呢?眠眠。”

    “昨晚我们是一起看的电视,不是吗?”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日记:

    【表情很可爱。】

    第13章

    听见死神的声音(4)

    医生想带姜意眠走。

    蒋深坚持,姜意眠是凶杀案幸存者,为防意外发生,必须由警方负责安慰。

    双方僵持不下,你拉我扯,成功令姜意眠再次感觉到,左手一只狼,右手一只狐,中间夹块肉的两难处境。

    “我觉得——”

    拉拉左边,拽拽右边,成功引起双方主意后,她提出一个天才般的主意:“为什么我们不一起去医生家呢?”

    “……”

    十分钟后,三人并排站在医生家门前;

    十五分钟后,姜意眠被推进洗漱间。

    “什么都不要想,早点休息。”

    “要是睡不着、觉得害怕,还是像以前一样敲墙壁,闭上眼数三秒,然后你就不是一个人了。”

    “来,牙刷。”

    水龙头哗哗淌着水。

    姜意眠接过牙刷,体验一把盲刷。

    “好了,早点休息吧。”

    眼看着她躺在床上,医生俯身为她盖上被子、摆放好拖鞋,说声‘睡吧’,才转身离开。

    啪嗒,灯关了。

    咔,门合上。

    房间里寂静蔓延,姜意眠在黑暗里起身。

    赤脚踩在地板上,她摸索到门边,侧耳贴在门板上,外面只有走动声,没有交谈。

    拐个弯儿。

    床的对面是衣柜,推开,里面整整齐齐、满满当当挂着衣服。

    以触感来说,柔软的棉、硬实的牛仔、厚重的呢,还有说不出的面料肌理,显然代表着不同季节。

    样式不少,长袖、短袖、裤子、裙子都有,全部都是女装。

    码数逐渐增大,不少还挂着吊牌,以她现在的身体高度,根本穿不上。

    这些都是姜同学的衣服?

    姜家名声远扬,经济水平一般,不太可能花钱为女儿提前置办这么多衣服。

    遑论摆放在别人的家里。

    那么,这么衣服哪来的?

    医生买给她的,抑或是,这里生活过别的女孩?

    除此之外,姜意眠心里有更多、更重要的疑团,比如:医生是不是傅斯行?

    如果是。

    这个副本的傅斯行,会是上个副本的傅斯行么?

    换句话说——

    傅斯行究竟是什么样的存在?

    和她一样需要完成任务的玩家?或者被绿色循环利用的npc?

    他有记忆吗,有个人意识吗,会是凶手吗?

    “昨晚我们都在家里看电视。”

    医生说得笃定,姜意眠没有记忆,没法辨别真假。

    假使对方没有撒谎,一个新的问题又诞生了:她,姜意眠,会是杀害姜爱国夫妻的凶手之一么?

    姜意眠接到的任务是:【说出凶手的名字。】

    这里存在文字漏洞,并未说明凶手的数目。

    凶手到底有几个?

    完成任务需要说出几个名字?

    太多百思不得其解的疑问,必须找机会试探医生,至少解决身世之谜才行。

    敲打墙壁的话,医生回来,蒋深也来,不方便谈话。

    只能主动出击。

    姜意眠握住门把手,小心控制着速度慢慢、慢慢地打开门。

    无声无息。

    卧室之外落针可闻。

    医生的房间在左边,客厅在右边。

    理论上,应该往左走。但事实上,姜意眠突然木头人似的被钉死在原地,抬不起脚。

    危险危险危危危——!

    这具身体的本能大肆叫嚣,就像没见过世面的小崽子,远远瞧见成年动物的影子,四肢僵硬,无法动弹,潜意识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

    ——

    装死,试图蒙混过关。

    姜意眠:“……”

    没脾气,很冷静。

    不远处有个什么人,牢牢盯住她,视线散发出一股狠厉。

    有点像刚醒的狼,用尾巴在白捡的猎物周围圈了个大大的圆。

    老实点。

    他犯着倦,又天生凶狠。眼皮百无聊赖地耸拉着、尾尖一下一下敲击地面,每一个眼神与动作,都在告诫她:别动,别跑,老实待在这里,不然就会被撕碎。

    空气里扑来一股烟草味,浓烈、辛辣,这暴露了他的身份。

    “蒋队长?”

    “这么晚了,出来干什么?”

    假装不太确定的样子,对方似乎倏地弯下腰,滚烫的呼吸落在脸上,像火在烧。

    他在观察她。

    很有可能怀疑她。

    察觉这个事实,姜意眠埋下脑袋,双手绞弄衣角,小声再小声地回了一句:“睡不着。”

    “害怕?”

    “不是。”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不太确定怎么回答,纠结许久才说:“我有点……饿。”

    被命案吓到的人,应该大喊大叫,或躲在被子里无声哭泣才对。

    面对善于洞察人心的刑侦队长,出于谨慎,姜意眠临时搬出这个借口,并结结巴巴、细若蚊足地补上一声:“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蒋深问。

    “我……”

    他眼里再稚嫩不过的小丫头片子,套着薄薄的卡通的小熊睡衣,眼观鼻、鼻观心地反省:“家里都变成这样了,我、我居然还觉得肚子饿……”

    满脸难过又无措的样子。

    视线下滑,蒋深看见她的两只脚,白生生踩在地上,脚趾怯怯蜷缩,不知道是冷的,尴尬的,还是被他两句质问吓的。

    “你拖鞋呢?”

    “房间里。”

    话题转开,说明她撒的谎还不赖,成功骗倒蒋队长。

    姜意眠敛眸,下一秒,被毫无防备地被提了起来。

    是真的,提起来。

    双脚完全悬空的那种。

    眨眨眼的间隙,再被放下来。

    脚底下多了两只大大的、泛着热气儿的拖鞋。

    “右转,往前走十步,再左转,走二十步,沙发里坐着,我看有什么吃的。”

    蒋深说起话来,一个字一个字都带着命令劲儿。

    姜意眠木着脸、拖着大拖鞋,啪叽啪叽走到沙发边,一屁股坐了下去。

    每个副本的npc都喜欢身体接触。

    每个npc都不经过同意就搞突然袭击式身体接触,截止到目前,已经发生过多少次了?

    想抗议,想投诉,想拉黑。

    姜姓玩家沉浸在深深的烦躁里,又接到新的指令:“被子盖上。”

    “……”

    天气确实冷,她盖上被子,缩成一团,继续烦躁。

    蒋深收回目光,径直走进厨房,打开冰箱一看,全是酒。

    瓶装、罐装。

    中文、洋文。

    红的白的啤的,严格按照高矮种类循序排放,这种行为是完美强迫症的典型代表。

    很巧,虎鲸系列杀人案里尸体余块的摆放,也有强迫症的影子。

    这年头冰箱还算稀罕物,小的百来块,大的,面前这上、中、下分三层,足有一个成年男人高度的冰箱,少说一千五。

    蒋深打开中层,空的。

    手指刚搭在下层门上,身后忽然传来一声笑。

    “蒋队在找什么?”

    回头,这台冰箱,这间房子的主人,身穿布料考究的细条纹睡衣,抱臂倚墙,一脸淡然地瞧着他乱翻冰箱。

    没戴眼镜,似乎完全没影响视力。

    蒋深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双手来回抛一罐酒,也半点没有被当场抓包该有的心虚。语气照常:“小孩饿了,我找找冰箱里有没有能吃的。”

    “找到没?”

    “没。”

    他撩起眼皮,眼眸漆黑:“你这冰箱还挺空,除了酒什么都没有。”

    “工作忙,下班到家要□□点,饭都是在外面解决的,就没买菜。”

    医生笑吟吟:“蒋队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是想找到别的什么东西么?比如,一颗冰冻人头?”

    “那你搞错了。”

    空气里暗潮涌动,蒋深脸上没什么情绪,“我天生长得不太高兴而已。”

    “是么?”

    医生好声好气:“蒋队不要介意,开个玩笑。”

    他走上前,抬手,打冰箱顶上摸下来一张名片:“这是眠眠喜欢的饭店,有需要,报我的名字,打电话让他们送饭菜上来就行。”

    蒋深:“这个时间饭店还开?”

    “他们开到很晚,专门给下班迟的人留饭菜。”

    说着,医生拨打号码,订了餐。

    *

    十一点,饭菜送来了,热腾腾,闻着挺香。

    蒋深坐在沙发里,清清楚楚地看到,这斯文俊秀的年轻男人,犹如一个关怀无微不至的保姆,温温和和、仔仔细细为姜意眠打点一切,熟络的做派不像伪装。

    前方,电视机小声在重播白天放过的电视剧,声音开得很小。

    姜爱国遇害的时间是夜里九点到凌晨两点。

    蒋大队长往后一靠,象征性按几下遥控器,换几个台,冷不丁问:“这个时候有什么好看的台?你们昨晚看得什么,今天还有没有?”

    医生往小孩碗里夹菜的动作停住了,被他看到。

    “怎么,这也是私事,不能说?”

    “没那么夸张。”

    医生背对蒋深,表情不明,语气愉悦:“昨晚我们看了一部古装剧,叫阿咚仙侠传,蒋队长有没有听说过?”

    “没有。”

    蒋深换了个姿势:“说来听听。”

    对方从善如流:“讲的是一个村子一夜被灭,唯一幸存的凡间主角怀疑是□□所为,然后踏上修炼、寻找真相的路。”

    “你们昨晚看到哪?”

    医生敛下眼睫,秀致的眉尾边,坠着星星点点散碎的灯光。

    他把看过的剧情娓娓道来,内容非常详细。

    蒋深简单概括后发给老四,让他查查这乱七八糟的电视剧,具体是不是这个内容。

    医生并不在意。

    他只支着下巴,手掌白皙修长,动作轻柔、缓和地拍打姜意眠的后背,似乎在对待一个刚学会吞咽的孩子。或者,抚摸一只猫。

    “好了。”

    “故事说完了,饭也吃完,该睡了。”

    不厌其烦地重复一遍挤牙膏、递水杯、盖被子、安抚小孩、摆正拖鞋的流程。医生关上房间的门,对蒋深说:“蒋队应该看见了,我家只有两个卧室,一个书房。如果你真要住下,恐怕就只能——”

    他的目光轻悠悠,落在样式秀致、小巧,怎么看都塞不下一个蒋队长的沙发上。

    “我皮糙肉厚,睡哪里都是睡。”

    蒋深不以为然。

    “那就好。”

    对方收回眼神,“浴室在那边,柜子里有备用的牙刷和毛巾。麻烦蒋队注意一下,别把水踩出来,免得眠眠睡不好再出来走,不小心被滑倒。”

    “还有,如果能不乱翻东西,我会非常高兴。”

    腔调淡淡的,好像在开玩笑,好像不是。

    说完这句,医生走进次卧,关上门,没再发出任何动静。

    *

    半夜三更,蒋深又抽上一支烟。

    惨白的烟雾缭绕指间,往下看,这小区楼房位置佳、绿化好,处处立着花里胡哨的格子花墙,中间还放了一个白玉喷泉。档次可比荣光翻上十倍不止。

    他发短信问过老五,这里的房价。

    老五号称三只眼,小道消息多,飞快回:【就去年新建那小区?市面价和老大你家差不多,不过内部消息,这区里住着不少大人物,真要说起来,有市无价。】

    做心理医生能赚这么多钱?

    以蒋深所在的落地窗边,再往里看。

    三室一厅的格局,家具多是木头材质,色调温暖,氛围温馨、干净,空气里浮着清淡的香味,好闻不刺鼻。

    房子里没养宠物,但桌柜墙面之上,不少阿猫阿狗样子的可爱装饰。

    以上,概括起来就是:这是一个能让人彻底放下心防的场所,完美契合心理医生这一职业。

    当然了,没有赞美的成分。

    他真正的意思是,这个家,就像一个室内的专业心理治疗所,一个精心打造、放松猎物的场所,而非真正表达喜好憎恶的个人领域。

    这医生不对头。

    几乎从看见对方的第一面起,蒋深就对这点深信不疑。

    可哪里不对头?

    他说不上来,找不出证据,只能一次次眼见这条阴险的老狐狸,徘徊在命案附近,笑眯眯被排除嫌疑,毫发无伤地溜走。

    嗡嗡嗡。

    手机不断震动,都是小六发来的信息。

    上条一本正经:【痕检在卧室衣柜里发现一枚男性脚印,尺寸跟之前几个案子都对不上。】

    下条滋儿哇乱跳:【哥!你见到那医生没?姓什么名什么,长什么人模狗样,说话做事猥琐不,到底能不能治眼睛??】

    这小子。

    不是不能理解,小六生长在浪漫港,七年前毕业进入县公安局,经常与姜家父女接触,直到半年前才调到A市,进入专案组工作。

    当初让姜家父女介入连环案的提议,就是他提出来的。

    这回虎鲸下手姜家,堪比敌方在他眼皮子底下,偷他老家,往里头撒了泡尿,挑衅味十足。

    小六骨子里觉得自己连累姜家,愧疚之下,才亡羊补牢似的拼命想要照顾好姜家仅剩的小孩。

    这些情感蒋深还算理解,毕竟这份工作就是这样,破了案子也救不回人命,不破案子牵扯更多人命。

    局子外头天天围着家属哭天抢地。

    比起成就感,英雄情结,他们更多拥有挫败感,自我怀疑。

    但重中之重是保持冷静。

    狡猾的凶手埋伏在暗处,小六这样的正义青年,刚则易折,性子必须磨。

    因此蒋深不准备回。

    脱了外套,挂着件背心,他压根没打算睡沙发。

    单手拖起棉被,一路走到小孩门前,停下,麻利地打个地铺,他躺进去,手机还没完没了地震、震、震。

    【名字,就名字,深哥你说个名字,其他的我自己查行不?】

    源源不断的骚扰短信,烦。

    枕着一条手臂,正要关机。

    余光扫过紧闭的次卧房门,蒋深一个挑眉,顺手回了一条:【傅斯行。】

    作者有话要说:  凶手日记:

    【做个好梦。梦里会有我吗?】

    第14章

    听见死神的声音(5)

    第二天,阴天。积云犹如满囊墨汁的乌贼,将怒不怒,压在头顶。

    姜意眠这一觉睡得沉,直到八点被强行叫醒,满眼笼着水光,雾蒙蒙的,一看就在犯迷糊。

    “衣服能穿么?”

    蒋深问她,她没反应。

    双手按压在眼皮上,左揉一揉,右揉一揉,似乎完全不记得自己失明那回事儿。

    得了。

    床头柜上放着折好的毛衣,衣帽架挂着外套。

    蒋深伸手抓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一套、再套,三两下把困小孩裹成粽子,再雷厉风行地捞她进浴室。

    等到姜意眠完全清醒过来,她已经被一把塞进车里。

    “时间来不及了,你吃什么,路上买点先凑合。”

    没有回答。

    蒋深边发动引擎,又问了一次:“菜包肉包小笼包,粉干年糕糯米饭,粽子,茶叶蛋,豆浆,牛奶,吃什么?”

    “……”

    全都是姜意眠没听过的东西。

    确切来说,从昨天到今天,教室、学校、老师、同学、保安、睡衣、沙发这几个名词,熟悉,遥远。

    小区、电视、仙侠剧,以及所有食物名称,完全没有概念。

    失忆前的自己肯定不生活在这个时代背景。

    姜意眠分心想着,随便点两样:菜包和牛奶。

    “拿着。”

    蒋深递过去,过好几分钟,发现小孩干提着袋子不动,才反应过来,当爹又当妈地给她戳吸管、拿纸巾,连塑料袋都给整得妥妥当当。

    ——

    要是姓傅的在这,保不准刀叉伺候,得把包子切成丁,一块一块喂到嘴里。

    脑子里兀然蹦出这么个想法,蒋深单手靠在车窗,单手把着方向盘,眼珠侧挪了一下,瞥见小口小口咬包子的姜意眠。

    挺乖的。

    “昨晚睡得怎么样?”

    他突然出声。

    姜意眠保守回答:“还好。”

    “你经常住他家?”

    这个他是谁,不言而喻。

    姜意眠点头。

    “爸妈知道?他们同意?”

    这会儿的蒋深,吐字清晰有力,语速比平时快不少,好像刻意不给人反应的时间,倏地来一句:“前天晚上,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

    果然,他怀疑她们的不在场证明。

    姜意眠也怀疑。

    可现在,除了医生本人之外,没有人知道‘两个人在家看电视’这说辞里几个字是真,几个字是假。

    她只能沉默。

    前面碰上红灯,蒋深踩下刹车,习惯性想摸根烟。

    不过视线余光扫到抿着嘴巴的姜意眠,放弃。

    棱角分明的香烟盒子滑回口袋里,绿灯,又踩油门,车里静了一阵子。

    沉默如烟雾一样蔓延,无形之中放大某种隔阂,以及某种遥远的、微薄的歉疚。

    蒋深想起自己,为什么会记得这个小孩了。

    是因为某桩陈年旧事。

    因为某个不起眼、偏偏却是他人生里唯一没能遵守的约定。

    “七年前是我的错,没去找你。”

    他说得没头没尾,“讨厌我,不想理我没关系。但我问的都是关键,迟早其他人也会问,到时候你必须照实回答。”

    姜意眠仍旧不说话,记住这个时间点:七年前。

    接下来双方都没有交谈的意愿,车一路开向公安局,没堵车,没再遇上红灯。

    “到了,下来。”

    蒋深停车,下车,走到另一边,拉开车门。

    姜意眠今天获得新装备,一根杆子,似乎是盲人出行必备的东西。

    她头回上手,本就用得不大顺手。

    再加上一脚往下踩的时候,被前方猛一声‘老大,你怎么才来’分神,没踩实。

    幸亏蒋深及时揪住她的衣领,老鹰捉小鸡似的,硬是把人给拽住了,没摔。

    ——这么大一小孩。

    两只眼睛看不着,不单单吃早饭容易噎到、呛到、被吸管尖的那端伤到、把塑料袋塞进嘴里;一眨眼的功夫没人看着,下个车还能摔到。

    原来养小孩是这么马虎不得的事?

    蒋深皱紧眉心,声音藏着点儿戾气,像扔飞镖那样训斥:“回头得不得给你配个喇叭,免得你喉咙喊劈了算工伤?”

    “……”

    有被扎到。

    哥您这张嘴真的好狠。

    小六立正挨踢,低头认错。

    认完错又是好汉一条,激动地打报告:“老大,那姓傅的我查了,这人确实——”

    啪的一下,巴掌盖头。

    “去那边。”

    蒋深指了个方向,让姜意眠留在原地,而后才抬脚过去:“接着说。”

    “这人不对。”

    小六一口气说:“局里有傅斯行岗位调动的履历说明,上面写着,他打小学起就在国外念书,大学毕业回来迁过户口,之前的资料没备份,现在户口薄里就他一个。关系档案那边全是空的,爸妈,兄弟姐妹,都没有。

    我问老张,这人社会关系都没调查清楚,怎么能进警局。老庄说傅斯行是上面派下来的特殊人才,而且又不在公安厅里干活,只是挂个钩,给办案人员提供那什么心理咨询,保障大家身心健康,算半个编外人员,就没必要查那么细。”

    蒋深当即捕捉到矛盾点:“他来浪漫港,是自己申请的?”

    “神了。”

    小六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哥你怎么知道?他说之前那个退了的老医生是他老师,他想过来接班。

    “本来这东西可有可无,不过我们局里这不是,有眠眠么?考虑到她年纪小,破案负担重,怕给造成不好的影响,局长在这事上磨了很久,最后上面才舍得放人,把含金子的博士派到浪漫港这小地方。听说这边乱,搞帮派,还特地交代,必须保证将来有需要的时候,必须把傅医生须全须尾地还给省厅。”

    “哦,还有。”

    像是想起什么事,小六一拍脑袋:“老四他爸大早上,五点钟跑菜场买了半篮子油炸鸡腿,高血压又犯了,五点半给送医院去。老四今天早上应该来不了,让我稍个话,说是你让查的那个电视剧晚上九点播到十二点,后面接个深夜访谈的节目,再之后市里调解邻里纠纷的节目,刚好到凌晨两点结束。”

    蒋深:“都不是重播?”

    小六相当肯定地点头:“不是。”

    他心里也觉得这情况少见,就好像,为不在场证明特意挑选的频道。

    “邻里纠纷的节目时长多少?”

    “二十分钟左右。”

    昨晚,傅斯行准确无误地复述了仙侠剧的剧情、访谈节目的概要,偏偏没提起这二十分钟的邻里纠纷。

    “把人叫过来问问?”

    小六莽得很,蒋深把人摁在原地。

    对方是个聪明人。

    明知道他怀疑他,会查他。

    明明花心思准备了不在场证明,为什么还要把漏洞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

    蒋深不信意外,更不信巧合。

    因此结论很明确:傅斯行是故意的,故意挑衅他。

    从昨晚让他踏进家门的那刻开始,傅斯行正式走进他的视线,成为嫌疑人;

    而他同样走进傅斯行精心布置好的陷阱,正中傅斯行的下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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