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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假如这个扑朔迷离的局和老局长、以及附在他身上的“藤”有关,假如妖王影从一开始就是个能量运输机,那么妖王影出世的时候,藤为什么在最后关头通过肖征的嘴,阻止他和宣玑联手镇杀妖王影?妖王影一死,赤渊就着了,那时候异控局大楼刚倒,他俩架还没吵完,更措手不及,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个圈?

    还有碧泉山——碧泉山下的障眼法相当高明,在很多古老术法已经失传的现今,想瞒过无知无觉的凡人轻而易举,埋一万年也不会有人发现,为什么要在障眼法外多此一举地露出一个埋得很浅的“古墓”,被人随便挖出来?

    阴沉祭文把他从枯骨中唤醒,真的只是为了借他的手斩杀人魔为祭品么?

    人魔的确是棘手得很,各有各的难缠,但盛灵渊觉得,假如易地而处,换成他布局,拿天魔做刀不是个好选择……太容易被反噬了。

    宣玑这个三千年的朱雀后裔利用起来不是更顺手么?朱雀克魔,他自己五迷三道的健忘,涅槃石里的记忆没放出来的时候多好糊弄。

    盛灵渊问肖征:“附在老局长身上的藤和你说话的时候,有什么特点?”

    “就……快死了,说话断断续续的,还有什么特点?”肖征想了想,“啊,对,虽然藤条也有性别这种事很扯……但我觉得她是个女人,她的动作很像古代那种矜持的贵族淑女,附在老局长身上的时候,还忍不住拿玻璃当镜子照了一下。

    宣玑和盛灵渊飞快地对视一眼。

    “你们小心,这事没完,”宣玑用乌鸦说,“调查老局长当年和谁交往密切过,从镜花水月蝶的涉事人员入手。还有,尽快提审抓回来的那帮人,问他们是谁指使的,联络人是谁。火势控制住以后,在赤渊两边多布点能量监控,赤渊被他们弄得很不稳定,随时有可能炸——另外,我还要碧泉山古墓出土时,局里所有参与过这事的人员名单——先灭火,快点!”

    整个异控局被他支使得团团转起来,宣玑和盛灵渊这边反而闲了下来——他俩被扣在青铜鼎里,只能动嘴。

    宣玑伸手按在青铜鼎内壁上,隔着鼎身感觉着外界环境。

    “咱俩至少还得在这锅里困一天,”片刻后,他转过头来对盛灵渊说,“你猜那个阿洛津到底是想帮忙,还是想顺手送你入土为安?”

    说着,宣玑又从裤兜里翻出一包湿巾——居然没掉出去。

    他抽出湿巾,跪在一边,掬起盛灵渊的头发,一点一点地替他擦去上面的血迹。

    盛灵渊没动,任他摆弄,笑了一下,笑容飞快地又黯了下去。

    阿洛津最后关头接住人魔之力,把它们引流到碧泉山,是知道了众多族人们平凡又安稳地活在太平人间,一边是过去、一边是未来,少族长曾经梦想过的,三千年后一一实现,尽管里面并没有他的名字……于是他终于放下了沉溺于旧事的执念,不再妄想靠赤渊一把大火把东川烧回来。

    可是人魔起于执念,执念消散,人魔就也如东川遗梦……化作清风了。

    盛灵渊脸上忽然一凉——宣玑把一张湿纸巾按到了他脸上。

    盛灵渊按住他的手腕:“嗯?”

    宣玑清了清嗓子:“心里难受的话,要不要我借个肩膀给你靠?”

    盛灵渊侧头避开香得刺鼻的湿巾:“别闹。”

    “你看,平整宽阔,骨肉匀停,要哪有哪,”宣玑凑过去,推销自己的肩,“靠一下吧,灵渊哥哥,要不白长这么好了。”

    青铜鼎里地方很小,老大一只往跟前一凑,是热烘烘的一团,盛灵渊只好伸手接住,他的血才止住,连呼吸都是冰凉冰凉的,指间还在发麻,几乎被活蹦乱跳鸟人烫得蜷缩起来。

    两人被埋在深深的岩浆下,四下又嘈杂、又沉寂,世界似乎崩裂在了青铜鼎外,此时此地就只有彼此——

    第129章

    与此同时,

    碧泉山上冲天的火顺着山脉一路往下烧去,

    树林、山谷……所经之处,

    全都化在了其中。

    这场疯狂的大火里有穷奢极欲者对永生不死的贪恋,有空虚迷茫者对身份与来龙去脉的渴望,有被欺骗的痛苦,

    也有无尽的恐惧,因此它能融化砂石、烧焦泥土。

    这把火烧得太邪性,不管是消防人员还是异控局的直升机,

    一时都不敢靠近着火点,

    好在山区没人,他们只能一边帮着转移附近群众,

    一边尽可能地在周遭砍出防火带来——防火带本来是有的,但被一夜疯长的植物淹没了,

    得重新清理,异控局紧急从周围分局调来了大量的异常能量屏蔽网,

    在火场外圈狂扫,以防火势扩散。

    所以一时没人发现,此时碧泉山脉表层土壤中的腐殖和泥炭正被一点一点烧干净,

    露出底部的山石来,

    那发青的巨石上仿佛刻着什么,随着大火扫过,正要重见天日——

    而深埋岩浆下的青铜鼎里却要安静多了,只有在巨石滚落时才能感觉到细微的震动,青铜鼎身发出微微的蜂鸣,

    将人的心跳、思绪也一并放大了似的,让人心生恍惚。

    盛灵渊忽然出神地说:“我记得到了东川之后,你好像就忽然不肯再叫我哥哥了,为什么?”

    因为无能为力。

    他们被大妖追杀,走投无路,灵渊已经是强弩之末,还在安慰他,若无其事地与他谈笑风生,倒在闻讯赶来的巫人族长怀里时,已经识海涣散,五感尽消,还是小剑灵的宣玑一瞬间以为自己失去他了。那时,剑灵意识到,他再也不想听盛灵渊强撑着说“这有什么,没事”了。

    头脑还很简单的小剑灵通过不靠谱的归纳总结,认为称谓是有灵的,比如他每次叫“灵渊哥哥”的时候,盛灵渊就什么都答应他,只有他俩互叫名字时,灵渊才会露出一点自己的脾气——其实是因为每次互称名字的时候都在翻脸吵架——不过小剑灵没意识到背后原因,他只记得灵渊呼吸都艰难的时候,仍会停下来回应他每一声呼唤,而那回应越来越轻,让剑灵有种可怕的错觉,好像每一声“哥哥”都在熬他的神,就像每一声“殿下”都会逼得他挺直肩背一样。

    没出鞘的剑灵太弱小了,无法替他分担,只好乖乖的,想方设法地把自己从灵渊背了太多东西的背上挪下来。

    好在,他总算是慢腾腾地长大了。

    他俩连着共感,宣玑不想给他看这些难过的事,于是念头刚一闪,就连忙随便找了点乱七八糟的想法盖了下去,信口胡说道:“因为你好看啊,那会就是小美人了,像我这种走一步看十步的智者,当然要提前给自己的未来打好伏笔了,天天叫哥,把自己都叫矮一截,以后怎么把人搞到手?”

    盛灵渊:“……”

    他被宣玑脑子里品类丰富的废料晃得眼花缭乱:“什么五十件事?”

    宣玑飞快地说:“没什么。”

    不好,“填充材料”没挑好,暴露了。

    正往旁边挪,被盛灵渊一把捉了回去,紧接着胸口的内袋一轻,没有信号的手机就滑到了盛灵渊手里。

    宣玑:“你拿也没用,我手机有密……”

    话没说完,盛灵渊已经把屏幕解锁了——催动这东西之前有个小“符咒”,他看宣玑画过大概有一千遍了,虽然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但并不难学。

    宣玑扑上来抢:“你这样会引起家庭矛盾的!还……”

    盛灵渊伸手接住他,轻巧地一翻身把他压在青铜鼎壁上,正好压住宣玑胸口的羽毛,光源倏地被遮住,青铜鼎里暗了下去,熟悉的味道迅速凑近,侵占了整个鼻腔,不等宣玑一口气喘完,冰凉的唇齿就堵住了他后面的话。

    “好凉。”宣玑心里一颤,下意识地想把自己的温度传过去。

    紧接着,他眼角就被手机蓝光刺了一下,听见盛灵渊心里轻轻笑了一声:“好乖巧……一,一起去永安大摩天轮上跨年——永安大摩……天轮是什么?”

    宣玑:“……”

    太羞耻了!这混蛋断句还断错了!

    他一把将盛灵渊掀了下去,盛灵渊一边躲一边笑:“二,一起领养一只宠物(不要毕方,也不要人族)……快饶了我吧,有一只你还不够我受的,养什么宠物?三,一起在人间安一个家,把永安的小公寓买下来上班用,放假回东川定居。”

    盛灵渊微微一顿,笑容收敛了些,觉得有点窝心。

    “可拉倒吧,永安买不起,东川没户口限购,”宣玑气急败坏地说,“就赤渊底下没人管,陛下去不去?”

    盛灵渊捏住他的手腕:“跟你一起,哪怕在这巴掌大的青铜鼎里关一辈子,也没什么不好。”

    他说这话的时候,懒洋洋地靠在青铜鼎上,不知是不是光的缘故,青铜鼎内壁上似乎起了一层薄雾,那冰冷的轮廓和上面沾的血迹都模糊了,一点也不像魔器了,像一方温柔的世界。

    盛灵渊手一松,手机滑了出去:“小玑,跟我来。”

    拢共这么几平米,腿一伸就占满了,宣玑还没反应过来他要往哪去,就被盛灵渊身上升腾起来的黑雾裹了进去,盛灵渊的眼睛像一口埋着十方世界的深井,引着人不断地下沉,宣玑眼前一花,再一定神,发现自己回到了永安的小公寓里——陈设、味道……连掀动窗帘的微风都和真的一样,要不是盛灵渊没有刻意遮掩魔气,几乎看不出来这是一方幻境。

    东西方传说里,都有类似的故事,据说魔能窥见人心里的欲求,能用幻觉满足人的一切渴望,再把“猎物”引向深渊、万劫不复。不过这么长时间以来,宣玑见到的魔不是阿洛津那样的死心眼,就是影魔那种自己都没活明白的,要么就是微煜王这种因为怕死入魔的绝代品种……好不容易有一位七窍长全的天魔先生,但可能是太过自信,想骗人觉得自己有张嘴就够使了,并不稀得用这些辅助工具。

    宣玑常常因为现实太过“骨感”,而忘记那些光怪陆离的传说。

    万万没想到,有朝一日他居然能搞到真的!

    一团魔气靠近,从身后搂住他,在他耳边轻轻地说:“你想要什么,我这里都有,只要你……”

    然而还不等他开始引诱,宣玑就果断放弃了自己仿佛从来没有过的意志力:“给你,都给你,排骨里脊翅膀灵魂,想清蒸就清蒸,想红烧就红烧,一鸟三吃也可以!”

    盛灵渊:“……滚。”

    天魔也是有尊严的,他又不是饭桶。

    撑着幻境的魔发现“猎物”太上道,于是消极怠工了,还非常正直地提醒了几句:“青铜鼎里憋闷,给你解个闷,别太沉迷幻境,等出去,我补个真的给……”

    话没说完,墙上的日历就往后翻了几页,翻到了除夕夜,外面天色也黑了下来——宣玑转眼就学会了怎么在幻境里“心想事成”,开始到处撒欢,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才是幻境的主人。

    盛灵渊被他一路拖到了永安大摩天轮下,四周都是喧闹的人群和彩灯,摩肩接踵,就又忍不住提醒他:“悠着点,这是我的幻境,你越投入,心神朝我打开的就越多,到时候落到我手里,可别怪我欺负你……唔。”

    宣玑转身一把拉住他,把一口冰激凌度到了他嘴里,强迫他咽了下去。

    “快闭嘴吧,我真服了,”宣玑说,“你这老魔头的‘防沉迷系统’怎么比手游还啰嗦?一会是不是还得让我上传身份证,证明自己已经成年啊?”

    盛灵渊:“……”

    不知好歹!

    还有那所谓“摩天轮”活像个花里胡哨的水车,上去干什么?这点高度都飞不上去,毛掉光了吗?

    大摩天轮半个小时一圈,足足一刻钟才能到顶,然而透明的玻璃包间里被宣玑的话塞满了,一个关于摩天轮的爱情小故事没讲完,已经到了顶,摩天轮在他们抵达最高点的时候,倏地停了,其他小隔间里的灯光都黯了下去,半空中道具似的人们不见了,只剩他们俩。

    底下人声喧闹,从地面蒸腾上来,同暖气一样熏人。

    盛灵渊眼前一片火焰色闪过,宣玑忽然放出了翅膀,把小小的玻璃隔间都填满了,只在灿烂的羽毛中留下了一条巴掌大的缝隙,让盛灵渊能从最高点放出视线,看见万家灯火。

    宣玑把他挤在小小的隔间角落,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胸口,撒娇似的问:“我的三魂七魄,你收走多少了,陛下?”

    盛灵渊弯起眼睛:“不太多。”

    “那你业务不熟啊,天魔陛下,”宣玑叹了口气,“我投降投得那么配合……”

    他的话音淹没在落下来的嘴唇间,盛灵渊心里一动,感觉到了对方毫不掩饰的渴望。

    他一生中,曾被万千生灵视为救命稻草,没出生就已经背负了整个人族的希望。

    人人都呼唤他的名字,愿意顶礼膜拜,想从他手里得到富贵、权力、太平、活下去的机会。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不加掩饰地把毕生渴望摊开放平,展示在他面前。

    然而翻遍所有,所愿所求却唯有一个他。

    他一生没有这样轻过,也没有这样重过。

    “我给你当一辈子囚徒,但我要很多,你都能满足吗,陛下?”宣玑在他耳边轻轻地说。

    “那臣……不客气了。”

    第130章

    盛灵渊愣了一下,

    下意识地按住他的爪子,

    啼笑皆非道:“你干什么?”

    宣玑就像装了感应开关,

    灵敏极了,感觉到他一点抗拒,立刻就停了下来。

    不知是灯光还是翅膀上羽毛的光……又或者掺杂了一点遥远的月光,

    泼在他脸上,他眉心的族徽若隐若现,闪烁片刻后又黯淡下去,

    只剩下一双让人一眼看进去,

    觉得惊心动魄的眉目,因为起伏的轮廓留下了一些影子,

    无端多了一点错觉似的忧郁。

    然后他往后一撤,又没事人似的笑了,

    冲盛灵渊眨了眨眼,摩天轮上的灯光重新亮了起来,

    升到最高点的小隔间微微一摇,就要缓缓下降。

    “提醒你爱岗敬业,天魔陛下,

    你看看你佛的,

    像话吗?都不好好引诱我。”

    他说这话的时候嬉皮笑脸,手心却被狂跳的心激出了冷汗,遇到夜风就凉下来。

    他的皮肤冰冷,血在烧。

    他渴望盛灵渊太久了,久到胆战心惊,

    像冻僵的人不敢烤火,饿极的人不敢吃干粮——宣玑也一直不敢放纵,唯恐失控。他把心事压得死死的,保证连共感的人都觉察不到。他磕磕绊绊地学着人家普通情侣的样子,拉着盛灵渊在红尘里慢慢摸索。

    唯有当下,赤渊命悬一线,他预感自己时间不多了,心神一时失守,漏出了一丝丝的“胆大包天”。

    不过一点挫折都能把他好不容易攒的两毫升勇气蒸干,于是宣玑打算若无其事地用玩笑一带而过:“过一会我带你去房管局和民政局,反正梦里什么都有,最好能把我那清单上的五十条都实现,就算明天移民火葬场,我也够本了。”

    只要认真享受这一场幻觉,不去回顾他的三千岁,他就觉得自己也算没有遗憾了。

    毕竟“往事不可谏”嘛。

    宣玑向来想得很开。

    就这样,他嘴里说着“够本”,心里想着“没有遗憾”,已经把注意力转移到了浮光似的好吃的和好玩的东西上,从身到心,全都快乐得不露一点破绽。

    可是这里是天魔的幻境,并不像肤浅的共感。魔物之所以能轻易蛊惑人心,就是因为人一旦被卷进幻境里,心神对编织幻境的魔来说就像打开的蚌壳,只要有一点动摇,就能被魔物窥见心里藏得最深的东西——哪怕压抑沉淀了太久,连当事人自己都察觉不到。

    盛灵渊不知感觉到了什么,手忽然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弄得周围的音乐与人声卡带一样变了调,忽远忽近的,摩天轮刚挪着转了个小角度,又彻底卡住了,远近灯火全都消失了,只剩下宣玑没来得及收起来的翅膀。

    这个世界变得一片寂静。

    宣玑没心没肺地往外张望了一眼:“陛下,你这业务原来是真不熟练啊,这届天魔也太划水……”

    他没说完,无意中一回头,话音戛然而止,呆呆地看着盛灵渊——盛灵渊那随便一绑的长发束进了冠冕里,前后十二旒,身上也不知道是宣玑的还是他自己的薄毛衣不见了,变成了厚重而繁琐的帝王礼服,左右环佩齐整,近乎于肃穆。

    接着,闹着玩似的摩天轮灰飞烟灭,宣玑脚下一空,继而落到了实地上,他自己身上不知被盛灵渊套上了什么,翅膀都被迫缩了回去,一身衣服沉甸甸的。

    但宣玑没顾上仔细看,他感觉到了什么,整个人几乎战栗起来。

    一股来自古老宫廷的暖香就这样迎面撞了过来,“吱呀”一声,无数宫门在他面前渐次打开。

    宫灯晃得他睁不开眼——这是他徘徊过无数次的度陵宫。

    盛灵渊拉着他的一只手被广袖盖住了,宣玑被他拖着走,脑子里一片空白,半身不遂似的跌跌撞撞,来到那印象里空旷死寂的寝宫。

    寝殿差不多被红烛淹没了,一眼看去,几乎有些喧闹,连盛灵渊脸上都多了几分血色。

    “朕说过,要祭告四方,娶你过门,”盛灵渊换成了好久没说的雅音,寝殿内四角各一个香案,他轻轻一挥手,案上的香烛就自己明明灭灭地烧了起来,青烟笔直而上,仿佛真能抵达什么神圣之地,“此乃逆天之魔身,为天地不容,四方诸神不必来,各敬香火一支,聊表心意。告知尔等,从今往后,南明朱雀一族现任族长就是我的……”

    他的“厥词”还没放完,蓦地被宣玑推进了纱帐里,白玉旒撞得一阵叮咚乱响,碎冰似的,宽大厚重的袍袖洒了一榻一枕。

    “太狂妄了,陛下……太狂妄了,”宣玑压着颤抖的声音说,“也不怕遭天谴么?”

    盛灵渊叹了口气:“已经遭了,这‘天谴’还挺沉的……”

    他的尾音随着满殿烛火一同熄灭了。

    这一回,度陵宫里没有霜风,飞雪搓棉挑絮一般,竟不冷。

    红梅一直从陛下的寝宫着到了剑炉殿前,烈如南明谷中万千神鸟落下时起伏的脊背,黯了月色。

    复又黯了雪色。

    即使明明白白地摊开说,这里就是幻境,旁边编织幻境大魔头还一直在兼职客串“防沉迷系统”,沉沦仍是不可避免的。

    浓稠的黑雾裹挟着他,把那被涅槃石刮得破破烂烂的三千年记忆从头到尾冲洗了一遍——

    盛世清歌里,爆竹声震耳欲聋,车马载着游子回家,歌楼都空了,游戏人间的守火人身边冷清下来,独自搓着手温寂寞酒,盛灵渊就直接撕开那记忆闯进去,不客气地把他仅剩的半瓶屠苏酒据为己有,大笑而去。

    茶楼惊堂木刚响,宣玑正听到入神,旁边突然有人拉了拉他的耳垂,宣玑一回头,就撞见他家陛下不怀好意的微笑,预料不好,连忙捂住耳朵,挡不住那混蛋用共感告诉“最后书生死了,小姐改嫁了”。

    盛灵渊还把阴冷萧条的赤渊深处拾掇了一遍,在乱葬岗似的石碑林中搭了个雅致的听风庐,然后雅致人在小庐中拥着火炉看书,不雅致的就在小庐屋顶嗑瓜子,嗑完了一亩向日葵田,舌头竟不起泡,一不小心把瓜子皮落在了小炉里,崩出来险些燎着陛下的头发,逃跑未遂,被打下来按住拔了一地玑毛,插了根丧权辱国的玑毛掸……

    以及最重要的,每一次朱雀骨碎,都有人紧紧地握着他的手,陪着他疼,陪着他一起煎熬,一直守到他重新醒来,再把被烧毁的小庐重新搭一遍。

    盛灵渊还从宣玑的记忆源头翻出了丹离的《千妖图鉴》——还没被一次一次的赤渊火烧得缺文少页的版本,按着那不学无术的东西的头,一页一页地把他年少时睡过去的课补上。

    弹指一挥间,宣玑简直已经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虚梦,他睁开眼,见碧泉山深处的青铜鼎上结了一层漂亮的霜花,四肢轻轻一动,就碰到了另一具身体,与他手足相抵,他连灵魂都是酥软的。

    乌鸦那边肖征快要叫破喉咙了——方才那乌鸦不知什么毛病,突然一头栽下去,就地变成了一只标本,怎么戳都没反应,把肖主任急出这一脑门汗,就差给乌鸦做急救了。

    宣玑的神智才复苏了一点,让乌鸦蹬了蹬腿:“活着呢,别忙着下锅……怎么了?”

    “碧泉山古墓出土是一场地震翻出来的,当时局里怀疑地震不是普通的地壳运动,是异常能量引起的,但最后也没查出异常能量来源是什么,处理这件事的负责人是前任善后科主任……巩成功。”

    宣玑:“唔?”

    “巩成功之前一直离奇昏迷不醒,又是镜花水月蝶一案的重要涉案人员,所以在咱们局的特殊看护所里,我们刚刚接到消息,人不见了。”

    “病床上丢个人你们都不知道?”

    “不是,”肖征说,“巩成功一直处于植物人状态,看护所也就只放了监控,没人二十四小时盯着他——监控显示,总部大楼出事前那天晚上他还躺得好好的,然后人突然变成了一截木头,监控显示时间正好是总部那棵树被雷劈的时间。”

    “巩成功是什么特能?”

    “巩成功不是登记在册的特能人,之所以进异控局工作,是因为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就是系统内的人,”肖征说,“奇怪的是,他父亲也不是特能。巩成功的父亲是最早异控局成立的时候就被招进来的,是奠基人之一……也就是‘互助会’的成员——问题互助会不是个特能抱团取暖的民间小团体吗?他是干什么的——等等,我接个视频电话,咱们的人到巩成功家里了……什么?!”

    乌鸦甩了甩毛,飞到电脑前。

    只见巩成功家是个小联排别墅,一看就很有钱,可见这些年没少借镜花水月蝶敛财,此时已经人去楼空,屋里阴森森的。

    “楼上有动静,”现场的外勤压低声音对肖征说,“我们这就上去……这屋里有股血味。”

    肖征:“小心。”

    几个外勤蹑手蹑脚地上了阁楼,把异常能量检测仪贴在门上,检测仪纹丝不动,外勤们这才互相交换了眼神,为首的力量系一手按在门把手上,猛地将整扇门板拧了下来,外勤们集体举起秘银冲了进去——

    “什么……鬼东西?”

    只见阁楼里一丝光也没有,房梁、墙壁都被蛇似的树藤爬满了,屋里空荡荡的,中间有个香案,上面供奉着一尊木雕的人像。

    那是个女人,但不是宣玑印象里不声不响的孟夏。

    她眉目极妍,似笑非笑地朝门口看过来,分明只是一尊木雕,却恍若有灵,能把人魂吸进去。

    几个外勤一时都看着她呆在了门口。

    宣玑却先是一愣,因为觉得这女神像不知哪里看着眼熟,随后反应过来了什么,猛地一扭头。

    “嗯,”盛灵渊叹了口气,“难怪人都说,我与父皇只有三分像,难怪陈氏从来不肯正眼看我……我还真不会趋利避害地挑着长。”

    那女神像的五官与盛灵渊有六七分像,笑起来的神态更是几乎如出一辙。

    虽然从来没见过,但她的身份几乎已经呼之欲出——当年祸乱朝堂的妖族公主。

    盛灵渊的生母。

    与此同时,碧泉山震动起来,又一片山体滑落,外围的消防和异控局直升机连忙后撤。

    断后的直升机上,有个观察员放下望远镜,犹豫着说:“我觉得那山上好像有什么东西。”

    “那山都烧成火锅了,当然有东西了!那么大火你看不见?”

    “不,是底下露出来的石头,好像个人像……”

    整个碧泉山上的腐殖和植物都已经化成了灰,压在表面的沙石纷纷滚落,露出了底下的青石——

    整座山就是一尊巨大的女神像。

    青石不知道是什么材质,居然不怕这把邪火,反而越烧越干净,唯有女神眉心处闪着火星,正好是赤渊飞来的半个罗翠翠一头撞上去的地方。

    与此同时,朱雀图腾上的各处阵眼上,善后科忙着用回响音安抚民众情绪,旁边外勤们回过神来也没闲着,继续打阵眼大坑里长出来的变异植物。变异植物没什么脑子,攻击都有规律,虽然很强,还是很快被外勤们摸透了。

    平倩如刚回过神来,就听见旁边一声欢呼,随后一声巨响——外勤们把那张牙舞爪的变异树连根拔了。

    一个外勤见她看过来,就摘下防护的安全帽冲她喊:“妹子,我们牛逼不牛……”

    周围欢呼声戛然而止,得意忘形的外勤一愣,回头顺着同事们的目光看去——

    只见深坑底部是一圈一圈复杂的祭文,中间簇拥着一尊诡异又美丽的女神像,在那地下不知埋了几千年,却一点尘土也没沾,意味深长地对着他笑。

    第131章

    尾声(一)

    碧泉山、异控局总部大树的废墟、众多阵眼……各种或木雕、或泥塑、或石刻的女像一夜春风后的笋,

    纷纷冒了出来。

    她好像非得仔细地洗去风尘,

    好好梳洗打扮过后,

    才肯压轴登场,亮出底牌。

    “我觉得我可能是眼花了,”透视眼的谷月汐低声说,

    “但……那些人像的表情好像在变。”

    雕像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一开始是端庄的微笑,还能装一装不食人间烟火的女神,

    出土没一会功夫,

    她就憋不住露出了本来面貌——微微翘起的嘴角花瓣似的绽开,端庄荡然无存,

    鬼气森森的妖异爬上了那张脸。

    “等等,我还有个问题,

    ”肖征说,“这些雕像是什么时候埋下的,

    为什么材料不统一?不是我强迫症……我就想知道,这到底是个人行为,还是有组织的?”

    宣玑也皱了皱眉,

    他的神魂还颠倒在缱绻的梦里,

    突然掉进狭小的青铜鼎里,有些反应不过来,忍不住攥紧了盛灵渊的手——那只手方才在幻境里,分明是被他捂暖了的,这会又冰冷得变本加厉。于是他把盛灵渊的手揣进了怀里,

    有一下没一下地捏着:“不是随便什么人的雕像都有灵的。”

    当年的朱雀神像之所以能化身成丹离,到处搞事,是有先决条件的——南明之神辟邪去晦,各族从开蒙时期就祭拜神鸟,各地都有朱雀神庙,那些木石吃了成百上千年的供奉,才有化身的可能。

    可这些又算什么?

    莫非公主或者孟夏无声无息地组织了一个供奉女神像的邪教?区区三千年,那得多大的规模才能让木石神像生灵?

    所谓“供奉之力”,不是随便什么都能用的,要么是本来就有灵的东西——比如一些神器、有器灵的刀剑之类,里面的灵可能一开始比较弱,不能动,也不能和外界沟通,但通过被人长期供奉,可以获得一些额外的力量,产生某种程度上的实体。

    木石雕刻的神像本身是凡物,想要靠供奉“无中生有”地生出“灵”来,条件要严苛得多。

    首先原型得够资格,朱雀神像可以,毕方孔雀之类就差点意思,不然那些被全世界“供奉”的网红猫早就统治地球了。

    其次原型必须得发过大愿,或者遭逢大难,有旷世难平的执念——起码是身死族灭、祖坟被刨级别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供奉的人必须够多,最少家喻户晓上千年。不可能是当局听都没听说过的小型传销组织规模。

    上下五千年,神像生灵,唯丹离一人,比上古先天灵物还要稀有。

    公主虽然有朱雀血统,但并不是守护赤渊的神鸟族人,生前除了醉生梦死和挑拨离间,也没听说过她做过什么对社会有益的事,严格来说,她是没有资格的。旷世难平的执念她倒是不缺,可无论是公主还是孟夏,都已经作古几千年,去哪找那么多人供奉她的神像呢?谁组织的?

    这时,盛灵渊忽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原来如此。”

    肖征和宣玑异口同声:“什么?”

    “我终于知道孟夏逃亡四年间一直在干什么了——如果我没猜错,她的这些雕像是在朱雀神像上改的。”盛灵渊声音很轻,他方才在方寸大的青铜鼎里撑了一个横跨三千多年的幻境,这会像是已经筋疲力尽,连开口都十分勉强,“你看那尊木雕的像,干干净净,在地下埋了这么多年,片尘不染,神像袖口却有一点火烧过的痕迹……那应该是我命人火烧朱雀神庙时期留下的。”

    当年全国销毁朱雀神像,正好是孟夏逃亡的时候。

    丹离是朱雀神像的化身,公主以身献祭召来的,他的生命之源就是那些神像。之后丹离和人皇这一对师徒,同舟共济完同室操戈,斗了个两败俱伤,她再利用影人孟夏,把朱雀神像回收、改刻成自己的面容……就像她把朱雀神像“吞噬”了一样。

    “慢着,二手材料,空手套供奉,”宣玑目瞪口呆,“这是什么骚操作?”

    盛灵渊叹了口气:“她一直不就这一招吗?三十六计,一招‘借刀杀人’炉火纯青,这辈子够吃了。”

    她当年潜入人族,旧都王公为了她神魂颠倒,撺掇得平帝发兵赤渊,挑起了数十年的混战,不料半路被妖王出卖,平帝战死,人族分崩离析,妖王一统天下。自此,两族都没了她的立锥之地,于是她自己不出面,用禁术赋生朱雀神像,又大方地献出腹中“意外”,炼成天魔留给人族,杀妖王复仇。

    只要妖王一死,人皇与丹离翻脸就是命中注定的事。

    姑且不说丹离不可能任凭群魔之首无人辖制,九五之尊也不可能对一尊偏执的神像言听计从。就算他俩都没那么强势,丹离要杀非人族、灭赤渊,而天魔自己就是个混血,赤渊更是他的魔气之源。这二位根本不需要外力挑唆,自己就能掐个天翻地覆。

    盛灵渊只要不缺心眼,一定会砸烂各地的朱雀神庙。孟夏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回收神像,将朱雀神像的供奉之力据为己有——那是她以自己为祭,用大阴沉祭召来的,等一场混战终结,她还要连本带利地讨回去,一点也不亏!

    宣玑苦笑道:“灵渊,说实话,你是不是你们家人的‘智商洼地’啊?”

    情又深又长,又有那么多天真热血的念想,一边镇着赤渊,一边安着天下,插一后背的风刀霜剑,把自己亏了个底掉。

    莫非人人都只能有三分厚,不薄情的傻子就只好薄命?

    盛灵渊按着他的脑门往旁边一推:“不敢当,你倒算尊贵的扁毛族中比较机灵的一只。”

    宣玑:“所以她的影人孟夏为什么要偷走我的尸体?”

    肖征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二位能别再增加恐怖气氛了吗?”

    盛灵渊:“你问她。”

    “谁……”

    “嗳,”宣玑话音没落,一个轻柔的女声忽然顺着青铜鼎,从四面八方流了过来,那声音淙淙的,仿佛能穿透耳膜,直接淌进人心里,听得人背生战栗,只一声轻叹,就恨不能把身家性命挖出来送给那声音的主人,她说,“可怜的彤,可怜的孩子,从没在自己族里长过一天。”

    不光是青铜鼎,所有有雕像的地方都听见了这个声音。

    “赤渊权柄是天赋,朱雀一族生于赤渊,本来就是赤渊的一部分,”那女声轻轻地说,“从蛟人九驯,到他自己傻傻的影人,都以为自己吞噬了朱雀,就能得到赤渊,好可笑啊。”

    “九驯”是妖王的名,盛灵渊问:“所以,朱雀族灭之后,赤渊之权一直就落在了他们仅剩的天灵身上。”

    女声停顿了片刻,像是透过青铜鼎仔细观察他,岩浆轻轻地在青铜鼎外磨蹭着,发出细碎的声音:“你小名叫做‘灵渊’么……呵,丹离老贼这名字起得真是不怀好意,你很像我。”

    宣玑当场炸毛,被盛灵渊一把按住——他虽然不够薄情,以至于显得跟他们全家格格不入,但不想往心里去的话都能当耳旁风的没心没肝劲还是有的,听了“生母”这句感慨,盛灵渊眉梢都没动一下:“多谢,谬赞——当年妖王就像那棵绿萝一样,也是自以为得到了赤渊,其实只是通过与朱雀一族的共感产生了幻觉。难怪当年天魔剑灵年幼时,每每都在梦中受赤渊怨气的侵扰。”

    “小可怜。”那遥远的女声唱歌似的叹息一声,“生灵成器,留下的遗骸就是尸体,唯独这具天灵遗骸仍然系着赤渊权柄,此乃大道,高于生死之理,所以它虽腐不死……这秘密啊,恐怕只有看见这具遗骸的人才知道,你们真该谢谢我,朱雀骨的秘密要是泄露一个字,天下还能在为了这具骨头混战一万年。”

    宣玑:“丹离是朱雀神像,他难道也不知道?”

    “他知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呢?”女声笑了起来,银铃似的,“骸骨在我手里,他既找不到骸骨的下落,也不敢大张旗鼓地找。”

    宣玑一时没回过味来——如果丹离留下遗言,让盛灵渊知道真正的天灵遗骸在孟夏手上,那么丹离死后,孟夏第一次露面,盛灵渊就绝对不会把碧泉山下的遗骸疏忽过去,也不会三千年后才知道孟夏在搞什么小动作。

    他才要问,盛灵渊已经通过共感听到了这念头:“你想什么呢?他要防的就是我,宁可碎尸万段,他也不会让朱雀遗骸落到我手上。”

    宣玑:“可他不是想重续朱雀血脉么?就算生灵变器灵不可逆,我不能回自己的真身,有这具骸骨在,赤渊也可以控制,我们也可以慢慢……”

    为什么要让天魔剑碎得那么惨烈?为什么要让各族没有容身之地?为什么要把灵渊逼到绝路?

    宣玑把盛灵渊的手攥得“嘎嘣”一声。

    盛灵渊带着几分愕然转向他,片刻后,不由得失笑:“谁和你是‘我们’?”

    宣玑出离愤怒了,差点在他识海深处表演一出“哪吒闹海”:“你这老魔头在幻境里占够了我便宜,翅膀都被你挠秃了,一出来就要始乱终……”

    他说到这里,忽然反应过来了什么,话音戛然而止。

    “他们炼天魔,是当利刃的,不是让我长生不老、没完没了在那当皇帝的。鸟尽了,弓得藏,”盛灵渊心平气和地在共感里对他说,“我要是丹离,我也会这样。”

    天魔不老不死,如果朱雀遗骸落到他手里,人皇与妖王又有什么不同?

    天魔的魔气来自于赤渊,赤渊交给他,那岂不是把耗子往米缸里装?他可以百年不忘初心,两百年呢?三百年呢?谁能保证?谁来辖制他……难道赌他对一把剑的真情么?

    谁会相信“真情”?

    哦,当年长不大的彤会。

    所以丹离什么都不会告诉他,告诉他就等于告诉盛灵渊,三千年前的小剑灵连个屁也瞒不住。

    盛灵渊看了宣玑一眼,三千年后也还是慢半拍,难怪当年混战伊始,朱雀第一轮就灭族出局了。

    他笑了一下:“我和丹离不死不休,谁也不信谁,倒给了你那个影人机会,殿下这把渔利收得漂亮。”

    “哪里,”雕像里的女声冷笑一声,“是丹离好算计,当年我已经借着朱雀神像重回人间,朱雀图腾只差最后一笔,孟夏办事不利,到底被丹离老贼算计了,结果功亏一篑。”

    “如果孟夏不那么急于一时,多躲几年,等我死了,也就没人记得她了,到时候她想干什么干什么,”盛灵渊说,“她为什么那么急着跳出来?”

    青铜鼎里的女声笑了起来,不回答。

    “啊,我知道了,因为赤渊,对不对?”盛灵渊轻轻地说,“丹离死的时候,我已经封印了赤渊,此后赤渊火一年弱似一年,所以孟夏等不了,因为你的计划里最重要的一环要用赤渊火——你占用朱雀神像,篡夺神位,可你不甘心这样复活。像丹离一样,一辈子连张脸都没有,天天害怕别人烧你的神像——不,你还不如他,毕竟当年朱雀神像是百姓自发供奉的,而你的是……”

    宣玑立刻接道:“蹭来的二手房,数量有限。”

    盛灵渊:“所以你想利用那个妖王影人点赤渊。”

    宣玑一摊手:“那二百五还熄火了。”

    雕像里的女声说:“小可怜,群魔乱舞,你真当赤渊封印还能长久么?”

    宣玑:“要不咱们比比,是赤渊先着火,还是我们先把你神像烧光?老肖——”

    可是肖征还没来得及应声,整个碧泉山开始震动起来。与此同时,各现场的外勤们同时发回紧急警报,那些神像身边的祭文开始流动了!

    “退、退退后!”

    所有靠近神像的人同时被一股气流撞了出去,人造的回响音设备断了能源,直升机都给朔风扫得到处都是,地面突然开裂,顺着每个阵眼将那朱雀图腾连了起来,火焰色的流光招摇而过,从四面八方灌进碧泉山。

    肖征听见谷月汐一声惊呼:“巩成功!”

    他一激灵,举起望远镜,只见没有活物能靠近的地缝上,一个人影十分扎眼的悬在半空,脚底下跟踩着磁悬浮似的。

    巩成功抬起头,远远地冲被罡风掀得人仰马翻的外勤们一眼,接着,他展开双臂。一道青烟从他头顶冒出来,飘飘摇摇地浮上了半空,烟雾中凝出一张和雕像们如出一辙的面孔,直升机上所有人都看见了那张脸上的微笑,然后她纵身跳进地缝里,烟雾融入流光。

    留下一具“巩成功”的身体,挂在半空,迅速萎缩,就地成了一具干尸。

    直升机一哆嗦,乌鸦也跟着一起甩了出去,一翅膀摔在肖主任脑门上。

    宣玑:“你们给我争气一点啊兄弟们!我牛逼都吹出去了!”

    就听雕像里的女声大笑:“我儿灵渊,你真是个聪明宝贝儿,我是差赤渊一把火,可这不是有了么——”

    第132章

    尾声(二)

    她话音没落,

    青铜鼎就像一口大钟,

    “嗡”的一声巨响。

    音波差点把人给震出脑震荡,

    宣玑被刺得一偏头,心说这女的什么玩意,聊天聊得好好的,

    说不过就嚷?

    刚要骂街,就见靠在青铜鼎上的盛灵渊仿佛被人狠狠推了一把,猛地往前一扑,

    正栽到宣玑身上,

    宣玑还没来得及扶稳他,盛灵渊就一把抵住他肩头,

    侧头抬手一挡,好歹没喷他一身血。

    宣玑被那血烫得差点跳起来:“灵渊!”

    直升机上,

    肖征面前的能量检测器全部爆表,随后乌鸦半身不遂似的朝一边栽倒下去,

    另一边还在疯狂地扑腾翅膀。

    “那把赤渊火,不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么?”雕像里的女声随着翻滚的岩浆,

    在青铜鼎里来回撞,

    “灵渊,你就不奇怪,我为什么要选碧泉山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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