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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你们能不能给我长点脸,”宣玑把老罗拍到一边,又转向杨潮,“说多少遍了,背你的小抄本去,再记他的话笔试非挂不可——灵渊,我怎么听着这个像……”

    盛灵渊一皱眉:“确实,可按理说,不应该啊。”

    “到底什么玩意啊二位?”王泽腿肚子快抽筋了,心里虔诚地把古今中外各门大神都念叨了一边,还没来得及数完。就听耳边又有稚气的小孩声音学道:“阿弥陀佛太上老君哈雷路亚……”

    王泽:“……”

    不是,说好的祈祷驱邪呢?怎么还被对方免疫了?

    “咦?”这时,一个外勤说,“刚才我的能量检测仪动了一下。”

    “老王,”宣玑说,“你们先撤出去,我们到之前,不要让任何活物靠近祠堂和林子。”

    “撤多远?”

    “撤到你听不见那些声音为止。”

    王泽颤颤巍巍地问:“怎么,这是‘地缚灵’啊?你确定吗宣主任,隔空诊断靠不靠谱啊,你保证他们出不去这个圈吗?”

    “什么地缚灵,那是影族的小崽子。”

    “我在文献上见过影族,”研究生插嘴说,“史学家认为是某种神话传说,但没能找到对应的文本,所以又有一种说法,说‘影’是那个时代特殊的暗语,是文人用于政治讽喻的,在言论不自由的高压暴政下……”

    宣玑冷下脸:“闭嘴。”

    杨潮好不容易才跟新领导熟了一点,无端被凶,也没明白为什么,往回一缩,他又不敢说话了。

    “影族是一种生灵。”盛灵渊倒是不以为意,慢条斯理地说,“影族人‘无宗族、无父母、无纲常、也无名姓’。因为能像影一样,从水中石中穿过,所以得名‘影族’,成年后才得人形。”

    “‘无宗族、无纲常’,是说这个种族没有稳定的社会形态,比较落后吗?”电话里的王泽问,“那‘无父母’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有性生殖?”

    “无父母的意思,是说影族人管生不管养,新生儿生出来就扔在那,自己随便长,能长大就活,长不大就死。”宣玑接过话茬,“我记得他们早年在南明谷……也就是赤渊附近聚居,找到‘主人’,就会跟主人一起离开,主人死了才会回聚居地繁衍。”

    “主任,虽然跟你只有一字之差,但‘主人’这俩字可不能写进报告里啊,”罗翠翠可能是为了显得自己有点用处,勤勤恳恳地给宣玑挑小毛病,“太政治不正确了。”

    “认主是影人的天性,‘主人’对于影族来说也是必须的,影族找到合适的主人以后,会自然而然地形成人格和三观,三观就是主人的三观,喜恶会一块随过去,人格和长相也都是按着主人的喜好来的,主人是哪个种族,他们就以哪个种族自居。”宣玑说,“没找到主人的影族等于是发育不全,统称‘幼年期’。影人小时候不分男女,也没有人形,如果一直找不到主人,就会一直保持这个形态,活不久,二三十岁就自然解体了。”

    “那有主人的影族能活多久?”

    “得看主人怎么想,”宣玑说,“影人有时候就像一件东西,主人有完全支配权,想让他殉葬,影人的寿命就到主人死的那一天,想把这个影人给家族留作遗产,影人就能活很久,有时候能撑到这个家族解体。”

    “什么鬼东西?”王泽那边应该是撤出了祠堂和树林,背景里的杂音听不见了,王队松了口气,一双英雄胆又重新武装了起来,“连自己的人格都没有,也能算生灵?我说宣主任,这影族是不是还有个小名,叫‘舔狗’?”

    “影族确实又叫影奴,”盛灵渊说,“混战时期,聚居地被妖族踏平,影人流离失所,四散奔逃,成了被各族喜欢的宠物,再后来,渐渐有人以豢养影人,然后到处贩卖为生,叫‘影贩子’。野生的影人有近一半活不到找到主人,解体而死,所以影贩子往往觉得自己在做善事——使之不至灭绝,还为他们找到归宿。影人幼年时往往会隐形,除非是大能或者用特殊的术法才能看见,要么就是他们自己对你有意,故意让你听见,王队,看来你影人缘不错。”

    王泽连忙抹汗:“不了,谢谢,我们早就不是奴隶社会了哈,买卖人口违法。”

    “影人也不像你们想得那么惨,有些人……特别是身居高位的人,死后放不下权力欲望,会授意影奴接替自己的位置。那些影人百分之百忠诚,能百分之百地继承他的意志,修炼多年以后,本事和手腕可能比主人还强,而且他们代表死者,地位就跟牌位差不多——虽然大家都看他晦气,但谁也不敢不敬。因为这个,还因为影人小时候喜欢在墓地的石碑和木碑上寄居,所以就有谣言说,他们能‘沟通阴阳’——他们没成人之前不能离自己寄居的东西太远,不会追出来的,老王你放心,追出来也不咬人,幼崽没有攻击性,你们能量检测器应该没什么反应吧?”

    王泽说:“有,刚才动了一下!”

    “那应该是有小影人试图跟你建立联系。”

    众人听完,纷纷沉默了。

    “哎哟,”王泽犹豫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这么一想,我有个政治不正确的想法,不知道该不该说。”

    他旁边,张昭叹了口气:“比起拼死拼活地买房结婚生崽……生出来的还不知道是个什么坑爹玩意,这才是真正的生命延续吧?”

    王泽:“说得我一时间忍不住有点小心动。”

    “消停会,别动了,”宣玑说,“别说你一套小破商品房,把你们几位打包卖了都买不起个影人。”

    盛灵渊解释说:“影奴未成人形前不能生育后代,成人后,要是与外族生子,所生完全就是外族,两个共主的影人所生之子,则天生认主,也不方便拿出去卖。赤渊火起,影人失去了聚居地,没了繁衍生息之所,后来想要纯血统的影人,都只能人为找血缘配种,一般主人都不肯,得付出大代价才行,所以影贩子开的也都是天价。”

    影人不像其他宠物,一旦获得身体,就跟人、妖本身没什么区别。

    而这个种族又天生为了合主人心意而生,一颦一笑都按着主人的理想来,简直就是完美情人。再说,比起那些各怀鬼胎讨宠讨好的同族,这种发自天然的“真心相待”当然更纯粹,乱世里人心叵测,只有影奴永远不会背叛,是真“莫逆”。

    “对,当时为影人离婚的可正常了,有影人的都自己私藏,谁肯给你配种?后来一个纯血影人千金难求,”宣玑说到这,忽然想起了什么,面无表情地看了盛灵渊一眼,“进贡都不寒酸,是吧?”

    盛灵渊:“……”

    身为人皇,这种特殊的进贡,他当然是收到过的——高山王归顺的时候,一开始奉上的“贡品”不是微云,是个没成形的影人。

    那个小影人寄居在一只巨大的蚌里,微煜王有心炫富,在珠蚌里填满了拳头大的各色宝珠,一掀盖,差点闪瞎人眼。流光溢彩中,纤细的影从中游出来,云雾似的围着人皇转了几圈后,倏地落在他面前,虔诚地跪下他脚下,继而,整个身体爆发出火焰色的光,影在其中抽条伸展,差点形成一具人体。

    盛灵渊干咳了一声,生硬地转移话题:“影贩子手里握着影人这种稀世资源,很容易成势,而且他们寻找血缘配种的时候,要付的也不只是金银,还得想办法满足那些影人主人千奇百怪的要求,所以这也反过来逼着他们扩张爪牙,久而久之,都成了称霸一方的人物。混战结束以后天下一统,当然容不下这些‘无冕王’,后来都被……唔……被当时的当权者除掉了,影人族当然也就没有繁衍渠道。他们天生只忠于主人,对自己同族父母都没有感情,不会抱团,我以为他们早该灭种了。”

    “对啊,”宣玑假笑了一下,“怪可惜的。”

    盛灵渊刚想说什么,飞行员提示他们已经抵达清平镇上方,准备落地,宣玑不等他开口,就一把拽过安全带,把盛灵渊扣死在座椅上:“注意飞行安全。”

    说完,他从平倩如手里抢了根能量棒,跑去前排坐了。

    “对啊,”杨潮说——凶巴巴的领导走了,研究生又敢出声了,这考据派推了推眼镜,小声问盛灵渊,“人族历史上肯定也有影族吧?谁啊?皇宫里有没有?”

    “宫里没有,”盛灵渊简单地说,“为君者不方便让人看出喜憎。”

    当年,微煜王进贡的影人还没来得及完全成型,在场的人皇就和丹离同时出手,丹离连发了八道符咒,封住了那影人,盛灵渊一剑砍了珠蚌,连带着地上石砖一起劈碎了三块,勃然大怒,要不是左右拦着,差点连高山人的来使一起砍了。

    微煜王没想到自己马屁拍到了马腿上,慌忙补救,后来不知从谁那打探到人皇喜爱刀剑,这才又重新把天耳微云送来。

    “哦,对!”杨潮恍然大悟,在小本上记下来,“帝王心术,神鬼不言,是这个道理对不对?”

    盛灵渊笑而不答,学着宣玑说:“考试时写这个要扣分。”

    虽然他还没弄明白是什么考试。

    专机“嗡嗡”作响,落在诡异的小镇附近。

    杨潮看见盛灵渊不动,以为他不会解安全带,多管闲事地教他:“安全带那个铁扣抬一下就弹开了。”

    盛灵渊冲他一点头,还是不动。

    杨潮这二百五没眼色,以为他没听懂:“就方的那个……”

    “方的什么!”罗翠翠一把拽走了研究生,“走,跟叔准备宣讲稿去……您慢坐,慢坐。”

    盛灵渊一直稳当地坐到了众人都下飞机,宣玑见他大有没人伺候就不走的架势,只好走过来,弯腰替他解开安全带,叹了口气:“移驾吧,陛下,咱解决了闹鬼祠堂的事,天黑前还得赶回总部呢,别在这耗着了。”

    盛灵渊捏住他的手腕。

    宣玑一挑眉:“干什么?”

    “是你把我锁在这的,”盛灵渊似笑非笑地说,“你不来解,我哪也不去。”

    第88章

    老话说“书到用时方恨少”,

    宣玑的情况可能是反过来的——他时间太多,

    格调太低,

    因此阅遍古今情色,材料太丰富了。以至于一时间,三百篇的风花雪月互相串行,

    打翻了脑内存储空间,跟隔壁储存“黄色废料”的仓库搅合在一起,成了一团难舍难分的浆糊,

    足足愣了好几秒没吭声。

    盛灵渊大笑,

    手指一弹,弹开了安全带铁扣,

    抬起宣玑的爪子,在那“木鸡”胸口上一按:“早听人说鸟雀一族脉搏快……唔,

    果然。”

    笑完,扬长而去。

    宣玑:“……”

    再这样他要犯上了!

    盛灵渊背过身去,

    这才小心地吐出口气,他自己心跳得也很快。

    宣玑不像少年时那样,高兴不高兴都要嚷嚷出来了,

    可盛灵渊依然能捕捉到他每一点情绪的变化,

    并将它们与记忆中从未见过面的小剑灵一一对应。

    原来他笑起来眼睛会弯,板起脸时五官如刻,恼羞成怒的时候最好看,眼睛比平时亮,让盛灵渊忍不住想边哄边逗。

    “要不是……真想现在就要他。”盛灵渊低头走出机舱,

    抬手遮了一下刺眼的日头,手指被日光打得半透明,指尖在不易察觉地微颤,他听见身后宣玑赶上来的脚步声,于是迅速把手插进兜里,状似懒洋洋地拖着些脚步,把那点虚浮掩过去了,心里暗叹了口气,“还是再等一阵吧。”

    盛灵渊生剥的朱雀血脉在他回归本体时就拿回来了,一并回来的还有六感和偏头痛,只是一直不被他承认,最近方才重新融合。那感觉就像有藤蔓从他心口扎根,缠住心脉后,朝四肢疯长。

    毕竟朱雀血和天魔身相克,分离太久,重新磨合需要时间,对于盛灵渊来说,他自己觉得不算很疼,比当年挖心差远了,只是有点扰人,除了昏迷的那一阵,他这几天一直不大能睡着,入定也很困难,每天夜里都只能靠宣玑在隔壁辗转反侧的动静消遣。

    方才逗宣玑那一句,也是临时起意——这飞机虽然还算挺稳当,但噪音一直很大,震得他十分疲惫,乍一落地,他是一下没能站起来。

    盛灵渊不太敢跟宣玑太亲密,万一碰出共感来,现在又不像以前那样能随心互相关闭感官,连累那人难受倒是小事,他主要还怕小剑灵多心。只能一边心痒,一边等那打定主意给他点颜色瞧的血脉自己长好。

    一想起宣玑亲眼看着他剜心化魔,人不人鬼不鬼的,最后又在赤渊里烧得像那锅糊粥,盛灵渊就有点如鲠在喉。恨不能把那一段在宣玑的记忆里洗掉。

    当地分局来接他们的人早等半天了,一落地,就开车把他们接到了清平镇。

    小镇风景不错,但很偏僻,也颇为萧条。附近没什么产业,青壮年大部分都外出打工了,剩下一点人口在附近务农为生,都是自种自吃,勉强糊口。

    风神一守在现场,在祠堂外围拉了条警戒线,一见他们到,王泽就把他们带到几个监控屏幕前:“摄像头是我们方才进去的时候装的,你们看。”

    他指着屏幕上一个正对着镜头的墓碑,墓碑上的遗照此时仍在变色,面无表情的老大爷“换上”了一件海藻绿的羽绒服,跟王队身上的一模一样。遗照上的大爷有一张很适合入土为安的茫然脸,换上这时髦的绿外套,活脱脱是根苦命的黄瓜。

    王泽:“有拿遗照玩奇迹暖暖的吗!”

    “影族没有化形之前心智不全,拿他们当熊孩子看那就行了,理解一下。”宣玑说着,又皱起眉,“奇怪,这些影族是哪来的,为什么以前没有出现过这种情况?祠堂里的神像是不是被人动过手脚?”

    “怎么搞?”王泽问,“老百姓们已经编出不下三个版本的鬼故事了。”

    “就说是盗墓贼过来偷东西的,不小心被村民撞见,装神弄鬼吓唬人,墓碑上的遗照变化是抹的化学试剂——没事,不会有人打听具体成分的。完事找个兄弟,受点委屈,假扮一下犯罪嫌疑人,表演个抓捕归案,至于影人……”宣玑想了想,看向盛灵渊,“有专门用来困住影人的符,是不是?”

    不等盛灵渊点头,他又想起了什么,语气酸了起来:“我反正不会,不过我记得你挺熟,又会布又会解。”

    盛灵渊:“……”

    当年,微煜王奉上包装精良的小影人,被丹离用符强行打断化形后封住了。盛灵渊当堂亮剑,拂袖而去,转头却给了侍卫一张冰冻过的解封符,命人悄悄放在了高山使者的马车上。这样,高山人回去路上,解封符上的冰一化,符文就会显露出来,能消掉小影人身上的封印。反正影人寄居的珠蚌碎了,一解封,他就能自由逃走,省得还得回高山族。

    微煜王这回自作聪明触怒人族,影人回去以后肯定也没什么好下场。他们本来也是天性性灵的种族,天性所限,身不由己而已,物品似的被人来回倒已经很可怜了,不必赶尽杀绝。

    藏在天魔剑里的剑灵其实知道,灵渊本身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大部分时间,他都平静得有点冷,也没那么多情绪可露。

    诸如“勃然大怒”、“推心置腹”、“抚膺长叹”甚至必要时“垂泪”,基本都是表演。因为身为人皇,想一呼百应,光靠“理”是远远不够的,终归还得靠“情”,怎么把握度,稳准狠地唤起所有人的共情,是盛灵渊从小开始学,刻进骨子里的本能。剑劈珠蚌,只是给胆敢揣测上意的微煜王一个警告,他没动真火,更没必要迁怒于一个可怜的小小影族。

    剑灵和盛灵渊再熟悉不过,盛灵渊的反应和处理方式,他早就猜到了,可是莫名其妙的,剑灵心里就是不舒服,单方面地关了心神,爱答不理地闹起别扭。

    盛灵渊很快就察觉到了,无奈道:“你又怎么了?”

    剑灵阴阳怪气道:“老师在旁边看着,你没能把那个影族留下,心里是不是还挺遗憾的。”

    盛灵渊翻竹简的手一顿,淡淡地回道:“现在是什么时候,我缺那一条软肋吗?”

    剑灵一听,更气了——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要不是现在打仗不想分心,他就把那个影人留下了?

    还“软肋”!

    剑灵从天魔剑里飘出来,站在几步远处,又气又恼,还假装若无其事:“我看你也别私下给人留解封符了,干脆派人把那影族截下来得了,反正高山王也不会跟老师告状,影族化形以后也看不出来是影。”

    盛灵渊:“少胡说八道了,我还有事,你自己出去玩……”

    “要实在不想让他现在化形,我听人说影贩子有一种特殊的封印,能让影族沉睡好多年,他们运货的时候常用,省得影族在路上被不相干的人占走。”剑灵打断他,“不如这样,你忙你的,我去给你寻来。”

    剑灵说着,便要越窗而出。剑灵虽然关了想法,但共感还在,盛灵渊能感觉到他的视角,忙掷了笔,追到窗边:“小鸡!”

    剑灵好像才想起共感的事,把眼闭了,盛灵渊一时不知道他跑哪去了,叫了几声没得到回复,只好叹了口气,倚在窗边。

    他们方才打了一场胜仗,一举夺回三城,原来占着这里的妖族自焚而死,内城烧得不成样子,他们只能现在城外驿站落脚,一点一点收拾残局。

    窗外人烟稀少,一片萧条,春光却不理会,照常来,草木兀自丰润繁茂,鸟雀筑巢,万物惊醒,一对彼此追逐的兔子从窗根下跑过,叫人不由得怦然心动。

    剑灵在外游荡了一圈,被春风卷来卷去,吹得心烦意乱。

    他听说,就算是铁石心肠的人,见到影奴也会忍不住心动,为了影奴神魂颠倒的都不在少数。

    那个影人从珠蚌里出来化形时,剑灵分明感觉到灵渊心神震动了一下,可是还没化完形,是圆是扁都看不出来,他震什么震?影人真有那么大魅力吗?

    剑灵心里针扎似的,越不高兴,越忍不住回想盛灵渊当时的表情和眼神,越反刍越生气,有什么东西梗在了喉咙里。

    灵渊怎么能看别人?

    灵渊向来与他心神相连,怎么能为别人而震?

    灵渊……

    剑灵突然有种冲动,闪电似的卷回盛灵渊书房里。

    灵渊是……

    盛灵渊背对他,站在窗边,腰间斜插着天魔剑的剑身。剑灵会屏蔽想法,但还不大会屏蔽感官,不想让他看见自己的视野就只会闭眼,这会才一回来,盛灵渊就感觉到了。他没回头,只是叹了口气:“回来了,不闹了?”

    “灵渊是我的。”

    剑灵心里冒出这么个清晰的念头。

    他站在盛灵渊身后,隔着几步远看着他——那正是后来宣玑无数次封存自己的记忆,但仍在梦中挥之不去的一幕。

    就像他潜意识里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

    他想把门窗封死,把什么“光人、影人”都隔绝,连同春光都挡在外面。

    他第一次迫切地想要修出实体,把那个人攥进手里。如果不行,那么他愿意化作一团烟尘水雾,把盛灵渊的七窍五官都占住,让他眼里只能看见自己,耳朵里只能听见自己,只能触碰到自己——

    宣玑用力清了清嗓子,把自己跑远的思绪拽回来,十分有主任派头地朝盛灵渊一抬下巴,对王泽说:“听他的。”

    第89章

    “影族幼儿,

    封住倒是不难,

    ”盛灵渊想了想,

    但他还想知道这些影族到底是哪来的,跟失踪的玉婆婆有什么关系,于是转头问王泽,

    “可曾婚配?”

    王泽乍一听见这么古老的问法,愣了一下。

    谷月汐在旁边小声说:“就问你有没有对象。”

    “有哇,”王泽张口就说,

    “遍及中日韩,

    横跨欧美亚,肥瘦不挑,

    姐妹都好,全在电视里,

    你问哪位?我给你介绍。”

    宣玑:“意思是他是条老光棍。”

    盛灵渊说:“影族没有成人之前,灵智将开未开,

    要化了形才能把话说清楚,既然你未娶未订,想来家里也没什么麻烦,

    想不想领个影人回去?”

    王泽震惊地指着自己,

    往左右看了看。

    “别看别人啦,”张昭推了他一把,“刚才我们都在里面,就你一个人听见声音,说明人家看上的是你。”

    “不是,

    太突然了吧。”王泽瞠目结舌,“这……这不太好吧,相亲节目还得灭好几轮灯呢,我……我也不能因为工作,就舍身英年早婚啊!”

    盛灵渊好几个名词没听懂:“我没有让你娶影奴的意思。”

    张昭等人还在旁边起哄:“老大,你刚才不是说还有点小心动吗?”

    “像你这样老婆遍布整个地球的,影人要想满足你的幻想,得长成什么十八国混血的绝美脸啊?要不你试试?”

    “宣主任不是说影族不化形活不了几年吗,你就当人续命呗。”

    王泽忽然注意到,宣玑提起影族的时候,一般会叫“影人”,到了盛灵渊这里,就都是“影奴”了,他怀疑这位薛定谔的“剑灵”可能压根就是把“影族”当做猫狗宠物一类,相当傲慢,很不符合主流价值观。

    王泽抓了抓自己的头发:“等等,别裹乱,不管怎么说,那我也得负责吧。”

    “你不想负责可以上交国家,”谷月汐说,“咱局有‘稀有物种保护基金’,送到局里呗,反正只是借你让影人化个形,我听宣主任的意思,大概就跟捐精差不多,化完以后不一定非得在你身边,人家自己过自由日子也行啊,没准你这‘干闺女’以后还能变成咱们同事呢。”

    宣玑沉吟片刻:“这倒还真不一样——你生的后代是独立的,长成什么样都有可能,教育不好,大概率变成你理想的反义词,以后专门坑你。但影人不是,借你化形的影人,一生都会随着你的心意长,不管他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王泽问:“我先‘呸呸呸’一下——那假如说,我要是死了呢?”

    “影人会跟你一起死,或者变成你的活遗嘱。”

    王泽听完,犹豫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那意思不就是说,等我死了以后,不管以后环境怎么变,他的思想水平永远停留在我死时的水平?那不就是个‘八十死,八百才埋’的活死人吗?”

    “更可能是个偏执狂。”宣玑叹了口气。

    正常人的想法其实都是会不断变化的,情随事迁,遇到不同的情境,人们应对起来也会用完全不同的评价标准和思维方式——比如某些人吧,说着“最忌束缚”,后来被人用安全带绑在椅子上,也没见他有什么意见。

    可是影人失去主人以后,脑子就成了死水,失去了这种灵活变化的能力,久而久之,这些影人的世界会变得非黑即白,再加上漫长的生命给了他们强大的能力……

    宣玑隐晦地看了盛灵渊一眼。

    “唔,不错,”盛灵渊点点头,“启正八年开始,主人死,即是影奴死,凡无主的影人,都视作活尸傀儡,着清平司立即处理。”

    养得起影人的,大多是达官贵人。影族化形后和人没什么不同,被影人迷得神魂颠倒的主人为了保护他们,往往不会泄露他们的种族,于是时间长了,这些影人身份地位往往会跟着水涨船高。”

    杨潮在旁边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明白了,史书上说,武帝中后期性情大变,逼死太后和帝师之后,变得格外恐惧多疑,排除异己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他手上还有一支密探,每天替他监视着臣子们的一言一行,一旦被他们盯上,立刻会被秘密关押,不判而斩。一度让帝都中人人自危,大臣们每天上朝都像上坟,长达十三年的黑暗统治中,不知道有多少人被秘密清洗,甚至连妇孺也不放过,很多忠烈遗孀也都在死亡名单上……所以这其实是在清洗失去主人的影族?”

    “那可不一定,”盛灵渊听完,毫不在意地一笑,“这里头确实也有不少是真‘异己’,一锅烩了。”

    杨潮崇拜地看着他:“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活得长而已,”盛灵渊摆摆手,“罢了,既然不愿意,我想想别的办法。”

    说着,他抬腿要往那生祠里走,宣玑立刻跟上,盛灵渊回头一看他警惕的样,就忍不住想逗他,于是低笑了一声:“牙都倒了,这么不放心我?”

    宣玑翻了个白眼:“我怕陛下未娶未订,有恃无恐,行了吧——你小心一点,我觉得不对,先是巫人族,然后是高山人,现在又是影人,所有销声匿迹好多年的种族重新现世,再加上最近特能觉醒率突增……我总觉得这其中是有关系的。”

    盛灵渊:“嗯?”

    宣玑倏地住了嘴。

    幕后操纵阴沉祭的人,一定也“活得很长”,长到能知道隐藏在三千年前的真相,如果是这样,那这位反派早干什么去了?

    有拖延症能一拖三千年吗?

    宣玑能想得出来的合理解释,只能是跟他自己有关。

    三十六根封印赤渊的朱雀骨,因为他看守不力,渐次消耗,至今只剩下一根。最后一根朱雀骨出世不到八十年,宣玑以前不知道,建国前的战乱年代也很难找到靠谱的人口普查记录,可是记忆解封以后,他才发现,这八十年里,特能的出生率明显高于以前,“异常能量事件”发生的规模和频率也明显增加……以至于“清平司”这种已经被历史淘汰的东西,又不得不以“异控局”的方式重现。

    理论上说,魔不会死,只会“消失”,就好比是干涸的河道,没水源了,河当然也就没了。可是地质环境不变的话,有一天重新注入新的水源,河流还会重现。

    而被封印的赤渊,就是那个“水源”,从阿洛津到微煜王……盛灵渊,人魔也好,天魔也好,他们能轻易被阴沉祭唤醒,都说明赤渊在“渗水”。

    阴沉祭的幕后人心心念念想要重燃赤渊,他很有可能也是靠赤渊能量为生的,之所以消停了三千年才开始作妖,是因为赤渊的封印在松动,封不住他了。

    这样下去,会怎么样?

    所以他能再一次见到灵渊,根本不算“失而复得”……只是赤渊封印将破的副作用吗?

    这些事,宣玑本该在找回记忆的瞬间就明白,可前三十五次,除了记忆只有绝望,唯有这一次不同。

    大悲大喜折腾得他心力交瘁,直到这会才稍微冷静下来。

    同时,宣玑心里一冷,目光落到盛灵渊的背影上。

    陛下可不是恋爱脑,甚至说不定他被阴沉祭唤醒的时候,就已经察觉到了。

    不知道是不是宣玑的错觉,他忽然发现盛灵渊的脚步有些发沉。

    宣玑抓住他:“等等,你有什么事,要跟我商量,不许瞒我。”

    盛灵渊:“唔,你这么一说,还有一件。”

    他突然一本正经,宣玑赶紧问:“什么?”

    随着他们靠近祠堂和坟地,宣玑已经能感觉到周围活动的小影人。

    盛灵渊手心开始浮起黑雾,飘到半空中,凝成纹路复杂的符咒。

    “幸亏当年那个影奴化形化到一半,被及时打断了,”盛灵渊说,“我那时没见过你的真身,总觉得这样可爱的人不会太俊俏,否则叫凡夫俗子怎么好?没想到……要是那影奴变成我臆想中的样子,不是唐突佳人了么?难怪当年小鸡那么生气。”

    “我跟你说正经的呢,我一年到头能有几句正经话?麻烦你珍惜一点!”宣玑一把甩开他,“那事过不去了是吧?”

    黑雾上的符咒基本成型,天魔的威压弥漫开,窃窃私语的小影人们全都不敢出声了,周遭一时鸦雀无声。

    盛灵渊:“出来!”

    黑雾符咒倏地碎成几片,旋风似的钻进祠堂和坟地中间,几声稚拙的尖叫声响起,随后,黑雾当空凝成一个个小笼子,每个小笼子里都困住了一只小影人。

    没化形的影人不到两尺高,像珍珠色的液体,不停地变形。有的感觉到强大的外族在附近,试图借用外族化形,胸口刚一闪光,黑雾笼子上立刻冒出鞭子抽了上去,小影人哀哀地惨叫一声,蜷缩成个球,不敢动了。

    盛灵渊的目光扫过那一排小影人,声气低沉下去:“我不是有意欺负你,我喜欢看你拈酸。”

    宣玑没好气道:“陛下志趣真高雅。”

    “彤现在身边亲友成群,花团锦簇,太热闹了,”盛灵渊喃喃地说,优美的侧脸居然有几分落寞,“我想打扰你,让你只看着我,只围着我转,有时忍不住气你一气。”

    宣玑的心一瞬间就被他扎透了:“灵渊……”

    盛灵渊偏头看过来,目光里的情绪似乎要溢出来,好像千言万语都在不言中……就跟他精心编好骗局,又不知道要坑谁之前一样。

    宣玑瞬间清醒过来,青筋暴跳:“少给我来这套,你别想打岔!”

    盛灵渊笑了起来,方才装出来的落寞一扫而空,他五指倏地捏紧,关着其中一个小影人的黑雾笼子抽出两个尖刺,刺进了影人身体。

    “既然你们都不肯舍身给影人化形,问是问不出了,我搜个魂试试。”

    “搜魂”是一种邪术,倒不像传说中那样神乎其神,能“随意翻查人的意识”什么的——因为人在极度惊恐和痛苦的时候,意识里除了战或逃,基本是空白一片,把脑子挖出来也搜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这是专门用在影人身上的,影人像寄生的藤蔓植物,一切悲喜都来自于别人。对于化形的影人,搜魂能追溯到他的主人,清平司当年秘密拘捕“活死人”的影奴,就是用这个。

    没化形的影人头脑更简单,几乎没有自己的想法,像个忠实的镜头,能记录他接触过的所有人和事。

    落在大魔头手里的小影人发出一声惨叫,剧烈地挣扎起来。

    一些画面在盛灵渊面前展开——异控局外勤闯入、村民祭祖……都是最近发生的事,再往前,是模糊一片。

    这说明小影人之前很可能是被封印的,用的是影贩子运货时用的符咒。

    紧接着,画面里出现了不同的风物,盛灵渊一愣,他不用问宣玑也能看出来,那画面上的人物年代相当久远,更接近他记忆中三千年前的样子。

    没化形的影人寿命总共二三十年,被封印这么久,这些小东西不可能还活着!

    盛灵渊眼角一跳,立刻退出搜魂,但已经来不及了。

    那画面里突然冒出一个没有脸的人:“恭候多时了,陛下。”

    黑雾的笼子同时爆开,与此同时,外勤们的能量检测仪齐声响了一下,爆了表。

    符咒反噬回来,盛灵渊倏地退后一步,一直隐隐作痛的朱雀血脉在他胸口绞了一下——

    第90章

    “小影人”们同时发出诡异的笑声,

    先是嘈杂又尖锐的童音,

    然后就跟磁带卡了带似的,

    “嗡嗡”地低沉下去。

    宣玑来不及细想是怎么回事,一把接住盛灵渊,甩手一条火线已经扫了出去。

    “小影人”们被火舌逼退,

    飞快地聚集。

    他们像橡皮泥,聚拢后又融合,化为一体,

    大口地吞噬着众生避之唯恐不及的黑雾——那本来是天魔之气,

    所经之处寸草不生,连微煜王和阿洛津之类都要退避三舍——这些流动的影人不但不怕,

    还吃得挺香,吃饱喝足,

    凝结出了一个成人的躯体。

    这个“人”全身泛着珍珠白,珠光闪闪的,

    看久了有点晕,虽然大概是个人形,但身体轮廓却不停地发生细微的变化,

    忽男忽女,

    一会尖下巴一会圆脸,像长了无数张面孔,仓促之下,拿不定主意用哪一面见人。

    宣玑看见这个“人”的瞬间,就想起了当年千首千面的妖王,

    他数米宽的翅膀倏地展开,裹着把陛下护在中间:“你是什么东西?”

    珍珠色的“人”站定了,只有个大概轮廓的空白面孔,转向宣玑,歪头“打量”了他片刻,用很古老的口音说:“怪哉,我从未见过你,但又似曾相识。”

    “不好意思,帅哥都有雷同,不像你们丑逼,个个能用自己的创意吓人。”宣玑冷笑了一声,他心里有点焦躁,隔着翅膀,他感觉到盛灵渊的心跳极慢,手心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冰凉的冷汗,整个人居然在发抖,不知道伤哪了。

    宣玑手指一搓,把自己食指划开了一条小口,去握盛灵渊的手。

    谁知方才还满嘴甜言蜜语的盛灵渊却反应很大地抬肘一挡,用衣袖隔开了他手上的血珠,迅速退开半步,挣脱了他。

    眼前这位看起来珠光宝气的“人”,气息上判断,应该是个影人。但饶是盛灵渊,一时也想不起什么样的影人能活几千年,并且处于一种……不知道算“化形”还是“没化形”的状态。

    化形的影族肯定是有鼻子有眼,或者像人,或者像其他种族,不会是这种模糊的形态,而没化形的必定都缺灵魂短智慧,绝不可能挣脱他的搜魂。

    更离奇的是,盛灵渊隐约从这影人身上感觉到了魔气。

    熟悉的魔气在跟他共振,心口朱雀血脉仿佛被激怒了,一下从钝痛变成了刺痛。

    可影族这种东西,连喜怒哀乐都是别人的,怎么会成魔?

    “我念念不忘三千年,陛下却不记得我了。”那影人轻轻叹了口气。

    宣玑听得汗毛一炸——影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声音跟盛灵渊一模一样,连方才那种介于正经和不正经之间、漫不经心的腔调也一起学了过去!

    随后,他又表演口技似的,换了一种少年式的清脆声音。

    “说起这个,我倒想起来了,”他转向宣玑,说,“我认得你的气息,当年初次面见陛下时,我在陛下心里感觉过你这种气息。”

    宣玑先是一愣,随后蓦地扭头看盛灵渊。

    盛灵渊脸上也罕见地露出了一点意外,他问:“你是……当年微煜王献上的那个影奴?”

    “不错,我就是陛下不要的那个影奴。”影人说,“我懵懵懂懂地寄居于珠蚌,忽然见了陛下,惊为天人,感觉陛下心里有个如火的影子,便迫不及待地想讨好您,化作那样子,却被人中途打断化形——这么多年,一直意难平,是影做错了么?”

    宣玑开始瞪盛灵渊。

    “我……咳,”盛灵渊罕见地卡了一下壳,“朕当年不是让人放你自由了么?”

    “不错,多谢陛下,我是真的自由了。”影人倏地凑近盛灵渊,伸出一只珍珠白的手,不等碰到他,又被宣玑一翅膀扫了出去。

    “说话就说话,离他远点,”宣玑脸一沉,“非礼勿动不懂吗,面斥不雅。”

    影人被他扫得柳絮似的,轻飘飘离地,又落在几步之外,嘤嘤嗡嗡地笑起来,周围仍有天魔的黑雾没散,被这个奇怪的影人源源不断地吸走。

    “陛下身负朱雀血,又有天魔身,非神非魔非人非妖,要是我能化形成功,变成您的同族,不知道会是个什么模样。唉,可惜……我沾染了陛下一点天魔气,从此生灵根、开智慧,却没能有幸成为您的影奴。不过倒是得了别的好处,从此不用再循本能,以满足凡俗的妄念为生了,我啊,就是影族开天辟地以来,唯一一个自由身,全拜陛下所赐。”

    宣玑一皱眉,他虽然先天不良,但好在活得长,笨鸟先飞了三千年,勉强也算混成了个人精,近世以来,已经很少有听不懂“好赖话”的情况发生了。可这影人嘴里说着“因为盛灵渊得了自由,摆脱了影族可悲的奴隶天性”,亲切得仿佛是沦陷区人民见了解放军,语气却不阴不阳,甚至还带着奇怪的恶意。

    这时,守在外面的外勤们也反应过来了。小镇祠堂不是深山老林,离人口聚居区很近,异常能量突然暴动,可把外勤们都紧张坏了,最外圈立刻架起了防护网。风神一率先冲了进去。

    “吁——”王泽一眼看见这位影人,还以为自己误闯了科幻片拍摄现场,“这是个什么造型?狗眼都闪瞎了,这谁?”

    宣玑和盛灵渊几乎同时开口。

    宣玑:“呃……旧识?”

    盛灵渊斩钉截铁道:“债主。”

    宣玑:“啊?”

    话音没落,盛灵渊就突然发难,黑雾从他掌中探出,化作了一把剑,直接伸长了两米多,一道残影砍向影人。

    那方才还好像要给盛灵渊写感谢信的影人长啸一声,一个人叫出了和声的效果,他银光闪闪的身体被一剑劈碎成渣,裂开了无数片,里面幻化出了无数分身,男女老少……甚至有非人类!

    他们或喜或嗔,全是好相貌,乍一看,简直是个全明星的模特队,美得人眼花缭乱。

    “大美人”穿着不同时代的衣服,每个人都贪婪地吸着黑雾,盛灵渊的“剑”转眼解了体。他们脚步轻盈地转开,青烟似的走转腾挪,就像远古传说中神秘莫测的天外飞仙,“呼啦”一下,散进了冲进来的外勤中间。

    谷月汐睁开透视眼,却惊悚地发现这些美“人”皮下没有血肉,肚子里没有五脏,就像某种长了人脸的水母。

    王泽抽干了周围润泽空气中的水分,在自己周围凝了一层保护膜:“我出外勤这么多年,这是终于遇到传说中的色诱剧情了吗!同志们,坚定一下信念啊,张昭,我他妈就说你呢!”

    他余光瞥见一个水母一样的“美人”凑到了风神一的张昭面前,灿烂地一笑。

    那是个少女形象,倒不一定比电视里的明星们标志,可有时候戳人心的不见得非得漂亮。张昭看见她的刹那,神色就恍惚了,他觉得自己像是在哪见过这个人,一时想不起她是谁,心却飞快地跳了起来,有种落泪的冲动。那种没来由的悸动,就像宣玑没有恢复记忆时,看见扶棺而出的盛灵渊。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耳边炸起了同事们的吼声:“张昭你干什么?”

    张昭愣住:“我……我干了什么?

    他按了暂停一秒。

    然而这一秒定住的不是敌人,是自己人,强大的时空法则被干扰,连盛灵渊都被他定住了。

    下一刻,时间加速流动,盛灵渊恢复行动能力的瞬间已经不在原地,堪堪只来得及伸手按住颈子,不让血喷出来——那里多了一道巴掌长的伤口!

    “灵渊!”宣玑额间族徽瞬间爆出来,比血还红,靠近他周围的几个影族感觉到危机,没来得及跑,已经自燃起来。

    血像喷泉一样顺着盛灵渊的指缝往外涌,伤口应该是碰到了喉咙,他嗓音嘶哑:“别过来。”

    伤他的影人贪婪地从他动脉上吸了一大口,还没来得及咽下去,已经被盛灵渊一手扣住了喉咙,那影人呛住,本能地变换形态,试图扰乱对方的心智——背后突然幻化出一对绚烂的火红双翼。

    盛灵渊眼都没眨一下,影人的脖子在他手里扭曲变形,软塌塌的歪在一边。

    他脖子上的致命伤飞快愈合,只有乳白色的夹克外套像被泼了漆似的,红了一大片。

    “别过来,乖……”盛灵渊蘸着自己的血,一气呵成地当空化了一道符咒,那影人好像被抽干了生机,破口袋似的被他扔在一边,“不要共感,咳,小伤,没什么。”

    “闪开,别碍事!”宣玑面沉似水地弹出一把硬币,连自己人再影族一起扫开,但那些硬币好像认识人,打到人身上,就像个小石子,会再借由人体弹出去,碰到那些水母似的影人时,则会立刻爆出炽烈的火。

    他动了真火,一时间,烧得四下火花四溅,像个炼钢厂。

    朱雀火辟邪,转眼,那些邪得要命的影人就被挨个烧成了灰,只剩下最后一个人形,被宣玑用锁链捆住,他把那影人风筝似的拽在地上拖,人影一闪就到了盛灵渊面前。

    盛灵渊反应快极了,就跟正偷看糟糕的东西被突然查岗,光速切换页面一样,在宣玑抓住他之前,黑雾就倏地裹住他全身,卷起了每个纤维缝里的血迹,扫过一圈,他身上干干净净,除了因为失血而白成一张纸的脸色,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好,没了,”盛灵渊笑眯眯地在他脸上摸了一把,又压低了声音,“都说了不要乱碰,还是你想共感起来,仔细看我心里是怎么唐突佳人的?唉,光天化日的,回家再说,嗯?不成体统。”

    宣玑:“你……”

    这老混账绝对有事瞒他!

    盛灵渊推开他,朝大呼小叫的王泽摆摆手:“不要紧,死不了。”

    张昭快哭了:“我刚才不知道怎么回事……我……”

    “不碍事,影奴天生就是来颠倒众生的,他知道怎么勾起你心里的欲求。”盛灵渊的目光落在那被宣玑捆住的影人身上,他几乎所有的分身都被朱雀火烧成了灰,此时狼狈地被宣玑拖在地上,面目又模糊起来,“凡人总觉得自己是豢养影奴,不知道自己像被寄生的树,是不是?”

    影人问:“我能颠倒众生,那陛下呢?陛下不是众生吗?”

    盛灵渊坦然一笑:“不劳费心,我已经颠倒过几轮,滚地不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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