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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不知道,”肖征说,“新觉醒的这一批特能很奇怪,有潜力的不多,大部分都是能量反应超过阈值,但没有具体的特能表现。

    这种特能以前也有,像善后科的平倩如,可能会比普通人体力好一点、更耳聪目明一点,但没有其他能用得上的能力,肖征还没想好怎么安置这些人,但他有种不太好的感觉。

    这样的人招到异控局里,只能帮着做一些后勤工作,但在社会上的其他行业,因为先天优势,成为社会精英的几率就比普通人大很多。再自由平等的社会,也不是完全没有阶级的。这是一群掌握了一定社会资源的人。

    “那个瞎子一直在说‘重新拿回力量’之类的事,”肖征沉声说,“如果连玉婆婆那个老妖婆都愿意跟他们搀和,就说明不是传销和邪教,据燕队说,他们这个组织扎根很深,至少几十年了,他们内部还有个预言。”

    宣玑一皱眉,听见“预言”俩字就难受。

    “说会有一天,‘沧海遗珠洗净沙尘,重登王座’,”肖征说,“里面提到了特能觉醒潮爆发的事。我是不相信预言那一套——所有的预言都是人编的,实现了,也只能说明他们密谋得早。但问题是,其他人会怎么想。”

    瞎子、玉婆婆之流,属于用特能兴风作浪的,对付这些人,异控局一向有经验。

    那么……那些特能方向不明显,不能上天入地,却掌握了社会资源的“普通人”呢?

    肖征说:“老宣,有个人想见见你……你们二位。”

    盛灵渊抬起眼。

    第84章

    肖征罕见地犹豫了一下,

    吞吞吐吐地说:“这事我就是帮人带个口信,

    你不用看我面子,

    自己决定要不要……”

    他话没说完,宣玑已经猜出来了:“老局长吧?”

    肖征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我档期又不满,”宣玑“啧”了一声,

    慢条斯理地翘起二郎腿,往后一靠,“想找我,

    打个电话说一声不就得了,

    哪用得着找‘中介’?你这话里话外的,一听这人就不是什么自由身,

    不是起不来床的伤病号,就是没自由的在押犯。伤病号燕队我刚见完,

    要是他,你就直说了,

    至于剩下的,有面子请你当中介的,也就老局长了。”

    异控局上一任的老局长,

    涉嫌用镜花水月蝶侵入数千人的尸体,

    瞒报事故死亡人数,属于严重渎职、辱尸,危害公共安全,自己供认不讳,现在已经被批捕候审了。

    但一码归一码,

    他虽然犯了罪,也并不是一个无可救药的坏人。可能就是因为做过这件亏心事,老局长一生都在跟自己过不去,身先士卒,永远冲在一线,把最危险的任务留给自己,他功勋卓著,曾经是全体外勤的偶像。因为工作,夫人早早跟他离婚了,也没留下孩子,一辈子混成了一条没家没业的老光棍,天气渐冷,“特殊羁押所”里连个送冬衣的都没有,只有一些老下属们偷偷探望。

    “老局长在散伙饭上特意找我过去,把我‘坑’进局里,我想应该不是公款花不完,非得找茬多发一份工资。”宣玑说,“我早等他来找我了,可惜才刚一报道,就出了这种事,一直也没机会见他。这样,你替我约个时间……”

    宣玑说到这,才想起方才肖征的用词是“你们二位”,又卡了下壳:“等等,你刚才说他不光要见我?”

    肖征:“你上传全责协议的时候,我正好去看他,顺口一提。”

    宣玑“啊”了一声,不敢擅自替陛下做主张。隐晦地回头看了盛灵渊一眼,想等他发话,不期,一下撞上了盛灵渊若有所思的目光。

    盛灵渊的神早跑到十万光年以外去了。

    他看着待人接物都游刃有余的宣玑,却不由得想起了少年时的事。

    有一年,为了争取北原人的支持,盛灵渊带着天魔剑,翻越雪山,到冰川上的北原人聚居地,见他们的大祭司。那时人族四分五裂,各自苟活,不少逃难的中原人来到有雪山天堑保佑的北原寻求庇护,把中原一些风俗也带了过来——正好是上元佳节,难民们在一片冰雪之中做了当地特有的冰灯,花红柳绿地摆了一条长街,也像在家乡那样,在冰灯上贴了灯谜。

    剑灵闹着要逛,盛灵渊只好神思不属地带着他溜达了一圈,走马观花,心里还来回琢磨着同大祭司打的那些机锋。剑灵感觉到他的心不在焉,立刻不高兴了,闹着说:“你和那个白胡子老头猜谜语玩的时候,我都一直陪着你,怎么让你陪我玩一会都不行!”

    盛灵渊无奈道:“你尊重些,什么白胡子老头。再说你少吹牛,几时一直陪我了?大祭司说了没两句你就睡着了,别当我不知道。”

    还打小呼噜,幸亏除了他没人听得见。

    剑灵理直气壮:“那老头一个字拖八百里,说话跟招魂一样,谁听着不困?”

    盛灵渊一不小心被他带过去了:“那老头手里有北原千里冰川,还有三千狼骑,别说招魂,叫魂也得听着。再说我们说的是正事,没有猜谜语玩。”

    “有话不直说,绕来绕去,就是猜谜语。你猜中了,有千里冰川、三千狼骑,我猜中了也有灯拿啊!”剑灵说到这,又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仿佛充满了“养家糊口”的压力,“这鬼地方到处黑布隆冬的,你毛病多得很,不点灯又睡不着,我不得给你赢一盏花灯好哄你睡觉吗?”

    盛灵渊啼笑皆非,心里又酸又软,只好陪他一起丢人——这里的灯市是难民思乡的寄托,所列灯谜,也大抵都带着他们家乡特有的隐喻,没有事先做足功课,很难摸清头脑。盛灵渊故意不告诉他,结果,大言不惭要“哄他睡觉”的小剑灵从街头猜到街尾,一个也没猜出来,气成了葫芦。

    最后,还是一个摊主认出了人皇,故意放水,送了一盏冰灯给他们,才总算没有空手而归。

    剑灵挑了一盏蝴蝶的灯,因为东川巫人族崇拜蝴蝶,每到春天,巫人族的孩子们就会拿着蝴蝶的风灯在山顶放,小剑灵刚从东川出来,没见过什么世面,看见灯,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应该是蝴蝶形的。

    剑灵一直觉得那盏冰灯是自己“赢”的,宝贝得不行,临走时一定要带上。可惜关内已是春暖花开,那灯离开北原就化了。剑灵没说什么,但盛灵渊能感觉到,他的小剑灵好像头一次明白了事有代谢,长久是求不得的,有些惆怅。于是盛灵渊也不怕别人说他有脂粉气,用木头雕了个小蝴蝶的剑穗,挂在天魔剑上。

    现在想来,那时他自己也是年少轻狂,居然觉得自己能守住个“长久”。

    而当年那个灯谜一个也猜不中的剑灵,也在人间学会了闻一知十,看到谜面就能猜到底牌了。

    “嗯,”盛灵渊心不在焉地一口答应肖征,“好。”

    王泽眼睁睁地看着宣主任一开始散漫得稀里哗啦,举手投足都是“叫爸爸”,手里要是再端根雪茄,差不多能去客串个什么大佬了。谁知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剑灵”,这位大佬就跟突遭扫黄打非似的,三下五除二把二郎腿放平,端正脊背,夹起尾巴,做出准备当众检讨的姿势。

    “有鬼,”王泽肯定地想,“绝对有鬼。”

    这么一琢磨,王泽就觉得此地不宜久留,催着肖主任三言两语说完正事,又跟宣玑通气说知春的事先在局里保密,就急忙要走。

    肖征:“你……不是,你推我干什么!”

    王泽:“哎呀,肖主任,您太闪耀了嘛,我看宣主任那小白脸也没抹那个……叫什么玩意来着?哦,防晒,一会您再把他晒黑了。”

    “二位,”送出来的宣玑忍不住靠在门口说,“请问我是什么时候失聪的来着?”

    王泽贼眉鼠眼地冲他摆摆手:“您没聋,您好着呢,悠着点哈,悠着点。”

    宣玑:“……”

    他们仨一走,屋里空气陡然安静。

    宣玑心里五脊六兽的,他一方面抓心挠肝地想知道盛灵渊在山顶的动作是什么意思,一方面又不敢问。

    正好这时候,送外卖的在错综复杂的居民区里迷路了,打电话问路,宣玑大松口气,感觉自己再次“得救”,没敢看盛灵渊的表情,匆匆撂下一句“我出去接你”就临阵脱逃。

    门都没关严。

    “慌成这样,”盛灵渊心想,“是……怕我吗?”

    盛灵渊兀自出了会神,扶着沙发坐下,目光落在了旁边的“书篓”上——其实是杂志架——他以前看这些花花绿绿的东西,只当是后辈们的闲篇零碎,此时却鬼使神差地伸出手。他读简体字还很慢,也不习惯那些排得密密麻麻的小字,一页往往要翻上半天,但看得十分仔细。

    这些东西像珍贵的蛛丝马迹,字里行间,能填上天真烂漫的小剑灵和宣玑之间的空白。

    第一本讲各地风俗美景与奇闻异事,上面印了不少“风景画”,页面平整,跟新的一样,盛灵渊猜他大概只是随便翻了翻。就又拿起另一本,这本就不太像话了,上面有好多男男女女的人像,虽说个个都是美人,但有些人衣冠不整得过分了,露得跟没穿似的,文字内容也甚是低级趣味,都是些男男女女的风流绯闻。

    看得盛灵渊直皱眉。

    第三本上画着好多“小人”,花花绿绿的,挺热闹,文字里穿插了一堆番邦话,盛灵渊只大概能从标题上猜出说的是个什么游戏。

    这些后辈们可能一天到晚不干什么正事,天天琢磨吃喝玩乐,品类太丰富,盛灵渊翻了没一会,就眼花缭乱起来,想起同辈中那些烂泥扶不上墙的贵族子弟,一天到晚除了笙歌就是淫乱,都没什么别的花样,简直有点可怜。

    最后一本最旧,不知道是落了水渍还是油渍,纸页坑坑洼洼的,书合不平整,盛灵渊打开一看,不由得失笑,果然是菜谱。

    他心想:“还是馋。”

    忽然,盛灵渊嘴角的微笑一顿,头也没抬地一弹手指。

    阳台窗户“呼”地打开,一道小小的影子被黑雾卷了进来,狼狈地在地上滚了几圈,正是知春那个通心草娃娃。

    知春是回来找宣玑的,本来还在窗口犹豫,猝不及防间被拽进来,娃头上的通心草差点被晃掉。他四肢不协调地爬了起来,目光搜索了一圈,宣玑不在。与盛灵渊单独相处,知春无端有点瘆得慌,不由得往墙角靠了靠。

    “刀灵,”盛灵渊翻过一页菜谱,漫不经心地问,“什么事?”

    知春想起了电视剧里的场景——昏君懒得理政,“被迫营业”,懒洋洋地让旁边的太监“嗷”一嗓子“有本上奏,无本退朝”。

    知春犹豫了一下:“宣主任在吗?”

    盛灵渊偏头看了他一眼,知春忙下意识地解释说:“我……我是看他好像很懂炼刀的事,还熟悉通心草,所以有点事想求他……希望他别告诉别人,关于……”

    盛灵渊:“关于通心草用不了几年的事?”

    “您……”知春一愣,不由自主用了敬语,“您怎么知道?”

    “这种低级的巫人咒,时间长了自然会失效。”

    “我以前不知道,没用过,”知春拘谨地说,“最近被迫用它和外界沟通,才感觉到这个东西,有点像手机的蓄电池,里面的能量是会随着时间慢慢流失的。我操控这个通心草娃,一天比一天吃力。才一个来月,这娃娃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轻盈了,我怕这么下去,过不了多久……”

    盛灵渊宽慰道:“不至于,你那个咒我看过,一两年应该不成问题。”

    知春苦笑,觉得这话不像安慰。

    每个人的通心草都是独特的,通心草必须是自己的意愿、亲手刻下,才会成立,通心草娃本身已经是个傀儡,傀儡再刻录的傀儡是没有效力的。

    也就是说,鉴于知春已经没有器身,他不可能有机会刻第二根属于自己的通心草了。

    一旦这根通心草“没电”了,他就只能回到刀灵那种没人能触碰的状态里。

    知春轻轻地说:“请您不要告诉秋山他们。”

    “我不说,过两天他们冷静下来也能猜得到。”盛灵渊翻过一页菜谱,“我想燕秋山应该不会在意你是刀还是人偶,你这偶身要是能长久,一开始也没必要避而不见,你自己的态度就说明一切了。”

    知春落寞地说:“我本来没想见他。”

    盛灵渊问:“燕秋山有高山人的血统么?”

    知春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微云王子的后人一直偷偷保管着我。”

    后代的血脉越来越杂、越来越稀薄,他是个无主的刀灵,大部分时间都在沉睡。燕秋山之前,家里已经几代没出过特能了。

    远古高山人的气息似乎已经被时间洗净了。

    他成了一把家传的古董刀,静静地摆在橱窗里,偶尔被拿出来保养一下,只有来了尊贵的客人,才有被请出来展览的机会。

    然而仿佛是前世注定的,那个人一出生,知春就像是冥冥中被什么惊动了似的,忽然就睡不安稳了。

    燕秋山小时候淘气,学校组织活动,他偷偷把家传的古刀拿走扮将军,知春长刀出鞘,小燕秋山不甚划伤了手,意外觉醒了特能,而刀灵,也终于在漫长的等待中睁开了眼。

    “还是嫡系,”盛灵渊一挑眉,合上菜谱,“怎么,你怕他拿自己给你献祭么?”

    知春默默地贴着墙根坐了下来:“我……不应该忍不住出来的,是不是?”

    “你这刀灵,招惹个人做什么?”盛灵渊叹息一声,“非同类、必殊途的道理都不懂吗?”

    宣玑取回外卖,正要磨磨蹭蹭地回家,电梯门刚开,恰好听见自己家里飘出来这么一句,倏地愣住了。

    非同类,必殊途。

    悬在头顶的刀终于落了下来,劈头盖脸,砸了个痛快。

    “啊,”他想,“果然。”

    电梯里有个住楼上的小姑娘一起上来,一路低头玩手机,见门开就往外走,电梯门合上,她才发现走错了楼层,抱怨了一声去了楼梯间,正好掩盖了宣玑的行踪。

    盛灵渊听见了,也只当是下错电梯的小女孩,没往心里去,继续说:“事已至此,说什么也晚了,凡是难事,没有靠躲和拖能解决的,你过来。”

    知春不明所以地上前几步,盛灵渊隔空,虚虚地在他身上点了几下,一个漆黑的符咒成型,没入通心草娃娃的眉心。知春先是吓了一跳,随即发现娃头曾经开裂的地方居然缓缓地长上了,悬挂的通心草木牌被什么东西牢牢地贴在了娃头上。

    “有危险能替你挡一下,”盛灵渊说,“通心草这玩意人人能篡改,你最好还是小心点。去吧,别再跑了,从长计议,我有空替你想想办法。”

    知春按住娃娃的额头,茫然地问:“还……有办法吗?”

    “我一生都在逆天而行,有成有败,败多胜少,”盛灵渊打开窗户,西北风倏地卷起他的长发,永安正值凛冬,然而楼下车水马龙,人声如沸,让人一眼望过去,感觉不到寒意,“但那又怎样,总归有胜的时候。”

    他低低地咳嗽了几声,打了个指向,一团黑雾托起了知春的娃身,化作了一只鸟的形状,一双翅膀跟宣玑那付如出一辙。

    “要去哪,自己同它说,”盛灵渊说,“飞高一点,别被人看到。”

    电梯来回上下了几次,宣玑好像长在了电梯里,不按楼层,也不动,只是木然地站在一角,进进出出的邻居都忍不住看他。

    “小伙子,哎,小伙子!”一个佝偻着腰的老太太叫了几声,见他半天没反应,推了他一把,宣玑一激灵,老太太颤颤巍巍地拨着拐杖,嗓门大得好像要说给全小区的人听见,“发什么呆呢这是,你替我按一个十七,大妈够不着。”

    宣玑默不作声地替她按了十七楼,自己下了老牛破车似的电梯,钻进了楼梯间。

    “哦哟,”老太太缩了一下,嘀咕道,“气势汹汹的,这是要干嘛啊,寻仇啊?”

    楼梯间里没人,宣玑倏地化作一道影,只一息,就到了他家的楼层。

    “我等了三千年,”他想,“你说殊途就殊途?”

    第85章

    大门“呼”地一下掀开,

    跟从阳台窗户里钻进来的风汇聚成了一线,

    呼啸着穿堂而过,

    茶几上几个头重脚轻的空杯子纷纷倒下,方才翻开的菜谱也翻了个跟头,打开到了自制蛋黄酥的那一篇。

    盛灵渊披在身上的外衣从一边滑了下去,

    他还没来得及回过头去,一只手就倏地越过他肩膀,一言不发地拽上了窗户,

    一声巨响,

    门窗同时卡死,嚣张的穿堂风从这边掐了头、又从那边去了尾,

    戛然而止,一根原来插在花瓶里的红色羽毛在屋里飞了一阵,

    打着旋地飘悠落下,正好飘落到宣玑肩膀上。

    所谓“朱雀神鸟”,

    也是鸟雀的一种,有翼种族天生容易沉迷色相,因此自己也生的形容艳丽,

    尤其是眉心的族徽浮起来的时候,

    那双眉目几乎能摄人心魄。

    等等,眉心的族徽?

    妖族里,只有血统纯粹的大妖才有族徽,也不是天天挂在脑门上顶着,只有遇到危险或者情绪波动大的时候才会露出来。

    盛灵渊:“怎么了?”

    出去取个外卖,

    谁又给他招得炸毛了?

    宣玑面沉似水地把外卖往阳台小桌上一放,手上动作却很轻柔,拉起盛灵渊滑下一半的外衣,轻轻搭好:“我有话要跟你说。”

    盛灵渊:“嗯?”

    宣玑风风火火地冲上楼,可是一对上他的目光,心里的火气突然就消散了。

    盛灵渊看人的时候,眼睛不会睁特别大,但也不会让眼皮“遮瞳”,让人有种他眼里刚好够装一个自己的感觉,他的眼神从来不飘,天然带着温暖的笑意,让人有种错觉,好像自己不管说什么、做什么,是个什么样的垃圾,都能从他这里得到无条件的支持和包容。

    这种美好的错觉会一直持续到陛下图穷匕见的一刻。

    有多少深夜里瑟瑟发抖的人,就有多少愿意为了这眼神赴汤蹈火的人。

    宣玑凝视了他好一会,心跳放缓,五味上浮。

    这人活生生地站在他面前了,他还求什么呢?人的贪念真像荒草,野火一把烧尽,风来又蔓蔓发芽。宣玑自嘲地发现,自己先前还想着,“只要他看我一眼就好”,没好完,转脸又不满足。

    “我这是要干什么?”宣玑心想,“鬼迷心窍。”

    盛灵渊看见他眉心的族徽缓缓淡去,好像做错了什么事似的,一偏头躲开自己的视线:“没……就是那什么,我这……那个楼层高,没事别在窗口吹西北风。”

    当年一直是灵渊在照顾自己,殚精竭虑的,现在也该轮到他照顾灵渊了。

    这就够了,要知足。

    他明明恨极了那些逼迫过灵渊的人,又怎么可以变得跟他们一样面目可憎?

    “饭有点凉了,我去过一下火。”宣玑说着,匆忙地拎起外卖袋,转身要往厨房走,走两步又想起什么,从袋里掏出一杯奶茶,“对了,这个你还喝得惯是不是,我点了没有糖……”

    盛灵渊却没接,越过奶茶杯,他捏住了宣玑的手腕,手指有意无意地在那凸出的腕骨上摩挲着,他压着宣玑的手,从身后环抱过来,感觉怀里的人僵成了实心的木头。

    唉,眉间族徽又要跳出来了吧?

    宣玑:“……”

    知足个球,这日子没法过了!

    盛灵渊轻轻地在他耳边说:“别怕我。”

    宣玑猛地回身,把盛灵渊一推,抵在阳台的落地窗上。

    然而当他与盛灵渊的嘴唇只有一指之隔时,他强行屏住了自己颤抖的呼吸,逼着自己停下,不再靠近。

    “灵渊,”他闭了闭眼,把声音压得很低,“你知道……我对你是什么意思,嗯?你都看见了。”

    这话一出口,宣玑绷得紧紧的肌肉就渐渐松弛下来。

    说出来好像也没什么难的。

    宣玑有一刹那,依稀找回了年少时的感觉,那时他什么话都敢对盛灵渊说,蠢话、任性话、不讲理的话,灵渊永远不会嫌他,所以他有充足的底气。大不了吵一架,反正吵完过一会就好了,没人能记住方才为什么吵。

    “我不识趣,对你有‘不伦不义’的妄想,这是我的错。但……呵,”宣玑低低地笑了一声,又退开了半寸,“这么多年了,什么慢性病也不影响日常生活了,这点妄想更不算什么,你不用在意。只是能不能避免一些招我犯病的动作?比如……”

    他的话终止在盛灵渊落在他嘴唇上的轻轻一啄里。

    盛灵渊:“这样?”

    大魔头杀人不见血的手顺着他的脊背上滑,捏着他的后颈,压了过来:“还是这样?”

    他的声音消失在交融的唇齿间,这一次陛下温柔耐心极了,再也没有那种会让人有不同解读的暴躁。

    什么叫灵魂都在战栗,宣玑以前觉得是修辞,现在信了,真有这么回事。他胸口像是中了一支毒箭,毒素沿着心脉一路扩入全身,特殊的麻让他一时失了控,仿佛这身体是个借来的壳,能刀枪不入,不知痛痒。

    塑料的奶茶杯禁不起那这“刀枪不入”的神握力,“啪”一下被他捏炸了,溅得到处都是,宣玑这才回过神来,撤退半步:“你……”

    “我说错话了。”盛灵渊先他一步开口,微微一顿,盛灵渊像个酩酊大醉的人,不辨南北,腿却记得回家的路——他先前权衡着,叫不出口的称呼就轻车熟路地滑了出来,“小鸡,灵渊哥哥说错话了,不要生我气,好不好?”

    他俩小时候,吵架是家常便饭,那会谁也不会关上自己的思绪,脑子里想什么对方都知道,吵起来比开口对喷有效率多了,都是因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暴风骤雨一阵过去,很快又会被凶险的外界打断,自然而然地开始互相担惊受怕和互相安慰。后来随着年龄渐长,事情开始便得复杂了一点。“成熟”了一点的男孩子们学会了冷战——冷战基本都是盛灵渊先发起的,因为剑灵有心无力,战不好。

    等剑灵也熟练掌握屏蔽思绪的时候,盛灵渊已经真的成熟了,不怎么跟他吵了,及至后来离开东川,人皇的冠冕把他的心撑开到一天一地那么大,日常琐事就只能激起温柔的涟漪,不再那么容易起波澜了。

    偶尔拌嘴,还没来得及起火,就会因为这么一句“灵渊哥哥说错话了”,无疾而终。

    宣玑愣了许久,脑子里一时闹哄哄的,又一时什么声音都没有,直到他发现自己身体好像起了一些……不大常见的变化。

    这回眉心的族徽是真的跳出来了,宣玑“唔”地胡乱应了一声,迅速弯下腰,假装收拾奶茶。

    火焰色的族徽好像比平时红,并大有一路从脸蔓延到脖子上的意思。宣玑从小桌上拽了一把纸巾擦地,擦一半,雪白的纸巾又不知道招来了他什么糟糕的联想,整个人快喷气了。

    宣玑觊觎盛灵渊的时候,都是精神层面的——毕竟那会他也只有精神。突然一下落到“地面”上,宣玑就像头一次把油门踩过了的新司机,恨不能把脚长在刹车上。

    他在行将爆炸的窘迫里小心翼翼地看了盛灵渊一眼,心虚地想:“没发现吧?”

    结果看见盛灵渊靠在窗户上,舔了一下手指上沾的奶茶。

    宣玑:“……”

    这老鬼是不是故意的!

    盛灵渊:“你不是说没放糖吗?”

    宣玑:“……”

    他就是!

    盛灵渊笑了起来,抽了张纸巾,宣玑本以为他要擦手,却见他抹过窗棂上飞溅的奶渍,然后半跪下来。

    “别……灵渊,陛下!”宣玑一惊,嘴里称呼都乱了套,“你别碰这个,放着我……”

    “我退位多年,”盛灵渊轻轻地打断他,“早不是皇帝了,给我一点时间。”

    他曾经想,如果再给他一次机会,就算粉身碎骨,他也会保住他的小剑灵。

    现在这个机会真的从天而降。

    别说是平赤渊,就算是天地崩,他也愿意去扛一次。

    不过两分钟以后,准备平赤渊的陛下还是被请走了。

    “您还是移驾吧,等等,换双拖鞋……地没擦完还得擦你。”

    陛下虽然退位多年,确实是需要一点时间的。

    第86章

    肖主任是个风风火火的急性子,

    回去以后没多久,

    就打了电话过来,

    约了跟老局长见面的时间。

    正好宣玑一直被外勤“借调”,差不多也该回善后科上班了。

    “老局长是‘力量系’。过去的门派种族体系都被你弄崩了,血缘越来越稀薄以后,

    特能觉醒也就越来越随便了,现在都是根据主导异能属性划分的。”

    宣玑一边说着,一边在热油锅外面摸了一把,

    感觉温度差不多了,

    就把鸡蛋直接打了下去。

    生鸡蛋落进滚油,蛋白迅速膨胀,

    水份把热油激得像呲花一样,四处飞溅,

    油点溅到他手上,他反正也不怕烫,

    不怎么在意地抹了,红点都没落下一个。左边快手调好了酱,右边又把快速过油的鸡蛋捞出来,

    途中,

    还捎带手地把火腿和菜丁倒进了米油翻滚的粥锅里。

    两只手各干各的,左右互不耽误,格外从容不迫。

    “一般握力比普通人高两个数量级……就是百倍以上,同时又没有其他明显特能的,都会被归入‘力量系’,

    ”宣用筷子尖戳了戳蒸笼里的小点心,继续说,“但其实挺鸡肋的,现在都有机器,江湖骗子都不时兴表演胸口碎大石了。近三十年,除了老局长,力量系的在局里很少能出头,他太拼了——普通人六十退休……就是告老,特能不一定,看身体机能——他九十多岁的时候,外勤遇到重大事故,还亲自主持,光我撞见的就有两三次。”

    盛灵渊透过烟熏火燎的厨房看他表演,有点想笑,笑容没浮起来,又暗暗叹了口气——宣玑好像打定了主意,要一雪糊锅的前耻,天天能自己在厨房折腾出一台杂技。

    而他折腾的还不单单是厨房。

    第一天,宣玑借着擦地板,把本来就不脏乱的家大扫除了一遍,清理出两大箱旧物,书、光盘、磁带、游戏机若干。

    不等盛灵渊弄清楚这些东西都是干什么用的,第二天,他又折腾出了一堆过时的数码产品,说是要挨个保养修护,转卖二手,并且有意无意地“抱怨”,说过去大价钱买的宝贝就是宝贝,能传世,现在花大价钱买回来的玩意别说传世,过年就过时,更新比喘气还快……抱怨完,就顺势给盛灵渊显摆了一遍他收藏在赤渊祭坛的“宝贝”。

    第三天,家里收到一份快递——宣玑嫌客厅的白墙太单调,网购了个一面墙那么大的世界地图板,把自己去过的地方都用彩色图钉打了记号,还钉了照片。

    盛灵渊还没完全明白“照片”是怎么拍的,但他明白了宣玑的意思。

    宣玑知道他会留意周围所有的东西,于是想“不动声色”地向他展览,自己潇洒四方、会吃会玩,过得好着呢,不是“死灰复燃三十多次,在人间落个脚都得租房”的落汤鸡。

    可惜,一展览起来,鸟雀的天性就收不住,露得用力过猛,反而显得刻意。

    “力大无穷,”盛灵渊心不在焉地接了一句,“祖上应该是走兽吧。”

    “你怎么能一眼看出别人血统的?”宣玑奇怪地问,以前他是失忆,现在封印碎尽,记忆回笼,他还是没能具备这项技能,虽然也仔细研究过千妖图鉴,但混血混了三千年,祖上那点特征早该模糊了,古卷上的记载完全没法参考。

    “我就……”

    这一转身,宣玑才发现盛灵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自己差点撞进他怀里。

    宣玑连忙把酱碗抬起来:“你进厨房干什么?这里乱七八糟的。”

    “味道。”盛灵渊从他手里接过盛酱汁的小碗。

    “什么……那个烫,你放下,我来。”

    “血的味道不一样,我感觉得出,魔通六欲,”盛灵渊避开他,又端起那碟“呲呲”作响的炸蛋,目光从眼角滑出来,轻轻地扫过宣玑,“欲求的味道也不一样。”

    宣玑先是愣了一下,随即汗毛一炸——等等,那就是说……

    这还有没有点隐私了!

    盛灵渊低笑一声,端着盘碗飘然而去

    宣玑先是跟锅里的粥一起沸腾了半天,把“空即是色,色即是空”默念了十遍,随后回过味来:“我信你的邪!”

    这老鬼失味多少年了,味道个头!

    分明是又在调戏他。

    盛灵渊把盘碟放下,就感觉身后一团火似的热源逼近,刚一回头,宣玑就伸手撑住餐桌边,把他困在其中:“那陛下,我是什么味的?”

    当代各种洗涤剂里的香精存在感太高,早就把身体的气息盖过去了,他忽地凑近,两个人身上相同的洗发水和洗衣液的味道立刻缠绕在一起,被宣玑一句话点出来,越发显得难舍难分。

    宣玑脸上的血色还没褪下去,目光顺着洗发水的味道攀附而上,落在盛灵渊的头发上,像饿了一宿的人盯住了早饭:“既然这么明察秋毫,您让我伺候洗头发的时候,是考验我定力吗?”

    盛灵渊:“……”

    “当心。”宣玑把一碗粥放在他旁边,彬彬有礼地后退一步,“谦虚”地说,“今天睡过头了,随便做一点,比不上度陵宫的膳房,委屈陛下了。”

    说完,他打了个指响,几枚硬币稳稳当当地托着灶台上高高叠起的小蒸笼上了桌,每个蒸笼都只有巴掌大,里面放一对小点心,有甜有咸,摆布了一桌,宣玑拿出手机,拍了张带滤镜的生活照,风光得意地发了朋友圈,坐等别人问他为啥做俩人的早饭。

    可惜没能如愿。

    同事们都知道他家有剑灵,圈外的普通朋友则要么问他是不是发财了,要么问他是不是去厨师学校进修了,还有人酸溜溜地表示公务员虽然赚不到一壶醋钱,但胜在稳定清闲,还有时间自己做早饭,真是没出息得让人羡慕。

    每天为生计奔波,大家都很实际,秀得太隐晦,没人领会精神。

    这时,总调度办公室电话打了进来,肖征说:“有一起紧急事故,风神一已经出发了,你带几个善后科的人处理一下,跟失踪的玉婆婆有关,航线在申请,你先过去,再回局里见老局长。”

    “咱们目的地叫‘清平镇’,当地常住人口大概一万多,”善后科的专机上,平倩如说,“是玉婆婆老宅所在地,名字也是她改的——活得长嘛——当地人都以为她是一个家族,而且每一代人都长得一模一样,把她当活神仙供着,她还有自己的祠堂,算是当地一个景点,据说挺灵验的。”

    正随口给研究生讲古的盛灵渊听了这么一句,抬头看过来。

    他在位期间,除了财神、门神等旧俗外,严禁百姓供奉神像,特别是生祠,一经发现,以谋反论处。

    “这个玉婆婆什么来历?”

    “据说在最后一任清平司里待过,”宣玑回忆片刻,“我要是没记错,取消清平司大概是七百年前的事。那时候的‘特能’的出生率已经很低了,正赶上赤渊平静了很久,异常能量事件很少……或者就算发生了,中央也不知道,当年资讯不发达嘛。后来帝都的清平司就变成个闲差,养了一帮尸位素餐的贵族子弟,真妖……真特能很少,那些特能平时就放个通心草在衙门值班,自己出门逍遥,几年也不见个人影,一边白拿工资,一边在民间当‘大师’,所以有一次政治斗争引发了吏治改革,把这个干吃饷不干活的部门裁撤了……小杨,别记了,这不是考研考点,瞎写扣分。”

    杨潮冲他傻笑:“主任,虽然复习挺累的,但我心里突然充满了乐观,有种这次肯定能考上的预感。”

    杨潮不知道是个什么体质,特别容易被外来情绪影响,宣玑记得古代的羊也没这种毛病,不知道他祖上混了什么血,但……

    他看了盛灵渊一眼,不知道那句“复习挺累的”,到底是杨潮自己的感觉,还是也是被影响的。

    “那这样说来,她怎么也七百多岁了,”这时,盛灵渊似有意似无意地岔开话题,“我听说除了她以外,同侪都已经作古,所以此人除了知法犯法,让人供奉她的生祠之外,特别在什么地方?”

    宣玑摇摇头。

    赤渊熄灭以后,灵气与魔气都十分稀薄,如果是个大妖,七百年来,他应该会有感觉。

    “那个木偶当时不是建议玉婆婆回老宅么?附近的分局同事突袭搜查了她老宅所在的清平镇,没堵到人,但是发现祠堂里的女神像没了。”平倩如把笔记本屏幕转过来,“这是风神一的同事发回来的照片。”

    祠堂维护得很好,看得出来应该是定时修缮的,比不少国家保护的古迹都光鲜……太光鲜了,隐约冒着一层妖异的诡气。案前还有没来得及打扫的香烛,看来香火颇为旺盛,上面供奉的神像却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石托。

    罗翠翠探头问:“老大,这是传说中的信仰之力能让人长寿吗?”

    “不能!”不等宣玑回话,电脑里就传来个大嗓门——平倩如的电脑连着在线语音电话,先赶到的王泽说:“那现在你们到处传的表情包本人还不得寿与天齐?要我看,这老婆子不定使了什么禁术。”

    “等等,”宣玑感觉王泽的背景音很嘈杂,那锦鲤好像在一个人很多的地方,旁边各种七嘴八舌,“怎么这么吵?我说老王,你们不会又忘了疏散群众,才让我们过去擦屁股的吧?”

    “你听见了?你也能听见是不是!”王泽激动地直嚷,冲旁边的小弟喊,“我说什么来着!”

    宣玑:“嗯?”

    “我也想疏啊!”王泽欲哭无泪,“可这帮‘群众’请不动啊!我说宣主任,你们能快点飞吗,我们水系阳气不足,真的很怕这种场面啊,急需能辟邪镇宅的。”

    宣玑:“什么情况?”

    “见鬼了!”

    王泽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就几乎擦着他耳根过去,像突然钻进人耳廓里的蚊子,听不清内容,只有“嗡”一声,他浑身鸡皮疙瘩爆炸,一蹦三尺高:“哪呢?哪呢!”

    “能量检测仪没反应,”旁边张昭困惑地说,“老大,不会就是蚊子吧。”

    “扯淡!”清平镇比永安还靠北,这会气温早就降到冰点以下,河里的冰上已经能站人了,王泽裹着个乌龟壳似的羽绒服,“老子都快冻死了,什么蚊子还能跟轰炸机似的!”

    整个祠堂区域都被隔离了,风神一带着一帮当地外勤,像趟地雷一样,拿着能量反应器在附近搜索。

    当年建祠堂的人不知道是怎么想的,把它立在一片坟地旁边。这里比较偏远,火葬最近几年才严格起来,前十几年还都是棺椁一包,下葬祖坟。

    正赶上十月初一,民间流行给亡者烧“寒衣”——一般是彩纸,也有糊成衣服的,跟冥币一起烧。

    镇上来烧纸的村民一早就觉得氛围不对,随行的小孩一直在哭,说“人太多,害怕”。

    接着,更诡异的事发生了。近些年有点条件的都会给过世的家人立一块墓碑,碑上一般都有黑白的遗照。烧完纸,那些遗照上的人像突然变了色——黑白的衣服花红柳绿起来,还有一张遗照上的老头胸前多了朵大花,正是家人烧的纸衣服上糊的!

    死老头新郎官似的从石碑里张望,黑白的脸上似乎还挂起了喜庆的微笑。

    村民们当场吓尿了几位,屁滚尿流地跑到祠堂,这才发现,神像也不见了。

    “倩如,”视频电话里,谷月汐的声音传来,“你们先在网上看一看,帖子不要紧,别有照片或者视频流出去就行……唉,话说回来,老大,我感觉这地方的信号格外好啊。”

    第87章

    信号果然不错,

    谷月汐话音刚落,

    宣玑这边就听见嘈杂的背景音里有一大串小孩子跑过去的动静,

    他们一边“咯咯唧唧”不怀好意地笑,一边七嘴八舌地学谷月汐说话。

    谷月汐本人什么都没听见,王泽“嗷”一嗓子替她叫了出来。

    王队实在是条好汉,

    嗓门都比一般人大,险些把善后科专机上的无线网震断。

    宣玑一把接住滑落的电脑,决定下次看恐怖片绝不能叫上这鲤鱼。

    “宣主任,

    你你你你也听见了吗!这不是我幻听!”

    平倩如忙问:“王队,

    你没事吧!”

    罗翠翠听着电话里大呼小叫,肝直颤,

    头顶幽幽地立起一片叶,天线似的,

    努力装模作样道:“领导,要不我就不去现场了,

    我看当地老百姓又立祠堂又什么的,这个……封建思想很严重啊,要组织学习宣讲,

    给他们竖立牢固的唯物主义世界观,

    我来主讲……”

    准历史系研究生一本正经地托了托眼镜:“王队,鬼神之说都是古代封建统治阶级的统治工具,你怎么还信了呢?对吧?”

    这孩子真会挑人,后面那句,问的正好是他旁边的退休“封建统治阶级”。

    该统治阶级很诚恳地回答:“不对,

    神是人造的,鬼是人的天性——难以归入过往的未知,无从度量而生恐怖之事,皆为鬼,就算不叫‘鬼’,也会叫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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