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千年后,各族血脉融合,只留下一些摸不着头脑的特能,谁也不再知道自己的祖先是谁,哪个特能都有三姑六婆二大爷,谁也不觉得自己是“非人类”。“可是赤渊火还是灭了,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第69章
假如没有共感,
大概真如鲁迅先生所说,
“人和人的悲欢不能共通”吧,
宣玑仿佛已经变成了一个身处洪口的水库,吞不下、吐不出的情绪剧烈起伏,让他濒临决堤,
盛灵渊却全然没接收到。
陛下却只是靠在厨房门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奶茶,奶茶剩了小半杯,
下面都是泡胀的珍珠,
一不留神吸上来一颗,不上不下地卡在管里。陛下是万万不肯吸出“北风呼啸”的动静的,
太不雅,于是干脆撂在一边,
嫌弃地不肯动了。
“还是你聪明,”他又带上了一点笑模样,
轻快地说,“不过你族的情况特殊一些,你能猜出来也不稀奇。嗯,
不错,
各族诸多史录,是我禁言、焚书,而后强行抹去的。除了妖族——妖族是没办法,一来民间传说太多,不是焚书禁言就能抹干净的,
二来是寻常妖族与人族长相差异太大,只有混血和修为高深的大妖,能有像人样的人身,其他那些很难混入人群,所以才给他们设了清平司,当年清平司里大多都是妖族。至于其他族人,启正初年正好要丈地变法,休养生息,重新造册人口,就将他们混入其中了。”
这样一来,几代之后,就算有人考古,翻出了当年被掩盖的真相,也不要紧。
因为所谓“世仇”,其实没那么铁,一旦中间断一代,往后就再也接不上了,多不过百年,就算过年回家,发现同桌吃饭的妯娌连襟祖上是宿敌,也最多是饭桌上多个闲话的谈资而已,还是一家的人。
“只是禁言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原想着两三代也就露陷了,不过到时候天下安定,露不露也没关系,至多是小股势力作乱,打几场口水战。可是没想到这个谎居然三千多年没人揭,你们这些后辈真懒啊,失传的东西太多了。”盛灵渊顿了顿,又可有可无地说,“等此间事了,我若是得空,走之前可以将诸族旧事口述,以便流传后世。”
当年是迫不得已,但很多外族人都值得一书,不该无名无姓地被尘埃淹没,史书上终究欠了他们一笔。
宣玑却只听见了一句,心态彻底崩了:“你走?你要去哪?”
盛灵渊知道,宣玑对他一直是戒备提防为主,叫“前辈”、叫“陛下”都是假客气,翻脸的时候挖坑埋他没手软过,这会突然变脸,盛灵渊也懒得跟他计较。
“回我该回的地方,”盛灵渊摆摆手,转身往厨房外走,“放心,不会留在人间碍诸位的眼。”
“站住!”宣玑一把扣住他的肩,“到底……到底是什么?你为了灭赤渊火,付出过什么?”
言语不敬就算了,动手动脚就过分了。
这小妖吃错虫子了吗?
宣玑拔剑砍过他,用铁锁链砸过他,他被困剑身的时候,那小崽子拿他趟水和泥别提多顺手,可不知为什么,这一句不依不饶的逼问,却让盛灵渊觉得比之前种种都冒犯。
盛灵渊肩头立刻腾起一层黑雾,黑色的火焰似的,燎向宣玑的手:“凡从混战中经过的,谁不是九死一生?再说关你什么事?”
然而宣玑不躲不闪不松手,任凭那黑雾一口吞下了他半条胳膊,手指几乎要掐进盛灵渊的皮肉里。
盛灵渊有心让他吃点苦头,省得这小妖仗着最后的守火人身份,一天到晚在自己面前肆无忌惮的。但也可能是盛灵渊的骸骨在守火人脊背里温养了三千多年的缘故,两人颇有些同源的意思,那黑雾缠上宣玑,非但不愿意伤他,还十分亲昵似的,缠在他肘腕间,恋恋不舍地缭绕不休。
盛灵渊:“……”
原来还有这个副作用,他可算是明白什么叫吃人嘴软拿人手短了。
盛灵渊并指如刀,划向宣玑的手腕,宣玑手腕间经脉最外露的地方一麻,被迫松了手。
“要是在这大动干戈,你可就无家可归了……”盛灵渊说到这,忽然想到了什么,“啊,我明白了,怪不得。”
宣玑的牙关紧了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盛灵渊:“你说你在异控局里遇到过一个白影,还把他塞进了一个听着挺像溯洄的机器里——然后呢,他和你说过什么?”
在东川的时候,阿洛津明显是知道这小妖“守火人”身份的,但他封印赤渊的时候,巫人塚早就凉了很多年了,如果不是“泉下有知”,那就只能是阴沉祭的幕后主使者告诉他的。
白影要是那个时代的老鬼,知道他用朱雀骨封赤渊的事应该也不稀奇。
所以这小妖是知道自己一族悲惨命运的始作俑者了?
盛灵渊恍然大悟,怪不得他突然签了那个协议,一定要把自己放在眼皮底下监视,怪不得宣玑问赤渊之火为什么熄灭的时候,言语里颇有悲愤的意思——这就解释得通了。
盛灵渊把手一摊:“你我都打住吧,别绕圈子了。朕坦白说,三十六根朱雀骨,是我从神鸟冢里扒出来,刻字封入赤渊的,按常理说,骨头就是骨头,跟你啃完鸡翅膀吐的没什么区别,但朱雀一族可能确实是神鸟,朕也没想到,那一堆烂骨头渣居然能在赤渊里生出灵智,诞生你们这支‘守火人’。不过就算知道,朕也照样还会这么干,所以不是借口——总归是朕有亏于你们,事已至此,你想要什么补偿?”
宣玑听了这一大通有理有据的阴谋论,肺都让他气炸了,脱口冷笑:“你。”
“唔,”盛灵渊一点头,“也行,因为朕的缘故,你失了本命剑,理当如此。”
宣玑:“……”
神他妈“理当如此”!
“说开了也好,你我虽然是仇非友,但眼下都是为了一件事奔波,旧账来日清算,朕必当恭候。”盛灵渊唯恐气不死他似的,冲他一点头,“只是朕不通炼器之道,不清楚你家先人到底是怎么把骸骨炼成剑的。到时候你要想恢复原状,恐怕还得自己多用点功了。”
陛下说完,自以为把话点到位了,背着手,溜达到客厅看电视去了,剩下宣玑一个人在厨房,气得跟敞开门的冰箱对着冒白烟。
他看了看整理了一半的食材,懒得收拾了,一股脑地往冰箱里一塞,甩上冰箱门。
宣玑租的房子是个小两居,一间卧室,另一间房东给改成了书房,还在靠窗的地方装了个能躺一个人的榻榻米。周末休假的时候往上一躺,窗台上摆一排垃圾食品,抱条小毯子一窝,拉下投影仪放个电影,或者打一天游戏,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肥宅生活了。宣玑以前也经常在这“醉生梦死”,这回干脆把自己的铺盖都挪了过去。又翻出一套新的往卧室床上一扔,在门上敲了一下,冷着脸对盛灵渊说:“寝殿给您收拾出来了,陛下,生活能自理吧?”
不等盛灵渊回答,他又说:“不能也没辙,您自己想办法凑合凑合吧,我家没有别的花花草草给您祸害了。”
说完,他叼走一袋咸蛋黄鱼皮,把扫地机器人轰出书房,自己钻进去不出来了。
做什么饭?做个屁!
天魔厉害着呢,不是还嘲笑他先天妖族不辟谷么?
自己就着电视里的大秧歌喝西北风吧。
盛灵渊失笑——撕破脸就不理人了,什么臭脾气?
这场景无端让他觉得有些熟悉,但他克制住了自己,不愿意细想,因为能被他想起来的人都死了,他不打算让自己破坏这时候的舒适感觉。
身边没有个别有用心的小鬼来回刺探,舒服多了。
从俞阳海上碰面开始,那小妖就一直在他眼皮底下晃,不管是目光还是言行,都让他有点如鲠在喉的感觉,这会把话说清楚了,他俩都清爽。
桌上各种零食的气味混杂在一起,盛灵渊饶有兴致地想把它们逐个分辨出来,又掰开一块流糖的烤地瓜尝了尝味道,就着电视里刺眼的色彩,左右没人,他试着放松后脊,靠在了软绵绵的布艺沙发上,感觉十丈红尘也不过如此了。
盛灵渊记不清自己多少年没体会过人间的色香味了,想来也是多谢那些“守火人”温养他的骸骨,虽说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但就冲这个,就算那小妖不与赤渊火息息相关,他也愿意纵容一点。
宣玑反锁上门,插上耳机,五心向天,迅速入定。
“入定”是一种古老的修炼方式,现在早没人用了,因为天地间可供修炼的灵气已经十分稀薄,这种近似于冥想的修炼没什么效率。
“沙沙”的白噪音强行镇定下他起伏不定的心绪,宣玑的心跳慢下来,他潜入自己的识海,梳理所有的记忆。
他迫切地想知道关于那个人的一切。
以前应该也是这样,圣火戒指那么容易碎,大概就是因为他只要受到一点刺激,稍微想起鸿爪雪泥的片段,就忍不住刨根问底。一而再再而三的,活像是个戒毒之后来回复吸的瘾君子。
赤渊深处“啪”的一声脆响,阴灵骑士循声望去,发现又有一座石碑裂了。
偌大的谷底祭坛,这几天的功夫,石碑已经碎了小一半了。
阴灵骑士浑浑噩噩,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但对此似乎是见怪不怪,在破裂的石碑旁边游荡了一会,他又青烟似的从半空中游走了。
不是第一回
了,阴灵骑士想不起来以前什么时候发生过类似的事,但……反正不是什么新鲜事。
也许是因为入定的缘故,宣玑觉得自己脑子里混乱得像毛线团一样的记忆清楚了些,并从抽象转向了具象。
“不去。”少年盛灵渊坐在树下,翻过一页巫人族的“叶子”书,都是古籍,叶片很脆弱了,他像是捏蝉翼似的小心翼翼,对天魔剑说,“丢不丢人?”
天魔剑撺掇他:“又没人看见,那小子走了!”
天魔剑看见阿洛津往祭坛下的冰泉里晾梨干,非得逼他去取一些——不问自取。
盛灵渊眼皮也不抬,简短地回道:“君子慎独。”
“我不当君子,我要吃梨干!”天魔剑沉默了一会,不干了,在他识海里闹腾起来,“新鲜果子都被那小鬼摘干净了,梨干也不行吗?”
盛灵渊把叶子书合上,出了口长气:“这事就过不去了是吧?”
盛灵渊天性内敛,不喜欢太刺激的东西——味道重的、色彩重的,他都不大爱沾,可是与他共享感官的天魔剑不同,天魔剑要是有自己的身体,非得长成个花天酒地的纨绔子弟不可。
好声、好色、好酒……还馋。
巫人族大圣院里的梨树又结了一批果子,这一季阳光格外充足,大圣都说果子肯定甜,天魔剑垂涎了好久,盛灵渊十五六岁,自觉是个大人了,行事稳重,不愿意跟那帮熊孩子一样,果子没熟就流着哈喇子等,结果他这么三拖两拖,就被阿洛津捷足先登,把好的都摘走了,气得天魔剑想把阿洛津那头小辫剃成秃瓢。
盛灵渊被他闹得受不了,只好答应给他去捡漏,上树一看,发现阿洛津雁过拔毛,挑了半天,就俩能入眼的,才刚想摘,就听见树下有人怯生生地叫“灵渊哥哥”——巫人族最漂亮的小少女眼巴巴地抬头看着他。
天魔剑的事,除了盛灵渊自己,没人知道。堂堂人族太子,跟小姑娘抢口吃的就太离谱了。
可是哄了一边,另一边又炸了锅,小少女高高兴兴地走了,天魔剑不干了。
盛灵渊不知道他哪来那么大气性,就为一个梨,气得活生生地学会了一门新技能——能把自己的想法单方面的关一阵了,虽然关不严,时常漏音。
天魔剑:“你先答应我的,那是我的!你就算将来想娶她为后……”
盛灵渊:“胡说八道!”
天魔剑:“反正你不能随便拿我的东西给别人!有本事你好好修炼,早点把我拔出来扔了!”
盛灵渊“呼”地站了起来:“闭嘴,给你拿,行了吗!”
他不肯偷偷摸摸,到了寒潭口,还故意大声咳嗽了一声,像是宣告自己驾到似的。
天魔剑:“我都说了那小鬼不……”
他话没说完,寒潭洞里有人“啊”了一声。
两道黏在一起的人影迅速分开,其中一位衣服还没穿好,只来得及一把捂住脸。
盛灵渊:“……”
天魔剑:“……在。”
第70章
巫人族民风开放……奔放。
天魔剑目瞪口呆地叫道:“哎哟,
大白天就抱在一起亲亲,
好没羞!”
盛灵渊:“……”
天魔剑的剑灵曾经是个小妖,
妖族生命漫长,于是成长期也一并被拉得很长,心智发育十分缓慢,
总是长不大。
那会世道艰难,要是穷人家的孩子,十三四岁已经能顶门立户了,
连巫人族的熊孩子王阿洛津都开始生出自己的野心和志向。
可十三四岁的天魔剑灵还是狗屁不懂。
盛灵渊:“你给我消停会,
闭眼。”
天魔剑理直气壮:“你不闭眼我怎么闭?”
盛灵渊:“……”
据说因为剑灵不是生灵,作为后天炼制的产物,
他们大多性格阴郁,就算不阴郁,
好歹也都沉默寡言,怎么就他摊上这么一位?
十五六岁的少年,
该懂的其实大概都懂,假如盛灵渊只是偶然撞见,他也不会声张,
多半就笑一笑,
悄悄离开了,缺德就缺在方才他为了显示自己“光明正大”,还刻意重重地咳嗽了一声。
他耳力极佳,本来不应该听不见,都怪那破剑灵没完没了地聒噪。
但是事已至此……
盛灵渊一低头,
波澜不惊地冲山洞里的两人拱拱手:“忘了东西,多有惊扰。”
“殿下!”其中一人出声叫住他。
那两人紧走几步,从寒潭深处的山洞小跑出来,竟然是两个巫人族的少年,盛灵渊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随即又觉得大惊小怪未免显得狭隘,于是立刻提醒自己“非礼勿视”,压下视线,只作寻常。
“殿下,可否请你……”
“我不会多嘴的,”盛灵渊一笑,他不管内里有多青涩,面孔总是稳重老成的,话也说得很漂亮,“桃花源中桃花缘,是风流雅事,我唐突了,抱歉。”
说完,他游刃有余似的冲那两个巫人少年一点头,心里把天魔剑骂了一顿,转身走了。
天魔剑是个泼皮,驾轻就熟地忽略了他的数落,兴致勃勃地问:“灵渊灵渊,不是说只有女的才会生小孩吗?”
盛灵渊:“对,你可真博闻强识,连这都知道。”
天魔剑一点也没发现自己被嘲讽了,忙问:“那他俩瞎忙活什么呢?”
盛灵渊无言以对。
天魔剑:“还是巫人族有什么奇怪的咒,吃了能让男的变女的?你看得那些树叶书上写过吗?”
“……你让我多活两年行吗!”
天魔剑活泼得像条精力旺盛的小野狗,可惜偌大世界,没有能供他撒欢的地方。好在他尚未出生就已经被囚禁在剑中,一辈子不知道什么是自由,所以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只是过剩的精力没地方发泄,全都变本加厉地撒在盛灵渊身上。
“那他俩这算成婚了吗?”
“不成的吧?都没有三书六聘。”
“哎,灵渊,为什么你一会说‘不会说出去’,一会又说是什么‘风流雅事’,我都糊涂了,这究竟算好事还是坏事啊?”
盛灵渊额角青筋直蹦,于是翻出了一本字最小的书,盯着那些佶屈聱牙的巫人语忍了半柱香,他的识海终于安静了——天魔剑灵在他脊背里的时候,只能用他的眼睛,该剑灵有个绝活,只要书上没有画,盯着字看一会,他准能跟中了蒙汗药一样,睡个人事不知。
剑灵浮在盛灵渊的识海中,一觉睡到天黑,万籁俱寂了,这个祸害醒了。
眼前漆黑一片,灵渊应该是已经休息了,天魔剑灵百无聊赖地支起耳朵,听着东川林间窃窃私语的风与草木,春意朦胧,似乎到处都在幽会。
他却只会幻想明天树上能熟几个梨,把自己想馋了。
灵渊的识海静静的,偶尔闪过白天经历的片段,因为是梦,所以都不连贯。
那些梦境大多是巫人族难懂的书,有时,盛灵渊也会无意识地复述他新学的文字——这是他多年的习惯。
盛灵渊睡前会清理思绪,只集中精力回忆今日所学、或是一些未想通的问题,这样,等他睡着以后,支离破碎的梦境里就都是这些事了。一来能加深记忆,帮他理清思绪,二来……也不会梦见那些逃亡与杀戮。
梦境里都是平静乏味的诗书,即便不能让不学无术的天魔剑耳濡目染,至少也够哄他安眠了。
天魔剑无聊的伏在识海间,看见那些一页一页闪过的巫人文字,果然没一会又困了,倦倦地嘀咕道:“你还没告诉我,白天碰见的那两个人是好事还是坏事呢。”
识海被他的话惊起微澜,那些让人看了眼花的巫人文缓缓消散,影影绰绰的,梦境变成了他们白天在寒潭看见的场景。
天魔剑来了精神:“对啊,就他俩!”
梦境里,寒潭的水汽细细地弥漫上来。
天魔剑顺着水汽往前走,想要看仔细,但灵渊的梦里的画面模模糊糊的:“男人和男人也能成亲么?是都这样,还是只有巫人族才有这种风俗?”
盛灵渊睡着了,当然不会回答他,梦境里乱七八糟的画面有了奇怪的光影变化,有一点迷幻的温柔感。
天魔剑对“成亲”俩字并没有特别的想法,他如果还活着,应该还是个到处乱蹦的朱雀幼雏,思绪很快从“灵渊成亲立后”,转移到了他没吃着的果子上,心里忽然别扭起来。
如果灵渊立后,以后指不定又把许给他的东西给别人。
灵渊应对重大场面,需要集中精力的时候,也会不回答他,但不常这样,天魔剑也知道什么时候不出声打扰,反正灵渊私下里的时间都是他的。可要是灵渊成亲,岂不没时间理他了?他用着灵渊的眼耳鼻舌,却只能看见陌生的女人,听他们两个说话,就像个被抛在身后的……多余的物件。
这念头一起,就野火似的灭不下去了,心智不全的天魔剑还懵懵懂懂,已经先一步被独占欲折磨得悲怆孤独起来。
“要是人族也可以这样,你是不是就不必非得和女人成亲了?”天魔剑轻轻地说,“你……能不能不要找个别人来,以后也一直只有我,行吗?”
他的话让盛灵渊的梦境倏地一变,更加朦胧了起来,寒潭仿佛变成了温泉,雾气弥漫,天魔剑眼前却被一片白茫茫糊住了——盛灵渊下意识地不让他看清楚。
那雾气湿漉漉的,有一点难以名状的微妙,异样的感觉顺着少年的身体传过来,说不清是痒还是麻,天魔剑茫然地打了个激灵,觉得盛灵渊的呼吸变得浅而急促,那人似乎有些难受,蜷了起来。
“灵渊,你怎么了?”
梦境里的雾气越发浓,里面似乎有人影,天魔剑就循着人影游荡过去,见一少年身影,长发披散,沾满了水汽,是灵渊。
人梦里一般是不会出现自己的形象的,但他俩从小心神相连,两个意识彼此影响,盛灵渊梦里的他自己,在天魔剑看来,就是平时从镜子或者水面上见过的少年的样子。
梦里的盛灵渊与平时不同,他赤裸着上身,脸上的血色鲜明得几乎不像他,从水中珍重地抱起一个人,欺身上前,将那人压在寒潭旁的石壁上。人影全是一团白雾,天魔剑只能依稀看出个人形,面孔不清,与此同时,梦境里的雾打着旋地把他往外推,似乎在排斥他似的。
天魔剑心里起了一团无名火,大叫一声:“灵渊!”
他的声音砸进梦境里,不知怎么还起了回音——
“灵渊……”
刹那间,说不出来的感觉从盛灵渊那边波及过来,流经他全身,像踩了雷泽之妖的尾巴,天魔剑忍不住哼了一声。
梦境倏地消散,灵渊醒了,继而视野翻转,他像是猛地坐了起来。
不等天魔剑回过神来,盛灵渊的五官六感就全部关闭,天魔剑一头雾水地被关进了“小黑屋”。
这可是有生以来头一遭,盛灵渊年纪渐长,对心智的控制力渐强以后,开始能自如地关上一些思绪——也就是不理他。身体受伤或者在战场上的时候,他会斩断痛觉嗅觉和味觉,但他的眼和耳从来没关过,天魔剑还一直以为他不会。
看不见也听不见,被困在一片漆黑里,天魔剑气疯了,在盛灵渊的识海里乱撞一通。好在盛灵渊没有关他太久,天魔剑很快恢复了感官,先打了个寒战——盛灵渊不知道什么毛病,半夜去洗澡,不等烧水,直接用的凉水。
大概是冻的,灵渊的心跳得像要炸开一样快,撞得胸口疼。
天魔剑心想:“该!”
他又愤怒又莫名其妙,不知道洗个澡有什么好避讳自己的,又不是没洗过。心心念念的梨没吃到、无端被关了小黑雾、梦里那个看不清的人影……还有朦朦胧胧的,对未来的焦躁,种种加在一起,天魔剑闹了惊天动地的一场大脾气,刷新了他不理人的时长记录。
盛灵渊只好接连半个月,每天在饭里拌一勺梨花蜜,齁得自己几乎要厌食,巫人族长还以为他病了,好生紧张了一回。
少年人的心总是容易被春风撩动,那之后,灵渊也没跟他商量,擅自长成了大人。
天魔剑渐渐发现了不对,以前盛灵渊关闭思绪,要么是需要集中注意力,要么就是吵架生气了,总归都事出有因。可是忽然间,灵渊识海里一片空白的时候多了起来。有时候明明只是静坐发呆,也要把他隔绝开。
作为报复,天魔剑也不理他,一开始不熟练,总不成功,别扭别扭着,神识反而被磨练出来了……直到他自己心里也有了不能说的秘密,才明白那些不为人知的幽微心事。
可惜,盛灵渊的少年时代只有短短几年。
离开东川以后,为免群龙无首,丹离提出让初长成的少年继位。铁与血铸就的冠冕下,少年情怀薄如蝉翼,转眼便消散如尘埃了。
恼人的春风再也没有钻进过他梦里。
他的梦中人是谁,在东川大梨花树下静静出神时想的又是谁,会是东川里某个春花一样灿烂的少女……或者少年吗?
不得而知,因为后来,东川没了,梨花树也没了。
那些因此而起的、琐碎的恼怒与嫉妒,都那样不值一提,渐渐遗失在了惊涛骇浪里。
耳机里的白噪音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宣玑睁开眼,发现已经是凌晨了。
他发了好长一阵的呆,缓缓捂住胸口,一侧墙上的投影仪屏幕自动亮了,与此同时,盛灵渊住的卧室里,衣柜上的穿衣镜上滑过微弱的亮光。
投影屏幕上一五一十地透出穿衣镜里倒映的画面,盛灵渊居然没睡,窗户大开着,他背对镜子坐在窗台上,手边放着半瓶蜂蜜柚子茶,半个人悬在窗外,也不怕有人看见吓报警,不知在看什么。
宣玑心里一动——蜂蜜柚子茶?
他不是最讨厌蜂蜜么?
就在这时,盛灵渊感觉到了什么,头也不回地一摆手,投影仪和镜子的联系倏地断了。
宣玑:“……”
偷窥被抓,这回尴尬了。
他坐立不安地等着盛灵渊来算账,结果盛灵渊一直没说什么。因为在陛下看来,这完全不是事——此地是那小妖的“洞府”,全然没有一点防范才是不正常。
宣玑的假还没结束,在家宅了几天,他俩在一个屋檐下,保持着客套的冷淡,互相躲着,一个不动声色,一个暗中观察。
盛灵渊迅速地熟悉了宣玑家周围的环境,宣玑发现他不但生活能自理,还能理得相当明白。几天之后,他已经学会了使用厨房里的“打火器”——天然气灶——明白了冰箱和抽油烟机的原理,知道了各家快递公司快递小哥的姓名、籍贯与婚姻家庭信息,并对当代物流网络的高效和安全漏洞作出了精准的评价。
三天后,王泽一大早就来了。
进屋先把一个信封递给盛灵渊:“剑兄,你的证件,刚办下来的,我从总部过来,顺便带过来的……宣主任我跟你说,这他妈的张昭张大嘴,我让他留下照顾燕队,丫挺的给我说走嘴了,燕队现在住院都住不下去了,非得要来见你,知春那事怎么说?”
第71章
宣玑正忙着,
他伸长腿,
用脚丫子拨开书房门,
双手没离开键盘,踢出一只拖鞋表示跟王队打招呼,然后在“咔咔”敲击的背景音里问:“那么问题来了,
张昭又是怎么知道的?”
面对这种对灵魂的拷问,王泽没法回答,只好顾左右而言他:“都说了这事我一个人承受不了么……宣主任,
你不是休假么,
忙什么呢?”
“私活,赚点外快,
你先坐,”宣玑头也不回地说,
“等写完这段,我给你倒水。”
此时,
他们家虽然不止一个活物,但那一位出场费太高,宣玑不敢劳动他的大驾。
盛灵渊动手开门,
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出了大力,
开完门就不搭理人了,自己倒了茶,悠悠然地坐在阳台上的小几旁摆起棋谱,好像这家里不管进来个什么玩意,都跟他一点关系也没有。
王泽探头往他的棋盘上看了一眼,
除了“这不是五子棋”之外,什么也没看出来。
棋盘是原木色的,盛灵渊身上柔软的棉质家居服也是原木色的,他略微挽着袖子,周身像是自带静音效果,连阳台上的小风都仿佛不敢打扰他。
王泽下意识地屏息,竖起一对脚尖,溜达到书房去了。
定睛一看,只见宣玑在写一篇名为“探秘古代风水”,实际是房地产广告的营销软文。
该文引经据典、有声有色地对一个地段差、户型烂、只有价格高得离谱的新楼盘进行了一番包装,看完,让人觉得自己买的不是个远郊区县小破房,而是一条能荫蔽子孙的大龙脉……虽然“龙脉”产权只有七十年。
这种垃圾活也接,可见宣主任现在确实是没钱了。
他入职一个月,共报销手机一对、衣服若干、本命剑一把,最后一项损失太过巨大,无法用货币估量……以及收获并领养了远古陛下一位,没有权利,全是义务。
其实盛灵渊早辟谷了,吃喝都不是必须,有就尝一口,没有拉倒,不影响他什么,给他准备两件换洗衣服够用了,反正穿腻了,他自己会用障眼法换款式,虽然洗发水费了点,但好在盛灵渊不挑,十几二十块钱一大桶的那种就很够他用一阵。大部分时间,他都很安静,安静得宣玑必须得把书房开一条门缝,时刻盯着人,才能确定这人还在。
凭良心说,陛下节能环保还静音,并不费钱。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自从他来,宣玑就觉得人民币比大学男生寝室的卫生纸还费——便宜的外卖和垃圾食品再也没叫过,一去超市,两脚就跟有自己想法一样,直奔“有机食品区”,看见远道而来的进口水果,下意识地得一样拿几盒。
坐飞机来的水果不一定比“土著”的好吃,只是因为要把来时机票钱报销在单价里,所以价格才格外高贵起来,但外国产的东西,他一想到盛灵渊肯定没吃过,就忍不住买。
他自己喜欢的、不喜欢的、他觉得新鲜的……宣玑恨不能把大千世界都打成个压缩包,一股脑地塞给盛灵渊。
只要盛灵渊偶尔给一点回应,不管正面负面,不管是“不错”,还是“你们这些后辈脑子有坑”,都能让宣玑脑子一热,下更多的单。
刷卡一时爽,还钱火葬场。
普法宣传片里教育得对,远离毒、远离赌,远离盛灵渊。
就在这时,宣玑手机震了一下,他右手还捏着鼠标,忙着往他那篇胡说八道里插图片,左手顺手抄起手机瞄了一眼,看完放下之后好一会,才反应过来,等等——刚才那好像是工资卡账户变动提示。
“哎哟,发工资了,”旁边王泽也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对,咱总部是每月十八号发工资。”
宣玑回过神来,又抓起手机,盯着余额看了十秒,然后他“哈”地一声,后脊条都松弛下来了,回手把笔记本一拍,单腿蹦起来,一揽王泽的肩膀:“走,喝茶还是咖啡?刚代购一袋瑰夏。”
王泽:“你这不是还没写完呢么?”
宣玑翘着尾巴,活似要当场开个屏,财大气粗地一摆手:“俗务,不要紧。钱是赚不完的。”
说着,他又顺手戳开了一家网店,买了一单。
王泽:“……”
赚是赚不完,但感觉他花完的难度系数不高。
“你刚说什么?燕队要来?”
“啊,对,”王泽说,“燕队应该已经在路上了。”
“伤那么重,怎么不在俞阳多养一阵?”
“俞阳人手不够,总局怕出事,专门派了两支外勤小队到俞阳保护他,”王泽提醒他,“燕队可是接触过阴沉祭幕后人的。”
宣玑问:“其他嫌疑人呢?”
王泽接过咖啡,暴殄天物地兑了一大勺奶粉和两袋糖:“蛇皮在逃,那个瞎子‘银翳’现在一言不发,木偶女‘死’了。”
“死了?”
“不是,别误会,不是咱们严刑逼供。那本来就是个木头雕的死物,能说会动是因为有人远程操控。这都是玉婆的老伎俩了——只要有他们不方便露面干的事、不方便见的人,玉婆婆就会派手下远程控制这么个东西,这样万一出点意外,或者被抓住了,他们就切断联系一推二五六,反正那木偶上也没写他们名。”
宣玑点点头——据说燕秋山是亲自去见过玉婆婆的,只要他活着,玉婆婆就别想甩脱干系。他打入敌方内部三年,现在想要他命的人太多了。
王泽叹了口气:“我真没想到,他离开异控局以后会做到这一步。有这种老大,我能给他当一辈子跟班。”
宣玑没看盛灵渊,泡好的咖啡却被两枚硬币托着,稳稳当当地冲阳台飞了过去:“谁偷走的知春,有线索吗?”
王泽摇摇头:“现在正着查肯定是查不到什么了,只能反过来推——偷走知春残片的人想干什么?我这两天突然觉得,知春残片被偷走,也许不是什么坏事呢,你想,要是那残片什么用都没有,他们偷他干什么?你说对方会不会知道点什么?”
盛灵渊接过咖啡,放在一边——他不喝这个,但觉得闻起来味道很好,于是暴殄天物地放在棋盘旁边当香炉用,听到这,不由得失笑。
这几个后辈还不死心。别说高山人的炼器秘法已经失传多年了,就算当年的微云大师在世,也接不上一把断了三年的刀。
“所以宣主任,你说得没错啊!知春就是特殊,有人偷,正说明咱们还有机会修复!”王泽转过头来,到处寻找支持,“剑兄,你也这么觉得吧?”
盛灵渊是从来不会因为“为了你好”,就给人说些逆耳的忠言,一般情况下,别人是作死还是犯蠢,他都漠不关心,他只关心怎么哄得对方乖乖被自己支配,所以非常擅长捡好听的说。
他心里想:“做什么梦呢。”
脸上却一点没露出嘲讽,拈着棋子对王泽一笑:“确实,但愿天不负有情人。”
宣玑一听就知道他说的是反话,可能陛下觉得鲤鱼的后代智力有限,连敷衍都敷衍得很没诚意。
“你到底是听他的还是听我的?”宣玑不耐烦地打了个指响,把王泽的视线重新吸引过来,“往这看。”
王泽连忙坐正,摆出洗耳恭听的姿势。
“高山人的炼器法,我了解一点,”宣玑说,“成就器灵有两大要素,一个是器身,一个是‘成器’的生灵——你可以理解成人的染色体,器身是二十三条,成器的生灵相当于另外二十三条。”
宣玑忍不住看了盛灵渊一眼——提心吊胆地期待,既怕盛灵渊听出什么,又想提醒他。
谁知盛灵渊听完,一点反应也没有,兴致缺缺地把注意力转到棋盘上,懒得听他们说什么了。
宣玑心里好像漏了个洞,有一瞬间,他的思绪忽然劈了个叉,心想,陛下和天魔剑是不同的。
天魔剑从一睁眼,就被困在剑里,才脱困,又是生离死别、被困赤渊三千年,他生死涅槃数次,除了那些赤渊里咆哮的怨怒,就只有盛灵渊一点色彩,所以那人是执念,是寄托,是独一无二的刻骨铭心……但盛灵渊呢?
天魔剑毕竟只参与过他的前半生。
客观说,盛灵渊的前半生虽然也是波澜壮阔,但毕竟年纪小,是无数双手与命运的洪流把他推到王座上的,光是满足他们的期望,已经让那茫然的少年疲于奔命了。相比起来,作为武帝的后半生,才是他真正展露个人意志的时候。那时他的政见、手腕都日趋成熟,在阴谋与阳谋中片叶不沾身,大权独揽,生杀予夺。
他身边有太多人、太多精彩的事了,天魔剑……就只是一柄断了的剑而已,对他来说,会不会就像割掉的阑尾一样?
或许会疼一阵,但转头习惯了,就发现其实没有也挺好的。
毕竟妖王已经死了,一把戾气逼人的魔剑,对圣主贤君还有什么好处呢?
王泽听一半,发现他突然卡住了,急成了狗,汪道:“所以呢?宣主任,你倒是接着说啊!”
宣玑回过神来,握着瓷杯的手紧了紧,垂下眼说:“这两个条件缺一不可,所以如果我认为刀灵出于某种原因,还‘活着’,我就会从这个思路着手。”
王泽:“先收集刀身残片,那炼器的‘生灵’部分怎么搞?”
“古代高山人认为,‘血’和‘骨’是生灵炼器的关键,所以我觉得应该是先确认炼器的生灵到底是什么,再找与他最接近的血缘。重新炼一次刀,器灵或许有机会重回器身。”
盛灵渊还以为这小妖会说出什么有见地的话,听到这,已经彻底认定他们只是异想天开了。
那小妖还满口“太阳底下无新事”——要是收集器身和所谓“骨血”,就能重新炼器,高山一族以前那么多大师都想不到?
就他聪明。
可是这些在三千年前算“常识”的东西,因为失传得太厉害,已经够把王泽这条“井底鲤鱼”糊弄得一愣一愣了。
“我的妈,怪不得给人当枪手写软文都一套一套的,”黑鲤鱼激动地搓着手说,“宣主任,你到底啥家庭背景啊,知识面也太宽广了!”
盛灵渊用茶杯挡住笑意。
宣玑余光瞥见,干咳一声,制止了老王的尬吹:“广什么广,别没见识了,丢人。”
王泽才不在乎丢不丢人:“如果能确定知春是高山王子用那一百多个死孩子炼的刀,那‘骨’就有了——海底墓里炸出来的遗体俞阳分局都收了,血呢?”
宣玑提醒道:“高山人应该还有后代,如果知春是燕队家祖传的,他本人也许就有高山人血统。”
“妥妥的,”王泽一拍大腿,“就剩刀身了,燕队那里有个知春的残片,当时销毁刀身的时候他偷偷留下的,清点人是肖主任,知道那块没有刃,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是只有一小块残片,不够吧?”
宣玑想了想:“可以叫他拿过来看看,刀剑之间会有一些特殊的感应,如果那个残片上还有知春的气息,剑灵也许能感觉到。”
“胆子不小,”盛灵渊一顿,心想,“还敢使唤起朕来了。”
“那我这就去接燕队!”王泽也理所当然地认为他说的“剑灵”是盛灵渊,心急火燎地跳起来,又转头对盛灵渊说,“剑兄,拜托拜托,这事要是能成功,以后我们风神一全体都是你小弟!”
盛灵渊心说:“一帮吃干饭的,免了,敬谢不敏。”
王泽一口把他那咖啡味的小糖水喝完了,“哈”地一抹嘴,海啸似的跑了。
“我就是……用您当个幌子,”宣玑等王泽把自己发射出去,才反应过来他俩都误会了,干巴巴地对盛灵渊解释了一句,“我本来属火,‘祖上’收集过一些跟器灵有关的秘法,可以试试,不想跟他们废话解释,所以……”
盛灵渊:“唔,你家祖上对高山人的炼器法颇有研究。”
“也没有……”宣玑顿了顿,“等等,这也是讽刺我的反话吧?”
盛灵渊摇摇头,笑道:“来,天才儿童,是谁告诉你,重新炼一次器,就能修复刀剑的?”
宣玑:“假设刀灵还活着的话……”
“刀灵离开刀身的一瞬间,就不算‘活’了。”
“但是知春的刀身被销毁三年,三年之后还能完成阴沉祭文……”
盛灵渊摆摆手打断他的话:“那是因为微云最后一批刀剑炼得特殊,知春除了原身,还有其他的刀身。微云是‘天耳’,是高山人炼器之术的集大成者,最后那一百零八把刀剑是他锥心遗作,你觉得你们几个半桶水能明白这里头的关窍?还是你觉得知春走运一回,在被阴沉祭文反噬后还能走运第二回
?”
盛灵渊一直觉得宣玑这小妖面热心冷,为人处世挺理智的,可这回不知怎么,正事不干,非得跟那大傻鲤鱼一起相信一把残刀能复原。
他要不是中邪,那就是别有用心。
盛灵渊叹了口气,自觉看透了宣玑心里的“小九九”,好心指点道:“我知道燕秋山是关键证人,你是想给他一点希望,所以拿修复知春这事吊着他,好让他为贵局所用。但这办法实在不聪明,你就不怕他最后发现自己奔忙都是徒劳,反而心生怨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