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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我的刀身。”知春说,“在很远的地方,时有时无……我一直追着那感觉,追到了这里。但我进不去,那些刀剑被很强的术法封印在墙里。”

    封墓的盛灵渊干咳了一声,摩挲着断了半截的竹笛。

    “我心里没有别的念头,记忆很乱,只依稀觉得有人在找我,我想回到他身边……我在那些墓道中间来回撞,冲他们大喊……可是没人听得见,那些冷冰冰的墓道也不肯让过一分,那些祭文突然出现在我心里……”知春轻轻地闭上眼睛,“我……”

    第63章

    知春的描述里其实没有太多情绪,

    不流利,

    表达也颠三倒四,

    可是很奇异的,宣玑听进心里去了。

    神魂颠倒着,被全世界排斥,

    眼里只剩一个看不见自己的人,心里只剩一个模糊不清的执念,如鲠在喉地勾着这一缕残魂,

    不算死,

    也不算活着,这滋味说给不明白的人听,

    说出花来,别人大抵也是唏嘘,

    很难生出共鸣,明白的,

    一个平静又绝望的眼神就够了。

    假如易地而处,当年那个无可依托的天魔剑灵也有这么个机会,会不会做出一样的事?

    宣玑扪心自问,

    知道自己的人性不堪一击,

    因此也愿意宽容别人的懦弱,就温声问:“你中蜃岛海毒的时候,跑过一次,还记得吧?我想局里应该不会那么不小心,当时应该是有人故意安排的。阴沉祭文肯定也不会无缘无故地留在你脑子里,

    是不是有人趁你神志不清的时候……”

    “理由不必赘述,”这时,旁边的盛灵渊不近人情地打断他,问知春,“你写下阴沉祭文,把自己的百柄器身献给召唤出来的高山王了,是不是?”

    知春无可推卸:“是,我对不起……”

    他话没说完,眼前一道白影划过,盛灵渊已经踩着海水掠至他面前,他踏足过的海水结了薄冰,把知春困在其中,盛灵渊出手如电,一把扼住了知春的脖子。

    “住手!”

    “灵渊!”

    王泽和宣玑同时出声,燕秋山的五指抓进了甲板里。

    知春先是本能地往后一仰,随即回过神来,大概是觉得自己罪有应得,他不躲不闪地抬起头,默默地看向人皇那双冰冷又多情的眼睛,等着自己的命运。

    盛灵渊碰到他的目光,忽然不明原因的一顿,扣紧的手指松了下来。

    “也是,阴沉祭成,覆水难收,杀你也没用。”盛灵渊叹了口气,原本扼住知春脖子的手指上抬,轻轻地勾起知春的下巴,“微云最后那点心血尽付,只成了你这么一个刀灵,不争气啊。”

    知春先前没觉得怎么样,听了这句话,平静的表情却瞬间崩塌,在冰冷的海水中发起抖来。

    盛灵渊不再理会他,余光扫见那些童尸们开始兵分两路——大队人马在向快艇周围聚集,做出战斗到底的姿势,四周却有七八具童尸悄悄地潜入水中,打算趁乱游走。

    像微煜王这种手下败将,盛灵渊一眼扫过去就知道他在想什么。

    微煜王通过阴沉祭“死而复生”,一念过去,能控制百十来把神兵利器,自以为厉害得不行,谁知道才刚一浮出人间,就先遭遇了他们,尤其那火系的小妖,天生辟邪,本来就是邪魔克星。

    方才那一次短兵相接,微煜王大概是被他烧清醒了,意识到自己太过贪心。这百十来把神兵是武器、也是掣肘,看着吓唬人,但其实碰上厉害的对手时,他的力量等于是被分散了,靶子还大,容易被攻击,看来他是打算给自己减负——抛弃大部分童尸拖住盛灵渊他们,精挑细选几具最合心的逃走。

    这里是海,东西无涯,南北无边,上面也没个盖,漏掉一具童尸,微煜王就会逃窜到人群。如果这世间真如那小妖所说,有多少……几十个亿的人口,那可就不太妙了。

    因为人魔们或癫狂、或丧心病狂,但大部分还都属于“法无可恕,情有可原”,微煜王是其中很特别的一位,他就是个单纯的坏胚。

    假如世上有神专门管“贪婪”,那么微煜王应该就是“贪神”下凡的样子。

    更不幸的是,这种人还生逢乱世。九州混战时,凡俗尚且血气上涌,何况是微煜王这种无风起浪的“恶蛟”。

    微煜王生前穷奢极欲,在东海有一座白玉宫,号称‘风雨不入、寒暑不侵’。因为他不知道什么毛病,不爱穿鞋,所以白玉宫里凡是能立足的地方,必要一尘不染,头顶必得有顶棚。为了不让近千亩的白玉宫变成个“白玉黑屋”,他找来族中最有本事的能工巧匠,给白玉宫打造了一座人造的“天”——在大块的水晶里镶满了“碧海珠”。

    这种深海明珠异常珍贵,盛灵渊贵为人皇,掐指算算,一辈子也只见过十万零一颗——其中一颗镶在登基礼服的头冠上,是他们家祖上传下来的,剩下十万颗都在微煜王的白玉宫里。

    碧海珠周围用水晶罩子吊起鲛人灯,位置都经过精确计算,鲛人灯那雪白的光通过无数碧海珠折射,正好能让白玉宫的天顶呈现出一片能以假乱真的蔚蓝。

    鲛人灯终年不灭,于是整个白玉宫里昼夜不分。

    鲛人一族,活生生是被这座宫殿烧没的。

    就因为一个人不想脏了他臭脚丫子上的足衣。

    微煜王是个有一点机会,就想把一切都吞到自己肚子里的人,贪婪到了极致,他还想要长生不老,最后被人皇兵临城下,居然是因为怕死而入魔。他和阿洛津那傻子不一样,要是任凭他遁入人间,几十亿人的贪欲都会变成他的养料,到时候就没法收拾了。

    除非……

    盛灵渊隐晦地看了知春一眼——这个写祭文的人愿意受八十一道雷刑,违了阴沉祭的誓约,收回自己那些器身。

    童尸为了掩护微煜王真身,开始疯狂地扑向快艇和水面上的盛灵渊。

    盛灵渊冷冷地说:“高山王微煜,朕允你告退了么?”

    他话音没落,以他为中心,脚下的海水居然开始在绵延不断的浪里结冰,热带与亚热带交汇的海面上,凭空浮起了一座冰山。

    不远处的快艇整个被冰层顶了起来搁浅了。

    那冰层不断地往外蔓延,追杀在那几个试图逃脱的童尸身后,温热的海水简直被他搞糊涂了,不断地冲刷着水中浮冰,丝丝缕缕的黑气从冰与水交汇的地方漏出来——盛灵渊束发的橡皮筋“啪”地一声崩断,长发飘散到空中。

    三千年前天魔露出爪牙,风雨雷电全被惊动,一时间,海面上电闪雷鸣,仿佛开始酝酿一场惊悚的风暴。

    悬在船边的瞎子半截身体被“速冻”进了冰山里,反应了一会,惨烈地尖叫起来。

    船上所有人目瞪口呆,张昭喃喃道:“他……他真是个剑灵?”

    围在快艇周围的童尸立刻企图脱困,阴沉祭文飞快地涌动,那些童尸就地化为刀剑,原地旋转起来,想把周身的冰钻开。

    几条冻得比较浅的童尸先一步脱困,呼啸着砍向海面上的盛灵渊,宣玑立刻提刀护在他身边,替他挡开刀剑,那位陛下却一点也不领情。

    “火系的小鬼,快闪开,”盛灵渊说,“不要帮倒忙。”

    “小鬼”两个字叫得宣玑眉目间掠过阴影。

    “你还想把太平洋都冻上吗?肯定不行,水温太高了,结冰速度追不上他们!”

    陛下作为前任封建王朝统治者,职业素养颇佳,从谏如流——

    “太平洋,名字怪吉利的。”盛灵渊一笑,“有理。”

    话音落下,成串的鲛人语从他嘴里流出。

    盛灵渊的鲛人语造诣远不是宣玑那“三句半”的水平。因为水火不容,宣玑有先天劣势,他学鲛人语只能学个音,效果往往事倍功半,久而久之,他自己也懒得用心了。

    但听还是能大概听懂的。

    刹那间,宣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盛灵渊说的鲛人语大意是:天为棺、海为坟,血海深仇在前,百万怨灵列阵。

    如果魔头也有属性,那么微煜王之罪是贪婪,武帝盛潇之罪就是杀孽。

    三千年前灭绝的鲛人一族仿佛被他强行唤醒,海面上翻滚起浓重的黑云,涌动着,时而露出人头鱼身的影子,悠忽一闪,再次没入翻涌的云海间。

    所有惨死的,都被他搅合得不得安息。

    最阴毒的鲛人语传到四方,竟起回响,像是有无数深海鲛人应和。

    一个游得最快的童尸突然猛地窜出水面,起跳几十米,他身下的海水像活了,漆黑的海水凝出一只鲛人的形状,海啸似的跟着飞了起来,一口咬住了童尸的脖子,童尸奋力挣扎,脖颈被海水咬断了半截。

    紧接着,黑云笼罩过来,里面的鲛人影一人一口,把那童尸嚼碎了。

    大海似乎被这逆天的邪术激怒了,海面浮起的冰山瑟瑟发抖,一道天雷直冲着这嚣张的魔头劈了下来。

    宣玑想也没想,一把搂住盛灵渊,展开翅膀,将他整个人卷了进来,手里那把弯刀裹着流火飞上天,在离地面不到二十米的地方生生架住了那道雷。

    雷与火相撞,刺得人眼一时失明。

    宣玑被巨大的压力冲得跪在地上,膝盖撞碎了一块浮冰,漏下的零碎雷电被他的翅膀挡住,火红的羽毛飞起,针扎似的刺进盛灵渊的视野,他脑子里那根乱跳的神经绞了起来,疼得他眼前一黑。

    宣玑的胳膊几乎镶进了他胸腹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这是让我戒网瘾吗?”

    微煜王怒吼着,快艇周围被冻在冰里的大批童尸已经把冰层钻穿,化作万千刀剑,不要命地朝盛灵渊砸过来。

    第二道天雷已经开始酝酿。

    盛灵渊几乎看不清宣玑近在咫尺的脸,头太疼了,疼得他几乎失明,他可能是因此没看见电光与剑光,也可能看见了,但浑不在意,人皇那张脸似乎也跟海水一起,给冻上了,显得平板而冰冷,不近人情。

    他一把捏住宣玑的手腕,直接将他掀了下去:“乖乖躲远点,别多事。”

    “盛、灵、渊!”宣玑眉心火焰型的图腾像是要刺破皮肤——

    就在那些刀剑快要落下的时候,它们突然凝固在半空,不动了。

    宣玑一开始以为是张昭按了“暂停一秒”,可是几乎同时,一道极亮的光却划开了他的视野。

    雷……

    不对,时间没有停,不是张昭按的!

    宣玑反应过来了什么,蓦地扭过头去,落下的闪电晃得他睁不开眼,他不由得用手遮了一下。

    那道雷劈在了知春身上。

    雷霆之怒下,渺小的人们全都被吞没其中,一起销声匿迹。

    那些黑雾被驱散了,海上人为的冰山也难以为继,寸寸皲裂,搁浅的快艇重新滑落水中,冰冷的海水把人们都浇成了落汤鸡。

    尚未来得及脱困的童尸与半空中的刀剑一同定住,那些没来得及长大,就被困死鸩毒中的小小躯体瞠目结舌,似乎是茫然,又似乎还带着生前的困惑。

    知春违约了!

    海面上过涌动的阴沉祭文在雷电中成片地炸裂,击穿空气的雷电把周围活物都弹了出去,不分是神是魔。

    快艇很快翻了船,灭顶的海水遮蔽了燕秋山已经什么都看不见的视线,他胸前的金属残片飘起来,随即却发出微弱的光,形成了一个薄薄的保护层,轻拿轻放地包裹住他。

    像几千年前的愚蠢鲛人珍惜地将一颗明珠含进嘴里。

    八十一道天雷,连天魔化身都能给劈得灰飞烟灭,小小一个刀灵,大概连伴随而来的千刀万剐都省了。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平静下来。

    刀剑与快艇的残片静静地漂了起来,乌云和风暴散去,露出漫天星河。

    海面上,既没有了阴沉祭,也没有了知春。

    第64章

    王泽拼了老命,

    也只来得及连自己人再嫌疑人一起包进气泡,

    随即又被电流乱窜的海潮冲开。

    巨浪里,

    一条小小鲤鱼的挣扎就跟闹着玩一样,几乎连个波澜都没有,他头晕脑胀地随波逐流,

    不知道自己要被冲到哪去。直到身上的气泡碰到什么东西,把他轻轻一弹,气泡才像是被什么固定住了,

    不再滚了。

    等到劫后余生的人们能重新睁开眼时,

    才发现气泡是被薄薄的冰层给“挂”住了,冰块框住了“四散奔逃”的气泡,

    又被气泡分成小格,格与格之间或相距一臂,

    或隔开十几米。

    浓云散去,星光和月光漫无目的地落下来,

    宣玑回头,看见了盛灵渊。

    雷劈下来的时候,他俩刚好在一起,

    此时也只隔了几步远,

    好像伸手就能碰到,宣玑下意识地朝他伸出手,裹在他身边的气泡随着他的动作变了形,软塌塌地隔离着他的手指和冰层。

    宣玑愣了愣,呆呆地看着自己的手。

    他没找到别人,

    因为那冰可能是一层一层冻上的,不太透亮,只能勉强看见近处的东西。周围水声来回“咕噜”,透过冰层传导过来,却反而显得更安静了。

    浑似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宣玑的脑浆自从进了这片海域开始,就一直是沸腾状态,此时终于稍微冷却下来,得以片刻喘息,梳理自己混乱的记忆和同样混乱的感情。

    生魂成剑、剑身被砸断……那和传承的记忆不一样。

    传承的记忆更接近于“语义记忆”,类似于知识传递。可是那些突然出现在他脑子里的事明显属于“情景记忆”,封魂之痛、四分五裂之痛……好像仍在他骨缝里流着,因为极致的安静而格外凸显出来,他抽了口气,时间的概念一下模糊了。

    他想:“我到底是谁?”

    赤渊祭坛里鸡零狗碎很多,三十多代守火人留下的“遗产”和破烂都在里头,不过都是身外之物。其中只有两样最要紧,一个本命剑,一个是圣火戒指。

    本命剑在他见天日的那一天起,就插在他的脊背里,圣火戒指却每一代都碎,每一代都得有个新的,那些阴灵骑士说,“圣火戒指”是在保护他,封住了他的一部分记忆……这样看来,圣火戒指不像是一件传承的东西,倒像是个术法、诅咒之类。

    戒面破碎,它封印的东西也破石而出,直到重新生成,重新把那些记忆封印,让“新的守火人”又变成一个没有前尘、没有过往,凡事不往心里搁的傻瓜。

    赤渊深处生死轮换的守火人真的是“祖宗”吗?

    还是……自古只一个人?

    守着一把骸骨炼成的剑,牵挂着一个永远不会回来的人,在沉寂的赤渊峡谷里,同一池灰烬作伴。

    这念头才刚起,无边的荒凉和孤独就险些把他吞下去。

    那一瞬间,宣玑忽然明白了。

    他一直以为,历代守火人是为了平息动荡的赤渊烈火,才以身相殉的。他只当是“家门不幸”,托生在一个变态家族,这个家族里所有的人都跟神经病一样,遇到点事不想着出来解决问题,就知道把自己当活祭……原来这是个自欺欺人的谎言。

    真相刚好反过来:因为乱世或者战火,引起赤渊动荡,守火人每一次都卷入其中,动用力量时不甚震碎了自己给自己加的记忆封印——也就是那枚戒指,身在人间,心却重新掉回炼狱。

    他是依托在朱雀骨上的天魔剑灵,因为他是神鸟朱雀最后的后裔,与那些枉死的朱雀血肉相连。

    他一次又一次涅槃,其实生死交替的不是“守火人”,而是这枚封印了一切的戒指。前尘皆入内,他就以为自己又是一条崭新的生命。可那戒指太脆弱了,稍有风吹草动就会破损。

    大概是因为……人是不该这样自欺的,纸里终究包不住火。

    盛灵渊方才有些透支,短暂地失去了意识,这时,一道海浪拍在冰上,他被震醒了,睁眼正好对上宣玑的目光。

    那目光像是比万丈海水还沉,隔空压过来,让他一时喘不上气,竟让他有种非常熟悉的感觉。

    不,熟悉的不止这个,还有他那双会着火的翅膀、他说雅音时的腔调、叫他名字时的语气、鲛人语,还有……

    盛灵渊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像同时被十万根钢针扎了脑子,手指无意识地抓住了裹着他的气泡。

    王队那枚能扛住深海海压的气泡被他一把抓烂了,盛灵渊直接落在空荡荡的冰格里。

    “灵渊,你怎么了?”人的声音从冰里传过来,听着和平时不太一样,“灵渊!”

    这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招数,那人每叫他一声,“灵渊”俩字就会在他脑子里锯上一锯,无从抵御。盛灵渊颤抖的手抓进头发里,狠狠地往旁边厚厚的冰层上撞去。冰层发出脆响,裂了。

    盛灵渊就像没有痛觉一样,连续不断地撞着冰层,血顺着他的额角流了下来。

    海浪掠过,“冰山”潜艇一样浮出水面,从中间裂开——

    俞阳市是个太平又闲散的地方,这边的异控局分部又叫“养老院”,自成立以来,从外勤到后勤,所有人都过着朝九晚四、来去不打卡的神仙日子,就没听说过什么叫“加班”。

    偶尔逮住几个搞封建迷信活动的小团体,就能算是年终总结时要大写特写的重大案件了。

    这天他们算是中了大奖,从上到下,集体加班加了个通宵。

    异常能量警报响起来的时候,俞阳分局的外勤负责人还以为是她那混蛋老公又在厨房偷摸抽烟,把烟雾报警器激怒了,骂骂咧咧地敷着面膜跑出去,把面膜都吓裂了——她家正好是“一线海景房”,后阳台朝海,本来是退潮的日子,海平面却无端涨起老高,暴虐的海风夹着水汽扑了进来,在玻璃窗上糊了一层水膜。

    水珠缓缓移动,凝出一张人脸。

    闹鬼了!

    外勤负责人怒不可遏,闹鬼闹到老娘家里了,长没长眼?她正打算掳袖子上去会一会这是何方神圣,人脸冲她开了口:“是……俞阳分局的杜处吗?我是风神一王泽,请求、请求紧急支援。”

    杜处:“啊?”

    人脸消失了,水珠迅速凝成一个坐标,后面跟着仨歪歪扭扭的字母——SOS。

    救护车、救援船迅速出动,杜处扒下面膜,亲自跑到了现场。

    “来几个急救,这有个重伤员!”

    “这浮冰底下都是什么?这么这么多刀剑残骸……妈呀,焦尸!”

    “这海里是有个古坟场吗?”

    “卧槽,这位又是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血……先生,您松手我看看,松松手!”

    宣玑如梦方醒,被人七手八脚地拽开,看着急救人员把盛灵渊抬上担架,下意识地跟上去,又被按住:“您身上有伤吗?确定都不是您自己的血吗?后背上衣服都烧焦了,我们要先检查一下……”

    医疗急救人员都是异控局内部的特殊外勤,随身也配着异常能量监控,就在这时,他身上的异常能量监控突然闪过异动。

    “咦?什么情况?”

    某种看不见的东西飘进了宣玑的太阳穴,他晃了一下,跪了。

    “陛下,”恍惚间,宣玑看见几个内侍一人捧着两个陶罐,恭恭敬敬地走进寝殿,“新烧好的‘惊魂’。”

    这是度陵宫,宣玑认出来。

    惊魂是什么来着?

    “嗯。”一只手掀开床帐,“拿过来。”

    内侍们大气也不敢出,鱼贯而入,把陶罐码在人皇的床前,随后快步退出——武帝寝宫内殿不留人,多少年的老规矩了,最亲近的侍从也得在外殿候旨。

    盛灵渊掀开一个陶罐,只见里面是一些古怪的树叶,上面用某种秘法烧出了圆滚滚的文字,是巫人语。

    宣玑想起来了,盛灵渊告诉过他,“惊魂”是一种巫人族的咒,能激起人心底最恐惧的事——阿洛津那熊孩子小时候被他爹吊起来打,就是因为偷了大圣的惊魂放在盛灵渊的枕头底下。

    盛灵渊没有把惊魂咒放在枕下,他掀开了床头的香炉盖。

    那香炉是特制的,不说是香炉,根本看不出来——因为它差不多有洗脸盆那么大,一点也不精致,不知道的还得以为陛下在床头支了口大锅,半夜饿醒了摊个煎饼什么的。

    然后盛灵渊把一整罐的“惊魂”都倒了进去。

    宣玑顿时紧张起来:“你要干什么?”

    盛灵渊看不见他,眼皮也没抬,抬手打了个指响,床头几根蜡烛上的火苗就飘下来,落进香炉。

    “你不要命了你?巫人族的恶咒是这么玩的吗?”宣玑扑上去,可他的手却从香炉与盛灵渊身上穿过,炉火纹丝不动,“盛灵渊!”

    盛灵渊眉目不惊地把香炉放在床头支好,不慌不忙地除去外袍躺下,显然是已经习惯这么睡了。

    香炉里的惊魂叶子缓缓地卷曲着,冒出让人胆战心惊的白烟,缓缓笼罩住床上的人,没入他的七窍。

    他看起来就像一具精致的尸体。

    “那个……”

    宣玑猛地惊醒过来,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他激灵一下,茫然地四下寻觅,见盛灵渊安静地躺在对面的病床上,手背上还插着针管。

    宣玑一口卡在胸口的气这才吐出来,按下狂跳的心,转头看向旁边把他叫醒的小外勤:“什么事?”

    “领导,请问一下,您是宣主任?”外勤举着个手机,“总部电话,找您的,我说了您在休息,但……”

    “肖征吧?”宣玑揉了揉眉心,“没事,给我吧。”

    “你和风神一在搞什么?”肖主任的肺活量依旧惊人,“你不是告诉我你回家调休吗!你到底是调休还是调戏地球去了?”

    宣玑站起来,把点滴流速调慢了一点,给盛灵渊拉了拉被子,溜达到楼道里,压低声音:“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嫌疑人已经暂时托付给分局关押处理了,我回去给你书面报告吧。”

    电话那头的肖征一愣,还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给我什么?你……不好意思您是哪位?麻烦帮我找一下总部善后科负责人宣玑。”

    “就是我,”宣玑叼出根烟,含含糊糊地说,“你得给我点时间,让我把事编圆啊。”

    肖征心累极了:“……我都已经秃了!你们到底还要让我怎样?三天之内,你跟王泽不滚回来给我个解释,就不用回来了!”

    “那不行,我第一个月工资……”

    电话里传来忙音,肖征愤怒地摔了电话。

    “一提工资就翻脸,这组织没什么前途。”宣玑冲旁边的小外勤摇了摇手机,“借我用一下啊,登陆个内网。”

    说完,他登进陆内网,调出之前关上的“全责协议”,看也没看就签了,完事把手机还回去:“谢了。”

    小外勤来去如风地跑了,隔壁病房门“吱呀”一声,王泽披着病号服,晃晃悠悠地走出来,手里拎着两罐能量饮料,一脸疲惫地递给宣玑一罐。

    “好点了?”宣玑说,“别喝了,你休息去吧,燕队那边有什么事我盯着就行。”

    王泽探头,透过病房门上的观察窗,往里看了盛灵渊一眼,忽然说:“我说,他不是剑灵吧?”

    宣玑一顿。

    “精通古语,跟那些童尸很熟,高山人秘辛张嘴就来,什么都知道……”王泽掰着手指数,“最后抓高山王的时候他用的那一招是什么?我从来没见过,不瞒你说,当时我要是有尿,保准就被他吓出了。那不是什么正经术法,是吧?”

    “是鲛人语,”宣玑说,“用鲛人语说的诅咒,是很正经的禁术。”

    “那这算什么,”王泽沉默片刻,问,“两大魔头对决吗?”

    不等宣玑回答,他又一摆手:“你所谓的‘剑灵’完全不听你的,我还听见你喊他‘灵渊’,赤渊事件这么大的事,风神一就是第一拨接受调查的,我仔细看过相关材料。那上面还记载,说赤渊那个大魔头出现的时候,赤渊温度骤降,我感觉跟他今天冰冻海水的原理差不多。”

    宣玑定定地看着他,一只手背到身后,来回转着一枚不知道什么时候落进手心的硬币:“所以?”

    “我……我现在不想打听别的,”王泽的声音开始发抖,他清了一下嗓子,努力想稳住自己的声音,“既然他能在阴沉祭的反噬里活下来,那知春……”

    “阴沉祭反噬的是他一个分身,”宣玑轻轻地说,“因为……一些原因,他的真身就是我的剑,所以分身死后,反而回到了自己身上。”

    王泽愣了一会,眼睛里的光黯淡下去了:“哦……特殊情况啊。”

    宣玑说:“他从来没打算过回应阴沉祭,不管他是谁,你都应该看得出来,他算我们这边的。”

    “我知道,”王泽几不可闻地说,“要不是你,我们燕队可能已经凉了,我们欠你一人情,放心吧,你不想说的事,我不问,我和我的人都会闭嘴。”

    宣玑手里硬币一闪,缩回袖子里:“谢了。”

    王泽好像没听见,失魂落魄地往外走:“我去……我去看看燕队。”

    “等一下,”宣玑犹豫片刻,忽然叫住他,“关于知春,刀灵其实不是完全不可能……”

    王泽猛地扭过头去,差点把脖子从肩膀上拧下去。

    “但别跟别人说,”宣玑说,“我不确定,条件很苛刻,别让他们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第65章

    宣玑冲王泽招招手,

    把他叫到跟前:“‘相生相克’这个概念你有的,

    对吧?最基本的,

    水灭火,火克金——但我们也知道,抛开剂量谈疗效是耍流氓,

    比如说,如果是森林大火,你拎个水龙头过去,

    就浇不灭。”

    “对,

    除了剂量,还有属性,

    你打童尸的时候放的火能在海里烧,因为里面掺着特殊能量,

    海水浇不灭。宣主任,咱能不从基础物理化学说起吗,

    ”王泽打断他,急得抓耳挠腮,“这跟知春有什么关系?哎,

    老兄,

    我以前居然以为你是个痛快人。”

    “正要讲到,”宣玑捏开易拉罐,“当代从微观角度看,是能量问题,但古人没有这些概念,

    所以他们通过观察和总结宏观规律,认为世界上的所有的规则都是分等级的。同等级的事物会相生相克,但这个规律不适用与高等级和低等级的之间——高等级的东西可以无条件压制低等级,破坏低等级里的一切规则。”

    王泽听出了点意思:“你是说……”

    “古人排序方法有很多种,各门各派、各时代意见都不统一,但有一些基本规律,是大家一致同意的。比如最高等的规则,是‘生老病死、自然规律’,这属于鬼神范畴,人力不能及。次一等的,叫做‘类同生死’——生灵堕魔,高山人炼器,都属于这一类。”

    王泽听到“炼器”俩字,连忙追问:“啥叫‘类同生死’?”

    “就是绝对不可逆,”宣玑说,“就像活人可以死,死人不能复活一样,人魔不再有做人的资格,器灵也不可能变回生灵,这就是你们查遍所有资料,都告诉你刀剑灵不能再生的原因。因为炼器的规则级别太高,那些各种各样的献祭,只有少数几个……像大阴沉祭这样的,能够得着这个级别,但也只是同等,还是不能破坏规则。”

    王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扶住后腰——后腰头天晚上在海上磕青了——他苦涩地问:“宣主任,您引经据典,就是在告诉我‘别做梦’了吗?”

    “我吃饱撑的?”宣玑说,“你刚才没听见我说么,高等级可以压制低等级的一切规则,所以有一种情况,是器身损毁后,器灵并不会跟着消散,就是器灵本身被更高等级的规则约束。”

    王泽哭丧着脸说:“可你刚才还说,炼器属于第二等,第一等是鬼神范畴……那意思不就是封建迷信范畴吗?所以我们怎么搞,找几个神庙参拜一下?”

    “知春刀身已经被销毁过一次了,但他仍然能以刀灵身份存在,你没觉得很奇怪吗?除了他以外,我从来没有见过一个器灵能操控多个器身的先例,就好像他能凌驾于刀本身上似的,所以我怀疑他有很特别的地方。”宣玑顿了顿,其实他第一次在海水中见到知春,就觉得他太不像一把刀,就算是水果刀也有刀刃,他实在是缺了点锋芒,“都跟你说了,只是个初步的猜测,我还要去仔细查查知春的来历——所以才让你先不要告诉别人。”

    “那你凭什么告诉我啊?就因为我看起来很坚强?”王泽丧丧地说,“实话告诉你把宣主任,就算我长得像条硬汉,但谁内心还不是个宝贝儿呢!不行,我不能一个人承担这么多,得把我的小弟们一起祸祸起来,凭什么我默默背负,他们安心享受surprise。”

    宣玑觉得能量饮料有点齁,喝得他反胃:“王兄,您可真是个硬核的宝贝儿。”

    王泽刚抬腿要走,忽然又想起了什么,转头说:“宣主任,我觉得你这两天……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

    “可能是我不小心又帅了吧?”宣玑不动声色地冲他一笑,又敷衍地解释了一句,“我前一阵回老家取回了点家族传承,恶补了点课,这不是刚从业余转专业,想提高点业务水平么。”

    王泽张了张嘴——他指的不是那些神秘的鲛人语、各种奇怪的知识。

    善后科宣玑,在异控局本来就是个传说,深藏不露、来历不明,以前就是一位时而厉害、时而捣乱的编外人员,一代不如一代的废物异控局连他的完整资料都拿不到,只能“招安”。不管他会什么秘术,王泽都觉得理所当然。

    他只是觉得,以前的宣玑有种飘忽不定的狡黠,像个深山老林里钻出来的精怪什么的,主要任务是游戏人间,在红尘万丈里撒欢打滚,虽然玩耍得也很投入,但总让人觉得,他一尽兴就会走,一来一去,谁也不知道他的来龙去脉。

    可是这几天,他突然“沉”了下来。

    原先,王泽觉得他的脚踩在风上,现在他的脚不光踩在了地上,还一步一个深坑,无端多了几分沉重的疲惫感。

    但仿佛是落地扎了根,他疲得很有生命力。

    宣玑冲他举了个杯,转身钻回了病房。

    头天晚上在海上,盛灵渊的血沾了宣玑一手,好在其中一位一直在昏迷,没什么意识。宣玑只能共感到他一些模糊的感觉——给他拉被子,就是宣玑觉出他有点冷。

    方才跟王泽在门口说了几句话,虽然声音压得很低,但盛灵渊好像还是被惊动了,宣玑听见他心里冒出几个“何人喧哗”一类的念头,连忙小心翼翼地掩上病房门,伸手蘸着巨难喝的饮料,在门上画了个古老的符咒。

    病房四周瞬间像多了一层降噪网,落针可闻地安静了下来。

    宣玑毕竟不是天魔剑了,有了自己独立的身体,只有碰到血,才能跟盛灵渊建立起短暂的联系,持续时间只有几个小时,周围能量场太强,时间还会再缩短。

    这会天已经亮了,宣玑有感觉,他俩的联系开始淡了。这让他又是恋恋不舍,又隐约地松了口气。

    燕秋山和知春三年不见,都还会面面相觑,不知从何说起,何况他和盛灵渊之间,已经隔了三千年。

    三千年里尘嚣起落、斗转星移,各自在生死的河里游过了一趟又一趟,什么都变了。

    共感对他俩现在的情况来说,实在太亲密无间。

    何况在海上,宣玑露出的破绽太多了,他自己现在也还有很多事没想起来、没理清楚。连王队都觉出了他的不对劲,以盛灵渊那一叶知秋的明察秋毫,他会毫无察觉吗?

    宣玑不清楚他是装的,还是有什么问题,盛灵渊往冰上撞的样子有点吓着他了。

    他轻手轻脚地坐在病床前的椅子上,双肘抵在膝盖上,手撑着额头,闭上眼睛,全心全意地把自己蜷缩进那个人的意识里。

    他们俩生命中最初的记忆,就是被噩梦联在一起的,可是盛灵渊此时的识海中空空如也,只有一片黑暗。

    当然,睡眠是有周期的,谁也不是一梦一整宿。但让宣玑很不安的是,一夜过去,盛灵渊的识海里始终只有空荡荡的漆黑

    他真的没有做梦。

    “特能”的梦,有时候会有特殊的意义,不过那特指有完整情节、而且清醒以后能一五一十记住的梦。平时,他们也像普通人一样,也会在“快速眼动期”(注)做普通的梦,那都是正常的生理现象,梦到的也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片段,醒了也不会记住。

    为什么盛灵渊睡着以后,除了对周围环境变化有微弱反应,其他就跟死了一样?

    他以前……明明不是这样的。

    宣玑试着沉入他的意识,集中注意力,打算趁共感联系没断之前,给他编造个梦境出来。

    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想让他睡得好一点。

    宣玑先是照着以前看过的电影场景,捏造了一个春天的花园,可还不等他把蔷薇花架支好,一回头,却发现方才摆好的假山和池塘都不见了,手头沾着露水的花没来得及开,又被盛灵渊识海里的黑暗不耐烦地一口吞噬。

    “嗯,不喜欢?”

    可能太西化了,古人接受不了。

    宣玑努力回忆了一下度陵宫的样子——度陵宫这种古迹,早就在封建王朝更迭中灰飞烟灭了,而天魔剑断以后才建成,宣玑总共没在里面待过几年,大部分时间神智还都不清醒,因此细节回忆得很艰难。

    一想起度陵宫,他脑子里就出现那除夕夜里,寂寞宫灯下的雪。

    “行吧,”他想,“也挺美的,陛下年轻时的审美没现在这么跑偏。”

    然而这一次,梦境被吞噬得更快了,度陵宫的场景才一闪,立刻就湮灭,就像是那人连一眼都不愿意多看。

    宣玑皱了皱眉,最后捏了个东川——古代的那个——他其实没亲眼见过东川的巫人族旧址,盛灵渊小时候,天魔与天魔剑都羽翼未丰,天魔剑是养在他脊背里的,直到天魔成年,剑才能拔出来。所以宣玑印象里的东川,全都是用盛灵渊眼的看见的。

    可能不太真实,因为盛灵渊眼里有好多层滤镜。

    那些可爱的树林和木屋渐次出现,滤镜下的东川成型,这次,盛灵渊识海里沼泽似的黑暗停顿了片刻。

    他还是眷恋东川啊……

    宣玑暗自叹了口气,但他这念头才刚闪过,这幅精致的田园山水图就骤然崩了,像碎玻璃,同时,识海中卷起暴虐的狂风,刀子似的,直接把宣玑卷了出去,两人之间的共感联系一下断了。

    盛灵渊垂在一侧的手抽动了一下,然后他猛地从病床上翻了起来,宣玑一把按住他插着针管的手。

    盛灵渊瞳孔微微放大,头疼得有点恶心,感觉宣玑从他手背上扒下了什么,被虫子叮了一下似的:“什么东西?”

    “葡萄糖氯化钠。”宣玑顿了顿,“哦,就是糖和盐。”

    盛灵渊:“……”

    这些后辈是有什么毛病吗?

    “你在海上乱来,流了很多血,还有脱水的症状,血压很低,所以用了这个。”宣玑犹豫了一下,装作无意地问,“当时为什么会撞冰块?”

    “头痛之症,老毛病,不碍事。”盛灵渊摸了一下撞破的额角,这种纯外伤一般不要紧,在他身上愈合得很快,一宿过去,已经一点痕迹都没有了,他想起了什么,又笑了,“血沾到你身上了么?撞晕过去也好,省得尴尬。”

    宣玑试探着问:“陛下,你不觉得奇怪么,为什么碰上血,就会有这种奇怪的联系?”

    盛灵渊被他问得一愣,同时,太阳穴处又开始刺痛,搅得他心烦意乱,思绪自然避过了这个问题,脱口说:“因为你家老祖宗大逆不道,捡朕的骸骨去炼剑。”

    宣玑又往前逼了一步:“那样就会共感吗?世界上剑灵那么多,好像没听过这种先例。”

    盛灵渊头疼得几乎没听清他的后半句话,他用力掐住额角,“嘘”了宣玑一声。不知道为什么,这小妖一开口,他格外容易头疼。

    因为这只特别聒噪?

    不过俞阳城小店里,那些来吃东西的小孩崽子一个比一个能大呼小叫,他倒也没有特别不堪忍受。

    盛灵渊思来想去,感觉可能还是宣玑跟他犯克。

    “别吵,”盛灵渊有些含混地低声说,“你让朕消停一会。”

    宣玑闭了嘴,心沉了下去,他发现盛灵渊的头疼可能不是无端发作的。

    两人之间为什么会有共感,宣玑为什么突然把雅音说得那么流利,以及在海上几次脱口叫人皇陛下的小名……按盛灵渊的习惯,他不会忽略这些细节的,如果他装作没注意,一定早去给人挖坑,求证自己的假设了。

    可是没有,宣玑发现他非但没有追究,还简单粗暴地随便找了个理由解释这些事。

    盛灵渊不是不记得天魔剑,跟微煜王互相呛声的时候有理有据,听不出他记忆断了片,但……就好像三千年前天魔剑的存在,在他的意识深处里是一座孤岛,他单纯记得有这么个事,却拒绝将任何东西和它联系起来。

    “劳驾,有换洗衣服么?”盛灵渊缓过口气来,扶着床边坐了起来,“叨扰多时……”

    宣玑回过神来,强行压下心里的千头万绪:“哦,我正打算跟您说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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