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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为免有人打扰死者,盛灵渊除了命清平司着人看守外,墓穴里还设了机关——专门防清平司的人监守自盗的。

    而清平司里封存的所谓“地图”,其实就是个催命符。

    那份地图上记载了墓口阵法的“详细解法”,非常复杂,要是有人自作聪明,按地图的指示破阵,就会在来回绕圈里不知不觉地掉进真正的陷阱里——微云墓整个就是个迷魂阵。

    当他们自以为成功打开墓穴,一排刀剑幻影就会喷出来。

    胆敢闯高山王子墓的,当然都自以为有点本事,没那么容易被砍死,但他们会被幻影吓一跳,在盛灵渊的时代,管这个叫“惊魂”。人受惊之后“魂魄”不稳,更容易被邪祟侵入识海——其实就是受到强烈刺激之后,人们发现是虚惊一场,这时候更容易放松警惕,陷入幻觉。

    燕秋山他们自以为在顺着墓道往里走,一边看着两边的“标本”打寒战,一边庆幸自己“准备充分”。其实他们的小船早就偏离了原来的航线,他们眼前所谓被鲛人灯照亮的“墓道”,其实是另一片水晶墙。

    水晶墙贪婪地吸吮着小船和船上的活物,盛灵渊透过海底鱼群的眼,看见那船已经有一半没入墙里了。

    他冷漠地把笛子凑在唇边,信手吹起了一段最近听来的小曲,心想:“正好,墓道里还没有收藏过这么大一艘船呢,几位既来之则安之吧。”

    王泽路子野得不行,不知道从哪借调了两辆越野车,一行人风驰电掣地赶到海边,码头上已经有一艘快艇等着他们了。

    王队作势要搀他:“你坐船不晕吧,宣主任。”

    宣玑拍开他的手:“哀家不用扶,小泽子,快开船去。”

    “我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见老爷们儿犯低血糖晕菜的。”王队忧心忡忡地说,“宣主任,单位体检得按时去啊,别小病拖成大病,大病……”

    “等哪天我需要遗体告别了,一定提前写请柬通知您,好吧?低血糖有什么新鲜的,我上一顿饭还是在东川吃的,你饿三天试试,你也晕。”宣玑拒绝了平倩如递给他的巧克力,“够了闺女,你都给我塞两板了,再吃要流鼻血了——谁在吹笛子,这歌好熟。”

    嘈杂的海浪和人船往来声里,夹杂着遥远的笛音。

    那笛声音色圆润华丽,音准极高,乐句处理得非常和谐,就是吹的曲子……

    王队侧耳听了片刻,脱口跟着哼了两句:“这不是那个‘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他突然反应过来了什么,闭了嘴,这两位“领导”在两个部门下属面前,一不小心泄露了各自的歌单,面面相觑了两秒,他俩表情同时变得微妙起来。

    “我们家楼下有个小公园,”王队欲盖弥彰地解释说,“一般老太太天天在那跳,我听得都会唱了。”

    “可说呢,我就觉得我隐约在哪听过。”宣玑连忙跟着“恍然大悟”,“俞阳的生活真闲适啊,什么样的神经病都有,一大早在海边吹广场舞神曲——燕队的照片有吗,给我一张。”

    王泽从手机相册里翻到了一张燕秋山的旧照,还是有点忧虑:“你说的那个寻人的‘美人鱼语’靠不靠谱啊,谁说都管用吗?”

    万一大海听出鸟人口音,被激怒了可怎么办?

    “是鲛、人、语,谢谢,美人鱼是进口品种。”宣玑说着,半跪在甲板上,把燕秋山的照片竖在面前,伸手蘸着海水,在船板上写下“燕秋山”三个字。

    王队更忧虑了:“我感觉你还缺两柱香和一个供桌。”

    宣玑“嘘”了他一声,阖目凝神片刻。

    他此时的心绪并不像表现出来得那么平静,一些碎片的画面不停地往外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可能真像祭坛里的阴灵骑士说的,圣火戒指是保护他的,现在戒指碎了,那些传承中乱七八糟的记忆开始作祟了。

    但无论如何,现在不是琢磨这些事的时候,宣玑只好像跟盛灵渊连着“蓝牙”时候一样,强行把那些此起彼伏的思绪都忽略,从意识里压下去。

    众人围了一圈,听见他嘴里吐出了一种奇怪的声音。

    那声音像是从鼻腔最后面“滚”出来的,低沉、和缓,让人想起深海的浪潮,发音非常微妙,而那句话脱口而出的瞬间,身为水系的王队就感觉到了什么,汗毛都竖了起来。

    欢乐的广场舞神曲一停,盛灵渊蓦地抬起头:“谁在多管闲事?”

    宣玑说一句鲛人语,叫一声燕秋山的名字。

    一开始,大海毫无回应,他也不急,反复数十声后,最敏锐的谷月汐忽然惊讶地捂住了嘴——她发现海浪声和宣玑的鲛人语微妙地重叠在一起,构成了某种玄妙的韵律。

    水下,燕秋山他们的渔船已经被水晶墙吞了大半,低头看地图的蛇皮头皮已经跟着进了石壁里,他自己还一点感觉也没有。

    突然,他们周围水翻腾起来,无端凝出小小的漩涡,一下一下用力撞击着船身。

    “什么情况?”瞎子耳朵最灵,耳根一动,他说,“等等,燕队,有人叫你。”

    “燕秋山!”那人的声音包裹在海浪里,一波强过一波地冲过来,燕秋山激灵一下,与此同时,一波大浪撞得小船剧烈地颤动起来,可那船的前端却仿佛被什么固定住了,尾部都快散架了,却不翻。

    燕秋山觉得此情此景不对劲的一瞬间,无懈可击的幻境就破了,众人同时看清了差点把他们吸进去的水晶墙,集体往后退去。蛇皮大叫一声,猛地将自己从透明的石壁里拔了出来,连头发带头皮扯掉了一片。

    “怎么回事?”燕秋山一把抓住木偶女,“地图有问题?”

    “不可能!”木偶女立刻说,“我是婆婆身边最得力的人,她陷害你们,还把我搭进来,对她有什么好处?”

    “别吵!咱们的船还在被那个墙往里吸!”瞎子大声吼道,“船上有潜水服,拿东西,弃船!”

    “有反应了,快看!”快艇上,王泽发现他们脚下的海水分开两边,水面上形成了一个凹槽,指出了一个通路,“管用!宣主任,回去记得把美人鱼语教我,会一门外语真管用啊!”

    “别废话,”宣玑站起来,“善后科的看船,风神一跟我下去,老王!”

    王泽伸手一抓,海水中涌现出几个刚好能把人包进去的气泡,他率先跳了下去,气泡严丝合缝地把他包了起来,既能自由活动,还能呼吸:“一人一个,空气有限,都慢点喘气,省着点用。”

    宣玑带着几个外勤跳进海里,大海像个老朋友一样接纳了他们,随后,水花翻动起来,形成一条水通道,直指燕秋山他们的方向。

    盛灵渊默诵傀儡术,一群自由自在的海鱼立刻生硬地调转了自己原来的方向,随着他的心意上前查看。

    “三千年后还有人会鲛人语?”

    鲛人不是早就被高山人灭种了。

    就在这时,游在最前面的鱼跟气泡里的宣玑看了个对眼。

    盛灵渊:“是他?”

    宣玑心里则没来由地冒出一个念头:“傀儡术?”

    燕秋山他们三下五除二地穿上了潜水服,而随身带的鲛人血已经损失了一半,瞎子不知道从哪抽出一把短刀,在入水珠上一划,将那片传说中“古鲲的鱼鳃”切了一半,在蛇皮肉疼的呼喊里,把剩下的鲛人血一兜:“跳船!”

    他们几个在小船被水晶墙完全吞下的最后一刻跳了船,拼命往里游去。

    与此同时,在鲛人语带领下追过来的宣玑他们来到了高山王子墓的洞口。

    “好麻烦的小妖。”盛灵渊一皱眉,将竹笛往兜里一塞,跳进了海里,像一道雪白的光,朝高山王子墓飞掠而去。

    第57章

    宣玑一靠近这片水域,

    就开始心悸,

    在自己反应过来之前,

    他一把抓住了游到他面前的鱼。

    盛灵渊立刻挥手撤了傀儡术,微弱的能量从鱼身上流走了,聚在一起的鱼群莫名其妙地互相看了看,

    就地解散。好在,据说这帮鱼类记忆只有七秒,可能也习惯了这种“我是谁,

    我在哪”的状态,

    非常怡然自得地各自漂走了。

    宣玑捏着乱跳的海鱼,第一反应是:“盛灵渊在附近!”

    随即他又一愣:“我怎么知道的?”

    他只在巫人塚的溯洄里见过所谓的“傀儡术”,

    当时感觉是“神乎其技,真假存疑”,

    至于原理,完全没看明白。也没有证据证明相似的傀儡术可以用在低级脊椎动物身上,

    那么问题来了,他为什么会有“有人在用傀儡术操纵鱼群”的想法?

    “这鱼不好吃,我是水系,

    相信我!回去请你吃霸王海鲜。”王队凑过来,

    张牙舞爪地连比划再吼,指着脚下的高山王子墓,“别愣神了,这又是什么玩意?”

    神奇的鲛人语在海水中铸造了一条细长的漩涡,直径大概二十公分,

    那范围内的海水飞快地顺时针转动,甩出去的气泡附着在外,像是海水里凭空凝出了一条“绳子”,给他们指路。

    此时,这条“海水绳”一段牵在宣玑手腕上,一端钻进墓道里,追踪着燕秋山。

    宣玑顺着那海水绳看去,脱口说:“是高山微云的墓地。”

    说完他再次愣住——什么高山微云?

    他的心跳得更快了,好像开了震动档,低头看了一眼运动手环上的心率——已经逼近了每分钟一百六十下。

    “谁?”王队问,“听着像个日本友人啊,怎么埋这了?”

    这时,谷月汐和张昭也跟了上来,谷月汐朝墓道口看了一眼,气泡倏地一震,整个人惊骇地往上弹起。

    “好多尸体!洞口下面全是死尸!”

    王队立刻问:“有多少?”

    “数不清!”谷月汐摇头,“一眼看不到头。”

    作为透视眼,谷月汐同志的裸眼视力5.3——没有更高,是因为视力表就画到这,执行任务的时候,她最高记录是视线穿透了近八百米的山体。

    王队还从来没在她嘴里听到过“一眼看不到头”这种话。

    就在这时,宣玑手腕上的海水绳忽然绷紧了。高山王子墓可能是被一拨又一拨闯入者激怒了,海底震荡起来,墓道口开始缓缓合拢。

    “等等!”王队一惊,“张昭,先停一……”

    还不等张昭掏出秒表,宣玑的身体又在大脑做出决策前先一步动了,几枚硬币从他指尖弹了出去,无视海水阻力,刚好镶进墓口的四角,只听一声深沉的叹息,隐约的流光从墓道口繁复的纹路上流过,震动的墓穴凝固在那了。

    王队眨眨眼,惊异地看了宣玑一眼,隔着气泡,人脸被海水和他们手里的照明设备打得惨白,皮肤的纹路全部隐没,只有骨骼的高低起伏凸显,宣玑的侧脸轮廓清晰,有那么一瞬间,王队觉得他遥远极了,像一尊留在光阴剪影里的石像。

    宣玑冲他们打了个“跟在我身后”的手势,几枚硬币在他指尖翻转,就要往墓口潜去。

    “宣主任,”王泽忍不住叫住他,“我们燕队……我们燕队要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那都……不是不能理解的,你能不能给他网开一面?”

    宣玑握拳抵在自己的胸口上,像是想把那狂跳不止的心脏卡住,有些吃力地说:“网开什么一面?我天天被你们抓来兼职外勤,现在还得兼职法官了吗?”

    王泽一呆。

    “咱们是来捞人的,”宣玑叹了口气,“只要他还没做出不可挽回的事。”

    可是如果他像毕春生一样,已经不再是人了……

    搬砖按件计费,会计师和律师按工作量计费,即使辞职,以前干过的活也仍然算数。

    但“英雄”不是,这一行不能中途退出,不能半路改道,否则既往种种,不但不算功绩,反倒都成了过错,是要被一并清算的。

    宣玑下了墓道。

    他们身后的珊瑚丛中,一条吐着泡泡的小鱼露出头来,注视着墓道口。

    盛灵渊皱起眉——那小妖太敏锐,他没敢让鱼靠太近,所以看得不大真切,只感觉到宣玑破了高山王子墓道口的阵法。

    可那阵眼天知地知,盛灵渊自己知道,除此以外,他封印墓道时应该再没有别人在场了。

    宣玑怎么知道阵眼在哪的?

    话说燕秋山他们几个,在水下墓地里别提多狼狈。他们几个跳船之后,一直没能摆脱那吃人的“水晶墙壁”,这水下的墓道好像是活的,不停地改道,不管他们游多远、游多快,一拐弯,那面吞了他们小船的水晶墙总是又回到他们面前,黑洞洞的,等着他们自投罗网,

    此时,蛇皮的头皮、木偶女的一条腿,燕秋山潜水服上的脚蹼……都已经被那水晶墙吸了进去。

    再一次遭遇水晶墙的时候,瞎子刹车不及时,不小心从墙上蹭过,右手顿时被墙咬住了。

    瞎子大叫一声,蛇皮吓得往后蹿起,正撞上了少一条腿平衡不好的木偶女,俩人一起弹了出去。

    就在这时,墓道深处传来沉沉的叹息,瞎子一呆——方才拼命把他往墙里拽的力量消停了。

    蛇皮喃喃地问:“怎、怎么了?”

    “不动了。”瞎子愣了愣,试着把手往外一抽,“帮……帮我一把。”

    蛇皮和木偶女应声上前,拔萝卜似的往外薅那瞎子,燕秋山却抬头往墓穴深处望去——白惨惨的鲛人灯把那些形态各异的尸体照得像橱窗里的模特,不知道这是谁设计的,一眼看去,竟透出一股诡异又残酷的美感。

    整个墓穴就像一场剔透的标本展览,里面陈列着古今三千年的贪欲。

    但再深处的墓道里,却没有摆放鲛人灯,漆黑一片,透着阴森和不祥。燕秋山犹豫片刻,提着他从墙上掰下来的鲛人灯,小心地往那里潜去。

    大约两公里的距离,他来到了鲛人灯列的尽头,没有光照的地方,石壁里依然有什么东西,只是排列得更整齐。

    燕秋山举起鲛人灯一照,惊骇得猛地一蹬腿,往后漂了好几米——只见那没有光照的石壁里,封得不再是表情惊恐的入侵者了,而是一个个孩子!

    那些孩子最大的看着十二三岁,最小的可能才是刚会走的年纪。男孩在左手边,女孩在右手边,神色安详地排了两排,双手都交叠在小腹上,像一排逼真的玩偶。

    男孩都赤着上身、光着脚,女孩身上则多了件小褂,看起来也很清凉,与中原地区的先民装束很不一样,手腕脚腕上都带着刺青,是一圈未知的文字。

    他潜水服头套的对讲机里传来木偶女的声音,木偶女说:“刺青是高山人的文字,这些小孩应该是高山族的人。”

    木偶女和蛇皮把瞎子有惊无险地救了出来,三个人一起跟了过来,木偶女翻出高山王子墓的地图——地图被瞎子割下来的半片入水珠保护着,一点也没湿。只见图上除了古汉字,还有一种花纹配饰一样的文字,跟小尸体身上的刺青很像。

    “这是什么?陪葬吗?这么点的小孩也杀?”蛇皮看得咋舌,“不是说高山王子是武帝盛潇杀的吗?咱老祖宗真牛逼,瞧人家这斩草除根的手段,‘人间百草枯’啊!”

    木偶女说:“这些小孩应该不是人皇杀的,清平司有记载,高山贵族们跟人族一样,生前就会把墓地建好,人皇虽然斩了高山微云,但念在他多年追随,还是给他留了全尸,葬在高山王子早就准备好的墓地里。这应该是高山人的传统,据说他们墓地建好以后,要先把陪葬的人填进去,让他们先‘暖房’。”

    燕秋山的目光从那些孩子的脸上扫过,面沉似水,问:“这么说,我们要召唤的高山王子,是个拿小孩当殉葬的人?”

    “当时社会大环境就这样,过去女的还裹小脚呢,封建糟粕嘛,大家求同存异。”蛇皮漫不经心地往前游去,“还不都是为了赤渊么,快走吧,我们路上时间耽误得太多了。”

    燕秋山喉咙动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跟了上去:“想重燃赤渊,难道就只能靠这种……这种……”

    “你看不惯的东西太多了,不累么,燕队?”瞎子打断他,“不想修你的刀了?刀剑之灵的秘密,没有比高山人再明白的了。”

    燕秋山说:“世界上只有这一个高山人吗?”

    “那倒不是,”瞎子说,“但只有他一个人知道最后一批神兵的下落,而且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被阴沉祭文唤醒的。”

    木偶女好奇地问:“什么意思?”

    “阴沉祭文不是起死回生术,姑娘,不可能让死人复活的。”瞎子说,“它只能唤醒不死‘魔’,魔才能不生不灭。”

    木偶女:“人魔只在清平司的古卷里有记载,我还以为是传说呢。”

    “赤渊封印三千年,人族一统天下,人间灵气枯竭,现在这些没出息的后辈根本没有堕落成魔的资格。疯成毕春生那样的,也只能变成个不上不下的‘人烛’,没有赤渊,世上就根本不可能有新的‘人魔’诞生了。赤渊火不是人力能点的,只能借这些上古人魔之力……啊。”

    瞎子忽然住了嘴。

    只见狭小的墓道到了尽头,尽头处,有一面巨大的“水晶墙”,里面封着一具男尸。

    男尸保存完好,像睡着了,连眼睫毛都分毫毕现,穿着打扮与那些陪葬的小尸体不同,更像是中原人族的样子。看面相,他有三十来岁,并不算老,但嘴角下垂、眉心有褶,有一张饱经沧桑的脸,死后仍满怀忧思似的。

    “这是……墓主吗?”

    “应该是,你们看他的腰带!”蛇皮凑上前,指着那男尸腰带上一块腰牌说,“高山微云生前,被高山王送到人皇身边当随从,腰牌上写了‘微云’两个字……啧,跟我想象得不太一样啊,我以为这高山贵族天天剥削人民,肯定脑满肠肥的,这位怎么一脸苦相?”

    “你可以等他醒了问问。”瞎子看了一眼时间,“咱们被困了大半天,时间不多了,子夜之交是十一点,得抓紧了——燕队,你准备好了吗?”

    燕秋山的两颊紧了紧。

    木偶女问:“水底下怎么写祭文?”

    瞎子冲蛇皮打了个手势,蛇皮从入水珠里搬出了装着鲛人血的罐子,他大概是有了心理阴影,这回长了记性,小心翼翼地不敢用手碰。

    瞎子双手交叠,摆出一个奇怪的手势,嘴里默念了句什么:“起——”

    那些陶罐随着他的话音,飘飘悠悠地浮了起来,飞到了封着高山王子的石壁面前。

    瞎子:“闪开!”

    众人都见识过鲛人血的可怕之处,集体往后退,瞎子一声低喝,所有的陶罐同时撞向石壁,大片的鲛人血泼在了石壁上就迅速凝结,紧紧地在石壁上粘附了一层,它竟然不溶于水!

    封着高山王子的石壁好像被刷了一层血色的油漆,均匀极了,石壁后面的男人隐没在血色里,鲛人灯下,那鲜红颜色尤其触目惊心,瞎子转向燕秋山:“燕队,到你了,子夜之前,你要把阴沉祭文用刀刻在鲛人血上,匕首带了吧?”

    燕秋山喉头动了动,握紧了腰间的匕首,缓缓上前。

    瞎子压低声音:“别忘了你的愿望。”

    燕秋山闭上眼,片刻,他抽出腰间的匕首,利刃划破了周遭的水流,瞎子脸上浮现出一个微笑。

    这时,墓道口有人大喊:“燕队,别!”

    声波直接从气泡里飞出来,撞开海水,飞向燕秋山,风神一赶到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燕秋山的匕首落在鲛人血上,划出了第一笔。

    一个巨大的气泡从落刀处产生、扩散,将燕秋山与高山王子裹在一起,与其他人隔开,王泽猛地冲过去,却被那气泡重重地弹开——

    瞎子大声冷笑:“你是什么东西,也想打断阴沉祭?”

    燕秋山却突然回过头来,在一片血红中与王泽对视了一眼,居然冲他笑了一下。

    王泽手脚并用地挠着挡住他的结界,快气疯了:“你还笑得出来?你是傻逼吗!燕秋山!你对得起知春吗!知春白死了,死后也不安稳,你……”

    燕秋山冲他摇摇头,看了瞎子一眼,忽然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地问:“你说的‘上古魔头’,应该没有几个吧?”

    瞎子一愣:“什么意思?”

    “那就好,”燕秋山笑了起来,“谢谢诸位带路。”

    他话音没落,手里的匕首突然伸长,在石壁上撞出了火花,飞快地在石壁上划了几笔,却不是阴沉祭文——

    第58章

    王泽和燕秋山太熟了,

    熟到燕秋山才动第一刀,

    他就已经看出了后面的走势——那是一个只有金属系的特能才能用的符咒,

    能瞬间抽空一个人身上所有的能量,让他手上的金属制品中自由电子重新分布,产生足够大的电势差,

    电弧会在很小的范围内击穿空气,一般用于引爆危险物品。

    尤其在密闭空间里!

    电光石火间,王泽明白了他想干什么,

    惊骇得瞪大了眼,

    瞪向那涂了满墙的“血色颜料”。

    这种叫做“鸩”的颜料质地油润,喜欢新鲜血肉,

    即使隔着纸巾,也能迅速渗透,

    攀附而上,它畏光、畏火,

    因为其中的油性物质容易引燃,而含有毒素的鲛人血能量密度非常高,一旦被引燃,

    立刻会发生爆炸。

    此时,

    阴沉祭产生的密闭结界牢不可破,在这里引爆满墙的“鸩”,能把高山王子炸成渣!

    这样,就再也没人能复活这些早该入土的上古人魔了吧。

    知春中了海毒以后,燕秋山疯狂地查过无数资料——关于海毒、关于蜃岛。

    可是他越查,

    心里的犹疑越重。因为他发现,历史上从未有蜃岛出现在大陆架范围内的先例。

    蜃岛是由蜃虫构成的,而蜃虫虽然看着恶心,却是一种非常敏感的生物,很怕“活气”,沿海多渔场、多游船,人类与各种海洋生物活动频繁,蜃岛根本不可能靠近。因为还不等靠近人类活动区,蜃虫就会因为恐惧而四散奔逃,蜃岛自然会解体。

    别说是人口密集的本国,就算那些地广人稀的大陆,蜃岛也从来没有靠近过。

    那么……那个几乎逼近陆地的蜃岛,到底是从哪来的?

    燕秋山本来不是一个容易阴谋论的人,因为他知道自己没什么可图谋的。他家的血脉太稀薄,家里的亲戚也大多是普通人,走动得很少了。他一穷二白,只有知春。但知春于他是无价之宝,对别人来说,其实不算什么。他既不像十大名刀那样声名远播,也不像那些传世的魔刀、妖刀一样锋利无双,作为一把“古刀”,知春过于温和,缺少锋锐,甚至不算上品。

    人是微不足道的人,刀是微不足道的刀,到底有什么值得别人绞尽脑汁算计的呢?

    直到有人找上门来,问他想不想修复知春。

    他才明白,原来那些人缺一个写祭文的。

    燕秋山想,像他一样的外勤,异控局有成千上万个,铁打的部门流水的兵,就算这一批死了,以后还会有新人加入。可这个所谓“高山王子”是上古人魔,“上古人魔”就不一样了,一只手能数过来,死一个少一个,宝贝得很。

    他相当于是用满街跑的出租车换限量版老爷车,稳赚不赔。

    这些年,他查到的事都已经封存好,王泽那小子还算有良心,既然能顺着他留下的微小线索找过来,说明还没忘了自己……那他也应该能找到自己留下的东西。

    “可惜,”燕秋山冷静地想,因为血脉太稀薄的缘故,对方始终把他当成一次性的工具,没有太重视,他接触不到核心,“我‘血统’再纯一点就好了,没能探到他们的老底。”

    人死后,会有魂吗?

    早知道,去皈依个信仰就好了,随便什么都行。这样,死到临头,他就能说服自己,肉体之后仍有灵魂,灵魂能上天入地,把失去的都找回来,把不圆满的东西都终结。

    “燕秋山!”匕首在那封存着高山王子的石壁上留下熟悉的符咒,王泽爆出一声比方才还要撕心裂肺的吼声,他的眼睛红了,“你是傻逼吗!”

    燕秋山面壁而立,刀刃划开鲛人血,从锋利的缝隙里,他与高山王子那张死后仍哭丧的脸隔墙相对,嘴角掠过笑意:“王泽,我看你是皮紧了。”

    匕首划过优美而精确的弧线,即将收尾相连。

    那一刹那,张昭启动了暂停一秒。

    宣玑一把揪起王泽的后颈:“闪开!”

    他指尖爆出一簇火光,火苗颜色几变后,最后成了一片诡异的雪白色,气泡里的氧气顷刻间就被烧空了,让海底水压挤得贴在他身上,于是他整个人就像发起光来一样。

    那雪白的火光一接触到阴沉祭结界,结界立刻“呲啦”一声,被火苗燎过的地方流血似的,滴下暗红近黑的浓稠液体。

    宣玑耳畔突然有无数惨叫声响起——就像他刚出生时候听过的、赤渊底部回荡不休的痛呼。

    戒指不在了,那些他以为早就淡忘的记忆突然又清晰起来。

    宣玑眼前有无数纷乱的画面闪过,然而他已经来不及细看。

    一秒暂停结束,时间加倍流动。

    燕秋山的匕首“呛”一下断在他掌心,那石壁上爆出了一串触目惊心的火花。

    “轰”一声,阴沉祭的结界将将只在鲛人血爆炸前一刹那破了,王泽一辈子没使过这么强的水系术法,结界破裂瞬间,十几个气泡同时飞出去,加在燕秋山身上,也不知道套稳没套稳,就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层层震碎。

    接着,整个墓道都塌了,巨浪把里面所有人都甩了出去,不分是神是魔。

    宣玑那气泡里的氧气本来就被他自己烧完了,这会正好直面爆炸,气泡干脆碎成了渣——他既是火系,又是鸟人,海底作战简直是客场得不能再“客”。

    这种场合他不是应该当拉拉队吗,怎么又莫名其妙地临场变成了先锋?!

    横冲直撞的水流直撞在他胸口,撞出了他肺部仅剩的一点空气,宣玑眼前一黑。

    与此同时,可能是肺部的灼痛提醒了他什么,一个场景骤然闪回——他被一群人围着,置身火中。

    围着他的人形容枯槁,个个都已经是灯枯油尽的样子,脸皮盖不住颅骨,眼睛里却闪着狂热的光。

    八十一张嘴里,一张一合地念着打开人间地狱的咒文,“嗡嗡”地响作一团。

    那些人高大得不正常,宣玑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才意识到,不是他们太“高”了,是他自己太小了。

    他大概只有那些成人男子的巴掌大。

    宣玑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这会是个什么形象,就觉得头顶、双目、咽喉、两翼、胸口、丹田八处同时剧痛,接着,他腾空而起,以一个扭曲的姿势,被钉在了什么东西上,那“东西”柔软而温暖,还有微弱的起伏……听得见心跳。

    是活人的身体!

    宣玑没来得及惊骇,遥远的雷声已经落下,四角的铜镜被照得雪亮,他双眼分明被洞穿,但诡异的是,他依然能看见东西,就像……他在和谁共感,用了别人的眼睛一样!

    他看见闪电黯淡的片刻光景中,铜镜里反射的情景——

    一个两三岁大的男孩被吊在朱雀神像座下,悬在青铜鼎上,鼎中烧着熊熊烈火,胸前钉着一只巴掌大的雏鸟。

    周遭散落着宝石一样流光溢彩的蛋壳,小鸟似乎是被人从蛋里直接剖出来的,毛还没长全,丑巴巴的一团,根本看不出是什么品种,男孩心口的血浸出来,流遍了那雏鸟的全身,把它染成了血红色。

    第二道天雷轰鸣而至,把周遭照得雪亮,也将那些人脸照得恍如鬼魅。

    一尊巨大的朱雀神像在闪电里剪影雪白,神像是个身着羽衣的男子形象,他背生双翼,人面人身,后脑像鸟雀那样,长着华美的长翎。

    电闪雷鸣里,神像的嘴角露出狰狞诡异的笑容。

    青铜鼎里的火倏地蹿了起来,火焰变得雪白,男孩和小鸟一起被吞了下去,活活烧成了灰,周围疯了一样的人们也被火舌卷了进来,然而他们就像不知道死活、也不知道痛苦一样,手舞足蹈,齐声喝道:“天魔成!天魔剑成!”

    雷一道接一道地落下,那些疯子被烧成了焦尸,神庙分崩离析。而铜鼎中的男孩尸骨却像重新从尸体身上吸走了活气一样,又再一次长出新的血肉,雏鸟消失了,落到他身边,成了一把佩剑。

    剑柄上阴刻着复杂的纹路,中间簇拥着一个图案——正好是宣玑身上被钉出来的痕迹。

    无数次的,他在圣火戒指的梦里见过这把剑。

    这也是万年仪里,盛潇斩妖王时用过的那把剑。

    “我是……”一个念头从宣玑缺氧的大脑里冒出来,“那把剑吗?”

    下一刻,有人一把攥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头掰了过去。宣玑涣散的意识波动了一下,感觉自己好像看到了盛灵渊的脸。

    他想起赤渊附近的小县城里,那人轻描淡写地说:“我是人的妄念。”

    忽然之间,遍体生寒。

    盛灵渊到的时候,正赶上燕秋山炸翻了高山王子墓。

    整个墓穴都塌了,那些封存了古今中外各种尸体的水晶墙集体碎成了渣,不管是陪葬的高山人童尸,还是当了好多年“橱窗模特”的盗墓贼——凡是有幸在爆炸中保持了“器形完整”的,全都你推我搡地漂了起来。

    这帮尸体们也不知道排个队,寂静的海底一时拥挤混乱得好似春运现场。

    盛灵渊眼疾手快地从死物里捞出“活鸟”一只,实在没弄明白,宣玑这种鸟雀一族……对,他还不是水鸟,为什么要跟着那条黑鲤鱼往海底扎?

    这只平时看着挺机灵的,不像缺心眼啊!

    宣玑不知道是有意识,还是单纯的求生欲,一碰到他,就死死地攥住了他,手劲大得像是要掐到他骨头里。

    大团的气泡从他口鼻中冒出,盛灵渊估计他坚持不到海面。

    赤渊第三十六个守火人能耐得上天入地,谁都不放在眼里,要是最后淹死在海里那就太好笑了。

    盛灵渊不由得想起前两天在店里听别人说的一句话,当时没太明白,因为觉得好像不合语法,现在他无师自通地明白了那句话怎么用——

    “看把你能的!”

    他捏起宣玑的下巴,嫌弃地想:“啧,咸。”

    盛灵渊本想暴力掰开他的唇齿,然而宣玑较着劲的牙关在他碰到的瞬间就松了。他飞快地度了口气过去,随即察觉到对方那种近乎毫无保留的信任,心里忽然有点异样,寻思道:“呛水呛糊涂了么?”

    盛灵渊一手拽住宣玑,无声地念了句鲛人语。

    海底墓穴中,积攒了三千年的阴冷尸气与他同源共振,一个巨大的漩涡盘旋而上,搅动起周遭的海水,恍如飓风,将所有的活人与尸体一股脑地往上喷去。

    幸亏高山王子墓第一次震动的时候,俞阳沿海的有关部门就紧急启动了应对突发自然灾害的措施,所有工作船都去“避难”了,不然此情此景还不知道善后科怎么圆。

    宣玑他们在墓穴中被困了一天,善后科的几位就在快艇上等了一天,吃空了“移动食堂”平倩如兜里的所有食物,还不等消化,就等来了这场“群尸蹦迪”的奇景。

    快艇被撞得来回翻转,罗翠翠“妈呀”一声趴在船舷上,正好与一具尸体看了个对眼,尸体保持着死前惊诧的表情,大张的眼和嘴好像跟罗翠翠用了同一个建模。

    罗翠翠:“……”

    这时,一只苍白的手攀上船沿,把快艇掰得往一边倾斜,紧接着,一个湿淋淋的人体从水里“飞”了出来,正好砸在罗翠翠的后背上。

    罗翠翠终于吓崩溃了,好像被压住了壳的乌龟,四脚乱划,嚎啕大哭。

    “阿弥陀佛、玉皇大帝……救命……观音菩萨、哈雷路亚……我要辞职……”

    “哎,不急哭,还有气呢。”盛灵渊被他这嘹亮的嚎声震得一偏头,又“嘶”了一声,宣玑手里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攥着他的一条手腕并一缕头发,“劳驾……你能让他先松个手吗?”

    王泽身上挂着一身气泡,爆炸发生的时候,他根本来不及分辨人和尸体,不管是什么一通乱捞,被冲到水面的时候已经筋疲力尽,“咕嘟”一下自己沉了下去,呛了几口水,张昭眼疾手快地又偷了一秒,跟谷月汐俩人一起,把他捞了出来。

    “我他妈……”王队上气不接下气,“是有史以来第一个差点被淹死的水系吗……咳咳咳……燕队呢?燕队!”

    王泽凝结出来的大大小小的气泡都在海面漂着,像一个个大大小小的救生舱,他摸了一把脸上的水,在其中来回乱撞,终于翻到了燕秋山。

    燕秋山在一颗双层的气泡里,嘴角挂着血迹,左臂不自然地挂在身边,不知道是骨折还是脱臼,无声无息的。

    第59章

    王泽虽然自带一身“社会摇”的气质,

    但并不是一个“缺灵魂短智慧”的二百五,

    他扒在一颗气泡上,

    隔着几米,没敢游过去看燕秋山。

    一时间,他既怕燕秋山死了,

    又有点怕那人还活着。

    易地而处,王泽觉得自己不会感激那个捞自己上来的人。因此他巴望了好一会,才带着几分战战兢兢,

    转头看向游过来的谷月汐。

    谷月汐扯开自己身上的气泡,

    抹了一把海水:“有气,三处骨折,

    内脏有出血,得赶紧送医院!”

    “还活着……”王泽神神叨叨地把这句话念叨了一遍,

    接着,他如梦方醒,

    不顾水系尊严,施展了标准狗刨,一路水花乱炸地轰了过去,

    一把捞起那颗双层的大气泡,

    他筋疲力尽地吼道,“回陆地,快点!”

    “王队!”风声与海浪声中,传来平倩如的喊声,杨潮险象环生地避着水面上的浮尸,

    把快艇开了过来。

    “把伤员搬上船!”

    “慢点,他右边还有一根肋骨折了。”

    “有什么东西能给他固定一下断骨的吗?王队,你会止血吗……我天,你不是水系吗,怎么这也不会!”

    “还有这几位怎么办?”张昭指着不远处的木偶女和瞎子——蛇皮那水系的应该已经趁乱逃走了,瞎子晕过去了,木偶女在高山王子墓里受伤,四肢不全,行动不便,此时被困在气泡里,正紧张地蜷着,然而一时半会没人顾得上他们。

    “那几个一会再说,燕队内脏一直在出血,有会治疗系的吗?学过急救的也行!我天哪!所以这除了打架的就是善后的是吗?你们刷boss都不带个奶的!”

    “别扯淡了,快开船回岸边叫救护车。”

    “水里浮尸太多了……”

    搬动中,燕秋山无意识地睁了眼,目光空洞又释然,望向漫天的繁星。

    盛灵渊抱臂站在船沿上,也不怕掉水里,海风扫过他湿漉漉的长发,他看起来就像个水妖。冷眼看着他们乱成一团,盛灵渊伸手一捋,身上湿漉漉的海水就都结成了冰碴,被他拍了下去。

    “管闲事,”盛灵渊事不关己地想,“他又未必想活。”

    就在这时,快艇撞上了一具浮尸,狠狠地震了一下,一下惊醒了宣玑。

    宣玑诈尸一样猛地坐起来,神魂仿佛还沉在三千年前的噩梦里,慌乱地脱口叫了一声:“灵渊!”

    盛灵渊一顿,疑惑的目光扫过来。

    很多年没人叫过他的名字了……尤其是这个名字。

    冰凉的夜风携着腐臭与咸腥卷了他一脸,宣玑愣了片刻,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手还在,眼睛也还在,心还在狂跳,他不是梦里那个被人活活从蛋壳里剖出来、又炼成剑的小鸟。

    宣玑总算想起了自己在哪,心说:“这都什么事?”

    为什么他会突然莫名其妙地多那么多记忆?

    还有刚才在水下,也不知道是不是缺氧缺得厉害,他居然有种盛灵渊来了的幻觉,那个人还……

    宣玑喷出口气,一手捂住额头,心里唾弃自己——好看的皮囊打开电视全是,有趣的灵魂上网一刷一堆,没事就不能换一位做春梦吗?什么毛病?

    这时,身后传来一个有点迟疑的声音:“嗯?你刚才是在叫我吗?”

    宣玑一口海风呛进肺里,咳了个死去活来。

    盛灵渊把身上的水渍和冰碴是弹干净了,不过衣料也被冻挺了,戳在身上怪不舒服的,他若有所思地垂目打量了宣玑片刻。

    他现在能肯定,在大海里寻人的那句鲛人语不是那条差点淹死的鲤鱼学的。可这小妖如果是朱雀骨所化,他哪学来的鲛人语?

    所谓的守火人“传承”么?可是据他所知,他用朱雀骨封赤渊的时候,无论是鲛人还是高山人,都已经淹没在战火中了,会说鲛人语的人也都死干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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