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宣玑恍然大悟:“哦,懂了,我们现在叫‘异常能量’。”阿洛津冷笑:“你们?你们只有残羹剩饭,当年九州大地上遍是高手,现如今都去哪了?你们那点雕虫小技,还不如变戏法的手段多。因为当年有人为了平衡,让几族互相掣肘、彼此消磨,亡魂……以及我们与生俱来的力量,都被吸进赤渊火狱里,把人间一点灵气涤荡殆尽,从此世间只剩下庸常的凡人!”
宣玑艰难地从他的用词里抓住了重点:“你是说,赤渊下面封着巨大的‘异常能量’!”
特能的出生率仍然持续下降,异控局招来的新人一代不如一代,月德公们甚至完不成KPI、开始琢磨起邪魔外道来……原来都是因为这个?
“异常……”阿洛津脸上的面具牵起似哭还笑的脸,随后,面具与主人一起纵声大笑起来。
这就是几千年后的世界,没有妖,没有类人族,法与术大部分都成了纸页上不知真假的传说,赤渊源源不断地吸收着灵气,偶有遗落,就会成为让当局如临大敌的“异常能量反应”。
这样繁荣,这样太平。
“赤渊重新烧起来,世间就会恢复原样。”阿洛津喃喃地说,“东川的山神会孕育出新的巫人族,我们是……”
山神的孩子啊。
宣玑汗毛倒竖:“想什么呢!你有科学依据吗?你以为人是萝卜,还能从地里长出来吗?”
阿洛津:“闭嘴!闭嘴!”
阿洛津一吼,宣玑的神经立刻绷紧了,果然,下一刻,第二记风刃已经横扫到他面前。宣玑本想躲开,可他背后是个民宿——就是那种旅游区常见的小旅馆,统一装成古色古香的样子,朝向小巷这边有窗户。
可能是隔音不太好,民宿里住的客人被阿洛津那一嗓子凄厉的大笑惊动了,开灯凑到窗口。宣玑余光瞥见窗户后面一个人影,正晃晃悠悠地要伸手拉窗帘……
他要是闪避,那人非得被腰斩不可!
是一个无辜的游客重要,还是最后的守火人重要呢?这双方的利弊不难衡量,然而人在千钧一发间,往往只能给出本能反应,是顾不上衡量太多的。
宣玑蓦地背过身去,翅膀弹开当成盾牌,挡不挡得住也就是它了!
同时,他抬手撞开民宿窗户,把窗帘糊在了那游客的脸上,一枚硬币飞过去把人打晕了。
游客晃了一下,就要栽倒,冰冷的风刃已经擦到了翅膀上的羽毛。
就在这时,突然有人大喊道:“一秒!”
时间停了。
宣玑立刻反应过来,弹到半空中的硬币立刻变成铁链,一下把那游客拉倒在地,他拔地而起。
下一秒,被强行停下的风刃以两倍的速度飞过,民宿的墙像豆腐一样被切开了半边。
几道人影同时落在窄巷,三个“风神一”的队员连睡衣都没换就跑出来了,一时间场面如同枕头派对。
“善后科留下处理现场,其他人跟我把他引开!”王队再次遗忘了宣主任的后勤身份,朝他喊道,“主任,你怎么手无寸铁的,剑呢?”
宣玑气不打一处来:“扔了!”
王队头一次听说还有人跟剑置气,莫名其妙道:“哎呀,谁还不是凑合过啊,还能离咋的?”
“还废话!先把他引出闹市区!”
“好嘞,”王队大言不惭地指路,“跟着我,往南!”
宣玑还不知道王队也是个坑,二话不说,腾空而起,飞向南边,阿洛津那“豁牙露齿”的白骨蝴蝶居然并不比他飞得慢,穷追不舍而去!
巫人塚上,白雾显影里的故事发展把所有外勤都定在了原地,一时分不清旁边人是敌是友。就在这时,白雾竟然忽地收缩,凝成了一把犹如实体的剑,剑上咒文翻滚,隐约带着电光。
“显影”上还叠加了别的符咒!
与此同时,天骤然阴了下来,浓云密布,闷雷声从远方传来,和那把白雾凝成的剑发出了共鸣。
剑尖缓缓地偏转,指向人群中的一个外勤。
陛下挖出来的坑,当然不可能只是个“摄像头”,他在第二次封印阿洛津时,就在尸身上留下了“显影”和一道“九天神雷”。
阴沉祭文幕后的人这么大费周章,说明他行动一定是受限制的,甚至可能没有身体,如果是这样,他在再一次拔掉阿洛津身上的钉子后,最大的可能就是留在原地,混进异控局的队员里,附在某个人身上——这样不但能掌控全局,还方便避开盛灵渊。
至于阿洛津……
盛灵渊了解他,生前就是个死心眼,死后越发偏执,不会因为被钉进棺材里两次就得到教训,盛灵渊猜他还会来找自己。
只可惜千算万算,没想到那自称“守火人”的小妖守的是赤渊这把火。
阿洛津出现在酒店附近的时候,盛灵渊就感觉到了,当时他已经在谜一样的地下车库里转了八圈。
他本不想太惹眼,情急之下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阴沉祭文背后的人如果知道守火人的真实身份,阿洛津那疯子非得手撕了那小妖不可。
盛灵渊抬头一拂袖,地库天花板顿时塌了一大块,各种警报声齐刷刷地嘶吼起来,盛灵渊直接从窟窿里钻了出去,来到一楼的商场大厅,拍碎玻璃,破窗而出。
第41章
谁知道这还不算完,
盛灵渊刚一脱困,
几道强光就冲他扫了过来,
警笛叫唤了两声:“不许动!举起手来!”
原来陛下被关在地库的这会功夫,宣玑他们已经完成了一拨“民宿拆迁”,带着“大风筝”阿洛津往南边转移了,
留下了一个鸡飞狗跳的现场……以及三位欲哭无泪的善后科人员——善后科的临时工领导还被临时征调成外勤了。
旅游旺季,东川各大安全部门本来就绷着神经,听说民宿一条街上有人半夜拆房,
丧心病狂的“歹徒”居然还入室行凶,
打晕了一名游客,非常震惊,
立刻出了警。刚到案发地点,警车都还没停稳,
旁边酒店的地下车库就炸了。
好,还有没跑干净的“同党”。
就这样,
盛灵渊在闹市区的大综合体门口,被一圈闪着红蓝光的警车团团围在了中间。
行动负责人借着同事的手电光,探头看了一眼“落网嫌疑人”,
见这位穿着一条空荡荡的“裙子”,
材质有点像草绳编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行为艺术,一头“假发”打着绺,笔杆条直地戳在一堆瓶瓶罐罐中间,仪态还颇佳——被他敲碎玻璃的铺面是个卖香水化妆品的。
“嫌疑人这个……可能精神有点问题,
”这位警官迟疑着对旁边人说,“不知道有没有武器,来点支援。”
盛灵渊:“……”
平倩如、杨潮和罗翠翠躲在旁边,不敢冒头,已经不知道应该先联系谁。
因为异控局属于秘密部门,他们请求公安部门合作,要走“自上而下”的正规流程才行,跟基层民警亮工作证,人家肯定不会认。而他们的正经部门领导正处于“飞行模式”,一时半会指望不上。
罗翠翠眼看自己头上两根宝贵的头发岌岌可危,欲哭无泪地摸出电话,打给肖征,电话接通,刚响半声就挂断了——
肖征那边,白雾凝成的剑颤颤巍巍地指向了人群中的一个外勤,但还不等其他人反应过来,那外勤就狠狠地哆嗦了一下,腿一软跪在地上,嘴里大叫:“什么东西!”
他话音没落,指向他的剑尖微动,又转向了他旁边的人。第二个外勤僵直了一下,直到剑尖再次指向别人,他才惊恐地跳了起来:“刚才有东西从我身上过去了!”
众外勤一片哗然,人群里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幽灵,正拿外勤们的身体当跳板,跟那白雾凝成的剑捉迷藏。
而那把白雾凝成的剑上,缭绕的火花越来越大,天上的雷鸣声也越来越近,几道闪电接连划破夜空,一道长似一道,好像马上就要跟“剑”上的电光相接,在场外勤们惊悚的发现,自己简直像在玩一场致命的“击鼓传花”,不知道哪个倒霉蛋会跟着那看不见的敌人一起遭雷劈。
肖征一咬牙:“除了雷电系特能,其他人快散……呃……”
话没说完,他身上就漫过一阵冰凉的感觉,肖征觉得自己整个人像是浸入了凉水里,一下没了顶,七窍和五官似乎都被什么蒙住了,他无法控制自己的四肢,可能感觉到手上的汗毛集体竖了起来,好死不死,就在这时候,遭瘟的罗翠翠打了他的电话!
肖征只来得及在心里问候了善后科的祖宗十八代,整个人就被电光淹没了,周围一圈没来得及跑远的特能全都给电弧打了出去,在炸裂似的雷声里,夹杂着一声惨烈的咆哮,一道白影灰飞烟灭了。
罗翠翠不是故意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一通电话,把能给他们结拆迁赔款的“爸爸”劈了,找不着肖征,只好六神无主地冲平倩如挤眼睛,无声地问:“怎么办?”
平倩如比他还慌,她怕那个长发的男人。
虽然他们宣主任声称这“人”只是“剑灵”,但出于某种直觉,她一看见那男人的样子,立刻就想起同一张脸谈笑间杀人抛尸的情景。
到目前为止,虽然一团乱,但还没出人身伤亡事件,那所有的情况就都还有余地。可万一这位来历成谜的大佬一个不高兴,大开杀戒,那……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盛灵渊并没有什么很残暴的反应,他只是往两个善后科人员的方向瞥了一眼,随后还居然配合地举起了手——虽然动作不标准,人家让他举手,他就给人举了一只。
警队负责人气坏了,这神经病大半夜破坏公物就算了,被当场抓住,居然还敢嘲讽警察!
“我让你举起手,谁让你上课回答问题了!”
平倩如简直想扑过去捂住那位警察同志的嘴。
就在这时,她耳边传来了盛灵渊的声音:“这种情况,你们一般怎么办?”
那声音像一根极细的线,从远处飞过来,直接穿进了她的耳膜,平倩如一激灵。
“传音入室。”盛灵渊用生疏的普通话说,“你有话小声说就是,我听得见。”
平倩如探头看了一眼,她藏身的地方跟盛灵渊至少有五十米远,欲哭无泪,心说这得雷达才能听见吧?
可是都已经这样了,她没别的招,也只能死马当成活马医,耳语似的压低声音说:“以前要是有人看见不该看见的东西,我们都是用‘回响音’处理的,就是一种特殊的音波,能快速修改人的记忆。”
盛灵渊看着几个警察上来,铐住了他的手腕,没反抗:“那为何不用?”
“不行啊,”平倩如小声说,“要先通过谈话勾起当事人的记忆,然后再放‘回响音’,回响音的原理是大脑共振,削弱当事人和这段记忆有关的神经突触,再刺激海马体,把修改过的记忆输入进去。很复杂的,因为要修改的记忆一般带着好多强烈情绪,当事人回忆起这些事的时候,还会有其他的生理反应——杏仁核活跃,HPA轴持续亢进什么的,有时候即使修改了一段记忆,人其他的神经活动不能一起协调过来,当事人之后会产生不明原因的惊厥和恐惧,弄不好会崩溃的,想处理好,就算是最有经验的人,也得返工很多次……唉,其实毕姐——毕春生来了以后,用她的特能就方便多了,可是……”
盛灵渊:“……”
这小姑娘到底是哪里人?她们老家的“方言”怎么这么难懂?
盛灵渊:“你简单点说,差什么?”
“没时间了,再说我们人手不够。”平倩如说,“小杨共情能力太强,总被当事人带过去,以前从来没上过‘回响机’,就我跟罗叔……”
盛灵渊打断她:“无妨。”
平倩如:“而且回响音得在封闭的环境里才能放,要不然声波辐射范围太大了,随便一个路人的大脑都会被共振进来,操作人员也受不了。”
盛灵渊:“我来就是。”
平倩如也没别的主意,只好听他的,从包里翻出了一个巴掌大的小圆盒,戳在地上,小圆盒四角立刻伸出几根天线一样的“触角”,平倩如把特制的耳塞分给罗翠翠和杨潮,然后揭开圆盒盖子,从里面取取出一副长得很像无线耳机的仪器:“我只带了一副十倍的增幅器,怎么给你?”
盛灵渊戴着手铐,被一个警察推了一把,踉跄了半步,声音和语气却依然十分平静:“那是什么?”
平倩如:“简单说,就是让你的意识在回响音影响范围内占主导地位的道具。”
盛灵渊:“不必,放吧。”
平倩如犹豫了一下,只好戴上耳塞,输入了播放指令。
特殊的声波“呜”地一下,朝四面八方辐射开,迅速笼罩了整片区域。
“回响音”是什么玩意,盛灵渊到底也没听明白,但他知道,平倩如提到了毕春生有一点“魇兽”的血统。
毕春生的血脉已经相当稀薄了,真正的“魇族”可难缠极了,族中高手能单枪匹马地把一整支精兵困在他捏造的梦境里,直到分不清真实与幻觉,活活困死在里面。当年为了对付魇,人族修士与巫人族联手做了一种“防风石”——用特殊的方法炼制后,切成两半,一半随身带着,另一半交给其他军中同僚,其中任何一方被困魇阵中时,另一方能通过“防风石”感应到,从外面破阵。
防风石被激起时,拿着同一块石头的两人能同喜同悲,与平倩如说的“回响音”异曲同工。
只不过“回响音”精巧多了。
盛灵渊耳畔响起了无数杂音,音波所到处,所有的仍在活动的脑电波都被捕捉了进来,有醒着的,也有睡着的。
扣着盛灵渊的民警只见被他们抓住的人抬起头来,无声地念了句什么,他脑子里随即“嗡”一声,呆立在了原地,那“犯人”手腕轻轻抖了抖,手铐就像大了三号的手镯,轻飘飘地从他手上滑了下去。
所有人都听到有个人说:“方才,都看见什么了?”
那声音好像带着强大的蛊惑力,像浮士德里蛊惑垂死者的恶魔,一时间,听见这个声音的人都跟着回忆起方才发生过的事。
盛灵渊屈指掐了个手诀,无声的幻术与回响音波交叠在一起,飞散出去,人们同时被拉进了幻术里,幻术里夜色平静,像是要强行把那些起伏的心虚镇定下来。
不甘心被蒙蔽的意识开始本能地挣扎,通过回响音反噬了回来。盛灵渊轻轻一皱眉,脸上的血色又稀缺了几分,他像平静的大海一样,接纳、随后吞噬了无数惊恐的思绪。
不知过了多久,反抗越来越微弱,“回响音”像一条细线,刺着盛灵渊的太阳穴,与此同时,周围人们先是茫然、呆滞,随后神色渐次平静下来。
离盛灵渊最近的民警第一个一头栽倒,盛灵渊顺手接住,轻拿轻放地把他靠在旁边的车上,紧接着,人们像被传染了瞌睡病一样接二连三地倒了下去,回响音范围里终于一片静默。
堵住耳朵的善后科们看得目瞪口呆,盛灵渊背对着他们摆摆手,示意平倩如关了回响音。罗翠翠一脚踩上了播放回响音的小盒子,猛地把耳塞扯下来:“牛逼啊!主任他们家的剑到底是什么牌的?这功能也太强大了!”
话音没落,就见盛灵渊晃了一下,勉强撑住了旁边的车前盖才没跪下。
杨潮这个“感应器”同时痛苦地按住了自己的头。
平倩如连忙上前:“哎,你没事……”
她话没说完,盛灵渊已经动了,人影瞬间挪到了十米开外,只撂下一句:“其他事,有劳了。”
话音未散,人已经不见了。
平倩如一愣,她以前工作中,不是没接触过有类人意识的“非人类”,那些东西或强大、或古怪,智商也有高有低,可是无一例外,都不太尊重人类社会法则——有些甚至根本理解不了。
这把“剑”却不一样,她有种奇怪的感觉,他仿佛对异控局的保密条例非常熟悉似的。
平倩如喃喃地说:“这么有灵性吗?”
“别感慨了,快快快!”罗翠翠叫道,“我收拾现场,小杨你给事故现场……就这些破洞烂墙什么的编个故事,倩如,你负责处理监控,别忘了各种行车记录!”
他说着,十多根绿萝藤从他身上脱落下来,落地迅速生根,各自长成了茂盛的一大团,绿油油地滚进了警车驾驶座里,老罗和杨潮一起动手,把警察同志们塞回警车,然后一拍车屁股:“慢点开,别超速。”
绿萝们得到命令,平平稳稳地把警车从哪来开回了哪去。
善后科这边得到了神一样的队友,工作顺利得超乎预期,相比起来,宣主任那里就差点意思了。
宣玑轻信了王队这个蹩脚的导航,一路往南离开市区,结果发现南边是一大片森林公园。
东川市的生态环境真是没得说,唯一的问题是——
“王泽队长,哈喽?您还记得我是火系吗?把我往森林公园里带,您怎么不干脆把我五花大绑直接送人头啊?”宣玑忍无可忍地质问,“你到底哪边的!”
“不是啊,”王队惨叫,“上北下南左西右东——地图上说南边是个内陆湖啊,宣主任,你是不是也找不着北?”
谷月汐凝神于眼,目光穿透王队,看见了他手机地图,无言以对:“老大,是你看错咱们初始位置了。”
王队:“不可能,实时位置有标志的!”
张昭:“酒店那边信号不好,实时位置有延迟。”
宣玑:“……”
然而他想带着阿洛津飞出这一片森林已经是不可能了,阿洛津虽然有点轴,但毕竟是乱世长大的,十几岁就跟着人皇征战四方,第一次交手,他就发现宣玑会被环境掣肘。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他感觉得出,宣玑不敢在森林公园里放火,阿洛津当机立断:“此地甚好。”
说话间,阿洛津脚下的白骨蝴蝶蓦地分崩离析,像一大把乱箭,射向宣玑平展的翅膀。
宣玑这才看清那些骨头的形状——都是人骨,不用想也知道是哪来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猛地往下俯冲,“骨头箭”就跟巡航导弹似的,跟着他拐了个弯,穷追不舍。
第42章
骨头雨点似的往下砸,
“笃笃”地钉了一地,
宣玑差点就被钉成标本。可是把阿洛津钉在棺材板上好几千年的又不是他,
这跟谁说理去!
落地点正好还有点下坡,宣玑收了翅膀,因为惯性,
往前又足足滚出了二十来米,一道风刃紧跟着打了过来,合抱粗的大树树冠被一刀劈开,
当头砸向他。
王队:“看车!”
三个“风神一”的队员开着一辆面包车冲了过来,
张昭踩下刹车,猛打方向盘,
车尾横扫出去,正好撞开了那掉落的树冠,
谷月汐扒开车门,把宣玑拉了上去:“坐稳了!”
宣玑余光扫见车身上“某某海鲜供货”几个大字,
心里顿时生出不祥的预感:“等会,你们几个哪弄的车?”
“路边征用的,情况紧急嘛,
”王队给他看自己的脚丫子,
他一只脚上有鞋,另一只脚上挂着酒店的一次性拖鞋,“我连鞋都没穿好。”
宣玑震惊了:“现在异控局的外勤还得会溜门撬锁?
“她,”王队冲谷月汐一抬下巴,“透视眼,
撬锁神器。”
宣玑先是无言以对,随后,他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大惊失色,一把捂住裤裆,嗓音变了调:“什么,你透视眼?”
谷月汐:“……您可真是那位‘不毛之地’的亲领导。”
面包车狠狠地晃了一下,一侧的车窗被白骨洞穿,白骨上还连着半根指骨,瘆人地乱动,王队一肘子把它撞了出去,偏头见阿洛津也落了下来,就在飞驰的面包车旁边,他双脚略微离开地面,身如鬼魅,仿佛感觉到了王队的目光,扭过头来,面具和脸上同时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王队被他笑得心肝乱颤,连腿毛都立起来了。
谷月汐飞快地说:“他身上那几处有血洞的地方就是能量核心。”
王队冲她一伸手,谷月汐默契地递过一把枪。王队直接把枪口怼进了车窗破口处,稳准狠的照着阿洛津连开三枪。
他虽然找不着北,但射击技术绝对是国手级别的,特殊的子弹闪着灼眼的白光,没入阿洛津的身体,其中一枚正中他眉心那个钉子钉出来的血洞。
宣玑:“十环选手啊,兄弟!”
可他还没来得及笑出来,就见子弹炸出来的血窟窿飞快地愈合了,那些特殊处理过的子弹就像是投进大海里的沙子,连个涟漪都打不起来就被吸了进去,阿洛津速度不减,又一道风刃在他手上成型!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啊我的妈!”王队扯着嗓子叫,“宣主任,你除了放火,还有别的大招吗?实在不行你烧他一把试试,要是不小心把森林点着了,我给你灭!”
宣玑:“扯淡!”
不是他素质高讲究环保,连棵树也舍不得烧,实在是这片森林公园离城区太近了。像阿洛津这种离火里炼出来的魔头,耐火程度大概要远高于石棉,能赶得上炼丹炉里滚过一圈的猴哥,普通的火喷他身上,基本就是给他暖个手。
能伤到他的火,也够把整个东川烧成烤箱了,那哪是王队一条杂交鲤鱼灭得了的。
与此同时,一个疑问飞快地从宣玑心头闪过——他看盛灵渊用棺材钉钉魔头,几乎不比楔几根钉子往墙上挂油画难,简直到了轻而易举的地步,以至于一度让宣玑产生错觉,好像这个阿洛津只会玩弄一些风声大、雨点小的咒术。
为什么?
只是因为他和阿洛津属性相克吗?
可是这事他现在来不及细想,阿洛津手上的风刃快要成型时,气流卷过会发出类似金属摩擦的声音,宣玑目测,他这一“刀”能把小面包削成吐司片。
“枪给我一把。”宣玑说完,一抬手按在张昭肩上,“刹车!”
张昭下意识地一脚把刹车踩到底,阿洛津没提防,仍然往前冲去,飞过来的风刃擦着前挡风玻璃掠过。
宣玑手掌抚过谷月汐给他的枪,那枪身上刻满了铭文,随着他手指掠过,铭文被激活似的,爆发出火焰色的光。
“帮个忙,”宣玑沉声对王泽说,“用水流裹住我打出去的子弹,千万不能漏火星,东川一年GDP将近两万个亿,咱俩可赔不起。”
王队应了一声,“水火不容”二人组同时从面包车两侧滚下车,宣玑一抬头,眉心露出了火焰色的纹路,那是已经流传了三千年的古老图腾,从烈火与枯骨中诞生,又悲伤、又肃穆。于是当他不说不笑、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时,那妖异、古怪又矛盾的神性,就再次穿透时光,浮现出来。
阿洛津伸手勾住一棵大树,以树为轴,把自己转了一圈,面朝他们。曾经的巫人族长脸上尚且有几分稚拙,长发与袍袖跳跃着,穿花绕树的蝴蝶一般,几乎显出几分天真烂漫的美感。
然后他森然一笑,推着一把风刃,整个人朝宣玑压了下来。
宣玑一跃而起,脚尖点过风刃——太轻了,他像能在风上行走似的,抬手扣动了扳机:“王泽!”
子弹带着火光,弹出去的瞬间,周围的空气里就凝出了一层水膜,牢牢地将迸起的火花裹在了中间,可是火焰温度太高了,水不断地蒸发,王队只能不停地攫取着周围的水汽,脸都憋红了。
谷月汐往四下看了看,透视眼落在了面包车后面的货箱里,她利索地撬开货箱,从里面翻出了一箱矿泉水,挨个拧开盖,往天上扔:“水来了,接着!”
只可惜这一枪没打中,充足的水源裹着那枚流星似的子弹与阿洛津擦肩而过,射进了地里,可不知为什么,子弹里的火不灭。火不灭,王队也不敢撤回隔离的水球,只好对谷月汐说:“水别停!”
宣玑一脚踩在阿洛津的肩膀上,阿洛津狠狠地攥住了他的脚踝,想把他抡下去,宣玑居高临下地朝他开了第二枪,随后另一条腿狠狠一别阿洛津的手腕,脱身后,惯性仍带着他旋转了大半圈,姿势优美得像花样滑冰……除了准头略差——还是没打着,子弹再一次是镶进了地里。
不等王队抗议,宣玑又紧接着开了第三枪、第四枪……王队都快崩溃了,因为每颗“入土”的子弹里火星都不肯灭,他都不能撤回水膜,每多一颗子弹,压力就大一分,他快带不动了!
谷月汐:“老大,矿泉水没了!”
“你想办法!”王泽嚎道,“宣主任,兄弟!您是负十环选手吧?我求您了,去得个帕金森治疗一下手抖吧!你……怎么还来!”
说话间,宣玑已经打出了第六枚子弹,王队恨不能连自己身上的冷汗都抹下来用:“谷月汐,水!”
谷月汐突然想起了什么,冒着满天飞的风刃,从车里爬了出来,三下五除二拆了发动机,翻出了车里的水箱:“凑合用。”
第六枚子弹差一点就把地面上的树藤燎着,王队匆忙地从水箱里汲出水流,险而又险地裹住了它。
宣玑被阿洛津和风刃追得天上地下一通乱窜,几次都是在千钧一发间惊险地闪过,游走在风口刀尖上,突然,他没注意脚下,被一根树藤绊了一下,虽然没摔,但整个人一踉跄,节奏立刻乱了。
“再烧一次吧,”阿洛津狠狠地盯着他,喃喃地用巫人语说,“再烧一次吧!”
发音温柔又低沉的巫人语在他的嗓子里破了音,听起来让人遍体生寒,他双手凝出了一把三米来长的风刃,像座小山似的朝着宣玑推了下去,宣玑狼狈地滚开,脖子上刮破了一个破口,正好跟盛灵渊在巫人塚里用钉子划的那个对称。
而下一道风刃在上一道没有完全推出去之前就已经成型,随即追至,这回宣玑像是实在没地方躲了,王队变了脸色,谷月汐忍不住别过头去,张昭情急之下,掐了一秒的表。
时间暂停,可宣玑却没有躲,他居然用这宝贵的逃生一秒向阿洛津脚下开了一枪。
王泽:“你疯……”
第七颗子弹落地的瞬间,跟其他六颗埋在地里的子弹产生了某种联系,一张火焰色的大网浮了出来,阿洛津正好在网中心。
宣玑断喝一声:“收!”
阿洛津此时惊觉,已经来不及躲了,镇守赤渊的守火人世世代代同渴望破土而出的邪灵打交道,纵然传承有断层,也有的是对付魔头的阵法。
那张“大网”以七枚真火作基,分别对应了阿洛津几个被钉子钉出来的血洞,火光像细线,从阿洛津身上穿过去,把他“缝”在了地面。
凶险的风刃烟消云散,只在宣玑衣服上留了一道浅浅的痕迹。
阿洛津狠狠一挣,却挣不开,那些“线”纹丝不动,先是他身边乱蹦的白骨都落下来,随后,“细线”一收,把他的腰压弯了,阿洛津痛苦地嘶吼了一声,身上开始僵直起来。
王队愣愣地看着被网困住的魔头,本打算偏头跟宣玑说句什么,一眼看见他眉心的图腾,心里无端生出一点畏惧,居然忘词了。
森林公园上空的星月不知什么时候退场了,夜空中只剩下一颗启明星,东方隐约亮了起来。
这兵荒马乱的一宿终于就要过去了。
宣玑神色一闪,眉心的纹路消失了,光洁的额头一亮出来,他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年轻又明亮起来。
他脱力似的,往后退了半步,筋疲力尽地往身后的大树上一靠:“王兄,你可真是大自然的搬运工啊,非得有现成水源才行吗?好,现在水箱放空了,咱们几个怎么回去?”
王队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
宣玑一眼看穿了他在想什么:“做梦,滚蛋!我又不是客机!”
谷月汐和张昭下车,没敢靠近阵中的阿洛津,远远地看了一眼,问:“这怎么处理?”
“不知道。”宣玑头疼地叹了口气,“先困着吧,回去问问那个……那个……”
还要跟那位打交道。
一想起这事,宣玑就跟十天半个月没睡觉一样累。他吐出口闷气,不知道现在辞职,异控局能不能先把他第一个月工资结了。
“真是厉害,阵法是您自己研究的,还是家传的?”谷月汐仔细研究着他的阵法,越看越觉得精致——在她眼里,地上的七枚子弹形成了一个闭环,巧妙地把阿洛津穿在了中间,这样一来,就算他有搬山移海的力量,也只是自己在跟自己较劲。
阿洛津越是挣扎,就越是自我消耗。他脸上的面具表情狰狞,内外眼角不断渗出血,顺着脸颊流下来。
谷月汐无心一问,宣玑的神色间却掠过一层阴影,没回答。
这阵法是千妖图谱上的,宣玑本以为那本古书残卷是本科普读物,从巫人塚里走一圈出来,才知道它和那个神秘的帝师丹离有关系。
可是丹离的东西,为什么会落在他们手里?
难不成祖上真的和那个人有关系?
一想起这个,宣玑就说不出地闹心。
被困住的阿洛津突然撕心裂肺地咆哮起来,那些“细线”勒进了他的皮肉里,可是东川的群山在晨雾中沉默着,从他第一次带着年轻的族人们出走的那一刻,故乡的山水就再也没有回应过他的声音。
人的一生,总会有遗恨与后悔,很多人都做过“假如一切能重来”的白日梦,然而梦醒了,知道不可能,也就算了。
于阿洛津,他幼年被人间浮华的大梦吸引,少年叛逆,是热血燃烧下生出的妄念,他在花团锦簇之地长大,不知寒暑、不知疾苦,游走在无数不切实际的梦想中。然后那些梦一个接一个的破碎,只有最后这个有毒的不会醒。
“只要赤渊火烧起来,东川会恢复原样,只要……”
因此他走火入魔,不得善终。
谷月汐被他吓了一跳,往后退了几步:“还是尽快联系总局,叫人想办法处理吧……哦,对了,宣主任,他是棺材里封的那个人吗?怎么会跑出来?肖主任他们那边什么情况?我联系一下……”
还不等她解锁手机,一个电话就打了进来,陌生号码,但看前缀,是总局的内线电话。
谷月汐连忙接通:“喂,‘风神一’外勤谷月汐,我们这里正好有情况要向上级汇报……喂?”
电话里只有“沙沙”的风声。
“喂?听得见吗?”谷月汐皱眉,“可能信号不太……啊!”
她手心突然传来剧痛,那手机忽地冒出漆黑的火光,把谷月汐的手心腐蚀掉了一层皮,手机滚落在地,里面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念着听不懂的词。
那是……
“阴沉祭文,让开!”宣玑先是一愣,随后一把推开身边的王队,一枚硬币从他指尖飞了出去,砸烂了谷月汐的手机,但已经来不及了——
七颗子弹中的一颗被震出了地面半截,阿洛津怒吼一声,抵死一挣,把它薅了出来,精巧的阵法顿时破了,那些火焰色的“细线”带着魔的愤怒,加倍地朝着宣玑反噬过来,他心里甚至没时间琢磨第一个月工资没拿到就殉职亏不亏……
就在这时,一道人影掠过,挡在了他面前。
宣玑的瞳孔突然放大,那些火焰色的细线全都穿进了那人身体,来人微微颤动了一下,却一声没吭。
直到这时,他带来的微风才迟到半拍地掠过宣玑的头发。
风里有那股陈旧又奢靡的味道。
阿洛津看清挡在他和宣玑中间的盛灵渊,忽地一愣。
盛灵渊缓缓抬起手,攥住了扎进自己胸口的“细线”,血立刻顺着“细线”涌了出去,疯狂的阿洛津像是碰到了天敌似的,连忙往后退去。
可是宣玑的阵法太复杂,那些细线还打着结地捆在他身上,盛灵渊的血像是有生命一样,迅速盖过了细线上的火光,随之穿透了阿洛津。
黑气顺着阿洛津的眉心、四肢、胸腹弥漫开,在他脸上留下蛛网似的裂痕。
他愣愣地看着盛灵渊,脸上神色几变,最后落到了一个奇异的微笑上,他用巫人语说:“灵渊哥,其实你也一样吧?”
盛灵渊的眼神毫无波动。
阿洛津轻轻地说:“要不然,阴沉祭文为什么能唤醒你?其实你也和我一样吧。你这一辈子,痛快过一天吗……”
他话没说完,人就像干裂的泥胚,顺着那些黑色的纹路裂开,随即连同宣玑的阵法,倏地化作灰烬。
那一刻,东川的森林公园里,所有沉默的鸟雀一起哀叫着冲上天空,山间的晨雾忽地飞散了,露出清晰的山脊。
盛灵渊面不改色地扯下扎进他胸口的几条“细线”,伤口和撕裂的衣服一起飞快愈合,他淡淡地说:“我留下的雷符被人触动了,但看来引出来的只是个分身,抱歉,失策了。”
宣玑嘴唇动了动:“你……”
没事吗?
盛灵渊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似笑非笑地说:“年纪不大,好大的脾气。”
说完,他看也不看阿洛津化为飞灰的地方,抬腿往来路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又想起什么似的,扶着一棵树站住了,宣玑正以为他有什么话要说,就见盛灵渊膝盖一弯,顺着树软了下去。
第43章
宣玑一开始见他一脸风轻云淡,
还以为没事,
犹豫着跟了盛灵渊几步,
还没想好是先抢救一下两人不断恶化的关系,还是先问正经事,就见他毫无预兆地跪下了。
“喂,
你……”
“别碰,”盛灵渊额角都是冷汗,气息都在颤抖,
却挡开了他的手,
“有……咳,有血。”
宣玑一哽,
立刻想起这老鬼之前干的倒霉事,已经碰到他肩膀的手指又缩回了袖子里,
转头喊:“老王,过来搭把手!”
可是话音没落,
盛灵渊就彻底失去了知觉,砸在了他手上。
宣玑愣了愣,心想:“好烫。”
“需要我干什么?要不要送医院?不过医院专业好像不对口啊,
治不治得了剑灵?”王队凑过来,
抓了抓头发,他不知哪根脑回路又短接了,“这个……像他这种情况,是不是不能做核磁共振啊?”
“还不能放微波炉里呢。(注)”宣玑没好气地回道,“去帮我开一下车门。”
他小心地留意了一下盛灵渊身上有没有漏出来的血迹,
俯身把人抱了起来,放进了面包车里。
王泽莫名其妙地嘀咕了一句:“喊我的时候不是说让我‘搭把手’吗?”
面包车不知道是给哪个餐厅送海鲜的,里面味道不太好,好在,即使是人造革的座椅,在古人看来也足够软和了。盛灵渊被搬动的时候无意识地睁了一下眼,身体本能地紧绷,然而从艰难地撩开一条缝隙的视野中,他正好看见了东川的晨曦,一时间恍惚了一下,忽然忘了自己身处何时何地,继而又陷入了更深的昏迷中。
半放倒的汽车座椅温柔地包裹着他,他的神思随着那一把被风吹走的灰烬,回到了遥不可及的巫人族。
他记得那一次自己身上也有伤,不像这次胸口火烧火燎的疼,那一回他觉得很冷,全身的血快要流干了,老族长把他罩在斗篷里,一路小心地背上山。大圣的小木屋里温暖干燥,充斥着甘草的气息……太温暖了,一下拉断了他心里紧绷的弦。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清脆的童音唤醒的,有个小孩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在他窗根下走来走去,哼唱着他听不懂的童谣,企图吸引他的注意。
那也是个黎明,他一睁眼,就看见灿烂的朝阳从山巅抽挑出一条金线,继而一发不可收拾,奢侈的泼满了半个山坡,小木屋后窗有一棵粗壮的梨树,不分季节地茂盛着,一半开着花,一半挂着果,然后外屋开始有人进出,木门“吱呀吱呀”地响,每次一开门,诱人的果香就一股脑地趁机往屋里钻,像那唱着歌的小孩一样,唯恐别人不知道他们可爱。
大圣种的梨树结的果有拳头那么大,一半分给了族人,一半给阿洛津偷吃了。
那小子爬起树来像个猴,每次都连吃再拿——吃饱了,就把衣服一扒,露出被太阳晒成小麦色的脊背,光着膀子兜着走,拿到祭坛外面的小山洞里风干成梨干,自以为谁都不知道。
祭坛底下有寒潭,盛灵渊贪凉,喜欢在那附近消遣,读书读累了,就去阿洛津的“宝库”里摸走一把梨干,陛下不肯做贼,摸得光明正大,从不刻意隐藏形迹,可惜阿洛津从小心大如斗,压根没发现他的藏品少了。
“灵渊哥,快来看,我把大圣的人面蝶偷出来了!”
“什……你怎么还淘出圈来了,赶紧还回去,找打呢?”
“哎,你别告诉我爹不就得了,我就拿来看看,不放出来。哥,你说这玩意真能召唤鬼神,让死人复活吗?”
“死了就是死了,人死如灯灭,鬼神都是人们编来骗自己的。”
“那……死了,岂不是就什么都没有了?可以不死吗?”
“人人都有一死,除非……”
“除非什么呀?”
“除非生人入魔。”
“真的!”小阿洛津吃了一惊,眼睛一闪一闪地问,“那不是很厉害?”
“孩子话,这有什么厉害的?”
少年老成的人皇一哂,阿洛津却不肯放弃这个话题,执意追问,纠缠得他连书也看不下去:“为什么呀?灵渊哥哥,能长长久久地活着,怎么不厉害了?”
“因为世上的好东西没有能长久的,听说最美的花要等很久才开,一生开一次,片刻就谢;最高寿的人死到临头,回忆起自己一辈子,也只有几件快乐的事,都像石火一样稍纵即逝。我的老师说,只有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才会老不死——别废话了,你快把蝴蝶给大圣送回去,小孩子没事妄谈生死,不知道忌讳吗?反正你离死还早着呢。”
但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谁知这一生这么短、又这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