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ydxz《烈火浇愁》作者:priest
文案:“在岩浆的浪尖上,有烧不完的余烬。”
古穿今,年下。
感谢老福特上“橙子绿呀绿”小盆宇的封面图=w=字写得敲美丽。
内容标签:
强强
幻想空间
古穿今
都市异闻
搜索关键字:主角:盛灵渊,宣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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配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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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它:
作品简评:赤渊大峡谷发生变异树暴动事件,六名游客被困,负责管理异常现象与特殊种族的异控局善后科新任负责人宣玑前往处理,不料意外发现有人杀人为祭,召唤了埋在赤渊深处的魔头,并在调查中引爆了异控局瞒报伤亡人数的丑闻,无处不在的阴沉祭文将数千年前九州混战时期的风云人物一一带到现代,人族,妖族,多种类人族在和平了几千年后再起摩擦。
本文构架了一个多种族共存的奇幻大陆,人物众多,设定较多,故事线复杂。曲折惊心的情节中,“皮式”幽默再次展现无穷魅力。2019年priest的最新力作,邀您共赏!
第1卷
疯子
第1章
大齐启正二十一年,霜降。
一队骑士在官道上纵马狂奔,人和马都已经疲惫不堪。忽然,打头的年轻骑士喝道:“界碑到了!”
只见不远处的路边竖着一道石碑,丈余高,上面一行龙飞凤舞的血字,戾气逼人:赤渊,生灵止步,擅入者挫骨扬灰。
石碑前头,一个中年将军带着一排禁卫迎候着他们,禁卫们披甲执锐,一字排开,见了来人,齐刷刷地跪下:“太子殿下。”
“吁——”
打头的年轻骑士从马背上跳下来,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趔趄,那将军忙快步上前扶住他:“殿下小心。”
“没事。”年轻人一摆手,问道,“我皇叔呢?”
话音未落,便听不远处有人唤他的小名:“小彤儿,到这边来。”
出声的是个身着玄衣的男人,背对着众人,独自站在界碑那头,年轻的太子瞥了一眼界碑上的血字,便初生牛犊不怕虎地闯了过去,小跑到那玄衣男子跟前跪下:“儿臣……”
那玄衣男人伸手一托,轻飘飘地把太子拉了起来:“不必。”
这男人的面相年轻得过分,同旁边的少年站在一起,与其说是叔侄,倒更像个兄长,任谁也想不到,他居然就是已经在位二十一年的启正皇帝盛潇。
他生着剑眉,眉峰不显,斜飞入鬓,眼角却微微下垂,有几分温柔多情的意思,神采飞扬,又十分可亲,是一副俊秀端正的好相貌。
启正皇帝拍了拍小太子的肩,温声道:“陪我走走,怕不怕?”
太子道:“儿臣不怕,皇叔年少时,平赤渊、镇邪魔、斩百万鬼兵,复我山河,儿臣纵然不及皇叔百之一二,也不敢轻言畏惧,堕您威名。”
“什么威名,凶名吧。”启正皇帝一笑,缓缓往前走去,“你不怕,我可是怕得很,我都二十年没敢回来过了。”
太子连忙跟上,有些疑惑,既不能理解他的恐惧,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用“回”这个字眼:“皇叔……”
“嘘——”启正皇帝竖起一根手指在唇边,“听。”
太子茫然地凝神侧耳,听了片刻,忍不住嘀咕道:“听……听什么?什么也没有啊。”
启正皇帝便微笑起来:“是啊,什么都没有了。”
太子愣了愣,忽然想起年幼时听过的传说——据说赤渊火海里封着百万战死的怨魂,怨气冲天,因此大峡谷两侧终年刮着烈风,呜咽不止,人站在界碑外,能听见那里传来日复一日的惨叫与哭号。
然而此时,四下安静极了,他平安无事地在界碑里溜达,除了自己和叔叔的脚步声,却什么都没有听见。
太子心想:“民间传说,果然不可尽信的么?”
进了界碑之内,往前走不过百米,已经能感觉到扑面而来的热浪。此时按照节气已是深秋,太子身上只穿了单薄的夹衣,额角却依然一层一层地往外冒热汗,他偷偷看了自己的叔叔一眼,忍着没擦。
他们说,启正皇帝铁血酷厉,是个喜怒无常的疯子,他出生在父兄的血泊里,生而不祥。他们还说,他杀母、弑师、焚书、禁言、蓄佞、穷兵黩武、残害忠良。
可在年轻的太子心里,这是他唯一的亲人。
不管发生什么事,这男人永远是温和平静的,从未见他疾言厉色、衣冠不整过。太子从小就仰望这个叔叔,到如今长大成人,已经能拉开最重的弓、监国也做得有板有眼,仍然在追随着他的背影。
两人越过界碑一里有余时,盛潇停下了脚步,周遭充斥着硫磺味,小太子已经有些喘不过气来了,硬撑着不肯表露出来。
“行了,今年就到这吧,”盛潇一转身,拔出了太子身上的佩剑,往地上一插,“再往前走,你要受不了了。”
“……今年?”
“以后每年你都可以过来看看,要是我没估计错,这把剑每年应该可以前推五里,用不了十年,赤渊的火就该彻底灭了,到时候你可以着‘清平司’派人常驻——至于那个吓唬人的界碑,砸了就是。”
太子一愣,隐约从他话里听出了点别的意思。
启正皇帝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流露出准备退位的意思,他两次出巡,都让太子监国,同时弹压四方,又有条不紊地给后人铺好了路。
可是真到了这一天,年轻的储君还是慌张地不知如何是好。
“该教你的,我都已经教过你了。”盛潇淡淡地说道,“章博与孔昱可用,赵宽还在狱中,是冤枉的,你回去记得把他放出来,给赵家平反。子不言父过,将来你不方便说我坏话,把杨东推出来就行,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年吃得脑满肠肥,到年也该出栏了,是我给你养的年货。”
他说到这,停顿了片刻,似乎在回忆自己还有没有遗漏,太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皇叔春秋鼎盛……”
盛潇笑了:“怎么,你是打算让我干到垂垂老矣、还是入土为安啊?你叔操心半辈子了,心疼心疼我吧——禅位的诏书,章博和冯春手里我各留了一份,老冯会带一支禁军护送你回京,他是你父亲生前的至交,会保护你的,不要怕。”
太子的眼圈红了。
盛潇负手而立,望着赤渊的方向,轻轻地摸了摸他的额头:“你还记得你亲生父母么?”
“儿臣一日不敢或忘。”
“那就好。”盛潇一点头,“你长大了,知道自己的路怎么走,去吧,这里久留伤身。”
“那您呢?”
“京城憋闷得很,我不想回去了。”盛潇说道,“我……唔,就替你守着赤渊吧,你往后得了空,可以来看看我。”
太子心神稍定,随即又想起什么,皱眉道:“可是赤渊附近荒凉得很,又没有行宫……”
“我有安排。”盛潇打断他,拉他起来,轻轻一推,又催道,“走吧,赤渊里有我的故人,我陪他说说话,你们太吵了。”
太子不敢违抗皇命,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去,抵达界碑时,他最后忍不住回头看了那男人一眼,见他在佩剑前席地而坐。
那一瞬间,太子心里忽然无端生出预感——这是自己最后一次看见这背影了。
随即他又觉得自己这想法莫名其妙,启正皇帝深谋远虑,既然说了“有安排”,一定是已经在附近建好了行宫,自己往后要勤勉,尽量让皇叔没有后顾之忧,逢年过节请安勤快一点,就算孝顺了。
这么想着,太子跪在界碑前,一丝不苟地朝玄衣男子的背影行了三跪九叩大礼,便奔赴自己的命运去了。
送走了太子等人,夜幕已经低垂,禁卫都被打发走了,只有一个侍卫留了下来,那侍卫来到盛潇身后,跪下来蜷起身体,盔甲从他身上脱落,衣袍落地,里面竟然钻出了一只巴掌大的小鸟,悄无声息地守在主人身边。
“对了,”盛潇屈指挠了挠它的脖子,从那小鸟颈间摸出一根极细的金丝,“把你忘了。”
金丝上流转着复杂的铭文,像长在它脖子上。盛潇轻轻地伸手一碾,金丝倏地在他指尖碎了。
小鸟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接着,它的身体忽然长大十倍有余,双翼倏地展开,扬起烈火,它引颈长啸,南方夜空中星云搅动——这居然是一只年幼的毕方!
盛潇站了起来,叹道:“以后你不用再监视我了,咱俩都自由了。”
毕方上前一步,轻轻地叼住他的衣角。
盛潇低头看了它一眼,毕方对上他的目光,本能地瑟缩了一下,缓缓地松开牙关,拘谨地坐了下来。
“乖。”男人便笑了,抬手摘下了自己的头冠,束在头顶的长发倏地落了下来。他挥挥手,便转身往赤渊的方向走去。
赤渊地裂千里,地下滚着暴虐的地火岩浆,两岸寸草不生。行至崖边时,男人的袍袖和长靴都已经被烫得焦糊。
他脸上面具一般的温和沉静裂开,隐约透出快意与疯狂来。
还是凡人好。
凡人一生只有转瞬,苦也几十年、乐也几十年,身体躯壳能体会到的痛苦总是有限的,往往还没感觉到疼,人已经解脱了。
盛潇站在崖边,心想:“我么,可能就得受点罪了。”
守在佩剑旁的毕方发出凄厉的尖鸣,男人纵身跳进了深渊下的火海。
扑面而来的热风如火,卷过的皮肉很快被烧成了焦炭,从发肤开始,一层一层地烧,直到见了骨,血也开始沸腾,血管在身体里爆裂,炸穿了焦糊的皮肉,他周身经脉尽数断绝,他咳出一口灰,也不知道是心是肺。
紧接着,他撞进了地火岩浆中,岩浆表面有一个硬壳,但他的肉体实在太结实了,从万丈高崖上砸下来,居然没碎成渣,撞断的脊梁骨打了个对折,火焰高高地扬起,旌旗似的,融金化玉的地火开了个口,一口将他吞了下去,继而又炸开,将他喷回半空。
至此,他依旧没有死。
假如一个人能活生生地体验一回挫骨扬灰,那么尘世中种种所谓“刻骨铭心”,就都成了浮在石头上的灰。
在这样的反复折磨下,他一生的来龙去脉、喜怒悲欢,都随融化的神智一起,被大火熬干炼化,直到……他逐渐忘了自己是谁,被惊动的岩浆才重新平静下来,他那怎么也烧不完的残肢缓缓下沉。
终于,要结束了。
齐武帝盛潇,平帝之子。
平帝为妖族所害,战死赤渊,及生,潇代立为帝。少时坎坷颠沛,年二十三,斩妖王于永安城下,改年号启正,复国平疆、功比五帝、残虐嗜戮、颠倒纲常。享国二十一年,自戕于赤渊地火,尸骨无存。
又十年,地火灭,赤渊平,文帝削界碑,立武帝陵。
沧海桑田,千秋过后,赤渊的灰烬上长出了茫茫林海。
赤渊大峡谷的原始森林成了景区。
嗡——
什么声音?
大地深处传来模糊的、让人不安的呓语,越来越鼓噪、越来越近。
好吵……
他的意识被那些吵闹的杂音强行唤醒,知觉背叛了意志,沉寂了千年的感官贪婪地伸出触角,疯狂地吮吸着周遭每一个鲜活的细节,整个噪杂的世界不由分说地向他涌来,顺着他的六感涌进了识海——泥的触感、土的腥气、风声、落叶声、脚步声、人声……
人声?
他疑惑地想:“这里怎么会有人?”
这疑惑一闪而过,随即,更多的疑问随着他复苏的意识浮起来:“这里为什么不该有人?这是什么地方来着?我……我是……”
我是谁?
他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试探着挣动了一下,耳边传来“啪嚓”一声脆响,风掠过了他的额头,他猛地睁开眼,被阔别已久的阳光晃出了眼泪,然后发现自己躺在一口棺材……的碎渣里。
“哦,”他在棺材渣里沉思了片刻,冷静地得出结论,“我可能是诈尸了。”
第2章
永安市城郊,西山自然保护区。
两场秋雨过后,山坡上的红叶就掉得差不多了,傍晚游人寥寥,除了山顶小庙里寂寞的暮鼓,周遭就只剩下了风声。
天已经很凉了,但一路上山,宣玑还是出了一身热汗——前头老肖走路太快,脚底下就跟滚着俩风火轮似的。
“我说肖主任,咱能假装优雅一点吗?你也让我欣赏欣赏贵山头的美景!”宣玑从兜里摸出一根电子烟,往嘴里一插,含含糊糊地说,“我都怕你一步迈不好当场劈叉。”
“别废话,安顿完你,我还得去黄局那开会。你当谁都跟你一样,狗屁事没有,一天到晚就知道游手好闲,快点!”肖主任大名叫肖征,制服穿得一丝不苟,眉目锋利、面部线条干净又凛冽,透着一股子严谨的精致,冷冷地别了自己同伴一眼,他拾级而上,走景区员工通道,进了山顶小庙那“游客止步”的后院。
后院有一口井,绕井口逆时针转三圈,旁边的青石地砖就缓缓往两边分开,露出一个供一人通过的地道,台阶打扫得一尘不染,两侧墙壁上挂着细碎的灯,光照充足,又不刺眼。
在里头走了约莫有五百米,两人就又回到了地面,进入了一片密林。
宣玑的脚刚踏入林中,周围就忽然起了浓雾,能见度迅速降到了一米以内。接着,一道白光从林间射出来,在两人身上扫过,林间传来一声轻响,有个机械音说:“身份验证通过,请小心脚下。”
话音刚落,“隆隆”声响起,地面忽然动了。
宣玑毫无准备,不由得往后仰了一下才站稳,他吹了声口哨:“验证不通过会怎么样?”
肖征头也不回地说:“那你就永远也别想从雾里出去了。”
林间地面像一个大传送带,载着两人在迷宫一样的浓雾里穿行,跟无数植物擦肩而过,把他们送往未知的世界,就在宣玑快被那些动来动去的树晃花眼的时候,地面消停了,肖征说:“到了。”
浓雾散尽,宣玑眯起眼,仰头看着面前恢弘的建筑,好一会,才缓缓吐出了薄荷味的白烟,发出一声赞叹:“排面!”
只见那大楼高耸入云,外头两排卫兵,齐刷刷地站着,正门口的国徽下悬着“国家异常现象与特殊物种管理防控总局”的牌子,地面铺着汉白玉砖,上面画着一条神气活现的金龙。两人往里一走,地砖上的金龙就倏地动了起来,石砖微震,接着,遥远又肃穆的龙吟声响起,龙身上金鳞闪烁,威严又优美地从他们脚下游开,让出路。
进门的大厅有点像机场,从左往右,有“A”到“J”十个分区,不知道都是办什么业务的,反正到处都在排队。大厅正中间有一棵枯树,树干直径足有百十来米,枯藤环绕,直接穿透了一眼望不到头的屋顶,因为视觉效果太过震撼,它看起来几乎带了点神性。
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异控局”。属于神秘的“有关部门”之一,负责识别、监控、处理各种非自然事件。像什么“吸血蝙蝠入境”、“城市内河出现不明漩涡”、“三头水怪事件”等等,都归他们管。
宣玑“啧”了一声:“要知道有这种办公环境,我早就欢天喜地地被组织招安了,你怎么也不早说!”
“是谁说自己一生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肖征回头扔给他一张工作卡,“九百九十六层,你自己上去。”
“爱自由,更爱永安的户口和编制。”宣玑抄手接住,新工作证的照片下面写着他的姓名和职位——“宣玑,善后科,行动负责人”——他在工作证上亲了一口,“哎,我是不是大小也算个干部了,能在永安买房吗?”
“放心,不会让你睡桥洞的,”肖征说着,从怀里摸出震个不停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挂断了没接,“安全部老宋,追着我打了八百通电话了。你确定要去善后科?知道善后科是干什么的吗?”
“知道,安全部的外勤们负责跟各种妖魔鬼怪掐架,我们善后部门就负责加油鼓劲,处理各种善后事宜,包括收尸、辟谣、赔钱,以及宣传科学的价值观。”
“知道你还……”
“肖主任,你思想觉悟有待提高啊,革命工作不分贵贱嘛,没有我们这些后勤部门辛苦付出,你们能在外面呼风唤雨吗?”宣玑打断他,“再说,就你们安全部那帮外勤,十个有八个跟我有过节,我进去,那不成羊入虎口了?”
“黄鼠狼进鸡窝吧,”肖征嗤笑一声,随即又正色下来,又问,“你到底为什么突然松口,答应进异控局?”
宣玑:“我夜观天象……”
“说人话。”
“哦,我妈说,没编制不好找对象。”
肖征被他气得七窍生烟,转身就走。
“等等!你还没告诉我电梯在哪呢……哎!”宣玑叼着电子烟,目送着肖主任龙卷风一样卷走的背影,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小暴脾气啊。”
根据2010年第六次人口普查结果(异控局内部数据),大约有二十万分之一的人属于“特殊能力者”,有些是天生的,有些是后天发展的。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人,总局的官方资料说,当代智人在进化过程中混过非人类的血,保留了一些特殊的基因。不过这种理论没法验证,因为特殊能力者们的能力属性各不相同,几乎都是孤例,很难获得足够的样本数据。
至于民间说法,那就有趣多了——传说古时候,人族和妖族百年战乱,累世血仇,当时妖族与人族混血留下的半妖为两族不容,爹不疼娘不爱,在夹缝里求生,一部分半妖走投无路,都投奔了齐武帝麾下。武帝借助了他们的力量,斩杀妖王后,也依照承诺,设立“清平司”给他们一个容身之地,也就是异控局的前身。
当然,这也纯属是穿凿附会的演绎传说,因为“清平司”早在元代就销声匿迹了,异控局是为了公共安全,建国后才成立的,八竿子也打不着。
绝大多数的特殊能力者不经训练,其实就跟普通人差不多,最多就是耳聪目明一点、直觉敏锐一点,能摆个摊、看个风水什么的。
也有少数天赋突出的,防止他们变成社会不安定因素,是异控局的职责之一。
宣玑就属于……哦不,是以前属于,这种“不安定因素”。
当年肖主任还是个实习的小外勤时,有一次跟队员去逮捕一群非法入境的吸血蝙蝠,经验不足,被蝙蝠们困在了一个冷库里,差点冻成冰棍。
刚逛完夜市的宣玑趿着拖鞋路过,坐旁边围观了一会,津津有味地吃完了二斤小龙虾,完事顺手放了把火,做了道红烧蝙蝠……还燎没了肖队长半边眉毛,从此,与异控局结下了不解的孽缘。
宣玑的简历看起来很干净——三线小城市出身,小康家庭,大学考到永安,毕业后留下工作,工作没什么上进心,还是个穷大方,有一帮狐朋狗友,单身,月光。
再多就查不出来了。
这位神秘的民间高手无组织无纪律,做人也比较没溜,有时候帮忙,有时候帮倒忙,异控局整个安全部都对他又爱又恨。
终于,今年老局长退休卸任的散伙饭上,老局长出面请了他来喝酒,然后跟接班人黄局联手,给他下了个套,宣玑打赌输了,“不得不”接受了异控局的“招安”……虽然肖征总觉得他是故意输的。
新官上任的宣主任找人打听了电梯在哪,独自上了九百九十六层。
九百九十六层的楼道里很安静,一端是会议室和活动区,另一端是办公区。
这里距离地面接近六公里,室外大约零下二十度,窗户都是焊死的,宣玑探头看了一眼,窗外云雾缭绕,大楼的护持法阵光华灵动,在云雾间若隐若现,浑不似人间。
他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左手食指,那手指上竟然有一枚隐形的戒指,只有接触时才出现,戒面是块血红的石头,没有一点杂色,可惜中间裂了一条缝,宝石显得黯淡无光,死气沉沉的。
“人……真是了不起,对不对?”宣玑用指腹轻轻摩挲着戒面,目光扫过那道裂痕,又皱起眉来,“可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呢?”
这枚戒指据说是他们族里的圣物,传到他手里已经十年,一直平安无事,可就在前不久,戒面突然无缘无故地裂开了。
这时,他手机上收到了肖征的信息,“嗡嗡嗡”地一连三条。
“找到地方了吗?”
“快跟你部门的人熟悉一下,一会有紧急任务!”
“速度!!”
宣玑:“……”
老肖不单人如龙卷风,连他发的微信都让人喘不上气来,真是个人才。
“没来之前,骗我说善后科是边缘组、小透明、光吃饭、不干活,结果还没报道呢,先来任务。”宣玑拖着两条腿,懒洋洋地转身朝办公区走去,准备去认识一下他未来的小弟们,顺便回了肖主任一条语音,“大猪蹄子。”
“来啦!”
还没等他敲门,就听办公室里“嗷”一嗓子,随即办公室门猛地往两边拉开,一伙穿得浑似黑社会的男女老少齐刷刷地站在门口,集体露着八颗大白牙,“噼里啪啦”一通鼓掌,有个满头小卷的中年大姐喊了声“一二”,剩下人就拍着巴掌齐声嚎道:“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新领导,加入我们大家庭!”
宣玑抬起的手僵硬地挂在胸前,被这盛大的迎新场面震撼了。
“对不起打扰了,敲错门了。”他掉头就走,准备去楼下安全部问问他们还招不招人。
第3章
宣玑还没来得及逃回电梯、重新做人,就被肖主任迎面堵了回来。
十分钟后,他被赶鸭子上架,带着几位品种不明的“新小弟”一起,上了总局的停机坪。
“急事,”肖征不由分说地把一个文件夹杵进他怀里,“你想辞职也待会再说,就算是个临时工,也得先把这单给我干完,赤渊没小事,一点错也不能出。”
宣玑刚要臭贫几句,听了“赤渊”俩字一愣,立刻正色下来:“出什么事了?”
赤渊,这地方非常特殊,特殊到它但凡有点风吹草动,整个异控局都得跟着哆嗦几下。
现在一般人说起“赤渊大峡谷”,印象里都是那个“5A”级景区。但其实景区只是外围很小的一块地方,真正的原始森林并未开发。
那里的环境极端复杂,有人说它是古战场,也有人说它是古坟场。
史料记载,赤渊曾“地裂千里,业火横流,两岸数十里,寸草不生”,当代史学界一般认为这只是描写手法,形容曾经发生在这地方的战争十分惨烈,流血就像传说中的“业火”一样。
可是知道内情的人都明白,这段描写很可能是真的。
赤渊深处,不仅有齐武帝的衣冠冢。
这里几乎到处都是失传的古代法阵与铭文遗迹,至今能成功解读出来的,还不到十分之一,与很多有待补全的残破古籍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赤渊腹地复杂又古怪的能量场究竟是什么,光是异控局内部就众说纷纭,其中最广为流传的是“封印说”,但不管怎么样,大家都认同,那森林下面有可能藏着一些非常危险的东西,如果没有万全的准备,最好还是不要让它重见天日。
它就像个危险、但又极具吸引力的活化石。
“我长话短说,”肖征说,“黄金周假期里,赤渊大峡谷的原始森林里有几棵古树突然发生变异,什么原因,现在还不知道。这些树很狡猾,变异后能在森林里移动,挺不好对付,安全起见,当地安全分局跟外围的景区沟通了一下,让他们以‘地质灾害’为理由,暂停接待游客,但有一小撮作死爱好者,吃饱了撑的,越不让进越要进,逃票溜进去不说,还正好赶上变异树暴动。”
宣玑一扬眉:“‘暴动’是什么意思?”
肖征掀开笔记本电脑,把屏幕转向他:“这是景区监控拍到的。”
只见那镜头晃动得很厉害,画面一直在抖,信号也不太稳,忽然,一道巨大的阴影急速掠过,足有合抱粗,动作奇快,像一条捕猎的巨蟒。
仔细一看,那“巨蟒”是从地下冒出来的,它居然是一截大树的根须。
巨蟒似的根须先是把地面撞了个洞,张牙舞爪地贴地滑行,随后撞上镜头前不远的一棵古木,立刻缠了上去,古木随即肉眼可见地干瘪下来,好像被吸走了生命力,不到十秒,已经成了一堆枯枝。
而那“吃饱”的根须明显粗壮了一圈,接着,它伸向半空,耀武扬威似的晃了几下,猛地朝镜头砸来,画面倏地黑了下去,应该是镜头碎了。
宣玑:“哦哟,‘狂蟒之灾’现场啊这是?”
“这是其中一棵变异的云杉,它们攒了一些能量后,就开始迅速向外扩张,沿途掠夺所有生物的生命力,非常危险。”
“唔……”宣玑快速翻看着手头的资料。
一共八棵树,几乎是同时发生变异,当地安全分局的外勤在一张地图上标注了八棵变异树的原始位置,不知道为什么,宣玑隐约觉得那八个点连成的图案有点眼熟。
“怎么?”
“我不太确定,”宣玑犹豫了一下,“你先接着说。”
“我们派出了紧急搜救队,去捞那几个被困游客。”肖征说,“幸运的是人都救出来了,这几个人当时躲进了一个天然山洞,逃过了一劫,不过我们现在不知道他们看见了多少——你们善后科这回的任务,就是这几个人。”
宣玑听了这个莫名其妙的任务目标,因为困惑,表情空白了两秒,随后才“啊”的一声,想起了自己的角色。
人家没让他去砍变异树,也没跟他咨询这几棵妖树是怎么疯的,他现在是‘擦屁股团’团长、‘老妈子帮’帮主,主要任务是安抚受伤民众的小心肝,保证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记得。
肖征脸上明晃晃地挂着一句“我说什么来着”,白了他一眼,隐晦地暗示:“快去快回,安全部老宋想约你吃饭。”
“第一天上班,以前专业也不太对口,没经验,见笑。”宣玑打了个“哈哈”,随后卡了壳,转身去求助自己的新同事,“同志们,按照惯例,这种情况一般应该怎么处理来着?”
他这一转身,看清了身后这几位。
方才肖主任跟催命似的,宣玑随便点了三个人就匆忙出来了,这会仔细一端详,才发现这三位真是各有各的一言难尽。
其中一个是方才那位喊“一二”的大姐,可能是穿多了有点热,她这会已经把最外面的黑西装脱了,里头套了件“死亡芭比粉”的针织开衫,领口露出的秋衣还有蕾丝花边,还怪精致的,正戴着花镜在小本上“刷刷”写。
旁边一位衣着考究的稳重男士,尽管发际线感人,秀发已经成了镂空款,却还是认真地打了发胶,把头发整齐的固定在天灵盖上,老远一看,跟顶了排条形码似的。
第三位是个姑娘,看着年纪不大——当然,也可能不小了,只是因为太丰满,把皱纹都撑平了,显年轻——这位一个人占了俩座位,一边听肖主任说话,一边紧张地从兜里往外掏零食,见新老大回头看她,连忙把抽出了一半的巧克力砖塞回了兜里,嘴角还沾着一粒花生碎。
宣玑:“……”
他忽然觉得累,因为刚凭借一己之力,单枪匹马地挑起了部门的平均颜值,好生疲惫。
毕春生——戴花镜的大姐就说:“您放心,咱们都有基本的办公流程,就是先挨个找人谈话,没什么事的糊弄……那什么,安抚一下,心理创伤比较严重的,偶尔也会用一点‘小道具’,都不复杂。最后注意检查一下他们手机电脑什么的,尤其是联网的,别留下痕迹,这事您让倩如去,她们年轻人电脑玩得溜,咱们办公室打印机坏了,都找她修。”
胖姑娘名叫“平倩如”,好像有点内向,见了生人紧张,一紧张,她那小手就跟有自己的想法似的,不由自主地往兜里拱,拱一半又回过神来,再次恋恋不舍地把掏出来的零食往回推。
“吃吧,吃吧,没事的。”宣玑本想讲两句,可是面对着这几位,实在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好砸吧了一下嘴,挤出一个微笑。
“还有件事,”旁边肖征说,“我们接到报案的时候,说被困游客一共有五个人,搜救队一开始探测到的生命活动也显示有五个人,没想到最后捞出来六位。其他五个都是搞猎奇直播的,溜进景区以后全程录了像,可是我们外勤发现,所有拍到这第六个人的影像都是糊的,从头到尾,只录到了他的声音——这个人说话很不对劲,你们听一听,有个准备。”
他说着,点开了电脑上的一段视频,不知道镜头出了什么问题,影像里的男人好像融化在了光里,只能看见一个曝光过度的模糊轮廓。
轮廓说:“我啊,朝九晚六的日子过腻了,出来随便逛逛。”
虽然只有声音,但能感觉到说话的人似乎在笑,嗓音温润又亲切,让人一听就忍不住心生好感。
毕春生不解:“这句话哪有毛病?”
“这句话没问题,”肖征说,“不对劲的地方在这里。”
他说着,又放了其他几段音频。
第一段是个清脆的女声,应该是个女主播:“好,我们已经进来了,先带着大家在这边随便逛逛。”
第二段是个声线很浑厚的男声:“旅游么,就是从你过腻了的地方,到别人过腻了的地方去,现在节假日出来还堵车,我看啊,还不如躺沙发上看别人跑腿。今天我们负责旅,带你们的眼珠游,老铁们要是看得高兴了,也给刷点礼物呗。”
第三段是另外一个嗓音有点沙哑的男人:“我啊,其实也不算辛苦,各有各的难处呗,朝九晚六的日子不辛苦吗?也辛苦,我们起码还自由呢。”
“这是那几个被困游客直播时,跟观众聊天时的录音,放在整句话里可能听不出来……”
“听出来了。”宣玑打断他,“这个神秘人物是从别人说过的话里截了词,重新拼了一句话出来。”
毕春生的花镜从鼻梁上滑了下来:“啊?什么?您是说他学别人说话吗?”
“不只是学。”肖征先是把女主播说的“随便逛逛”四个字单独剪了出来,紧接着又放了那个神秘男人说的“随便逛逛”,这几个字放在话里不明显,一秒就掠过耳朵,可这样单独截取之后对比,却把人听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语速、语气、停顿、重音,完全是一样的。就像是对同一段音频做了变声处理,这人不是模仿别人说话,是完全复制。”肖征抬起头,“一个词或许是巧合,但我们经过比对发现,这个神秘男人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从别人话里‘复制’的。”
我啊……
朝九晚六的日子……
过腻了……
出来……
随便逛逛……
“一定重点关注这个人,”肖征看了宣玑一眼,“凭空出现在赤渊,我甚至怀疑他可能不是人——你们飞机应该准备好了。”
宣玑叫住他:“这人叫什么?”
“盛灵渊。”肖征说,“他自称叫盛灵渊。”
第4章
航道很快特批下来了,从永安城郊的异控局总部,到赤渊大峡谷,飞行时间大概是一小时四十分钟。宣玑头一次享受专机的出差待遇,看什么都新鲜,于是在飞机平稳飞行后,他就暂时把任务都丢在一边,兴致勃勃地到处溜达。
“宣主任,”毕大姐很健谈地拉开了话匣子,“我听那意思,您就是临时带我们一阵,对吧?”
宣玑确实有这个打算,但为免动摇军心,他也没直接回答,圆滑地说:“这都得服从组织安排。我以前也没干过,有不懂的地方,您……”
他还没客气完,一回头,就见毕大姐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卷海藻绿的毛线,一边跟他闲聊,一边上下翻飞地织了起来,一条袖子几乎已经成型,把周围气氛烘托得格外温馨。
宣玑:“……手真巧。”
毕春生笑得花枝烂颤:“您要吗?我这回线买得多,正好再有一个月该入冬了,您等我给老头打完毛衣,剩下的还够给您打个帽子——喜欢什么样的?”
“不、不不,不用了,那怎么好意思……”宣玑胆战心惊地看了一眼那卷环保色的毛线,觉得自己还是在入冬之前离职比较好,连忙岔开话题,“除了今天这种,咱们一般还有什么事?出差多吗?”
“出差挺多的,今天这事吧,看着严重,其实不难办。最麻烦的是有些外勤同志不注意保护环境,没事就砸个大桥啊、炸人家几辆车啊,炸完他们拍屁股走人了,好,咱还得四处奔波,得给人家修复呀!还得商量赔偿方案什么的,唉,这一说到钱的事,扯皮起来就没完没了的。”毕春生说着,往宣玑跟前一凑,压低了声音,“我们之前那巩主任,没到退休年龄就回家了,说是‘内退’,其实就是‘有事’,听说局里现在正查他呢。”
宣玑:“……”
小看了这深宫老嬷一般的岗位,居然还有廉政风险!
“除了出差,网上的事也归咱部门管,”毕春生织完一圈,就又把毛线抽出一截,熟练地缠在小拇指上,接着说,“有几个扎堆的志怪论坛、,咱们都得随时关注着,看见新的热门话题,就得第一时间弄清楚哪些是老百姓们闲得没事瞎扯淡,哪些可能真有问题,筛完,再把有问题的转给外勤——这事归老罗管。”
“是我,领导,我就是老罗,罗翠翠。”那位头顶条形码的男士凑过来,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宣玑抽了抽鼻子,青草味,这位翠翠兄还是个小清新。
小清新的翠翠兄说:“可得谨慎着呢,万一没事,您给报个有事,让人家外勤白跑一趟,回来可不得找咱的麻烦么,对不对?那都是祖宗,咱惹不起。”
宣玑问:“那万一有事漏报了,问题不是更严重?”
“那倒不会,也没那么多事,网上大部分都是这种画风的,”老罗把手机递过来,指着其中一个论坛热门帖给他看,“咱们这真正需要出动外勤的事,基本都是从公安那边转过来的。”
宣玑定睛一看,只见那帖子题目是“求助:我觉得我儿子不是我儿子了。”
什么鬼?
老罗说:“咱们部门啊,就是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地方,以前巩主任在任的时候,天天跟我们强调,说咱是负责平事的,绝对不能找事,干什么都得记着这个原则。”
宣玑突然觉得自己可能不太胜任这份工作——毕竟,他是根在总局挂了号的搅屎棍,让搅屎棍子来和稀泥,好像有点强人所难。
老罗话音一转,又笑呵呵地拍了个马屁:“不过啊,我看您在我们这也待不长久,宣主任,您也不是普通人吧?”
这话一出口,宣玑脸上的笑容就倏地一敛,撩起眼皮看向老罗。
他那是一双非典型的凤眼,一笑就弯,因为平时表情太灵动,总好像憋着一碗坏水似的,时常让人误以为是笑眼,这会不说不笑地看过来,才露出真容。他眼皮很薄,微微上翘的眼尾悬着一颗不明显的小痣,脸色一沉,就飞起一层说不出的妖异。
老罗后脊梁骨上倏地冒起一层寒意,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见那宣主任又吊儿郎当地往后一仰,冲他挤了挤眼,方才那种刀锋似的妖气荡然无存,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宣玑大大咧咧地用拇指戳了戳自己的胸:“哥,您看我哪不普通?当个偶像派够不够?”
老罗:“……”
罗翠翠虽然头发不多,但很有眼色,立刻察觉到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连忙懂事地尿遁了。
宣玑百无聊赖地拿出手机,连上飞机wifi,搜到了老罗刚才给他看的帖子。
帖子大概是说,楼主家本来有个四六不着的熊孩子,以前整天抽烟逃学泡网吧,最近突然不明原因地重新做人了,不单开始老实上学,月考还混进了班级中游,惊喜太大,当妈的一时难以置信,于是胡思乱想,怀疑自己儿子是被人冒名顶替了。
底下一水的回复都是“戒网学校的托儿滚出去”,再一刷,帖没了,估计是被人举报了。
他又翻了翻论坛里的其他帖,果然就像老罗说的,这些论坛都没什么正事,除了个别妄想症和在线写的,剩下的热帖都是标题党,起个耸人听闻的题目,里头能聊得起来的基本还是那老三样——家长里短、狗屁倒灶、明星八卦。
宣玑翻了一会,没看见什么有意思的,回头看了一眼,这会胖姑娘已经缩在角落里睡了,老罗和毕大姐俩人正凑在一起商量去柬埔寨买房的事,没人注意他。
于是他从兜里摸出几个钢镚,简单卜了一卦。
磨得有些旧的硬币在小桌板上跳跃,不等落定,就随着飞机颠簸滚了下来,宣玑抄手接住,展开手心一看,皱起了眉——卦象依旧是吉凶莫测。
从他戒指上的石头裂开,他的卦就一直这样,不管他叩问大事还是小情。
为这事,宣玑还特意跑了一趟族里的祭坛,结果不知是学艺不精还是怎么的,祭坛只给了他一个模糊的方向和一个字。
方向指向了异控局总部,字写的是个“人”。
正好异控局新上任的黄局一心挖他,于是他干脆顺水推舟。至于那个“人”字是什么意思,宣玑一时还没参透,所以黄局问他想去什么部门的时候,他选了一个专门跟人打交道的地方。
身后传来老罗斩钉截铁的声音:“听我的吧,下一个高速发展的风口肯定在东南亚,这房子你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
宣玑:“……”
好吧,关于那个“人”,他可能还是理解错了。
宣玑戴上耳机,屏蔽了老罗的“宏观经济小讲堂”,闭目养神。可不知道是座椅太舒服还是怎么的,他居然睡着了,还做了个梦。
这是个很熟悉的梦,他们一族,历任族长接过那枚圣火戒指后,都会时不常地梦见这个场景:一座古色古香的小楼,木梁结构,可能是个驿站之类的地方,房间不大,隐约能听见楼下喧嚣的人声。
一个人背对着他,斜倚在窗边,正朝窗外望。
十年来,宣玑一直对着这个背影,从没见过正脸,一旦试图靠近,他就会立刻惊醒——不过后来他查了查,发现自己不是个例,祖宗们也都没见过这人转身,于是很快又放平了心态。
“兄弟,戒面碎了你知道吗?”宣玑说,“对你有影响吗?”
背影跟平常一样,一动不动的,像个静物。
在这个梦里,不管宣玑说什么,都仿佛只是自言自语。
“好吧,应该是没什么影响。我还一直以为你可能是戒灵什么的,看来……”
他说到这,忽然住了嘴——窗前的人腰间斜插着一把佩剑,剑柄上阴刻着复杂的纹路,中间簇拥着一个图案,正好是赤渊那八棵变异树的位置连在一起的图形!
难怪他看见那张地图的瞬间就觉得眼熟!
这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窗口忽然吹来一阵小风,宣玑睁大了眼睛,这是梦里从来没有过的。
只见微风掠起窗口那人的衣角,那十年来一直仿佛雕像的男人忽然活过来了似的,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然后他竟然动了,缓缓地转过了身——
“领导!”
宣玑狠狠地一激灵,猛地从座椅上弹了起来……被精致老哥罗翠翠嘴上闪闪发光的润唇膏吓了一跳,又一头栽了回去。
老罗在“嗡嗡”的飞机噪音里冲着他的耳朵嚎道:“快醒醒,咱们马上要落地啦!”
异控局的赤渊分局因为变异树的事,这会儿正忙得底朝天,没工夫搭理他们这帮搞后勤的,只派了个姓李的小实习生把他们领到了医院。
医院地势很高,远远的,能望见赤渊大峡谷的群山。
这会儿天气阴沉沉的,空气中浮着丰沛的水汽,好像下一秒就要凝成水珠滴下来。一路过来,尽管车里开了除湿的空调,衣服还是都潮透了,湿哒哒地往人身上黏,倩如的头发已经炸成了海胆,顶花带刺地一路走一路撸。
宣玑敏感地从空气中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烛味,似乎还有点腥。他朝赤渊的方向看了一眼,心里起了些不祥的预感。
五个被困游客或多或少地挂了彩,一个个臊眉耷眼的,据说等出了院,还得被公安局领走罚钱,他们身上的证件、手机都被扣下了,正方便统一交给倩如检查,以防拍到不宜对外公布的东西。
毕春生则主动地包揽了谈话工作,宣玑围观了一会,发现她的处理方式很有意思——她就像个亲切的居委会大姐一样,很有技巧地拉一会家常,等对方放松下来,再有技巧地盘问他们在大峡谷经历了什么、看见了什么。
如果对方说了什么不合常理的事,比如有一个断了腿的女主播回忆:“当时好像有大蟒蛇追着我们跑,长得特别诡异,是土色的,就像那个……那个树根,吓死我了!”
毕大姐就睁眼说瞎话地纠正:“那是地震,你看见的应该是原来缠在大树上的藤,大树震倒了,树藤就给甩出来了,景区里哪来的大蟒蛇?”
“不是呀,肯定不是甩出来的树藤,我记得它速度特别快,而且……”
毕大姐盯着她的眼睛,心平气和地重复道:“就是树藤。”
宣玑眼看着女主播的表情越来越迟疑,语气越来越不确定,她俩这样来回反复两三遍以后,女主播自然而然地接受了毕大姐的说法,再问,她就像失忆了一样,不会再提起“树根”、“蟒蛇”了。
宣玑有些意外地问:“毕大姐是‘特能’?”
“对啊,”老罗说,“咱们后勤部门基本都是普通人,‘特能’就我们仨,领导您随便一点就点中了我们,要不说您有眼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