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她说,她那一刻觉得自己好像一个坏人,在阻挡你和我接近。”池柚说起这些事,心头又漫上对柴以曼的愧疚,还有酸涩。
“她说她知道,其实她跟我没有什么可能了,而且她快要真的喜欢上我了,她不想明明知道结果还坚持走错的路。所以,她把这个还给了我。”
池柚从床头柜上的包里取出檀木手串,递给白鹭洲看。
白鹭洲接过来,沉默地拿在指尖凝视。
“我后来想想,其实还有很多话,想对她说。”
池柚抱住胳膊。
“只是当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赶着去饭局,又撵我赶紧回云州。我觉得……我好像一开始就做错了,我应该早点看清楚,我根本没办法喜欢上别人这个事实。我不该抱着尊重她的想法答应给她三个月的时间,本来是好意,可是现在想一想,给了人家希望,又让人家意识到根本没可能,我……我真的好对不起她……”
“柴以曼是个很好的人,你也是。这件事里谁都没有错,不要自责。”
白鹭洲侧目看向池柚。
抱着善意造成的阴差阳错,善良的人总会谅解。
柴以曼赌输了,但她也心甘情愿地谅解了。世间能量守恒,命运在此处亏欠于她的,日后定会以另一种方式弥补给她。
就像白鹭洲自己。
在遇到池柚以后,她也开始相信,世间能量守恒这个道理。
前半生的太多孤独单薄,命运的太多苛待亏欠,最后,还是补偿给了她一个这么好的池柚。
这样一个爱人,足以慰藉平生所有痛苦。过去的,未来的,一生一世,她都不会再觉得自己有哪里是不幸的了。
“不过……如果真的有很多想对她说的话,可以过几天再去和她说吗?”
白鹭洲将檀木手串放到自己这边的床头柜上,离池柚远远的。
“你这几天,只和我待在一起,可以吗?”
池柚:“为什么?”
“虽然她人很好,我也明白你们两个之间没什么其他情愫,但我……”
白鹭洲顿了顿。
“我看到你站到别人身边,就吃醋。”
她不该这么直白地说出“吃醋”这种字眼,她的性格,就算说,也得要婉转迂回一些才对。
可她又怕池柚那个情商,不能理解到位她的意思。
还是说明白一点好了。虽然这话说出口,她难为情到需要清咳两声来掩饰尴尬。
池柚睁大眼睛:“你会吃醋啊?”
白鹭洲:“嗯。”
池柚:“你吃过醋?”
白鹭洲:“吃过,很多次。”
池柚起了兴趣,坐起来了一些,向白鹭洲倾身。
“你都吃什么醋了?我怎么从来没发现过?”
白鹭洲别过头,“能不问这件事吗。”
池柚的眉毛耷拉下来,支吾:“可……可我真的想知道啊。”
白鹭洲听着那可怜巴巴的语气,心软了。
但她也要为自己讨一点福利回来才行。
“你过来,让我抱着。”
白鹭洲向池柚打开了右臂。
“我抱着你说。”
白鹭洲又散发出了她那独属于“老师”职业的特性,淡淡地说几个都算不上指令的字,就让人不由自主地顺着她的话去行动。
越过她外形带来的柔弱感,直接被她细微言行中透出的气场所掌控。
池柚红了耳朵,埋着头踌躇半晌,一点点蹭过去。
蹭到白鹭洲身边,她撩起自己的长发拂到胸口前,缩着肩膀,小鸵鸟似的谨慎地轻轻靠在白鹭洲的肩头。
也没敢靠实,还是把重量中心僵硬地放在自己的脊骨上。
白鹭洲收紧胳膊,揽住池柚,不轻不重地一带,就让池柚把全身重量靠向了自己。
池柚的身体很软,骨头在她的皮肤里像是没有连接点,随便搂抱过去,她都会嵌合地填满臂弯的每个角度。
也很温暖,雪地一样的细白皮肤,又让人想凑过去,闻闻是不是有花露的清甜香气。
白鹭洲忽然就什么都忘了,眼里只有怀中软软乖乖的池柚。
她垂低眼眸,凝视着池柚的眼睛里再度燃起火焰。
慢慢地,慢慢地,靠近过去。
池柚发觉白鹭洲离她越来越近,连忙捂住自己的嘴,沉闷的声音从掌心里嗡嗡传出:
“你又想亲我?”
白鹭洲低哑地“嗯”了一声。
“亲太多了,白鹭洲。”
今晚第三次了!
白鹭洲抿了一下嘴唇,目光还是凝在池柚的脸上,一眨不眨。
“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你……帮我看看,我是不是,有什么皮肤饥渴症?”
我……的……天。
池柚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人。
这么多年保持着不跟自己有任何肢体接触的白鹭洲,居然说,她有皮肤饥渴症。
白鹭洲也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以前独自生活那么多年都没觉得哪里难耐,如今面对池柚,她却会有这么强烈的想要亲近一个人的欲望。
就像以前手背深处发痒一样,她现在整颗心都在发痒。
对,是痒。
之前碍于各种原因,她想亲近却不能亲近时,更多的是疼。想到自己没有资格,没有身份,没有立场,心底的疼痛总会覆盖在所有欲望之上。
可如今没有了那些障碍,池柚就在她身边,疼痛消去,剩下的便是“痒”。
而“痒”比“疼”更难忍。
因为疼只能忍,没有别的办法可以缓解它。但是痒,只要抓一下,就可以马上释放。就像蚊子咬的包,只要伸手抓一抓,就这么简单的动作,便可以立即舒畅。
如此刻。
只要她靠过去,吻一下池柚,就这么简单的一下,她的痒就可以马上止住。
怎么忍?
解决方式越轻易,越难忍。
“你不喜欢和我接吻么?”
白鹭洲见池柚一直捂着嘴,眼里的波纹皱了起来。
“我……没有不喜欢啊。”
池柚红着脸,不想承认自己是太害羞了,索性把手放下来,心一横。
“反正、反正是器官部位的碰撞而已,你要亲就亲吧。”
白鹭洲沉默片刻,问:“那这次,我可不可以申请多一个器官加入碰撞?”
池柚没懂,“什么意思?”
白鹭洲声音很轻:“我想张嘴。”
池柚这下懂了。
她不禁抬起刚刚才放下的手,捂住滚烫的脸。
白鹭洲看她没有拒绝,知道这是默认。于是耐心地扶正池柚,温柔地将池柚的手从脸上拉下来,低头,吻过去。
第一次亲吻只是单纯的嘴唇相贴,第二次红绿灯前,只有一秒的短暂接触。这一次,她消去了初次的紧张和二次的短促,耐心地,仔细地,一点点探索。
最先也是简单的嘴唇贴合,轻柔地碾转,放大的感官体验甚至能感觉到唇纹的交错与相接。
然后张开一点唇缝,让湿润气息透过去,先叫对方适应自己的味道。
散发着花香的牙膏味,夹杂些许浸入舌尖的中药清苦。
那苦却不会带来困扰。
如咖啡里的清涩,茶水里的回甘,解腻,惹人上瘾。
白鹭洲感觉到池柚也心动了。
池柚的手慢慢攀上了她的腰,紧紧搂住了她,开始试探着回吻她。
之后,她申请要加入的那位新器官成员,便顺理成章地参与进亲吻中。
“……这是虎牙吗?”
白鹭洲吻着池柚时,模糊地问。
池柚将白鹭洲的舌尖顶回去,含糊的声音里带了点被软糯浸过的嗔怒。
“不要舔那里。”
“嗯,不舔。”
白鹭洲淡淡地答应。
那就去触碰该触碰的,同样柔软的地方。
很新奇的感觉,白鹭洲找不出以前经历过的任何一个事物来做比喻。说它像云的碰撞,太缥缈了。说它像两条蛇的纠缠,太冰冷了。
她只有一个想法:
池柚真的是甜的。
真的可以刚刚好,中和掉那些浸入她细胞里的苦。
白鹭洲接吻起来就像不用呼吸一样,但池柚需要呼吸。好久以后,池柚推开白鹭洲,喘着气说:“我的脑神经细胞和肺气管快要生物学死亡了。”
白鹭洲:“听不懂。”
池柚:“我要被憋死了。”
“哦……”白鹭洲没有任何歉意地敷衍道,“抱歉。”她还在盯池柚的嘴。
“我们现在没有在一起,你还这么亲我,你没有道德,白鹭洲。”池柚认真地梳理这个逻辑。
白鹭洲:“没有在一起?”
池柚:“你不是说要选黄道吉日表白么?”
白鹭洲靠到背后的软枕头上,想起来了关于自己那些仪式感的事。
“看来,我得挑一个最近的黄道吉日了。”
伸手就能抓却不能抓的蚊子包,真的很难忍。
池柚等脸上热潮褪去一些,又温顺地趴回白鹭洲的怀里,漫不经心地咕哝:“我说你没有道德,你也不生气。”
白鹭洲:“我可能本来就没什么道德吧。”
池柚有点惊讶,因为白鹭洲看起来是世界上最正派最有道德的人了。
白鹭洲:“我要是那么有道德,会和自己的学生做这些事吗?”
池柚纠正:“曾经的学生。”
白鹭洲:“对我来说没区别。”
没区别啊……
“那你的道德可能真的有点问题。”
池柚下结论。
“你能这样想,也挺好。”白鹭洲浅浅一笑,“我以后再做其他事,就不用顾忌太多了。”
池柚愣了愣,“我觉得你好陌生,你不是我印象里的老师了,你变了白鹭洲。”
“人都是会变的。”
白鹭洲收紧了搂着池柚的胳膊,长长地叹口气。
沉默须臾。
“我很庆幸,我能有这个机会,变一个人。”
池柚听出了白鹭洲在短暂沉默后,这句话里隐藏的情绪。
她不再打趣她,只是往她怀里更深地窝了窝。
“你随便变吧。怎么变,我都在你身边。”
池柚轻声说。
“那我先和你说一声‘谢谢’啊。”
白鹭洲语气稍顿。
“谢谢你,这么坚定地选择我。”
被紧紧抱着,池柚看不见白鹭洲的表情,但她听见了白鹭洲谈及“选择”那一句话时,声音里渐渐染起的哽咽。
池柚心里一疼,试图用轻松的语气安抚她:“这么客气的吗?”
白鹭洲:“因为很多事情,都多亏你。”
池柚:“多亏我?”
白鹭洲的另一只胳膊也环过来,整个人包裹住池柚。
“多亏你,我不用等到下辈子才能过上地下室积木那样的生活,这辈子就能过上了。也多亏你,我现在总算会慢慢试着表露情绪,允许自己哭,允许自己笑,也允许自己贪心。我以前从来都不知道,这样活着,居然这么的轻松。生活……原来真的可以这么容易,这么开心。”
她嗓音里的哽咽愈来愈重。
然后,有温热的眼泪流进了池柚的发间。
“这些都多亏你。”
池柚忍不住吸了吸鼻子。
白鹭洲沉默少顷,下巴埋进池柚的头发里,一字一句地问:
“你永远都不要离开我,可以吗?”
在这一辈子结束之前。
在脑神经死亡和生物学死亡、或者任意一种死亡之前。
都只坚定地选择我一个人。
可以吗?
池柚的眼睛也湿了。
她从不怀疑,在人生的任何一个时间节点,只要白鹭洲开口问她要,她就会毫不犹豫地把她拥有的血淋淋的、活生生的一切,全部掏出来,割给白鹭洲。
包括她自己。
她的承诺,她的一生。
“好。”
池柚答应她。
答应的那一瞬间,池柚也明白了,自己给出去的除了承诺,还有什么。
——拿好了喔,我这颗怪物一样,不通人情世故、不懂人伦道德,却真的很爱很爱你,爱了十三年的心。
白鹭洲,拿好它。
别嫌重。
别嫌脏。
第089章
到最后,
她们还是没来得及聊白鹭洲具体吃了哪些醋的问题。
因为聊完已经太晚了,白鹭洲这几天本来睡眠就不够,池柚不忍心再拖着她,
不仅不再追问,还催着她睡觉。
“不过,
明天可一定要和我说啊。”
池柚在白鹭洲睡着之前叮嘱。
亲也亲了,
抱也抱了,
该答应的事也答应了,眼泪都帮她仔仔细细擦干净了,这人可不能扭脸反悔。
“嗯,
明天带你去买衣服。”
白鹭洲困顿地答了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池柚本来放轻的声音都急得加重了些许:“我说让你告诉我你吃醋的事。”
“我听见了,前面那个‘嗯’就是回答。”白鹭洲合上眼睛,将怀里的池柚又拉近了一点,“后面是另外告诉你的,
明天想带你去买衣服。”
池柚:“我不缺衣服,
回家拿就好了。”
白鹭洲:“那也要买。”
池柚:“为什么?因为柴姐姐前两天给我买过衣服吗?”
白鹭洲:“嗯。”
这个人真的……
直接现场表演一下是怎么吃醋的吗?
池柚欲言又止。
但池柚也没再多说什么,因为白鹭洲“嗯”完,就睡着了。
一夜安睡。
两人都得了久违的好眠。
次日,白鹭洲睡了个懒觉。
她醒来的时候都已经十点钟了,
今天没有工作,
也不用去白柳斋看望爷爷奶奶,难得一天的闲时光。
睁眼时,
想到这一天还有池柚陪伴,
大脑的情绪反射区便更加舒服。
她赖了会儿床。
床上已经没有了池柚的身影,但白鹭洲也不着急,
因为她能听见卧室门外池柚在拖地的细微响动。
安全感。